裴瞻默凝一会儿,便说道:“荣王父子手段固然残忍,却有几处疑点,臣心中的确还有些不解。”
“你说。”
裴瞻颌首:“臣感到疑惑,皇长子殿下与皇上和娘娘失散之时已经有十岁,听娘娘方才所说,大殿下年少英武,聪敏异常,按理说他既然已经到了京城,那就应该联系皇上才是,就算无法直接联系,他也可以找到当年跟随皇上南征北战的那些功臣说明身份,请求引荐,他为何会悄然出现在京城呢?”
帝后听到这里,俱为怔忡。
“还有一点,”裴瞻进一步道,“娘娘寻找大殿下多年,既然持续不断地找到了一些他的线索,可以证明他当年并未遇难,那么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何都没有主动跟皇上和娘娘联系?”
皇帝是一举颠覆了前朝的新君,不是默默无闻之人,一个转身奔入人海里就找寻不见,他是义军首领,战争打到哪里,他就在哪里,他是让人仰望的存在,根本不存在别人要找他而找不到的可能。
杨奕就算没有皇后所说的那份聪明才智,当年也已经年满十岁,放在军营之中已经是一棵茁壮的苗子了,但凡他没死,他就一定会知道怎么样去寻找皇帝,怎么回到父母身边。
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他竟然就这样消失不见,皇后查出他当年没死,仍然在人世,线索一直到六七年前才断,他为何不曾来见他的父母呢?
结合宁老爷子死前交代给宁夫人的任务,死者是皇长子杨奕,那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身为帝后的长子,他的确有巨大的能量,能带给当时的傅筠和傅家无尽的恩宠,将傅家和宁夫人母子三人身份往上提一整个台阶。
然而宁老爷子的做法也十分奇怪,宁家虽然是商人,可是在对抗大月的时候为大周朝廷筹措了大量军饷,从皇后几次提到宁泊池的时候也看得出来,老爷子在帝后面前还是有些体面的。
那么,宁泊池当年在接触到皇长子杨奕,并且还认出他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也没有直接向宫中送出信息?
他反而是采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让宁夫人暗中接待?
裴瞻的话音落下之后,皇帝开始在殿中踱步,皇后也稳住了心绪,凝眉望着地下深思。
“这些问题提的很对,”皇帝在帘栊下停住了脚步,“不过,别的不说,有一点朕或许可以解释,奕儿对朕与皇后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多年以前,我们第一次得到了一些关于他可能还存活于世的消息时,就立刻意识到,此时不宜大张旗鼓的去办。
“正因为他身份特殊,在我们的人真正找到他之前,他都是危险的。何况当时大月已经对大周采取了攻击,如果让敌国知道,我们的皇长子还流落在外,并且我们夫妇是如此重视于他,恐怕最终我们得到的只会是一个无法挽回的结果。
“所以我们决定暗中打探,并且从多个渠道派出人手,你们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知道我们在寻找奕儿,正是因为我们刻意为之。
“七年前他暗中进京,也许是知道我们在寻找他,得到消息之后,他也知道不宜大肆声张,所以才没有惊动任何人。”
梁郴听完,朝裴瞻点点头:“如此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中间失散的这十八年,大殿下到底在何处呢?他又在做什么?为何不来寻皇上?”
一句话问得殿内四人都沉默下来。
毫无疑问,最大的症结就在这里。
父子双方彼此再怎么小心谨慎都好,也无法解释中间十八年的失联。
而在裴瞻和梁郴的心中,却又还多出一层疑问,也就是宁老爷子当年到底在顾虑什么?以他在朝廷中的人脉,把杨奕送回皇宫不成问题,他为什么选择如此迂回的方式?
还有,宁老爷子在码头上到底遭遇了什么?码头上打斗的双方到底是什么人?
宁老爷子遇险的事情是何群英告知的,如今看起来十有八九这个线索是徐胤给他的,那么徐胤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就算他是翼王府的后人,有大量可以派遣出去搜索消息的人,那他涉及的范围是不是也太广泛了些?
想到这里裴瞻说道:“皇上,关于徐胤,臣还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奏。”
皇帝自沉思中回神,目光落在他脸上:“是了,你此番进宫,本是来告徐胤的。”
他摆了摆手,走回榻沿上坐下:“你说吧。”
裴瞻道:“前些日子何群英租借了宁家商号两条船,自称是要从杭州运送一批丝绸入京,但是由于何群英这间丝绸坊乃是挪用了何家公中钱财开办的,臣觉得疑惑,就查了查。
“在此过程中,臣发现徐胤与何群英私下有勾连,臣派人前往徐胤位于潭州的祖宅,发现徐胤在其间暗中豢养了大批暗卫,其派过去打理祖宅的管事,身边还藏着一枚大月国翼王府的令牌。
“那名叫做周谊的管事以这令牌发号施令。
“同时,臣在何群英租借的两条商船当中,还劫下了大月皇室的后人派遣而来的探子,据此人所说,徐胤极有可能是大月国翼王的嫡孙。”
“什么?!”
帝后同时抬起了头来。
“徐胤竟然是大月国的人?”皇后脱口说道,“他不是太平那丫头当年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南边人吗?”
梁郴听到这里撩袍跪下:“臣该死!当年梁家识人不清,误将敌国贵族当成我朝百姓救下,以至于引狼入室,致其残害了多条人命!
“目前尚不知他目的为何,还有无伤及我大周朝纲之恶行,如有,臣自请皇上发落!”
“皇上明鉴!”裴瞻也跪了下来,“我军在西北戍边,挽救落难黎明百姓的将领不止梁家一户,梁家所救下的落难百姓也不止徐胤一人,在所有将士眼里,无辜百姓的人命大于天,见死不救谈何大丈夫?
“臣以为错的不是徐胤大月国人身份,梁宁的善心之举也没有错,错的是徐胤心术不正!
“我们将门之家南征北战为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独善其身,战场上救人的传统,也是从当年皇上带领大家打天下时流传下来的!
“徐胤在大周出生,从来没有在大月生活过,如果不是他有个大月人血统的父亲,那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大周子民!
“他所说的身世完全都能对上他所说的身份!
“所以梁宁分辨不出他的身份何错之有?
“不光是她分辨不出来,认识他的人也都没有想到,说着一口流利潭州话的人竟然会是大月的皇族!
“就是放到如今,倘若臣不举证,满朝文武何人能猜得到他徐胤会是大月人?”
“而拼死救下了徐胤的梁宁,当年也正是死在了徐胤的刀下!”
皇后听完这些话连连倒吸气,或许是听到的让人愕然的内容太多,以至于她已经只能对最末尾的这一桩发出震惊的疑问:“你说梁宁是徐胤杀死的?她也不是事出意外?”
“正是!”梁郴重重点头,胸脯起伏的他红着双眼说道,“关于这一切,回头荣王来了,皇上自可以从他口中审问真相!
“徐胤当初杀我姑姑,就是因为臣的姑姑路过了血案当场,捡走了那把匕首,荣王后来四处搜寻匕首时,让徐胤看到了舍弃梁家攀附荣王府的机会,暗中放火杀害了姑姑!”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皇后完全不能按捺住自己的震惊了。
皇长子的死对她来说重于一切,但裴瞻此番进来状告的徐胤,竟然辗转也与这桩血案有关,而且他竟然还在当时那样的战局之下杀害了朝中大将军的妹妹!
这于私来说,是忘恩负义之举!这种人不配为探花郎,不配为官!
而于公来说,他杀害将士家属,则是在后方动摇抗敌将领的军心!
这都是为朝廷所不允的!
“臣的岳母,刚好全程目睹了血案的经过,由于身份低微,又家事缠身,岳母深藏着这个秘密,不敢表露。
“而之后她却与梁宁有过一面之缘,这把匕首,也是当初梁宁临时请她保管的。她们都没有想到,不久之后梁宁就遇难了。”
“禀皇上,匕首取来了。”
话到这里,去宫门口取匕首的太监回来了。
一把寒光熠熠的短匕,被呈交到帝后面前。
皇后一看,眼眶又湿润了,他颤声咬牙:“就是这把凶器,夺去了吾儿吾孙性命?!”
裴瞻微默,点头道:“梁宁从白玉胡同的血泊里带走的就是这把刀子。”
皇后掩面痛哭起来。
门口的宫女连忙进来搀扶。
皇后将他们拂开,竭力地稳住气息:“好!去传徐胤,让他们所有人都进宫来!”
徐胤告别太子回到府里,连冗依旧在门下迎接。
徐胤目光在他身上停驻了一瞬,而后大步走进书房。
迎面的玻璃屏风反射出太阳的光芒,日光已经爬得很高了,却又刚刚好找到角度射进屋里,明晃晃地像一把才喂饱了血的剑。
连冗随在身后,等他转过身来后才道:“看来事情不如想象中顺利。”
徐胤把头上的乌纱帽扯脱抛在案上,缓声道:“我竟然看错了他。”
连冗微顿:“看错了谁?”
“太子。”徐胤眼中是深不见底的莫测,“我以为他资质平庸,不是什么帝王之才,毕竟之前及冠大礼时他还想要携宠妃出席,没想到他竟不是!”
连冗愣住了。“可是朝中臣子对太子的评价,都是谦和敦厚而已,并没有特别赞许之言。”
“显然那只是表象。”徐胤冷笑起来,“他不但不敦厚,城府竟然还不浅!”
“那他说什么了?他不接受老爷您的投诚?”
“他没有不接受,只不过,他嫌我杀死荣王妃这个把柄作为投名状不够用,他要我除掉荣王父子!”
连冗也禁不住一惊:“这怎么使得?这当口在朝荣王府下手,那不是等着皇上来捉拿?真要是下了手,太子也保不住您吧?”
“如果轻而易举能办到,他又何必让我去做呢?”徐胤冷哼了一声,“眼下证据都在裴瞻手上,并且很可能都已经呈交给了皇帝,倘若荣王父子被提审,他们绝对会吐出真相,指控太子。
“但是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指向太子才是主谋,除了荣王父子,太子就能脱身。
“所以杀荣王父子已经是必然的了。
“而这个时候我替他杀了人,背着荣王府这几桩命案,随便单拎一个出来我都是死路。
“只有做到这样,他也才能放心我。”
连冗凝眉:“如此看来,帝王之家栽培储君何等用功可见一斑。但老爷当真要去做吗?”
徐胤打开香盒,捻起一根香来,点燃之后插入香插,看着缓缓升起的烟雾说道:“我倒也不是非得投靠他不可,但就算为了我自己,荣王父子也确实不能留了。
“不但能证明太子杀害皇长子的只有荣王父子,能够证明我杀死梁宁的也只有荣王父子了。
“白玉胡同的血案我没有参与,只有荣王妃是真正死在我手上,可是荣王父子又害死了皇长子,如果我想脱身,只要我把这一切反过来告诉皇帝,也可以落个将功补过,起码死不了。但这样一来,我就要失去太子了。如此十分划不来。
“而且,荣王又知道我杀了梁宁,他必然揭发我,那么这个死罪我也确实逃不过的。”
站在帘栊之下的连冗面目晦暗:“那老爷是打算下手了?”
第309章 我要让他受死(求月票)
徐胤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轻拂着眼前飘渺的烟:“如果不杀他们,那我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哪条路?”
徐胤扬起的唇角锋锐如刀:“弃阵。”
连冗目光闪烁:“那怎么可以?”
接触到徐胤投过来的目光,他连忙又说道:“老爷背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潜入大周朝堂,这么多年里几次面临艰险都咬牙挺过来了,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倘若弃阵,那岂非前功尽弃?
“如此也大大辜负了老爷多年的心血!”
“你慌什么?”徐胤望着他,“你不过只是我的一个奴才,要不要前功尽弃,那是我该决定的事,你怎么激动成这样?”
连冗垂下双眼:“小的并未激动,只是自从七年前来到老爷身边,老爷如何步步为营铺陈计划,小的全都看在眼里,小的是心疼老爷的心血。”
“是吗。”
“小的甘为老爷肝脑涂地,自然处处替老爷着想!”
“你记性不错,”徐胤来到了他的面前,“还记得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是七年前。话说到这里,有件事情我倒要向你求证求证。”
连冗把头抬起来,凝视着他看不出深浅的神色:“老爷但问便是。”
“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连冗顿了一下,拱起手来:“当年小的第一次与老爷见面,小的就说过,我们连家已经在翼王府当了三代的仆从。
“小的是在翼王府出生的。是王府的家生子。”
“连家在大月是大姓,就比如大月王的心腹重臣,威武大将军他也姓连。
“为何你们这一支连氏却会沦落到翼王府为奴?”
“老爷明鉴,小的的曾祖爷那辈就已经脱离了家族,而且还是老王爷出手相救了在下的曾祖。
“早许多年以前,小的这一支就与威武大将军府那一支没有关系了。
“这一点,周先生是再清楚不过。王府还在的时候,周先生就在王府见过小的以及小的的父亲多次,小的是周先生亲自带到老爷身边来的,你莫非不记得了?”
连冗回答起来从容不迫,目光也不曾有丝毫闪避。
徐胤盯着他看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连冗静等了一会儿,终是问道:“老爷何以突然盘问起小的这些?”
徐胤缓缓出声:“我听说大月王还有个皇子活着,而且,他正好是被威武大将军府当养子养大的。
“宁家商船里丢掉的那个人,正是他派过来查探我的侍卫。我在想,我的身世几乎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连旸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连冗一顿,立刻撩袍跪下:“老爷明鉴!此事绝对与小的无关!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绝对不敢把老爷透露出去!”
徐胤走到窗户底下,看着远处朝着大门口走去的徐濂的身影,缓声道:“我觉得你也没有理由透露。”
“老爷!”
徐胤话音刚落,家丁匆匆的跑过来,隔着窗户冲他禀道:“皇上刚才下旨,派遣杜将军和梁将军前去提审荣王和世子了!”
徐胤目光骤然一凝:“这么快?!”
身后的连冗顿了顿,也站起来走到了窗边:“这么说来,派遣的是杜明谦和梁郅!裴瞻到底掌握了多少真相,皇帝怎么会这么快有这么大的动作?”
徐胤凝眉转身:“既然已经下旨提审荣王府,看来离对我传旨也不远了!”
说到这里他绕出房门问道:“还对其他人有动作吗?”
“据说章士诚也被传唤了!另外,似乎东宫那边也有动静!但消息传不出来,只能根据东华门那边风声推测!”
“该死!”
徐胤重重拂起了袖子。“看来连三日时间都是奢望,得马上拿出决定来了!”
连冗望着他:“那老爷要怎么做?”
徐胤望着他:“濂哥儿呢?”
连冗咽了一下喉头,转身吩咐家丁:“去把濂哥儿带过来!”
吩咐完了之后他又问徐胤:“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谁说不是?!”徐胤咬牙,“皇帝早就已经吩咐大将军府的人守住四面城门,就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现在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
连冗上前一步:“太子那边还来得及吗?”
徐胤睃他:“他难道会是吃素的吗?他既然还那般大方的给了我三日时间,那一定有所准备。
“先杀了荣王父子再说!”
傅真在宁夫人处将裴瞻他们进宫来龙去脉说毕,便嘱咐宁夫人好生留在家中不要外出,除非宫里来人请她入宫,否则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人了也不要见。
然后打发郭颂把铁英和禇钰都接到裴府来。
回到裴府后,傅真又上正房把事情跟裴昱夫妇说了一遍。
在他们俩震惊不已的神情中,她请他们把何焕给请到府中来,直到裴瞻他们出宫为止。
何家是目前徐胤能够利用的最大一股势力,既然选择入宫揭发,那自然要防备徐胤狗急跳墙。
徐家那百多号护卫尚且不足为虑,但如果何家也被他拉下水,那朝堂必定要出大乱子,她必须未雨绸缪。
于是当下请裴昱出马是最合适的,一来要向何焕揭穿徐胤的真面目,只有裴昱有这个资格让何焕乖乖坐下来听。二来把何焕请到了裴家,如此便能阻断徐胤拉扯何家下水的可能。
裴昱两口子日日风花雪月,虽然知道这小两口一天到晚也不着家,但也从来没管过他们在忙什么,如今陡然知道竟然是在查着这么大个案子,当然没有道理不答应她!
于是当即派人去找何焕,一面又去程家和杜家把他那两个老兄弟给请了过来,如此重大之事,自然给大家同声共气。
然而去往何家的护卫还是跑了空,原来何家正在内斗,何焕最为喜爱的的庶子死了,种种证据指向凶手正是何群英。
何焕暴跳如雷,当场就要打死何群英,而何群英递交出来的证据,却指向杀人凶手是另一个庶子。
关键是,他的指控竟然没有错,真正的凶手面对何焕的暴怒,不到片刻就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承认了罪行。
紧接着,两个庶子的生母纷纷跳出来号啕大哭,相互指控中无异于狗咬狗,带出了种种彼此双方都曾经栽赃嫁祸过何群英这个嫡长子的罪行。
何焕气得吐了血,对何群英愧悔交加,一怒之下把两个侍妾都给发卖了出去。
至此,何家三个庶子已经去了俩——剩下的那个才五岁。何群英牢牢地掌握住了何家少当家的位置。
裴昱与刚刚好赶到的程、杜二位大将军听闻了这番述说,也是目瞪口呆,随后还是防备徐胤要紧,一起快马加鞭地赶向了何家!
傅真安排完这些事,刚刚好端起茶来喝了两口,梁瑄就迈着小胖腿肉弹似的从外头奔过来了!
“五婶五婶!有好戏看了!我二叔和杜家的四叔带着许多人把荣王府给围起来了!”
听到这里傅真茶也顾不上喝就站了起来:“带着许多人是什么人?是禁卫军还是梁家和杜家的人?”
“是两家府里的人!但他们俩是奉皇上旨意捉拿荣王父子进宫受审的!”
傅真听到这里精神一振,抬脚就往外走:“看看去!”
到了门坎下,她又跑回屋里拿了把剑提着!
梁瑄连忙跟上她:“好歹我也给你当了耳报神,你倒是带上我呀!……”
梁郅和杜明谦出干清宫的时候,皇帝本没有顾上给他们安排禁卫军,但是二人都是极有经验的老手,荣王父子作为受审对象,不一定不会抵抗,出了宫门之后二人一合计,就各自从府里调出了一批护卫,如此浩浩荡荡到了荣王府,而后四面包围了起来。
荣王府里还在办丧事,也有前来吊唁的宾客,突然间到此状,立刻兵荒马乱起来!
宾客们惶惶然四处退避,而荣王府的人不知内幕,尚且仗着身份质问梁杜二人意欲何为?
直到二人明示出皇帝的口谕,门下成群的王府仆从才慌了,一时间他们前去找荣王的找荣王,找杨蘸的找杨蘸,还有稳住宾客的稳住宾客。
梁郅哪还有心情跟他们这般磨蹭?
梁宁的死跟荣王父子谋杀皇长子一案息息相关,如果徐胤是害死梁宁的主凶,荣王父子无论如何也要担个从犯之名!
眼下不赶紧把他们揪住去见皇帝,难道还要客客气气请他上轿吗?!
两人直接进了王府,问到了荣王此刻正在归元楼,便就直接扑了过去!
傅真和梁瑄到达王府外头时,梁郅他们刚刚进入府内。
傅真也跟着到了归元楼外,看着眼前被紧急疏散的人群,她拉住梁郅问道:“宫里什么情况?皇上怎么让你们来这里,而不是先去抓徐胤?”
梁郅正有满肚子话要跟她说,当下就把在干清宫如何禀奏皇帝徐胤杀害荣王妃的罪行,紧跟着却扯出白玉胡同血案的死者就是皇长子杨奕这一段来!
“就算这个案子真相还没有彻底显露,可徐贼和荣王父子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梁郅咬着牙说。
如同先前裴瞻他们在听到死者是皇长子时,立刻涌出了无比的震惊,此时此刻的傅真也同样如是!
他们伤害的竟然是对帝后来说如此重要之人,也就难怪他们处心积虑地掩饰,以及费尽心思要藏匿证据了!
原来皇帝打发裴瞻率军进驻荣王府,还有让梁郴他们守住四面城门,也是对荣王有了疑心!
她问道:“支使荣王父子的人是谁,已经确定了吗?”
“虽然还没有完全确定,但是基本上已经有谱不是吗?”梁郅深深地望着她,“能够把荣王府指使得动的,只有宫里人!”
傅真闻言,目光闪动:“这么说太子也已经被传过去了?”
梁郅点头:“我出宫的时候,皇上是这么吩咐的。”
傅真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高高的三层小楼。
能够把荣王父子指使动的,只能是随时有可能上位的大周的储君。
荣王府靠着皇帝的情谊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太子可没有承过他们什么情,皇帝一旦驾崩,荣王府的一切就要打折扣了,除非他们对于新君来说同样有价值。
于是这个价值就提前体现在谋杀帝后日夜企盼着早日相见的皇长子了。
太子虽然也是帝后的嫡出,但是在太平年间生下来的他,哪里比得上跟着帝后南征北战,同甘共苦过的皇长子?
何况帝后对这个仁孝又体贴的长子还怀有深深的愧意,一旦杨奕回到帝后身边,太子这个储君之位就十分不安稳了。
而他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皇权江山唾手可得,他怎么会甘心把皇位拱手相让?
所以当他知道皇长子竟然秘密进京之后,必然就坐不住了,这件事情找别的人都不可靠,但荣王府将来还是要仰仗自己关照的,他们合适。
可是荣王毕竟老练,太子还不敢直接使唤他,而杨蘸从小就跟随在太子身边,既能使唤,又好拿捏,于是这个任务变非他莫属了。
章士诚说杨蘸当夜本没有想杀死杨奕,纯属失手误杀,结合六年前太子的年龄,不是没有可能。
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足够明白利害相关,但又还硬不起心肠,能够二话不说杀死自己的亲大哥,同时也缺少胆量担负起弑兄事情败露之后的后果,所以只交代杨蘸劝退杨奕。
没想到最后杨蘸这个窝囊废还是把人给杀了!于是引出了后续这么多的事情,还牵连了好几条人命!
“……再不下来我们就强闯了!”
傅真出神的这会儿工夫,梁郅朝着楼上沉声大喊起来。
但楼上毫无动静,而楼下则有荣王的大批侍卫守住了四面,王府长史正在耍太极,说荣王抱病在身,正在服药,服完药后就进宫。
傅真皱起眉头,皇帝只是下旨让梁郅和杜明谦把荣王父子带进宫去受审,还没有认定他们的罪责,眼下荣王拖延,也不能强闯,可拖延下去就夜长梦多。
傅真看了看四下,抓住了身边一个侍女:“你们世子妃呢?即刻带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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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亲骨肉之手(求月票)
梁郅扭头扯住傅真袖子:“你去做什么?你还怕我拿不下他们?”
“当然不是。”傅真把他的手拂开,“你别管我,只管办你的即可。”
撇下他后,傅真便随着丫鬟去找章氏。
梁瑄从院门外奔进来,直扑到她面前:“五婶,胡同前面徐家那边又来了许多人!”
傅真下意识地朝徐家方向看去:“那徐胤何在?”
“徐胤在家呢!他刚才让连冗把濂哥儿都送到王府这边来了。”
梁瑄说着往门口一指,果然门口下来了一行人,正式连冗牵着徐濂走了进来。
徐濂哭哭啼啼地,口中喊着母亲,外公,等看到院子里这阵仗,更是吓得大哭。
“他把人牵这里来干什么?”
傅真皱了眉头,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连冗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远远的拱了拱手,连冗道:“吾家老爷有点要紧事,小公子无人看管,在下便把他带到王府来了。敢问王爷这边是?”
傅真可不相信王府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会不知道在干什么?
目光在徐濂那孩子身上停住了片刻,她又看向了连冗。
不管连冗想出什么幺蛾子,这里有梁郅和杜明谦在,也不可能会让他得逞。
但这种剑拔弩张的当口,他把个孩子往这边带,终归不合适,不是吗?
“哎呀,你哭什么呀!”这时梁瑄忽然离开她的身边,直奔着徐濂走过去:“你爹有事儿,你外公也有事儿,眼下都没空理你,走,我带你玩儿去!”
连冗伸手阻拦:“梁公子,两府突遭变故,还请让我们公子上去见见王爷吧!这日后恐怕就……”
皇帝都已经派了两个将军前来捉拿荣王父子,连徐家都去了人,眼下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了,那么日后祖孙相见的机会,的确不会太多。
荣王夫妻貌和神离,荣王本身也并非表面上看去那般温和敦厚,但他们夫妻宠爱着永平这个女儿,却不应该是假的。
爱屋及乌之下,他们对这唯一的外孙,理应也有几分真心。
傅真想到这里,拍了拍梁郅胳膊:“荣王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