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这个衙门负责与外邦打交道,所以郭子耀会说外邦话,长女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聪慧多才,尤其是跟着他父亲学的一口外邦语,在京中颇有名气。
就凭这一点,难怪会被帝后选上了。
东宫有个家世清白又不缺家底的太子妃坐镇,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道:“娘娘从前并不主张从朝中权贵府上挑选妃嫔,此番倒是又改变了主意?”
“还不是因为余侧妃那件事?余侧妃是典型的寒门女子,按娘娘的设想她应该是个本分之人,最后却还是按捺不住欲望跟永平勾结在一起。可见家世清贫与否,跟作不作妖是没有必然关系的。”
“你们两口子聊什么聊的这么火热呢?”
话刚说到这里,杜明谦的声音就从门外传进来,和他在一起的竟然还有梁郴和程持仁。
除了梁郴,他们都面带着揶揄。
裴瞻道:“不是下晌才进宫吗?你们怎么这就过来了?”
“我们听说宁伯母送了两个厨子给你们,我们特地早点过来蹭饭吃!”
“还真是不客气!……”
傅真看着他们言语往来了几句,然后说:“我去给你们备茶。”然后跟梁郴使了眼色。
姑侄俩一前一后到了隔壁的院子。傅真问:“徐胤那边有消息吗?”
“据说一早徐家的人到过禇家,如今看来他应该已经猜到了。”
傅真冷笑:“徐家的人在我家门外盯了有好几天了呢!姓徐的早已经怀疑上我们了。”
梁郴琢磨:“你说他会不会把这事儿告诉给荣王?”
傅真沉吟,摇了摇头:“不好说。因为我至今不知道他这么努力的往上爬,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郴插腰沉气:“宫里也不是很太平。”
“宫里怎么了?”
“上晌我去了趟顾太傅那里,听他说,皇上身子骨时好时坏,娘娘很着急。”
傅真闻言叹气:“生老病死是必经之事,真到了那一天,又无可奈何。娘娘还是要想开点儿。至少日后还有三皇子陪在她身边呢。”
三皇子杨萧其实已经封了为燕王,只是大家都习惯了像小时候一样这么叫他。
杨萧身子骨不太好,小时候更厉害,也是踏过好几次鬼门关的人了,所以原本年满十六岁就要就藩,皇帝却特赦他留在京师建府。
反正宗室里人也不多,如今太子一辈,就只有他们亲兄弟俩,还有一个荣王府的杨蘸。
这里简短说了几句,梁郴就被叫走了,傅真惦记着荣王府那边的动静,一面打发了人去厨下安排酒菜,一面就去找梁瑄。
到了门下一问,却说梁瑄刚才被程家小子拉着出府了……
程持仁的儿子程之焕跟梁瑄是同年的,两人平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既然程持仁到裴家来了,那么梁瑄被程之焕给拉走也不奇怪。
反正这些混小子在京城早就已经混惯了,不必担心。
裴瞻他们一起用了午膳,就驾马进宫。为了避开皇帝午歇的时间,他们特地慢吞吞的走,到了干清宫外时,刚刚好午时末刻。
这大热的天,皇帝清瘦的身子还套着春秋的袍服,比起早些年,的确有了些弱不胜衣的味道。
“都坐。”赐了座之后,皇帝道:“传你们过来,是因为荣王府的事。西北战事平定之后,本以为天下大定,没想到京城之中,反倒接二连三的出变故。
“荣王府遭遇夜袭,不能等闲视之。这不是一家之事,行凶之人如此猖狂,关系到京城百姓的安危。容易出乱子。你们几个人都是年轻干将,从今日起,就由敏之和少旸牵头负责,各自调兵守住四道城门。”
众人领旨。
皇帝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又说道:“事发在荣王府内部,由于荣王妃举丧得有七七四十九日,期中人来人往,难保不会出别的乱子。
“朕打算再调一支人马进驻荣王府,你们谁去?”
程持仁和杜明谦齐齐环视着同伴,随后拱手:“但凭皇上调派!臣遵旨行事,不敢有误!”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移向了裴瞻:“那就敏之去。”
裴瞻撩袍跪下:“臣遵旨!”
“具体事宜,回头去找黄门郎要。”
裴瞻再次领旨,才站起来。
君臣之间又说了一些话,梁郴见太医已经在门外等候,担心皇帝操劳太久,便主动起身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允他们出去,便坐在榻上看起了他们的背影来。
皇后自帘子后方走出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两眼,然后道:“敏之这孩子谨慎又机敏,应该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皇帝微微吸气,又缓慢地把这口气沉下来:“但愿如此。”
皇后又说道:“皇上想开些。倘若连他们几个都办不成的事情,放眼朝堂,怕是也没有人能够办到了。”
皇帝把脸侧转过来,幽幽地望着她说道:“梓童让我想开些,那梓童这些年,自己想开了吗?”
皇后深深望着他,然后低叹了一口气,目光垂下来。“你呀,还是那么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
皇帝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老夫老妻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皇后张口待言,皇帝又说道:“朕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个结果。如果尽力之后得非所愿,至少也没那么多的遗憾。”
皇后深吸气:“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行了,不提这些了,太医在外边等着请平安脉,先叫他进来吧。”
说完她站起来。
背过身的时候,早有了沧桑痕迹的双眼已经掩饰不住发红。
裴瞻他们出了干清宫,便折去黄门郎那里领任务。
皇帝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谕旨早就摆在了案上。裴瞻拿在手里看完之后,只见杜明谦他们都在旁侧领他们的任务,便问黄门郎道:“皇上可还有别的话要交代?”
黄门郎恭谨地俯下身子:“皇上暂没有别的旨意。”
裴瞻张了张嘴,本来还想问点什么,想了想又不再说了。
这边梁郴他们也都拿到了谕旨,几个人结伴出宫。
傅真在园子里听梁瑄回话。
“程家小子带你出去干嘛?”
“他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荣王府昨天夜里后门内抬进了许多口棺材,然后今天天亮之前又抬了出去,他一个人不敢去验真伪,就把我给拉上了。”
“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是真的。棺材就停在南城八方寺后头,一共十一口,我都数过了。”
傅真琢磨了一下,这么多的死人,也只可能是那天夜里在荣王府里拼杀时战死的人了。便喝着羊乳羹道:“为什么停在八方寺?不抬去埋了?”
“不知道哇!”梁瑄在大嚼肉干的空隙里摊手,“负责安排那些棺材的是章士诚,他好像还叫人守着的。不过好像过两天也是要拿去埋了的。”
别的话倒罢了,王府里头战死了这么多人,从今日起,来来往往的人必定多,看到之后八成又要生出不少猜疑。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背后还有家人父母,荣王府再强悍,也得好生安抚,还没有安排好后事的话先抬出去是对的。
倒是章士诚的消息有些日子没听到了。
“怎么会是他负责?”傅真捧着碗说,“我记得荣王还有几个庶子,他们一点活都不干?”
荣王府里正式册封的侧妃有三位,其中两位各生一位庶子,都已经成年了。其余一位未有所出。
两个庶子年满十岁,宫里就按照规制给他们封了郡王。
早前说过,几位侧妃都是定国之后纳进来的,家世都不弱,在母族辅佐之下,两个郡王当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只不过荣王妃身居正位,帝后又规矩严明,严格尊重皇室正统,加上荣王也没那么胡涂,这么多年来庶出的两个郡王注定不会有太多存在感。
但是在当下这种事情上,他们出来帮忙料理嫡母的后事,简直天经地义。
而且他们到底是荣王的亲生儿子,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荣王府的势力,荣王怎么会弃他们不用,反而还是倚重着儿媳妇的娘家人?
傅真知道丧事的主掌着是章氏,也知道章氏是有多么的想要把娘家扶持起来,可正因为知道她不是马虎之人,才更让人不相信这种时候她还会把愚蠢无用的章大麻子拉出来给荣王府办这种事!
再说了,就算是章氏的主意,也得荣王面前过得去。
换句话说,荣王对这个安排是没意见。
那两个郡王,哪个不比章大麻子办事靠谱呢?
荣王竟然偏偏要用章大麻子。
“这你就别提了!”梁瑄嗐了一声,“听说那两个郡王事发之后可活跃了,这几日私下见了不少人呢。尤其他们的舅舅,昨日就差没直接住在王府了!”
镇压在他们头上多年的荣王妃终于倒了,而且还倒下的这么突然,王府里头的势力必将有变动,侧妃身后的娘家当然也会赶紧前来出谋划策,这倒是不意外。
傅真想了想又问他:“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内部细节她都不一定打听得到呢!
梁瑄立刻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得意的道:“我早就说过我很厉害的!小爷我在王府里头有人!”
人不大,牛皮倒吹的不小!
傅真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这些消息保不保真?”
“如假包换!”
傅真点点头。又道:“再探!探了回来晚上咱们吃万宾楼的水晶肘子去。”
梁瑄顿了下:“真的?”
“真的!快去吧!”
打发走了高兴得活蹦乱跳的梁瑄,傅真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光,当真喊人过来去万宾楼传话备席。同时又让捎话给宁夫人,请她晚上也留在万宾楼碰面。
昨夜大家商量好,傅真负责把荣王府的消息传达给宁夫人,一大早上她还没来得及出去,一宁夫人就先听到了街头传闻而派人过来了。
傅真索性就等再掌握一些线索后才去见她。
这个时候估摸着裴瞻他们也该回来了,正好大家夜里坐下来说。
裴瞻回房的时候傅真刚刚好沐浴更衣完毕。
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黄帛,她打开看起来:“荣王府有那么强悍的防卫,不至于要特地调你过去增援吧?”
说白了荣王又不是皇帝的儿子,就算荣王府对外公布的荣王妃的死因引人遐想,也不至于让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吧?
裴瞻可是大将军级别的人了!
让朝中一个一品大将军去带兵护卫亲王府,这要不是皇帝过去那么多年一直都为政圣明,这个做法只怕都要让人怀疑他是在折辱这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年轻将领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裴瞻一手叉腰,一手摸起了下巴,“但是皇上别的什么都没说,我问了黄门郎,他也说我只需要照旨办事。”
傅真疑惑:“那郴儿他们呢?他们都领了什么任务?”
“我们几个分别领兵守护一道城门,而我则还加了个亲自带兵进驻荣王府的任务。”
“这事儿荣王知道了吗?”
“我这不就正得披甲率军前去王府传旨嘛!”
裴瞻说完就转到里间去穿戴他的盔甲。
傅真再次低头看着皇帛上的文字,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的旨意传下之后,领旨的四个人立刻都行动起来。一个时辰后,四大城门下就全部增驻了精兵。
裴瞻由于要亲自去荣王府带队,于是他负责的北城门就安排给了程持礼和梁郅代理。
这四位全都是朝中精干良将,更别说连裴瞻和梁郴这样的大将都亲自出动了,的确荣王府的事情耸人听闻,可这样的阵仗也太过威武了!
傍晚时分荣王正准备用晚膳,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仅有的食欲也没有了。
“为什么突然要命令他们几个守住城门?这几个都是五大将军府的人……除了何家没来人,可算是都来齐了,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宫里有没有传了什么别的消息?”
他一口气发出一连串的疑问,站成了一排的幕僚纷纷摇头:“宫里很正常,皇上今日召见他们几个,也都是于下晌正常传见,据说皇上只是担忧杀害王妃的凶手逃匿后,还会伤及百姓,故而有此举措。”
“那也太煞有介事了。”荣王焦躁地把碗盘一推。
“王爷!”
这里还没理得清头绪,外头就有人匆匆禀报:“平西将军裴瞻率军到了王府门口,说是来传旨的!”
“率军?!”
荣王没来由地心口一跳,袖子带翻了一只茶杯。
“正是!至少带了五百人,说是奉了皇上旨意,前来增援王府的防卫!请王爷和世子前往大门外接旨!”
五百人!
抄家是差了点,但是围住荣王府是足足够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荣王心头七上八下。
可无论如何,这圣旨是容不得半点差池,是必须得去接的了!
他这里收敛心神:“备冠服!”
这边向穿戴整齐匆匆出门,恰好遇见东边同样穿戴整齐走出来的杨蘸和章氏。
父子媳三人匆忙相觑一眼,皆顾不上多话,一起朝着大门外走去。
走出门口一看,果然月色之下,面前黑压压的都是人。
当先一人位居高头大马之上,铁面银甲,煞是威风,正是裴瞻!
“荣王接旨!”
裴瞻待他们到齐便展开手上黄帛宣读起旨意来。
照本宣科读完之后,他走上前两步,笑了笑说道:“王爷受惊了。本将这阵仗虽然吓人,但实乃皇上对王爷的一番深情厚爱,近日本将在宫中,皇上言语之中,对王爷都有疼惜,还望王爷铭记圣恩,不忘回报。”
圣旨上白纸黑字写着皇帝对杀害荣王妃的凶手逃匿之后的担忧,末了还唤了一声荣王“哥哥”,关键是裴瞻带来的这五百人,皇帝交代只让其中一百人随裴瞻进驻王府之内,而其余四百人则为每百人一班轮换!
荣王一颗悬在了喉咙口的心终于踏实落到了地上!
“臣叩谢皇恩!”
他朝着皇宫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哽咽着接过圣旨站起来。
然后激动相请:“有劳将军,里面请!备茶!……”
章氏随在后头,全程目睹了荣王父子此行的神情变化。
回到她日常掌事的去处时,她就忍不住留下身边的嬷嬷,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奇怪,皇上这么多年对咱们荣王府一直都颇为看重,这次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正派些人过来防卫也正常。
“而且这明显是好事!
“天知道从今日开始每天登门的宾客有多少?来来往往的,也不担心得出多少乱子?更别说还有后院里那些不消停的!
“有裴瞻奉旨前来,起码要镇压掉一大部分的麻烦,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听说此事就如临大敌?仿佛裴瞻的到来是个天大的祸事?”
嬷嬷道:“会不会是因为前番裴将军和夫人在王府里头滋事打人那次闹的?裴家欺人太甚,王爷心里头肯定还记怪着。”
“你当每个人都跟你们一般鼠目寸光?”章氏瞥她一眼,“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永平差点都把人家傅真一家给害了,人家不提这事就不错了,王爷怎还好记怪?”
说到这里她又沉吟:“打从昨天夜里出事开始,每个人都很奇怪。包括王妃——不,是打从禇家出现了刺客开始,大家就都很奇怪了!
“明明就是徐胤下的手行刺,王妃却把他给放了。后来禇钰竟然又被接回来了!再后来,竟然又发生了昨天夜里的事。
“王妃的死肯定跟徐胤脱不了关系。但为什么王爷和世子对此都缄口不言?
“死的可是他们的妻子和亲生母亲!他们两个竟然一口咬定是外来的刺客杀的王妃……这太不正常了!你相信吗?”
嬷嬷摇头:“奴婢当然不信!但世子妃也切忌不要对外说了,听说今日早上章将军被王爷传去见过了,如今章将军也是一口咬定王妃是被歹人刺死的。”
“我当然不会去说。”章氏深吸气,眉头越发皱紧了,“我只是觉得越来越奇怪,王妃竟然就这么死了……我真的有点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也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头?”
“世子妃!”嬷嬷压低声惊叫起来。
章氏沉气:“他们爷俩好像在害怕什么,不,他们一定是在害怕什么!而且这件事情好像大家都知道,父亲,哥哥,徐胤……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昨天夜里,事情是发生在一般没有人去的宗庙里头?王妃大晚上的在那里做什么?
“为什么徐胤也会突然出现?王爷不顾一切的杀去徐家,为什么最后又将他放了?”
章氏深吸气,站了起来。
沿着屏风紧走了几步,她在帘栊之下回头:“我一定要知道这些秘密!我还有慎儿要保护,我一定不能像王妃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世子妃……”
嬷嬷无端害怕到攥紧了双手。
章氏走到她身边,压声道:“安排几个人,埋伏在裴瞻的身边,先看看他到底是真的只是前来增援防卫,还是揣着别的什么目的?”
嬷嬷点头。
章氏又嘱道:“裴瞻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一举踏平了大月国的人,你们办事可要机灵点儿!”
“奴婢绝不误事!”
章氏目送她出去,才坐回了椅子上。
怔然默坐片刻,她又站起身来,朝着灵堂走去。
一日功夫灵堂已经全然布置好了,府里的侧妃郡王等人,都已经披麻戴孝跪坐在蒲团上。
徐胤和久不见的永平跪在另一侧,这俩人是凄色最甚的一对。
第289章 你是个魔鬼!
章氏刚走过去,紧盯着她背影的永平突然就猛扑上前,好在徐胤时刻防止她发疯,这才眼疾手快地将她按下来。
“你干什么?!”徐胤低斥。
永平怒眼望着他,蓦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掌声之清脆,将灵堂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章氏回头,走到他们面前,寒脸看着他们两个道:“平西将军奉旨率军在王府之中增援防卫,王府之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通过他传到宫中。
“你如今虽然已经不是王府的郡主,但你依然姓杨,是我们王府嫁出去的姑奶奶,我劝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
永平指着她厉声道:“章氏,我母妃的死,你有没有份?杀死我母妃的人,是不是你引狼入室?”
章氏沉下脸来,目光扫向徐胤:“徐侍郎该知道怎么做吧?”
徐胤深吸气:“世子妃放心。”
章氏离去。
徐胤转头望着永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拖到了门外无人处。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犯蠢!要是再这样,我会禀告皇上,把你永远关起来!”
永平咬紧牙关,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但这次她没得逞,徐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除了撒泼,还会点别的吗?!”
永平咬着牙道:“母妃是你害死的!她是为你找那把扇子,所以才会死的是不是?!”
她喷着火的双眼直直落在徐胤脸上,恨不能吃了他!
徐胤把手放下来:“是。”
在永平有所行动之前,他又接着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你就应该从现在开始变聪明点。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心里要有数。”
永平蓦地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魔鬼!”
她抱着脑袋蹲下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徐胤目光深深:“从一开始你就应该远离我。入了魔窟,这也是你的命数。”
说完他转身看向前方角落里的连冗:“把太太带下去,她悲伤过度,让她好好歇歇。”
待连冗到来,他便抬脚离开了此地。
跨过宝瓶门时一个家丁迎面与他撞了个满怀,对方还没来得及赔不是,脸上就已先得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长眼的东西!”
从来没有人见过温润如玉的徐侍郎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家丁慌得连忙跪下来!
徐胤神色没有一丝收敛,顶着满脸的寒霜踏上了庑廊。
有永平在的地方,他就没有省心的时刻!
皇帝派了五大将军府的人守住四道城门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里来了,他自诩精明,却也看不懂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但让他更拿捏不住的,则是皇帝还让裴瞻率军进驻了荣王府!
乍一看,这是皇帝对荣王的恩宠,可如果当时潜伏在祠堂之中,拿走扇子的人就是裴瞻,那皇帝此举会不会意味着裴瞻拿走的那把扇子已经到了皇帝手上?
如果是这样,那裴瞻潜伏在祠堂里,又是否出于皇帝授意呢?
徐胤后背冒出了冷汗。
“老爷,”连冗从后面跟上来,“给太太服了安神药,已经让人带下去歇着了。”
徐胤问他:“裴家那边还没盯出什么来吗?”
“裴家口风一向很紧,恐怕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多下点功夫!”
徐胤沉声。
随着裴瞻的进驻,这个猜测已经必须尽快弄清楚不可了。
他这里话音刚落,庑廊那头却又匆匆走了一人:“王爷在阁楼,请徐侍郎即刻前往叙话!”
徐胤扭头,目光停驻片刻之后才响应道:“知道了。”
王府里的丧事本来就安置在宗庙附近的归元楼进行,恰好荣王妃又是在此处丧命,于是站在归元楼上,恰恰好可以把楼下连同宗庙这一片的情形全都收入眼底。
裴瞻带着人进来之后,立刻让管事拿来了王府西北角这一片的布局图,将带来的一百人马分散在各处要点作为岗哨。
安置好之后,杨蘸就陪同裴瞻去了别处吃茶歇息。
荣王站在阁楼窗内,满腹忧心已经浮现于脸。
徐胤上来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就转过了身来。
“三日已经过去了一日,你所说的话可能兑现了?”
徐胤垂首:“三日才过去一日,王爷也太心急了。”
“我如何不急?”荣王拍响了桌子,“我平生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将你引狼入室!”
徐胤抬起头来:“眼下说这种话,有何益处?王爷再逼我,我查不出来,也还是查不出来。”
“你若查不出来,那就让梁家来办了你吧!”荣王望着窗户底下说道,“京畿大营的兵马都已经进驻进来了,下面率军的可是裴瞻!你想,如果他知道你就是杀了梁宁的真凶,这话会需要多久才能传到梁郴耳里?”
徐胤道:“王爷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荣王抿紧双唇,微眯着双眼看向他,一张脸绷得跟铁板一样。
“话说到了这里,”徐胤又道,“那我斗胆问一句,当年世子为何会去暗杀白玉胡同里那人?”
荣王双目陡然怒睁:“我说过,那是误杀!”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王爷藏着那些证据用来防备的那个人,可是此人?”
徐胤说着在手掌心里写出来一个字。
荣王咬紧牙关,阴沉的看了他片刻,说道:“徐胤,你迟早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胤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此刻我与王爷已经是一条在线的蚂蚱,有些话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反正我有杀害了王妃的命案在王爷手上把着,我已无路可退,你怕什么呢?
“因为白玉胡同的血案,你我双方都已经紧紧地绑结在一起,就算我没有杀害王妃,你也绝对不会放我脱身的,不是吗?
“当年最后你同意把永平嫁给我,难道不也存着把我和荣王府绑在一起的心思?”
荣王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深沉:“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知你向来巧舌如簧,可你休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你能把王妃耍得团团转,在我这里却绝不可能得逞!
“给你的三日期限,不会有一时一刻的松动。时间一到东西不到手,你擅闯宗庙,杀害王妃的事,我必定告去宫中。
“你也休想拿那扇子来要挟我,我虽然一定要拿回那些东西来才能踏实,但反过来看,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谁也不能证明我干了什么。
“就是它被晒到了太阳底下,我也可以跟那人说,这一切跟我不相干。他胆子再大,总归也是不可能在此时明目张胆地动我。
“把你那些心思收起来,想活命,就老实些!”
随着话音落下,荣王再次拍响了桌子。
徐胤望着被他拍的跳起来,又翻滚在桌面上的杯盏,缓缓的咬住了下唇。
徐胤前脚跨出归元楼,后脚连冗就跟得上来。
“王爷可是又向老爷施压了?”
徐胤阴沉着脸不语。
连冗默了下遂道:“老爷如何不把扇子可能落在裴瞻手里这一猜测告知给王爷?”
“告诉他后他能如何?”徐胤猛的回头,“他干得倒裴瞻吗?告诉他之后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扛不住后果主动去宫里交代罪行,一个是拖出一个替罪羊来!
“这件事情就算他认罪态度再好,王府就算不被灭也绝对会伤筋动骨!他舍得豁出去吗?他如果舍得,就不必战战兢兢隐藏到现在了!
“而他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必须得想办法防止裴瞻把他给告了,最好的防范策略就是把章家或者我推出来当替罪羊!章家被推出来,梁宁的事就瞒不住!我也同样是个死!”
一席话被他压的极低极低,每个字都仿佛被他从齿缝里挤出来。
连冗脸色顿时凝重:“这么说来,此事不但不能告诉,且还需要瞒下来?”
徐胤深吸气:“永远不要把生机寄托在别人身上。荣王绝对没有能力跟裴瞻斗。”
“可如果扇子是在裴瞻手上,此刻他应该交出去了吧?为何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