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胤停住双手,片刻道:“这么说来,他挺了解我。”
禇钰讽笑:“不然呢?”
徐胤望着门外夜色,不再言语。
走出禇家大门,潜藏在暗处的十几名护卫就全数回到了徐胤身边。
徐胤弃马而入了马车。
窗外夜色深沉,只有零星星子闪烁。
对着这一幕漆黑如墨的视野默凝片刻后,徐胤说道:“去荣王府送个信,请王妃即刻到徐家来。对王府的人就说,永平想见母亲了。”
护卫领命下去。
连冗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徐胤,同样也不再做声。
第277章 不可对姑父无礼
时近子夜,王府后方某个院落里还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已经熄灯了的荣王妃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还没有睡着。
这几日她接连召见了几个平日拥护她的官眷,想打听看将来有没有机会把永平的爵位再讨回来,结果并不理想,几个官眷的丈夫都是朝中要员,据他们说永平此事过后,帝后还下旨给文武百官,让他们自查,可见是气还没消。
于是她又把杨蘸找过来吃了顿饭,母子谈了谈心,大意是要给他收个妾室,可是一探他的口风,他却说身边伺候的人已够,并没有再收新人的意思。
好说歹说他也不接受,荣王妃一颗心便跟滚油似的,更加不消停了。
自打禇钰受伤之后,永平被贬,和章氏的婆媳矛盾也越来越尖锐,从前患难与共的荣王,反倒是过得安生太平,不但与嫡子儿媳相处融洽,在侧妃们那里也春风得意,整个王府好像只有她这个正经的主母干啥啥不顺。
她想给杨蘸收妾室,就是为了往他身边送人,用以帮忙抗衡章氏,章家的气焰太嚣张了,章氏是世子妃,是能够直接影响他在王府地位权力的人,必须得把她打压下去!
谁知道自己平日也没耽误流连风月的亲儿子竟然连这都不答应!
合着这老的小的全让章氏那蹄子给拉拢过去了!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荣王妃觉得很晦气。
她掀了帘子,怒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闹个没完,王爷什么岁数的人了,都不顾他的身子了吗?!”
外头立刻有人称是,快步前去传话了。
“都是些贱货!”
荣王妃咬牙骂着,索性下了地。
端起桌上的玉盏,她又回想起了那些年跟随大军南征北战,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皇帝率领大军打到她的家乡时,她母亲正好被当地草寇折磨而死,父亲便带她投了义军。
随后不久父兄全部战死,她就由帝后做主嫁给了荣王做续弦。
那时候荣王已经快三十岁了,二八年华的她就这样被许了出去。当时军营中那么多年轻将领,她何曾没有属意过的人?
可她最后还是答应嫁给荣王,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家了,她也想要有依靠,征战途中谁也说不准能不能活到最后?如果她嫁给别的将领,有很大概率将要做个默默无名的孀妇。
荣王不打仗不领军,他甚至还有点窝囊,可是他有义军首领的哥哥的身份,就算半道上死了,皇帝也一定要给她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来说,拥有权势地位,比拥有一个知心的良人更加诱人!
所以后来那些年她跟随荣王在炮火连天的阵地上出生入死,还有好几次敌人的刀尖都快要插入她的身子,就是将来有机会成为尊贵的亲王妃在支撑着她!
她到底如愿了。
可是后来她发现仅仅拥有这个王妃的身份是不够用的,因为一个又一个的侧妃侍妾被迎进王府来了,一个个的庶子女也出生了,曾经就他们一家四口的家,突然多出了许多原本不相干的人!这些人还能让他的丈夫眉开眼笑!
她也突然发现,原来她跟丈夫生下了儿女,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完全拥有这个男人!
他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儿女,哪怕她是王妃,是正妻,也不过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荣王妃永远都记得,当荣王的第一个庶子出生时,他高兴得眼泪都飙出来的模样。
他亲自给孩子赐名,到宗庙里上香,感恩祖宗保佑他子嗣繁盛。
那一刻荣王妃清醒地意识到,她冒着生死危险,陪伴着这个男人一路从落魄走到荣耀,最终得到的王妃身份,也并非如铜墙铁壁般坚固!
她真正要争取的权利权势,原来是在这四面高墙围着的王府当中!
那些没有吃过半点苦头的侧妃姬妾,她们凭什么不费半点力气就能对人世间的滔天富贵唾手可得?
她不甘心!
她必须要在王府里拥有除了荣王之外的绝对权力,她要拥有全部的风光荣耀,不然那些年她吃过的苦头算什么?!
这荣王府一半是荣王的,一半就是她的!
她怎么能眼看着那些幺蛾子坐享其成,怎么能看着她们凭几手伺候人的功夫,就替所生的庶子女讨得了官职财富?
可那些被迎进来的女子个个家世都不弱。
皇帝只有这么个哥哥,大周目前只有这么一个亲王,想把女儿送进来当贵人的官吏多的数也数不清!
荣王妃自己却无父无兄无家族,她势单力薄,且还只有一个资质并不那么出挑儿子,她拿什么跟那些女人抗衡?
能被送进这王府里来为家族求富贵的女人,又有谁是等闲之辈?
当侧妃庶子们如狼似虎,她拿什么去压制?
杨蘸虽然有章家,可章氏也是一头虎!
杨蘸那个窝囊废,如今就已经耳朵根子软了,等到荣王死了,杨蘸掌权,到时候还不得让媳妇儿牵着鼻子走?把好处全给了章家?
到头来她汲汲营营一辈子,什么都没有!那些年的艰苦,全给他们讨好处了!
所以她必须扶持禇钰,她得扶持起一个娘家家族来支撑自己!
古时周女皇还自己当了皇帝呢!她身为亲王妃,不过是比皇后低了一个级别而已,为何不可以效仿窦韦两后,做王府的主掌者?
可谁知道禇钰竟然也不听她的了!
他竟然把抓到的刺客交给了章氏!他还一门心思要在那个时刻对付徐胤?!
这个忘本的东西!
想到这里荣王妃心火又冒了出来,一仰脖把手里的茶灌入了喉里。
“王妃娘娘睡下了么?外头有人前来传话。”
这时候门外有了灯光,有人压着声音问道。
荣王妃没好气:“说!”
来人便把门推开了,快步走到了屋里说道:“徐府有人送信过来,说徐夫人急切求见王妃!”
自打永平不再是郡主,她的称呼也变成了徐夫人。
荣王妃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
来人再把头俯下去:“徐侍郎还派了人抬了轿子在角门外候驾。”
荣王妃眉头微动,
一听说是徐胤派人抬来的轿子,荣王妃就猜到这事不简单,她自然也未动声色,悄然出府到了徐家。
“果然是你找我。”
徐胤坐在永平所居之处附近的园子里,面前八仙桌上已经煮上了一壶茶。
荣王妃冷着脸在空着的上位上坐下,垂眼睨他道:“你寻我何事?”
徐胤推了杯茶给她,而后道:“近日公务甚忙,来不及上王府给岳母请安,不知岳母近来如何?”
禇钰被刺之后,徐胤化险为夷,之后未曾与荣王妃碰面。不过近日荣王妃见过的那些官眷,却是经他提议的人选。
荣王妃冷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作甚?”
徐胤把壶放下来:“我刚刚从禇家回来。”
“禇家?”荣王妃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样了?”
“他恢复的很不错,甚至都已经能下地了。”
“是么,”荣王妃的眉头又展开了些许,“最近为何进展这么大?”
“因为有人给他特地请来了擅长精创之伤的军医贴身医治。”
荣王妃听到这里又怔住:“谁给他请的?”
“裴瞻。”
“是他?”荣王妃挺直了身子,“禇钰现在和裴瞻搞在了一起?”
“有没有搞在一起还不好说。不过,禇钰受伤之后,岳母与我皆变得如此被动,却全是裴瞻在背后一手操控所致,这点却是无疑的。”
“裴瞻为什么要这么做?”荣王妃问完,又打量起了徐胤,“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暗中埋伏在禇家的人,和我的人起了冲突。”
荣王妃沉吟,说道:“那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
“裴瞻搅和进来,对岳母和我都很不利,我认为不能再让他有机会利用禇钰了。”徐胤抬头看过来,“也不知道岳母舍不舍得把禇钰给杀了?”
荣王妃心惊:“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
徐胤扬唇:“拖泥带水怎么办大事?不过看岳母这个意思,显然是不想杀他了。”
荣王妃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禇钰的确只是她训练出来的一个工具,可这个工具她也是从小到大一路付出过心血的,她还能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用来栽培一个人?
更何况是眼下她急于用人之际,她当然舍不得杀!
“你若不愿意杀,那就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把他接到王府里住着。”
荣王妃看了他一眼,显然不赞同。
禇钰背叛她,如今还没个说法,她也还没来得及给予他惩罚,这就把他接到王府去,岂不是让他有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你觉得这样的人配?”她冷哼。
徐胤道:“禇钰虽然犯了胡涂,却是禇家人。他想往上爬,只能依靠你。就算对裴瞻来说有可利用之处,裴瞻那个人也不可能傻到提携荣王府的人。这么好拿捏的人,岳母为什么舍他而不用?”
荣王妃哼了一声。
徐胤再道:“如今他伤还没全好,此时岳母若把他接到王府,给予一些关照,届时你在软硬兼施一番,他还能不对你死心塌地?无论如何,岳母这份作派,也会让王府里头某些人生出一些忌惮。”
荣王妃望着围栏之下被风摇动的树枝,不得不说她听完这番话,心思也有动摇之状。
前番之事禇钰的所做所为虽然使她恼怒,但比起徐胤,禇钰其实更让她放心。因为对自己一手养大的棋子,她更为了解。若论心思深沉阴险,谁能狠得过他徐胤?
她不知道徐胤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事实上,目前的确没有人可以代替禇钰的作用。
只是一想到上次她从禇家离开时,禇钰浪费绝望冷漠的神情,他又心生了一丝犹豫。
“那个蠢货,他真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吗?”
“再愚钝的人,也得向现实低头。他也想出人头地,得到高官厚禄,而除了王妃你,还有谁能够给他?”
荣王妃哂道:“他是不是请了你做说客?”
“我若认为这条路不可行,那谁请我都没用。实话说,我也希望王妃身边能有个得用之人,以便尽快替我找到那把扇子。”
这还差不多。
荣王妃心下略觉踏实。
姓徐的唯利是图,任何事情若不利他,他不可能去做的。既然他让禇钰进入王府是为了成为她得帮手去取那把扇子,那倒有几分可行了。
不然她还真得提防这是个坑!
拿到扇子之后,她自然也可以拿着它作为筹码和徐胤谈谈条件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岂有反对之理?”睨了对面一眼,她站起来,“明日一早我会过去。”
徐胤举了举茶杯,扬起唇角:“那我就静候岳母佳音。”
傅真一直在暗中看到荣王妃的软轿出了徐府,才从阴影之中把身子挺起来。
身后的裴瞻和梁郴相互道:“禇钰身边的人都筛查完了吗?”
“筛了三遍,他那个管家是最可靠的,此人往上四代都在京畿居住,父辈都是给前朝的官吏当下人的,跟徐胤没有任何牵扯。禇钰开府之后把他买进来,后来跟荣王府也没有多余的联系。”
“那就他了。”裴瞻转头,拉住傅真的手往马车上走:“我们回府,路上说!”
后方的梁郴见状,手一伸扇子便敲上了他的手腕:“大庭广众之下干嘛拉拉扯扯?”
裴瞻并未缩手,反而扭头说道:“郴儿淘气,怎可对姑父无礼?”
梁郴不能淡定:“你叫我什么?”
又瞪圆了双眼看向傅真:“他刚刚叫我什么?!”
裴瞻轻快一笑,在傅真脱口出声之前伸手将她怼上了车,而后对着身后道:“无需大惊小怪,总得慢慢习惯的!”
“臭小子,你给我再说一遍?”
梁郴立刻撵在他身后上了车……
满城深沉的夜色,在一路清脆的车轱辘声里,也变得轻盈起来。
第278章 他是不是有事瞒我?
回到裴府之后,梁郴留下来与傅真他们俩合计了一番才走。到了早上裴瞻照常前往大营,只是他前脚刚走,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后脚就来告诉傅真,说裴府外面的胡同里有形迹可疑的人来来去去。
傅真趴到墙头看了看,果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夹杂在穿梭的百姓当中偷窥裴府进出的人。
昨夜里徐胤闯进来质问禇钰的时候,傅真他们并没有靠得太近,姓徐的太过精明,裴瞻的行迹已经暴露,此时若有破绽,那就前功尽弃了。
照徐胤那德行,既然知道了是裴瞻在暗中帮助禇钰,他不盯着裴家才怪。
不过他们只知道有个裴瞻,哪里知道梁郴也在其中呢?
傅真下了墙头,埋伏在禇钰那边的护卫就回来了。
“少夫人,荣王妃派人去了禇家打前站,说是回头荣王妃就要去禇家!”
“确定是荣王妃的人?”
“确定,小的认得她,就是常跟随在荣王妃身边的人。”
“那就好。”傅真点头,又问道:“章氏那边盯住了么?”
“盯住了!郭头儿亲自带人看着的呢!”
傅真打发他下去:“盯着点儿,有消息就来报!”
挽回一个禇钰,对荣王妃来说不需要太大成本。用过早饭之后她就到了禇家,自然没有人敢阻拦她,所以她很顺利的径直走到了禇钰床前坐下。
“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有什么消息,你莫非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恼恨着我?”
禇钰垂头望着地下:“姑母待侄儿恩重如山,侄儿万死不敢。连日来不曾遣人去向姑母请安,实在是因为上次我胡涂至极,事后愧疚难忍,故而自觉无脸请求姑母原谅。”
荣王妃撩眼:“原来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禇钰挪动着身子,在床铺之上跪了下来:“禇钰有罪,请姑母责罚。”
荣王妃轻哂:“现在这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禇钰把头磕在床沿上:“禇钰全赖姑母才有了今日,没有姑母,我什么都不是!”
“知道就好。”荣王妃脸色终于缓下,“此番就全当给你个教训。念在你重伤未愈的份上,这个惩罚先记下来,日后若有再犯,你就等着瞧!”
“禇钰谢姑母开恩!”
荣王妃站起来,垂眼望着床上的他:“收拾收拾,我让人抬你到荣王府去养伤!”
禇钰猛地抬头:“这是为何?”
荣王妃叹气:“我老禇家就靠你将来撑起来了,我虽然对你严苛些,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何曾是真的舍你不顾?
“这些日子我虽然没有亲自过来,但你的处境我都知道,当初你受伤的时候,我本就想让你搬去王府养着,可惜太医说你伤势太重,不宜挪动。
“如今你已经恢复了大半,我问过太医搬去王府已无大碍,那自然是该接你回去好好调养了!”
禇钰看她半晌,垂首道:“禇钰叩谢姑母恩典。”
“起来吧。别磨蹭了,软轿我都已经让人抬在门外等着了。”
荣王妃说着环顾着屋里:“我看你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喊两个人进来伺候着,这就出门。”
“遵命!”
禇钰抬起头来看着她华丽的背影,喉头滚了滚,看向了门下的管家老吴。
禇钰带着老吴进了荣王府的消息送到傅真这儿,她转头就让人去传郭颂来。
徐胤找到了荣王妃取扇子,那这扇子多半就只有荣王妃知道怎么获取,只有通过荣王妃让扇子出现,禇钰才有可能得手。
荣王妃知道这扇子可以用来牵制徐胤,就算是找到了,只怕也不会急着拿出来。
她不急怎么行呢?
徐胤之所以会在禇钰一番话后说服荣王妃,荣王妃又会被徐胤所说服而把禇钰接进府,都是利益使然,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之,如此禇钰去了荣王府也是有凶险的,所以他们动作必须快。
郭颂到来之后,当即把这两日探得之事禀了上来:“章士诚病已经好了,去上他那窝窝囊囊的差了。章家近来便都忙着替他在营中打点,仍打算找机会提拔他。章氏这几日便也在想办法找相关的官眷应酬。”
傅真点头:“这么说来,荣王妃暗中跟官眷联络,想拉扯永平一把的事,章氏还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郭颂摇头,“荣王妃敢这么干,传到宫里,必遭斥责,她不敢声张。章氏近日心思不在府里,若不格外留心,也是不可能听闻的。”
傅真当下就给了他个眼神:“那还不赶紧吹个风到荣王府去?”
郭颂道了声是,麻溜退下去。
傅真抻抻腰,望着半空中飘飞的纸鸢,想起了几日不见的梁瑄,说道:“去梁家逛逛。”
荣王妃这些年的较劲,章氏心知肚明。
这世道里女人家要在一个大家族里立足,没有可靠的势力撑着怎么行?而无论什么样的势力,都不如自己的娘家来得可靠,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荣王妃非得骑在她的头上,让她这个王府未来的主母俯首帖耳,还处心积虑想把章家给弄垮,章氏怎么能惯着呢?
她荣王妃想掌权掌势,她章氏难道就想伏低做小不成?
不说后来居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总得保着吧?
章士诚把荣王妃给禇钰的官职给抢了,这是荣王的决定,又不是他们章家使手段得来的,荣王妃母女针对了她这么多年已经够够的了,永平两口子竟然也不约而同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章家头上,这岂能忍得?
被何群英打了那一顿之后,章士诚将养了一段日子,近日已经大好,听说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徐胤在背后主导,章家父子自然火冒三丈,章烽更是坐不住,催着章士诚赶紧复差。
章氏上晌被请了回去,一家人关起门来拿捏了一番,决定还是要想办法把章士诚从校演场那桩案子里给摘清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日后才能有官位回迁的机会。
章氏回府之后,就去了杨蘸的房里。
上回被裴瞻和傅真两口子暴打了一顿的杨蘸伤也好了,早听章氏说过徐胤如何栽赃章家的事儿,今日在听章氏提起要翻案,他就拢着双手皱起了眉头:“这事儿子修的确是办的不地道,但是裴家那两口子先是打了永平,后来冲我也动了手,子修这一出手,虽说影响了禇钰和章家,到底与我们荣王府关系不大。
“父王最近也被皇上斥责过了,肯定不会答应再掀波澜。就这么着吧,别折腾了!”
章氏自然不答应:“话怎么能这么说?这些年我父兄可都是力撑这里,要不是有我父亲,世子你在这个王府里还能走得这么稳当吗?”
杨蘸虽然窝囊,听着这话也不高兴:“你到底是王府的人,章家只是你的娘家,你到底护哪头?”
章氏还要再争辩几句,杨蘸正好看到门外有姬妾前来送汤水,便招手让她进来。
章氏气得咬牙,拂袖走到门下,照着跨门进来的姬妾脸上挥了一巴掌:“没眼力见的东西,我都还没跨门,你敢先抬脚?”
姬妾立刻捂着脸跪下告饶。
杨蘸道:“你也是,触什么不好,触她的霉头……”
章氏不再搭理他们,跨门出了院子。
回到房里,屋里的嬷嬷就迎上来:“世子妃可是才从世子那边过来?”
章氏没好气:“有什么事?”
嬷嬷忙道:“王妃那边的人有话传来,说王妃近日频频接见官眷,乃是为了把徐夫人放出来!”
“什么?”
章氏急急往屋里走的脚步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把她放出来?!”
她蓦地一声冷笑:“不把她送到庙里出家就不错了,还想放出来?他们这是真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是吗?”
她回头望向身边人:“王妃近日接触的都是哪些人?”
嬷嬷道:“就是张、李、齐等素日拥护着王妃的那几家人。”
“好的很!”章氏再一声冷笑,“把这几家的把柄全都找出来给我!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趟这趟浑水?”
“是。”
嬷嬷退下后,章氏一打帘子,进了屋里。
荣王妃让人把禇钰少时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仍让他住了进去。又传来太医给他换药上药,俨然之前那些透骨凉的狠话从未说过。
禇钰也配合的不错,每每荣王妃到来或者遣人前来,他都比从前更为恭谨。
荣王妃冷眼旁观了几日,逐渐宽心,总归禇钰伤好之后,还能为她所用,只要他能老实下来,别的便可先不管。
这两日徐胤又在重提那把扇子,由于东西总归是要拿到手的,于是荣王妃也认真琢磨了一番,如果真的有这个扇子存在,那么荣王会将它藏在哪里呢?为什么作为伴随他多年的妻子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它,反而徐胤却知道他有?
思忖了几日过后,荣王妃就把杨蘸传到了自己屋里共享午膳。
“身上都大好了吗?”荣王妃和颜悦色地问道。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跟章氏是不同的,哪怕气得自己再狠,亲缘也割不断。
“多谢母亲挂记,都已大好了。就是这口气还咽不下。”杨蘸说着还气愤地摇了摇头。
荣王妃说道:“确实欺人太甚。你父王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杨蘸道,“父王向来坚守规矩,当下这个时候,他更是不会给自己找事。儿子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荣王妃凝眉:“你父王这个人,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从前倒还有几分血性,近年怎么越来越成缩头乌龟了?
“被人骑到头上来,他都不吭声了!”
杨蘸端起茶来轻吹着,脑袋轻轻晃动,一时也搞不清楚他是在摇头还是在吹茶。
荣王妃就道:“章家有什么事,他也是二话不说就偏帮了。按说这是没道理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杨蘸抬起头来:“当然是因为章家是亲家!婚姻不就是结两姓之好吗?章家有事,父王帮帮不是应该?”
荣王妃目有凛色:“原来亲家到重要过妻子的娘家,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杨蘸埋头未语,手指头到玩弄起了枕上的流苏,显然是没打算回答。
荣王妃深知此刻不便纠结这些,便又耐住性子问道:“你父亲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怎么可能?”杨蘸立刻否认,“父王那么尊重母妃您,什么事儿都与你有商有量的,还能有什么瞒着你?”
荣王妃冷笑:“当年把我留给禇钰的官职抢走给了章士诚,不就没有跟我商量?”
“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又提它?”
“那我不提这个,我就提前番白鹤寺里那桩事儿,你告诉我那把匕首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那天夜里你父王和你都害怕成那样?”
杨蘸避开了她的目光,清着嗓子看向了门口。“这天子脚下突然出现刺客,而且又是黑灯瞎火的寺庙里,当然害怕。母亲和妹妹当时不是也害怕来着吗?”
“还想糊弄我?我们的怕和你们的怕压根就不同。”荣王妃不想跟他兜圈子,“你直说了吧,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话可不兴说!”杨蘸坐不住了,陡然站起来,“我们,我们行的正做的端,怎么可能做什么亏心事?”
荣王妃凝眉望着他,又将弓起了身子的他上下打量:“我不过就是这么问一句,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这么心虚,莫不是真让我说中了?”
杨蘸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否认的越多,就越像是在狡辩。他咽了口吐液说道:“母亲要是想着咱们好,就再也不要提这个事了!你我是亲母子,我才这么说,换成别人,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荣王妃闻言也站了起来:“你这意思,我是说中了?”
“当然不是!”杨蘸深吸气,“您就别问了!总之没你想的那么回事。”
说完他看了看外头,抬脚就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陪母妃说话!”
荣王妃一把将他拉住:“话没说完,你想去哪?亲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杨蘸骑虎难下:“除了这个您不要再问,别的还有什么话你想说的?”
荣王妃听到这里,就把手松了,深觑着他道:“你父王平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去王府里哪些地方?”
杨蘸微怔:“这您还有不知道的?无非就是几处小书房,藏书阁之类。”
“我是说除了这些地方之外。”
杨蘸目光停驻在她的脸上,片刻后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第279章 老夫妻之间的心思
荣王妃又雍容坐下:“最近我与他有些不对盘,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想跟他缓和缓和。如此自然得找他独处好说话的时候。”
杨蘸绷着的肩膀微松,说道:“上述这些地方说话不成吗?”
“自然不成。”荣王妃瞅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后面那几位最近缠你父亲缠的凶。”
侧妃所生的庶子已经长大成人,前不久还给荣王添了个小孙子,这庶子又已经入宗人府当了差事,这一步一步的,的确也让杨蘸这个世子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