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说道:“那就只有宗庙了。”
“宗庙?”
“是。”杨蘸点头,“父王是个至孝之人,对祖宗先人十分敬畏,这层您又不是不知道。”
话到这里,他抢在荣王妃再度开口之前说道:“儿子真的还有事,先告退!”
说完跨过门坎匆匆的走了。
荣王妃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赶到庑廊下时他已经走远了,便对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么着急忙活,没鬼才怪呢!
低头想了想,荣王妃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朝着西边的宗庙方向望去。
宗庙是荣王府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荣王跟皇帝是堂兄弟,所以王府供奉的是他们这一支的祖先。
荣王在孝道伦理上一点都不含糊这是属实,正因为如此,杨蘸当初封为世子的时候,才没出任何幺蛾子。
果然这些年他们夫妻不像过去那般亲密无间了,荣王妃竟然不知道荣王无事之时竟然还会跑去宗庙里坐着?
她叫来了两个侍卫:“去探探王爷这两日的行程。”
下人们拿着厚厚一摞卷宗送到章氏面前时,章氏刚刚吃过早饭。
飞快地在手上过了两眼,她即冷笑了两声,问他们道:“王爷现在何处?”
当下宗亲人数不多,荣王掌管着宗人府,也没有多少事务,除了必须亲办的公务之外,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属下的官吏。
前些日子荣王府接连闹出事故,这么多年来,荣王第一次受到皇帝的问责,面上挂不住,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近日便鲜少出府。日日在府内习习丹青,听听乐曲,在与清客门一处吃茶叙话,倒也逍遥。
早饭后几个姬妾下贴邀请他上园子里吃茶赏花,他便想到自打永平被贬之后,王妃连日也闷闷不乐,便让人去把荣王妃请过来,一道前往消遣消遣。
刚把人打发出去,院门外就来人说世子妃求见。
荣王平生最遗憾之事就是未能生出个资质上佳的嫡子,但至为满意之事就是取了个精明能干的儿媳妇。
下人话音刚落他就发话了:“请世子妃入内。”
给廊下鹦鹉投了点食,章氏就走了进来,到跟前一施礼:“儿媳拜见父王。”
“免礼。”荣王转身望着她,“有什么事?”
章氏看了看左右。
荣王会意,让所有人退下,然后道:“说吧。”
章氏颌首,打量了他两眼,说道:“听说城里新开了几家戏社,陆续进驻了新班子,父王这几日也不曾出去逛逛?”
荣王又给鹦鹉添起食来:“咱们王府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凡事当三思而后行。这多事之秋,都需当消停几分。”
章氏便道:“父王这几日,似乎也没怎么往母妃那边去?”
荣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微顿,又看向了她:“你这话是何意?”
章氏便上前了两步:“日前儿媳无意中听得下人在传,说母妃连日以来私下接见了几位要紧的官眷,为的是想要把妹妹放出来。王妃的这番举动,也不知是不是父王的意思?”
“你听谁说的?”荣王听到这里,便倏地转过了身子,方才散漫的姿态立刻也变得严肃起来。
“是咱们王府里的下人。父王放心,儿媳已经把他们罚过了。”章氏禀报完后又说道:“可是因为这几位官眷家中都不是那么干净的,儿媳生怕母妃因此沾惹了是非,而父王又不知情,到时候传到皇上耳里,咱们王府又得落入被动,故而赶紧前来问个明白。”
“简直胡闹!”荣王拂袖,“永平是皇上皇后亲自下旨查办的,圣旨里下令圈禁三年,便是少一日都不行!这才过了几日?她就想打主意?她这可曾把帝后放在眼里?这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章氏连忙退后半步躬身:“儿媳也是担心宫里问责,这才不敢大意。妹妹虽说要受些委屈,但王府地位殊然,本就容易被人盯上作文章,此番妹妹犯下草菅人命的大错,乃是犯了一心为民的皇上皇后之大忌,一旦问罪起来,王府上下可不知得有多少人要被牵连了!”
荣王深吸气:“你顾虑的没有错,此事很该来告知我。究竟是哪些人,你心下可曾清楚?”
章氏便将那几家的名头一一说了出来。
荣王凝眉听毕,当下便掷了手上的鸟食坛子,跨步走出了院子。
荣王府的宗庙是单独一个三进院子,正堂供奉着王府的祖先牌位,其余两边厢房有些是用来抄经的禅房,有些是佛堂,还有诵经之处。
王府里若有待行家法之人,此地也会作为圈禁之处。
所以说,荣王如果真有想来宗庙独处的时候,地盘上是完全可以满足他的。
荣王妃与这个男人夫妻多年,对他的秉性总归了解几分,徐胤所说的扇子那般神秘,压根就没有落入过荣王妃的视野,那一定不会藏在她所了解的那些地方。
这就是荣王妃向杨蘸打听荣王行迹的目的。
毫无疑问,荣王如果连她这个妻子都想瞒住,那么东西一定会藏在一个连妻子也不会留意的地方。
王府的宗庙完全符合她的猜测。
打听到荣王这两日都与清客或者姬妾在一处,并没有前往宗庙的打算,她就让侍卫彻夜去宗庙里打探了一番。
但是也差不多如她所料,探了几轮下来毫无收获,偌大个院子,要藏下一把扇子何其容易?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荣王到底有没有把扇子藏在这儿?
如果藏在这儿,他又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外加守口如瓶?
若放在征战途中的那些年,荣王妃一定会张嘴问一问他,可如今不同了,经过这些年,本来就不纯粹的夫妻情份,底子里早已稀薄如水。如果她真的能问得出来,荣王又何必背着她藏起来呢?
如此一来,原本不过是想以这个扇子来拿捏徐胤,结果却让人牵肠挂肚起来。
比起徐胤的居心叵测,荣王父子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瞒着这个当妻子的,当娘的,就更令她纠结了。
荣王妃冥思苦想半夜未果,趁着暑气未浓,又坐在露台上思索。
蔷薇花那头却传来了一阵骚动,侍女们惊慌的声音传进耳里:“王爷慢行,奴婢这就去禀报王妃……”
荣王妃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坐起了身子。
一看那边像果然是荣王走了过来。
但他的步伐却不像平日那样四平八稳,透着亲王的雍容,而是面带不豫,大步朝着露台走来。
荣王妃连忙起身,刚迎到石栏处,荣王就已经上来了,下人们被他一手全挥退在远处。
荣王妃一看这阵仗,心里打鼓:“王爷这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你近日在干些什么?”
荣王眉眼与皇帝有三分像,怒目而视的样子颇有几分威严。
荣王妃见过丈夫最落魄的模样,本来是不怕他这般,但她此刻心里有打算,未免就多了几分心虚。
她道:“我日日都是这般,还能干什么?你这是怎么了?倒跟我闯了什么祸,前来兴师问罪般似的。”
“我问你,你近日是不是传见了张家齐家的人?”
荣王妃语噎片刻,说道:“我与她们素来有交往,是见了两回,这也是常事。”
“那你见她们,是想让他们家里帮忙把永平给放出来?”
荣王妃一颗心往下坠:“这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就问你是不是!”
荣王说到此处已按捺不住情绪,质问声又沉又重。
荣王妃对丈夫儿子有事隐瞒自己早已有意见,此时被他劈头盖脸这一质问,心里的邪火也就上来了,下人们不在跟前,那还讲什么王爷王妃的体面呢?
她也沉了脸色:“你也是永平的父亲,他是你嫡亲的女儿,她生在建国后,一落地就是金枝玉叶,出阁前是你我的掌上明珠,出阁后还是堂堂的一国郡主,她何曾吃过什么苦?如今一朝从云端跌入泥沼,你难道就不心疼他吗?
“皇上皇后罚她也罚过了,我并未指望恢复她的爵位,不过是想把她放出来,当个正经的侍郎夫人也罢了,难道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事后到如今,你不闻不问就算了,不想着怎么把害得她这么惨的章家和裴家吃点苦头就罢了,怎么还能前来怪责我?”
“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荣王斥道,“她自己犯了错,本就该承担后果,你要是心疼他,你怎么不早管着她点儿?错已铸成,你竟然还想走后门护着她,你倒是护着她了!全王府的人都要被你们给拖累了!”
荣王说完,一掌拍在白月栏杆的石兽之上,下令道:“从现在起,不许你见客!就算你要出府应酬,也不得与相关人家往来!若再让我知道你还动这些心思,我定也让你好看!”
荣王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在惩治我?我与你几十年的夫妻,如今只不过是想救女儿,你竟然就要惩治我?”
“与你几十年夫妻,你什么心思我会不晓得?不如此你定不会收手!”
荣王说完便转身下阶。
荣王妃心一慌,伸手去捞他,人没抓到,却扯住了他腰间的玉佩:“你,你果要如此待我?”
荣王扭头看她一眼,咬牙深吸气,身子又转了回来:“你贵为王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我王府安然立于世,你终身富贵是跑不了的。你老禇家也断不会势弱到哪里去,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折腾个什么?”
荣王妃垂首拭泪:“说的好听,可我终究孤家寡人。”
荣王坐下来,蹙眉觑她:“说这话你也好意思?蘸儿不是你生的?章氏不是你的儿媳妇?”
荣王妃也在对过坐下:“儿大不由娘,我哪还管得了他?再说了,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到这里,她目光又扫向他的腰间:“你荷包也许久没换了,你取下来,我帮你换一个。”
荣王这把年纪,哪里还会像年轻小伙儿那般爱较劲?王府主母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见王妃如此,他也就下了台阶,觑她道:“你做的?”
荣王妃道:“你这些年的荷包扇套,不都是我亲手做的?”说到这里她又道:“是了,改日把你收着的扇子都拿来给我,我给他们都换个套儿。”
荣王轻笑:“几十把扇子,全换了扇套,你要做到何年何月?”
荣王妃道:“左右你不让我出门了,又不让见客,我还能作甚?”
荣王捋须:“扇套就不必了,你年纪也不轻了,少做点针线活,这双眼睛也养一养吧。”
荣王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两句,打量了两眼荣王神色,却把话头咽了回去,转而指着他的荷包:“那就把它解下来。”
荣王将荷包解下,从中挑出了几样物事,收回怀中之后推了给她:“拿去吧。”
荣王妃眼不错珠地看着他挑拣着那几样物事,随后把荷包接在手里,又道:“我记得下个月来乃为母妃的祭日,王爷不去宗庙亲自抄几份经书么?
“近来王府颇不太平,虽说时候尚早,但王爷不如早做准备,届时也请祖宗们看到王爷诚意,多保佑保佑我们王府。”
“说的也是。”荣王缓声道,“是该去一遭了。”
荣王妃道:“不如今日下晌,我就让人去把宗庙禅房给打扫出来?”
荣王点点头,站起来:“可。”
荣王妃满意的扬起了唇。
荣王出了园子,脚步越走越慢,拐出院角后他到底停下步来,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他凝住眉头看向身边扈从,使了个眼色后才继续往前。
彼此为夫妻不是一年两年,妻子当年嫁给自己时正青春美貌,而荣王则已是个年近三十的鳏夫,她当时有多意难平荣王不是不知,是以那些年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十分呵护。
只是好像始终没有感化过她,多年来床笫之间不甚热情,直至封王他们也才要杨蘸一个嫡子,永平还是后来生下的。
荣王也没有强求,多年来彼此相安无事。反正世间夫妻多为如此,相敬如宾也就罢了。
但先前自己向她发那样的脾气,向来气性大的她却耐住了性子反过来取悦他,真是奇怪。
难道从前年轻时看不上他,到老了反而突然转性了么?
荣王妃拿着荣王的荷包回了房,的确找了个新荷包出来替换。
一拔弄荷包里的物事,眼前就不由滑过了被荣王拿走的几样东西。
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私印,一个他平日用来号令下人做事的牌子,还有一件却是把铜钥匙。
那钥匙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并且为什么要及时拿走,荣王妃同样不清楚。
眼前剩下的不过几块碎银外加几张银票,几颗珍珠。
荣王妃把旧荷包拿起来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檀香味便扑鼻而来。
近日他没有出府,没有去寺庙的机会,那么王府之中除了宗庙之外,没有别的地方点檀香。
就算熏衣服,用的也是沉水香、龙涎香,不会用檀香。
那他宗庙里有猫腻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禀王妃,常嬷嬷回来了。”
侍女打起了帘子,一个花白发丝的嬷嬷碎步走了进来。
“王妃,”这嬷嬷先行了个礼,而后走上前道,“已经探听到了,一个时辰前,世子妃曾到过王爷那边。王爷见了她之后,才怒气冲冲往这边来的。”
“果然是她!”
荣王妃沉下了脸。
咬牙思付片刻之后,她说道:“找两个人,今晚趁夜去宗庙里看看。另找两个人,跟一跟王爷。”
如今什么人都敢骑到她的头上来,章氏身为儿媳妇,竟然都敢挑拨公婆的矛盾了!而且荣王竟然还吃她那一套!
她要是再不出手做点什么,只怕过不多久,这王妃的位置都摇摇欲坠了!
杨蘸吞吞吐吐的说荣王一个人的时候会去宗庙里呆着,那不管他去那里干什么,必定是有猫腻的,而且还是有大猫腻!
就冲这一点,她都必须去探探不可!与其坐以待毙,她为什么不主动去掌握他们的动向呢?在这偌大一个王府里,做个又聋又哑的人,对她自己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禇钰的院子就在隔壁不远。
夜幕降临后老吴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禇钰听完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西南角方向?”
“正是。”
禇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凝眉朝着西南方向望了望:“西南角上是宗庙,他们去自家的宗庙干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侧转身:“去了几个人?”
“看到的人说是两个人。另有两人,未曾换衣裳,却是朝着荣王所居之处缓行而去。”
禇钰目光变得锐利:“看来她这是有目标了。——盯紧一点,不要错过任何信息。先看看夜里情况,明日一早送个信出去。”
老吴默声退下。
禇钰抬手轻抚着自己腋下,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还不能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眼下他在王府里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监视并传递消息了。
傅真是早饭时收到消息的,看到手上的字条,她连碗筷都来不及放好就读了起来。
好在侧方的裴瞻眼疾手快把碗接住:“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饭都不吃了?”
“你快看!”傅真把手上的纸条递给他,“荣王府果然已经有动静了,禇钰说,荣王妃昨夜里派了人悄悄去了他们宗庙。另外还派了人去了荣王所居之处,看起来像是在盯梢。”
裴瞻看完道:“宗庙?”
“那扇子莫非就藏在宗庙里?”傅真脱口说道,“如果是藏在那地方,倒也是出人意料。”
裴瞻沉吟片刻,把那字条扣在桌上:“不管是不是,总归是有猫腻的。今天夜里去探探。”
傅真眼睃着他:“说的容易。你当王府是禇家呢,还能来去自如?”
荣王府的防卫虽然不比五大将军府厉害,可人家毕竟是堂堂王府,兵不精,却人数众多,凭他们这样的身手,要说闯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禇钰身边有我们的人。你怕什么?”
裴瞻说到此处淡定地夹起了一个春卷吃起来。
傅真却听愣了:“他不是只带了个老吴进王府吗?哪里会有我们的人?”
裴瞻道:“老吴是跟随他进王府的人,但不代表留在禇家的那些人就不能进去了。禇钰离家这么久,家里头总归会有些事情需要他定夺,只要前去见他的人留在王府里住一晚,自然就是我们的内应了。”
傅真恍然。又道:“你莫非已经找好了人?”
裴瞻边吃边瞅她:“你以为之前每次你去见禇大傻子的时候,我在外头干什么?”
傅真无言以对……
每次到禇家的时候裴瞻都主动留在外头不曾进去,合着他是在外面敲打并收服禇家的下人!难怪后来那些人一次比一次乖顺,如今连老吴都在给他们办事了!
“我先去大营,你在府里盯着,有什么新消息叫人来告诉我,我下晌就会回来。”
裴瞻吃完那个春卷便洗手起身,傅真跟上去:“那我要不要去趟褚家,让禇家的人配合行事?”
“不必,你等着禇钰给你传消息就是了。禇家那边郭颂会去办好的。”
说完他一手拿剑,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走了。”
傅真讷然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胡乱扒了两下头,快速的回屋更衣。
打发去宗庙的侍卫是鸡鸣时分回来的。
荣王妃一直等到他们回来。
把荣王平日可能独处的地方全部搜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藏匿一把扇子的地方。
“那有什么异常之处没有?”
“没有。”两个侍卫同时摇头,“无论是地板墙壁抑或桌椅板凳,都属正常摆放。屋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荣王妃听完百思不得其解。
宗庙不是她们妇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所以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前去查看。
平日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心中也没有什么数。
想了想,她又把派去盯着荣王的人喊了回来:“王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王爷没有再与世子妃接触,昨日至与王妃分开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后来一直都没有出来?”
侍卫想了想,又抬头道:“傍晚时分,传了世子一道用晚膳。后来王爷和世子就去了书房,不过也没待多久,世子就离开了。”
荣王妃眉头皱的生紧。
这一切看上去都再正常不过,那就十分不妙了。让人该从哪里打开口子呢?
“再去盯盯吧。”
无奈把人打发下去,她来回再踱了几圈,才又和衣躺下。
这一日依旧风平浪静,只有章氏那边传来章士诚已经复差的消息。下晌章士诚还来府里拜见了荣王,关键是,荣王竟然还真的见了他!
这把章氏给得瑟的!
荣王妃越想越不安生,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又暗了下来,她咬牙横了横心,把昨夜里去探过宗庙的人又喊了进来:
“入夜之后在门外听候传唤。”
二人照听不误。
入夜之后荣王妃照常用膳与洗漱,到了平日就寝时分也如常上了床。
将近戌时,荣王那边传来了熄灯的号令,她遂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裳后走出了门口。
一直等候在此处的两个侍卫立刻迎上。
荣王妃不发一言,只顾领着他们朝宗庙的方向行去。
自家的地盘,自己又是女主人,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
一直到了宗庙外头,荣王妃才停步示意:“进去把门打开。”
二人中便有一人翻墙入内,悄无声息地开了一线门。
荣王妃闪身入内,四面便又变得如坟墓一般的安静。
黑压压的空气中传来檀香的气息。
宗庙的前院中央摆放着几个焚香的大鼎,即使是在月色不明的夜晚,四面也没有点灯,可那沉默而巨大的身影在微弱天光之下也依旧轮廓可见。
荣王妃攥紧了双手,顺着庑廊跨境二道门。
二道门的正堂供奉着天地五方神明,印象中到处都悬挂着神明的画像,开启的门洞此时便如同神兽的巨喉,让人情不自禁的揪紧了心肠。
不过荣王妃没打算去正堂,因为荣王平日过来,必定不会是为了与神明菩萨长时间相处。
侍卫在前引路,将她引入了三进院。
三进的正堂供奉的是杨家的先祖,包括荣王的父母以及原配王妃。
东西两边的厢房则是抄经坐禅等处。
荣王妃就近陷入了东厢。
这里一入三间,侍卫打着了火折子,眼前一切便渐渐入目。
屋里只有必备的陈设,靠墙用来放置经文的书架,放置部份祭祀礼器的博古架,几张椅子,并两张八仙桌。
连个称得上私密的柜子都没有。
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藏东西的地方。
转了一圈之后荣王妃走出来,又去了对面西厢。
西厢也差不多是类似场景,不过这边书多一些,椅子多一些,又多了一张禅床而已。
若是这般看来,哪里有什么猫腻?只怕连白鹤寺用来留宿香客的禅房都比此处更有看头。
“你们还查过哪里?”
此处安静得连他们彼此的心跳都听得见,气氛说不出的诡谲,荣王妃一万个想要即可离去,但来这一趟不查个明白她又万分不甘心。
“除了供奉先王的祠堂未入,其余都去过了。”
“祠堂?”
荣王妃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往北面那间漆黑的殿堂看去,那屋里供奉的正是荣王府这一支往上的先人的牌位。
如此摄人的气氛之下,曾经祭祀的时候所见识过的满屋排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使她情不自禁地攥进了手心。
“走吧。”
她收回目光往来路走。
这时候二道门外却陡然传来空咚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震荡开来,荣王妃一颗心险些自喉咙里跳出来,两脚情不自禁的往后退!
她嗓子哑了:“是什么声音?!”
她话音落下,雀鸟嘎嘎的声音又响起来,侍卫明显也松了一口气:“是乌鸦。守夜的人早已经让属下支开了,平日这里无人,他们也并非时时刻刻在此,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不会回来。”
荣王妃一听是乌鸦,还是紧皱着眉头。
这种不祥之物,怎么偏偏出现在此刻?
让人心里头也罩上了一层阴霾。
“那我们走吧。”
她更加不想待下去了。
然而在跨出门坎的时候,因为走的太急却又被门坎绊了一脚,碰到了门派的铜铃,引得前面远处传来了咳嗽声!
那咳嗽声停止之后又亮起了灯笼,荣王妃立刻屏息凝神,沿着庑廊又往后退!
然而灯笼却朝着这边来了,很显然是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劲前来查看。
荣王妃回头看了一眼摆满了排位的祠堂,牙关一咬,提着裙子,朝着祠堂走去!
满屋的排位黑压压的排在眼前,在极其微弱的灯光之下,就像是一个个缩小了的棺材!
荣王妃紧张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她紧紧的抓着侍卫的衣袖,让他们挡在前方,自己藏身在了门后。
外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灯笼的光影也隐隐约约的漫入了视线,就在这紧张到快让人窒息的当口,那脚步声停了下来,接而又是一声浑沌的咳嗽,那灯光消失了,随着脚步声的离去而彻底不见。
荣王妃吐出一口气,将近虚脱的靠在墙上。
“王妃可还好?”
侍卫低声地询问。
荣王妃点点头,手扶着墙壁站直:“我无妨……”
三个字还没说完,她扶墙的这只手就跟被针扎似的收了回来!
她顿了一顿,随后便自袖中取出了一颗夜明珠,珠光幽幽照耀之下,只见面前哪是什么墙壁,竟然是个嵌入墙里的柜子!……
已经跨出门坎的侍卫见荣王妃未动,又回头来顾她。
荣王妃手一伸制止他们说话,而后强自平定跳动的心口,看着眼前。这柜子是嵌在墙壁里的三层抽屉,上层有绣着松鹤延年等吉祥图案的锦缎覆盖,这锦缎与另一边应该是对称的,但柜子却就未必了,因为柜子的表层之上,其实还覆着块雕花的木板,只是方才被荣王妃仓惶按压之下,竟然自动分开了!
而这雕花墙饰之下,就是显露于眼前的这个有着三层抽屉的柜子!
祠堂这样的地方,只是作为祭祀供奉之用,并不需要收藏什么重要物事,为什么此处会有个如此隐蔽的柜子?
荣王妃紧张得心脏擂鼓一般,她咽咽唾液,来抽拉把手。但抽屉却拉不开,凑近一看,原来是锁上了。
她立刻想到荣王放在荷包里的那把铜钥匙,难道,那把钥匙就是用来开这个柜子的?
扭头看了下后方,她把分开的墙饰合上,又将覆盖其上的锦缎抚平。
而后急咽了两口唾液,她转身出了门。
门外静谧依旧,三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趴伏在墙根之下的两道身影这时渐渐站了起来。
俩人默声对上眼神,而后就一前一后地跃上了庑廊,随后进入祠堂。
荣王妃在此处发现了什么,他们看不到,但方才荣王妃三人的所立之处是落入了他们眼里的,关键是她走了半路又退回去,还拿出了夜明珠照亮,这就等于告诉了旁人具体地点在哪儿。
两人望着覆盖在墙面上的锦缎,然后伸手把它掀开,看到下方的雕花墙饰,伸出手掌在上方按压探查了一番,那机关被触碰到,立刻往两边移开,露出了墙上的柜子!
“是它!”
傅真扯下面巾,也掏出了一颗夜明珠来凑近细看,“荣王妃方才就是看到了这个!”
旁边的裴瞻点头,伸手摸索了一阵说道:“但是锁住了,有机关,不能强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