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环顾了一圈屋里,他没有再问,走出门来。
禇钰望着的背影消失在窗外黑夜里,而后才将幽深目光投向屋角另一方漆黑而不见五指的角落。
连冗在禇钰房门外等到徐胤出来,一路无话,直到走出禇家后进了马车。
“老爷似乎还没把话问完就出来了。”
“因为用不着再问了。”徐胤放下车帘,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他不会知道更多了。如果他在撒谎,那他也不会再吐出半句实话。”
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脸:“派出去的人已经在禇家四周埋伏好了吗?”
连冗点头:“已然安排妥当。”
徐胤默然望着前方,不再言语。
其实在来之前,事情他已经猜的差不多。唯一的收获是,背后撺掇的人,竟然在事发当日就已经出现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是不相干之人,不可能会在禇钰身上费这么大力气。
如果是相干之人——那他徐胤自认到目前为止,未曾与任何人结仇,哪怕是荣王府里的人惹出来的麻烦,他也每次都很及时地抽离了出来。
那么到底会是谁,不但会知道他是凶手,而且还在背地里针对他?
事情很明显就是冲着他徐胤来的。
有人想要扒他的皮,想借禇钰的手,把他伪善的面孔撕去,是谁这么恨他?
徐胤想不出来。
这几年他的路走得可谓顺风顺水,每一步稳打稳扎,说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算很过分,但禇钰这事却让他忽然有了紧绷之感,抑或说,是有失措之感。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处处透着把他当仇人的味道,可这些年明明他极力经营口碑,自认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当,哪怕是朝上面临利益之争,他都总是适时退让,连帝后都夸他有风度,那么,他怎么会结仇呢?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是凶手?并且抢在太医给禇钰医治之前把那枚袖弩箭给拿到手?
换句话说,他怎么知道如何弄出伤口里的武器?
徐胤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但在针对他,而且对自己还有一定的了解,至少他知道使用袖弩的人就是他徐胤的人!
谁能做到这一切呢?
了解他,并且手段还这样厉害。
他眼前不知怎么就划过了前番在白鹤寺夜里出现的、用匕首来试探荣王父子的刺客。
那刺客是谁?至今都没有定论。
但那把匕首本来应该在梁宁手上的。
这件事情很奇怪。
跟禇钰背后这个人同样奇怪。
不是吗?
这层不安感使他心绪浮动:
“连冗!”
正在倒茶的连冗被这突来的一声惊得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出来,还几滴落在徐胤衣袍上。
徐胤却浑然不顾,如海的目光望着他:“大理寺那边,须想尽一切办法下手!”
连冗微顿:“今夜?”
徐胤双层紧抿:“越快越好。”
他无法想象被逮去的护卫落在对方手里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虽然这些人每一个他都很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将他泄露出去,可这暗中的人他却不能不防。
毕竟,他连死去了六年的梁宁年手上那把匕首都能找出来,那么一切都不好说了!
也不是没有同时在一间房里睡过,但今天夜里的傅真看着心安理得坐在灯下看兵书的裴瞻,却尴尬到做什么都觉得刺挠。
她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姑娘啊!任谁看到这么个大小伙子大晚上地就坐在自己眼前,披着袍子,露着脖子,都没办法淡定的吧?
宁夫人给她打造的拔步床很大,那也大不过一间屋子去,他就坐在帘栊下,这进进出出的,影子老在眼皮底下晃悠,想看不见也不成!
何况傅真当初刚进门的时候,还被他忽悠着接下了这劳什子中馈,白天她都忙自己的事儿,晚上舍不得得负起主母责任。
是两人一东一西,中间只隔着条案,这就更让人坐不住了。
看了几页帐,不知怎么的,纸上的字全都变成了大小伙子的眉毛眼睛嘴,傅真看着烦,啪一下把账册合上,环起了双臂。
“喂。”她道。
裴瞻不为所动,继续慢吞吞翻着他的书页。
傅真便敲了敲桌子。
对方终于撩起了眼皮:“什么事情?姑姑。”
傅真像是踩着了弹簧,立刻跳了起来。
远处正在收拾铜盆的紫嫣原本听到那声姑姑惊讶的抬起了头,待见傅真已到了裴瞻身边,便抿嘴一笑,仿佛心领神会似的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还贴心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傅真看向旁边,正好对上了一双柔软如月华一般的目光。
她旋即道:“跟你说过了,不要再叫姑姑!”
裴瞻瞄她:“小时候我不肯叫,你心里耿耿于怀到现在。我如今改过自新,你怎么反而不让叫了?”
傅真坐下来:“你心里记着我是长辈就行,用不着挂在嘴上。”
“我要心口如一。”
傅真瞥他一眼,端茶道:“专跟我唱反调?”
裴瞻把双唇抿住,不再说话。
他又不傻,调皮也要有分寸的,再不老实点,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傅真见他闷不吭声又翻起书,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余光却瞥见被晚风撩起的他的袍袖,白色的丝袍之下,他麦色的肌肤若隐若现,臂膀胸腹的肌肉起伏连绵,简直宛如广阔无垠的大漠沙丘。
真无耻。
裴瞻把书合上:“我便是故意叫了你两声姑姑,你也不必为此烦恼。毕竟我内心里,是从来没有把你当姑姑的。
“但是你依然要叫我瞻儿,我也不介意。”
裴瞻看到她在旁边,心里就美滋滋的。瞻儿不瞻儿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傅真睨他:“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是刚刚想起来,方才敲桌子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
傅真伸手提了提他敞开的衣领:“你这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区别?要是不想穿,我帮你脱下来。”
她说着就将他衣领子往下撸。
裴瞻身形微滞,双手立刻压住了衣服!
“怎么了?”傅真挑眉,“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裴瞻脸颊泛热。
谁跟她欲擒故纵?
他本来赌她纸上谈兵,平日嘴上口花花,但并不会真上手,能够勾引得她多看几眼就很满意了。
哪里会想到她不但上了手,并且扒起他衣服来竟还如此自然自如?
真让人不能淡定!
傅真看着这只烫熟了的虾子,扬着唇,又道:“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还是痛快点,脱吧!”
裴瞻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然后拖来旁边的袍子,老老实实地穿好。
他爷爷的,这局他竟然输了!
傅真一声哼笑,起身大摇大摆走了两步,又回身停到他跟前,弯腰凑近他:“玩不起,今后就好好穿衣服,少整那些没用的!”
裴瞻望着满脸洋洋得意的她,长臂一伸,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扣进了自己怀里:“好,那我就整点有用的!……”
(大家过年好!)
第269章 不生气了好不好?
傅真猝不及防往前栽,猛然间抬头,裴瞻一张脸在眼前放大,他连忙伸出双手撑住他的胸。
“你大胆!”
裴瞻道:“你怎么知道我外号就叫裴大胆?”
说出去的话,气息落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又扑弹了回来,以至于下巴上又热热的,让人一阵酥麻。
本是负气之举,裴瞻此刻箍在她腰上的一双手却收不回来了,他微微抬目,打量着这张近到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见的脸庞,忽然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推着他俯脸下去,快速地在这光洁而雪白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傅真被他的狂妄给惊住了!
他不但敢抱她,竟然还敢亲吻她?!
反了天了!
额头上一片灼热,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给烫过,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她浑身大震,下一瞬右膝抬起来,陡然用力,痛击在他的胸腹之上!
裴瞻满腔情意困于胸中,十多年过去,也不过到今日才放任自己沦陷而已,同样不曾提防她会这么快出手,当下还没来得及分辩什么,他就被打得顶着一脸莫名的红晕倒在了榻上!
“我让你大胆!让你叫做裴大胆!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竟敢对姑奶奶我上下其手,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傅真扑上去将他捶打。
她气死了!
真的气死了!
曾经她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今日被鹰啄了眼,鹰沟里翻了船,竟然让这小子给吃了豆腐!
她不打死他才怪!
当下拳头捶得梆梆响,外加巴掌扇在他肩背上的啪啪声。
裴瞻着实挨了几下,一开始还蜷着手脚用于躲避,后来索性翻了个身,趴在榻上,一声不吭地任凭她打。
只是背对着她的脸上,贱贱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还好,只是打骂而已。
只要并没有拔刀子杀他,那就不怕!
“将军,少夫人!”
傅真打累了的时候,翻坐在一旁,手指着裴瞻,气哼哼的要说话,紫嫣就在门外扣起门来了。
傅真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前来劝架,叫她回去,紫嫣却道:“是陈顺回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跟将军和少夫人禀奏!”
听到是陈顺,傅真臊意尽褪,立刻从榻上翻了下地,一面披袍子,一面冲过去开门:“人呢?”
陈顺就站在院子门口,看起来的确挺急的,正踮着脚在门口张望。
傅真跨出门去,裴瞻也跟着出来了。
“禇家又有什么情况?”
傅真绾着头发问道。
陈顺看了一眼他们俩这浑身上下衣衫不整的模样,立刻把头垂下:“徐胤方才去禇家了,禇钰有话跟少夫人说,他让属下来传话!”
傅真顿了下,迅速道:“禇钰是怎么应对徐胤的?”
陈顺遂道:“徐胤逼问禇钰刺客是谁拿到的,禇钰说,是蒙面人!”
接而他便把徐胤到来之始末一五一十全给说了。
傅真看了眼裴瞻,当下招手:“更衣!走!”
裴瞻断后,使了个眼色给陈顺:“外面等着!”
徐胤会去禇家这是傅真早就预料到的。今日他被禇钰杀了个措手不及,一定会秋后算账。他也一定能想到禇钰背后还有人。
禇钰如何应对徐胤的就显得十分关键。毕竟他曾经那么信任荣王妃和永平,今日在荣王妃面前伤透了心之后,到底有没有醒悟,傅真还没有看得十分明白。
但他既然在徐胤面前隐瞒了自己,只说是蒙面人,那这一趟就还去得。
“徐胤走了之后,禇家四面都被他设下了埋伏,现在要进去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过,禇钰给出了一条路。”
到了禇家外头的胡同口时,陈顺指了指禇家东侧的一座院子:“这户人家近期出了远门,他们家的院墙底下跟禇家有道小门相通,可以避开耳目进去。”
傅真和裴瞻跟随陈顺到了院子里,果然院墙旁的石榴树底下有一座门,门是锁着的,陈顺使出工具一撬,锁就开了。
几个人鱼贯入内,到达的地方乃是禇家东院,果然一路十分顺畅。
禇钰房里点着一盏灯,灯光微弱,陈顺打了个信号,屋里的灯光变灭了。
傅真他们趁黑入内,屋内灯光才又亮起来。
裴瞻在门下道:“你进去,我先在这盯一盯。”
傅真点头,绕过屏风到了禇钰床前。
禇钰已经坐了起来,看到她后便迫切地道:“你终于来了!”说完又望着她身后的门口:“还有谁来了?”
傅真道:“我兄弟!”
门口的裴瞻闻言,往里头看了一眼,摸了摸面巾下自己的薄唇。
禇钰哦了一声,没有纠结,直说道:“陈顺都已经跟你说了吧?徐胤先前已经来过了。”
傅真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说呢?”
禇钰眼光灼亮:“我记得你说过,徐胤与你有生死之仇。”
傅真没有吭声。
禇钰往下道:“你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但恕我直言,你我素昧平生,你肯这般帮我,必然对徐胤也是有所图谋吧?”
傅真挑眉:“你想说什么?”
禇钰沉气:“这个仇,我想报。但我也知道,凭我自己是办不到的。我请你来,是想问你,如果我真的还能回到荣王妃身边,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你办到的?”
傅真望着他:“你为什么会想到问我这个问题?”
此刻的禇钰经过伤病折磨,体魄瘦得已不足从前七八成,但他的眼神却依然闪耀着辉芒。
禇钰缓声说道:“我恨徐胤,是他害了我。我想借你的力量报复他。但我并不愿意白拿你的好处,我想你或许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样我们能够做个交易,也算互利互惠。”
傅真望着地下,深吸气道:“那你恨荣王妃吗?”
禇钰眼神便变得暗淡了:“也恨。但不管怎么说,她给了我衣食,使我没能死在三岁的那个冬天,使我能够活到现在,还习得一身武艺,所以我不会报复她。
“前尘往事,就在今日一笔勾销好了。等到事情办完之后,我会远走高飞的,不会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傅真听到这里,摸起了下巴:“但我也没有信心可以打击到徐胤,此人城府太深,而且我现在怀疑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没关系。”禇钰道,“我也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我只要让他吃一记败仗,栽个跟头就好了。
“他已经相信了我的说辞,接下来我估计他会思索应对之策。你应该比我了解他,这层就交给你了。
“我所能做的,大概只能是荣王府这边。我毕竟在那里生活过许多年,有些东西我比外人会更了解。”
傅真听到此处,把摸下巴的手放了下来:“鲁大夫说你的伤还要多久能好?”
“他说不再出意外的话,好好培养十来日,我便能下地行走。”
傅真点头:“其实徐胤身边那些护卫,都是他豢养的死忠之士,就算了刺客交给荣王妃,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审出什么来。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力气说服荣王妃吗?”
“为何?”
“徐胤想从荣王府得到一把碧玉扇子。这把扇子为荣王所有,只有荣王妃才有可能替他拿到。”
“扇子?”禇钰凝眉,“有何特殊之处?”
“据说是扇骨上刻着凤起梧桐图案,其中还有一只上古有烧焦痕迹的玉扇子。你可曾见过?”
禇钰眉头紧锁:“这样的扇子我非但没有见过,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为什么要这把扇子?”
“不清楚。不过,在永平被贬后,徐胤就唆使她把荣王妃找去了徐家,央求荣王妃去办此事。这把扇子对他来说,足见是比较重要的。”
禇钰沉吟:“我虽是禇家的人,但与荣王也有过不少接触。若我能回去,伺机打探的机会还是有的。”
傅真点头:“不错。所以你一定还是要回到荣王府……”
“主子!”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郭颂压低的声音,紧接着裴瞻响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傅真凝眉:“什么事?”
郭颂便走进来:“徐胤嘱咐埋伏在禇家周围的人,突然撤走了!小的跟随了一段,发现他们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禇钰心一提。
“肯定是去灭口了。”裴瞻在门下懒洋洋地回应。
禇钰一听这声音,正想说怎么有点熟悉,傅真便接话说道:“没错,徐胤那般多疑,凡事不肯留破绽,知道了有我这样的人在背后盯着,他肯定睡不着觉,必须把刺客杀死。”
禇钰道:“那你不去阻止?”
“留着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了。他杀就杀呗!”傅真反而坐了下来,“大理寺牢狱岂是随随便便容人闯入的?他此举必定要冒不小风险,就算是得手了,把人杀了,也会留下痕迹,干嘛还要白费工夫去阻止,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他不好么?”
禇钰目光里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钦佩。
但凡发生这样的事,十个有九个都会如他这般,想着立刻去阻止徐胤的恶行才是正经,可原来并不是跟恶人对着干就是好的,有时候一味的阻挠其实无意义。
面前少女年岁如此之轻,行事却又如此老练,思虑如此周全,跟随她去对付徐胤,岂不比他自己单打独斗要明智的多?
想到这里他便又看过来:“那把扇子,交给我。我不敢担保一定能办好,但是目前来说,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傅真扬唇:“那就这样说定了。另外,”她看看窗外,“你这院子防卫也太弱了,跟个筛子似的,谁都能来,在你养病期间,我先找几个人来给你看家护院,你看可使得?”
禇钰深深道:“这有何使不得?实不相瞒,我早就有此意。只是过往荣王府那边常有人来往,而我又自恃不曾与人结怨,故而不曾上心。
“自此之后,这院墙自然是得好好看守起来了!”
他能这般爽快,傅真自然是对胃口的。
当下把陈顺换了进来,让他领上三个护卫禇家把禇家看守起来,目的当然是防备徐胤再使坏。
出了院子,裴瞻坐在屋檐下已经顶了快一头露水了。
见傅真出来他起身道:“大姐出来了?”
傅真翻他个白眼,沿来路大步出门。
裴瞻悠哉悠哉在跟在身后:“你既然称我是你的兄弟,那我唤你大姐想来没什么不妥?”
“叫姑奶奶!”
傅真瞪他一眼后上马车。
裴瞻跟进来:“姑奶奶。”
傅真背过身去,懒得理他。
一会儿她又把脸侧过来一些:“徐胤的人是真走了还是你使的诈?”
“当然是真走了。我又不会骗你。”
傅真便一骨碌坐起来:“那你没有派人去大理寺看看?”
裴瞻睨他:“不是你说死了就死了吗?”
傅真踢了他小腿一脚:“他死了不可惜,你好歹去提醒一下大理寺的人,让他们赶紧去抓凶啊!”
裴瞻缩腿:“去了呀。郭颂带去的人就已经留在那儿了。”
傅真顿住,接而又踢了他一脚:“那你刚才不说?卖什么关子!”
裴瞻笑起来:“你又没问。你多问我两句,我肯定说。”
傅真无语,这下真的面朝窗户,不理他了。
裴瞻从袖子里掏出来两朵蔷薇花,伸到她的面前晃了晃。
傅真脸往后缩,看清楚后道:“哪来的?”
她在里头说正事呢,他倒是有心思风花雪月?
“出来的时候在母亲的花盆里顺手摘的。”
傅真翻了个白眼。
裴瞻道:“好看吗?”
“好看!”
他母亲种的所有花,都是他父亲亲自跟花匠拜师学艺帮着种好的,能不好看吗?!
“太好了。”裴瞻凑过去,“那你能别生气了吗?”
傅真横眼:“你是说哪件事?”
“哪件事都是。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先前咱们在房里那件事。”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它傅真就没好气了!
她夺过来这两朵花,一把揉进他的嘴巴里:“小子给我听好!只有姑奶奶吃别人豆腐的份,绝没有别人吃姑奶奶豆腐的份,下次再敢乱来,我给你好看!”
裴瞻咬着花,索性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她笑了。
(大章求月票)
第270章 她喜欢的胭脂
傅真回到府里,立刻打发人去梁家把方才的事情告诉梁郴,听到回话时才知道,原来梁郴也把护卫梁亭埋伏在了禇家,所以方才的事情他竟都已知情。
如此一来便好办了。
梁郴便去兼顾大理寺那边的情况,傅真仍盯着徐胤,禇钰那边则暂且养伤,等到他真有机会回到荣王妃身边也不急。
傅真让人在自己的床与裴瞻的榻中间竖了一道屏风,要不是自己从小就不习惯丫环陪夜,那少不得得让紫嫣她们守在身边不可。
好在这一夜无话。
裴瞻那边还算老实,躺下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三更时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早起去上朝了。
傅真五更时分起来,郭颂已经在院门外等候。
傅真走出去:“有什么消息?”
郭颂道:“大理寺那刺客被灭口了。”
“真得手了?”
傅真一面捋着袖子,一面问道。
郭颂“嗯”了一声,“但没有死透。”
刚要抡起棍棒来走两下的傅真又把棍子停下来:“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郭颂便道:“咱们提醒大理寺那边去的及时,埋伏好了,他们杀过来的时候武器走偏了,本来要正中心脏的,结果偏了两寸。人重伤,但还没死。”
傅真道:“那医治没呢?”
“现在由大理寺那边接手了,只要能救活,应该不会让他死。但也要看他命大不大。”
傅真吸气想了想,又道:“徐胤那边又如何?”
“昨夜前来刺杀的共有四个人,撤退的时候是全身而退。但在半道上却被梁亭截住了,其中两个被击伤。不过他们的身手很厉害,听梁亭描述,应该比大理寺内那个刺客身手更高强。”
傅真皱紧了眉头。“这姓徐的到底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些高手?”
郭颂道:“一般像这种武功路数较为统一的护卫,绝不是短时间内凑成的,必须得长时间豢养。”
傅真认同。
这些她可太懂了。
然而徐胤身边的护卫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就是他身上的疑点也越发突出了。
仅仅只是一个朝廷大员,完全用不着豢养这么厉害的侍卫。这种一看就是需要替豢养的主人办一些特别任务的。
而徐胤豢养他们,又是为了达成什么任务呢?
“章氏呢?”她忽然想起来。
“自从昨天夜里审讯无果之后,章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动静。”
傅真沉吟片刻,然后舞动了一下手里的棒子:“徐胤接连碰壁,接下来一定不会再贸然出手了。我猜他会转为暗中调查禇钰口中的那个蒙面人。你让人盯紧连冗,去办这件事的人一定是这个姓连的。适当的时候不妨给点线索引诱引诱他,看看能不能让他们露出些马脚?”
郭颂垂首:“是!”
傅真抡起棍子来又要舞上几招,一抬头看到远处的裴睦一身戎装穿过小花园,猛的想起他将要南下路过徽州,便连忙架好了棍子,跑回屋里道:“快传早饭!吃完了我要找母亲!”
宁夫人上晌都在万宾楼。
裴夫人原要一起来的,皇后突然来人把她请进了宫中,便打发傅真一个人先来。
翻看账簿的时候,宁夫人听傅真说了来意,果然就动了心思:“那敢情好,你外祖父还有不少故交在徽州,这些年并没有来得及遣人前去一一探望,裴小将军这一去,倒是可以帮上我这个大忙了。”
傅真道:“可惜他公务在身,停留的时间不多,只怕也是无法一一前往。”
“那不怕。”宁夫人道,“徽州有个三河城,镇上有个冯员外,他是你外祖父的结拜兄弟。裴小将军只消去冯家拜望一番就好了。”
傅真道:“我琢磨着去个两三家都不成问题,倒也不见得只一个冯家。”
“不,”宁夫人摇头,“别人倒罢,这冯家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莫非这冯员外也家财万贯,与我们家生意息息相关?”
“非也,”宁夫人说到这里把笔搁下来,正色道:“这冯家自然也是家底雄厚的富贾,可他除了是你外祖父的结拜兄弟之外,还于我们家有恩。
“六年前你外祖父突然病倒,是冯叔帮忙把宁家上下那么多铺子给稳住的,最后那些家产传到我的手上时,竟是一笔差错都没有。
“你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咱们的掌柜忠诚,却也难防有心人暗中觑觎。他们想使个什么绊子,也是很简单的。”
傅真赞同:“能在那种时刻一心替我们着想的,果然是称得上有恩。”
宁夫人点头。
傅真想了想,忽又道:“是了,外祖父也是六年前过世的。”
宁夫人张嘴刚要回话,话到嘴边时她顿了一下,又点点头说道:“正是,那一年,对你我来说,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傅真留存的记忆里对宁泊池老爷子过世的时间较为深刻。他是在那一年的六月走的。那一年他也不过五旬出头,向来身强体健的他却在那年的四月突然之间病倒了。
“外祖父是什么病?”
老爷子的后事全都是宁夫人和掌柜们安排的。傅真对这些并不很清楚。
何况原先她身子不好,老爷子不肯让自己去看他,不愿过了病气。
宁夫人凝眉:“他是在码头接货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意外后落下的病。大夫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常常突然晕倒,然后总是呕吐,十里八乡的大夫都请过了,各种药方都试过,但是都没有用。”
“呕吐?”傅真支起了身子,“会不会是中了毒?”
“怎么会是中毒呢?”宁夫人望着她,“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点,但如果是投毒,不应该拖上两月之久。如果有人投毒谋杀,一定会讲究速战速决,你说是不是?”
傅真对此无法反驳。
的确,没有人投毒会如此拖泥带水。
再说了,投入这么多时间投毒害他又是图的什么呢?
到最后宁家的家产一分没少的都又传到了宁夫人的手上。
而宁家除了家产,还能有别的什么可图呢?
“大当家的,苏掌柜说今日有贵人宴请,想要一坛青玉酿待客……”
门口有账房先生举着一张条子在叩门。
宁夫人招呼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