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当时的确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乍一看,也叫做各取所需是不是?她“嫁”给他,他对上也有交代了,不用烦了。
但婚姻之事岂能儿戏?
她只是为了复仇,并不能真的做他裴瞻的夫人,报完仇后,这婚姻又该如何是好?
如若仇还没报完,他就遇到了心仪之人,她又如何是好?
总不能阻挠他的幸福吧?也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吧?
所以也并非万全之策。
再者,拖累无辜,非她本意。跟他成亲,那不还是会拖裴家下水?
再一想想,此事虽说互利,到底利她多一点。
这么明显占人便宜的事,她身为……
算了,还是想想就好。
她顿时止了这心思,一心一意前往万宾楼。
程持礼出得门来,跟梁郅同了段路,半道说要去营里,二人便分了道。
走出一段他掉转头追上裴瞻,下马进了他的马车,面上挂着迟疑坐在他下首:“五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裴瞻道:“说。”
程持礼便深沉下一口气来,说道:“你,你是不是在肖想小姑姑?”
裴瞻皱眉:“怎么说话的?”
程持礼因勇气不足,脸颊胀红:“我老七虽说笨,脑子不如五哥你灵活,却也长了眼,会看的。你要不是肖想姑姑,怎么会那么关注她?为什么会去宁家外头堵我?为什么会摆出那么大阵仗找我说话?为什么会在猜出徐胤害死她后,又那样痛心?”
裴瞻平淡面容有了丝波纹。
他移目看着窗外街景:“你瞎说什么?”
“我有没有瞎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程持礼攥着双拳,“你从来没对人这样紧张过,你要不是,我把头砍下来!”
“随便你怎么想!”
“五哥!”程持礼痛心地凑到他面前,“那是我们的姑姑啊,你怎么能存有这样的心思?你伦理都不要了吗?这要是让梁家老大老二他们知道,不得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你这是想干嘛?你想跳辈啊?!”
裴瞻道:“你说够了没有?”
“我还没说完!”程持礼气道,“你肖想姑姑就算了,你好歹像个男人啊,你干嘛不堂堂正正上门提亲?干嘛不告诉她你的心意?却反而玩这把戏,你不是男人!”
“你闭嘴!”
裴瞻猛地一声吼。
程持礼被震了回去。
裴瞻咬牙:“我问你,她现在缺的是儿女情长,还是一个合适的名份?!”
程持礼噎住。
裴瞻冷哂:“那姓徐的坑了她,你觉得她面上笑嘻嘻,心里肯定也没当回事?
“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过去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好?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她?为什么会铁了心认她做老大?
“难道不是因为,她处处都在关照你们,爱护你们,为你们着想,真心把你们当亲人?难道不是她的仁义,使你们死心踏地?
“她对过去的伤痛只字不提,不过是因为怕你们心疼,怕你们冲动引来不好的后果!
“那是她的一条命!活活被烧死一遍,被那么信任的人害死,她面上不显,心里真的不在乎吗?
“在徐胤身上栽的跟头,她有那么容易跨得过来?
“你让我跟她明说?我跟她说什么?
“说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是姑姑?
“你是想看到她如何对我退避三舍?还是看她如何与我划清界限,把我彻底推开?
“我裴瞻不才,至少可以给他们凑个人头吧?
“只要能帮得上她,那我裴瞻今日便是卑鄙了,又如何?”
程持礼哭了出来:“五哥!……”
他果然是猪脑子,总觉得裴瞻不够大丈夫,却不曾设身处地想想,傅真此刻的心境!
这时候别说是身为世侄的裴瞻,换成任何一个人,她也不会搭理啊!
裴瞻看着窗外街景,眉眼深深。
如今的她虽与印象里的她看起来变化不大,性格依旧豁达爽朗,依然洒脱不羁,可是她的眼神过去是清澈纯净,热烈如火,如今更加沉稳,锐利。
热烈也热烈,却是烈火锻烧后的痕迹。
“五哥,”哭了一通的程持礼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恍然道:“那你今儿说的那一通,纯属就是为了引姑姑上当?你为什么不去提亲?你跟她说明白啊,就说你可以给她掩护!她将来知道了,错怪你怎么办呀?”
裴瞻睨他:“她要错怪我,不是有你吗?你得负责解释!”
程持礼:“……”
裴瞻移开目光,继续望着外头:“他们梁家人都是些倔骨头!就没有一个想拖累旁人的。
“我连执意参与这案子,他们都不愿意。
“当初她宁愿去爬梁家的墙头,偷偷看她的家人,也不去与少旸和幸儿相认,是因为她知道徐胤背后还有人。她宁愿自己扛着,肯定是因为她觉得那是她的过失。
“直到后来傅家出了傅筠这事,她失去了官户女的身份,这才不得已跟少渊相认。
“她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想连累,我堂而皇之去提亲,我说我来给她这个身份,让她嫁给我,她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程持礼说不上话来。
没错,傅真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会同意拉扯裴家完成她的复仇啊!
想帮她,那不是只能靠策略的?
他真是妄为姑姑的拥趸多年,竟还不如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裴瞻了解她!
再看裴瞻一眼,程持礼又好奇:“那解了燃眉之急后,你还要跟姑姑过下去吗?要真成了,那不还是你得偿所愿,占了便宜?姑姑除了个平西将军夫人的名份,她什么也得不着啊?”
虽然知道这是帮忙,但老五心里头还是在肖想姑姑啊,他对姑姑有企图!所以还是替不知情的姑姑感到不公平呢。
如今看姑姑的表现,可没对一个侄儿辈的他产生兴趣,她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不得亏啊?
前世她被渣男害了,没有幸福,这辈子怎么着也得嫁个良人,生窝白白胖胖的孩子白头偕老寿终正寝吧?
可他裴瞻到时候倒得偿所愿了!
裴瞻冷脸:“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那她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呢?”
裴瞻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的不会正好是我?”
程持礼对他实在没什么信心:“你小时候对她不搭不理,也不肯叫她姑姑,而且呆呆的,她一直觉得你没礼貌,又不可爱。
“还有,咱们终归是她世侄,差着辈儿,最关键的是,她喜欢的是徐胤那种——”程持礼说着扭了两下身段,比了个手势,“特会来事儿的!可你也不会来事儿。”
裴瞻来了脾气:“你到地儿了吗?
“还没有!”
“停车!让他给我下去!”
程持礼话还没说完!
他明明还有话想说!
裴瞻面色如冰看着他被郭颂“请”下车,等落地了,他却忽又伸手将门打开,探出身子:“你给我回来!”
程持礼不乐意:“刚叫我走,又叫我回去,欺负人啊你这是!”
裴瞻懒得跟他废话,拽着他后领子将他拽回车上:“你刚才说什么?她说过我什么?都怎么评价我的?提过我多少次?是什么情况下提的?都给我说说!”
程持礼梗脖子:“你刚才还赶我!”
裴瞻抻身坐直:“你要是说了,那我跟她成亲的时候,让你坐上席!我给你敬酒!”
“得了吧!”
程持礼呵呵一声摊开两手:“十万八千里外的事儿!我家老大根本不可能跟你成亲!她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你根本就骗不到她的!”
裴瞻脸色阴阴:“你再啰嗦,那我就把你背叛了她的事告诉她!”
程持礼跳起来:“好你个老五!你不讲武德!”
说是去帮忙,谁又真会让傅真帮手?
不过是在万宾楼凑了几日热闹罢了。
开业前夕,梁郅和程持礼来铺子里晃了一圈,为免翌日人多不便,因而提前送上了贺礼。
到了晚上,宁家竟然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来自翰林院学士沈侍尧的一份书信:在朝中以学问著称的沈学士看了他的文章,竟然想见宁嘉!
这个消息把宁家三个人都给震惊了!
“沈学士怎么会知道嘉哥儿?”
这无疑是个大好消息,可这样的荣幸怎么会突然降临呢?
宁嘉又喜又慌,团团转起圈来:“只有那天在程府,裴将军考验过我的功课,他还问了我对沈学士的著作的看法,不可能会是他吧?”
傅真一听这个心里就有谱了!
这十成十就是裴瞻的功劳呀!
难怪那日他主动说他去翰林院找刘容,因为还有别的事情,合着就是这个事儿!
本还以为他不会答应,没想到不声不响就办了,这不又欠了他个人情么!
宁夫人这边立刻交代宁嘉:“这是裴将军给的面子,你是家里的男孩儿,去谢谢将军。”
宁嘉连忙地去了!
这里还没收拾出门呢,转头梁郴又来了一封信,原来他那天去国子监也同样跟祭酒打了招呼,让他秋日新生入学的时候多开个名额。
没想到裴瞻这边捷足先登,就让沈学士先收了宁嘉当学生!
成了沈学士的学生,那不但去国子监妥妥的,成了名师子弟,这条路就越走越宽了呀!
梁郴不服气的是好不容易有件事情可以帮姑姑去做,结果却让老五给抢了!
不过他发了上半页纸的牢骚,下半页纸里却满是欣慰,总归这是好事,宁嘉出头了,傅真自然也好啊!
宁夫人对这连番的“礼遇”感到惊讶,沈学士要见宁嘉就算了,原来还有想收他为徒的意思!
这是她和离之后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呀!
宁夫人叹道:“原来我们真儿跟裴将军也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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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就算她活着,你也不会娶她
开业这日,梁郅和程持礼招呼了一大帮子弟来订酒席了,裴瞻和梁郴都来了,因为是杜明谦组的局,也不知道梁郴他们是怎么忽悠谦哥儿出面的。
因他们这一来,许多权贵官户便闻风而动,不单是晌午两层楼面皆包房全订满,就连晚上的也预订了出去。
如此一来,几乎全城都知道京城新开了一座气派的大酒楼,连朝中一等一的权贵子弟都趋之若鹜。
都察院几位御史是饕客,言及万宾楼请的是前朝御厨世家的后人掌厨,便起了前往尝鲜之心,只是派人去订位却落了个空。
有眼尖的人看到从公事房出来的谢彰,立刻上前拱手:“谢大人与宁家有些交情,前番谢大人还帮他们仗义执言,咱们请谢大人前去订位,只怕成!”
几个人拦住了谢彰,便是一顿恭维。
谢彰想到那日宁夫人还派傅真专程登门致谢,此去也算是替他们新铺子添人气,也不是什么坏事,想来去碰碰运气也无不可。
当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订不到,便另寻去处,不可纠缠。这边厢无人不赞成,便就成了行。
宁夫人在楼上账房,听到掌柜的说谢彰来问包房,当下就搁笔迎出来:“谢大人大驾光临,为我万宾楼增光,岂能让您白跑一趟?苏掌柜,你去把咱们后院里的宴厅打开,恭请谢大人及这么多位大人入席!”
说完她笑道:“民妇来为诸位大人引路。”
一行人心中疑惑,为何有房,先前却不肯开放?
直到跟着宁夫人穿过前面两层的酒楼来到后堂,又穿过一进直达内院,这才发现此地与外间截然不同。
这内院不光宽敞安静,而且雅致讲究,院中还仿江南园林修了流水小桥,假山竹丛,曲栏环绕。
再于小桥上通过,便又到了座小楼。楼上有护卫守着岗哨,门窗紧闭,看起来应是库房账房一类的要紧之处。
而入了楼下西侧一间厢房,才发现竟是间敞亮的宴厅!
屋内屏风帘栊一应设施俱全,布置的物事也很考究,众人方才悟过来,并非宁夫人有意扣着房不放,而是这间房乃是他们商号内部的宴厅!
谢彰心中暗暗咂舌,想宁夫人一届女流,竟能将偌大一间酒楼经营的如此出色,皇商独女果然不同凡响。
谢彰只知宁夫人是个磊落女子,之前几次也不过是碰巧遇上了说了说公道话,不想却让她这么记在心上。
此时同僚们又因为得到这番礼遇,而对自己不断的恭维,心下也是惭愧。
自己离开家族多年,所见之人何其多?固然也有不少知恩图报的,像宁夫人这样谨记于心的却并不多。
席间喝了两杯,便特意到了院中,路过伙计瞧见,便去禀了宁夫人。
宁夫人只道有招待不周之处,于是赶了过来。
谢彰见状连连摆手:“夫人多虑了,处处周到。给你添了麻烦,我是特意出来向你致谢的。”
又道:“你们近日可好?”
“极好。可巧今日遇见了大人,民妇便在此拜谢大人。”
宁夫人福身。
随后看一眼他,又缓声道:“受了大人之恩,我原打算交代账房今日这顿免单。又想到大人两袖清风,没的反过来污了大人的清名,所以……”
“理当如此!”谢彰正色。
宁夫人便笑道:“记得上次听大人说正在为令嫒寻女师,不知女师可还称心?”
听到这里谢彰不觉凝眉:“我一个大男人,总不便与女子多接触。故而找了好几位,都因了解不深,总是未能称心。”
“这样啊。”宁夫人略有踟蹰。
谢彰自会察言观色:“夫人莫非是有可相荐的良师?”
“非也。”宁夫人垂首,“实则是民妇厚颜,想着倘若谢小姐有心学学持家理财之道,或可传授一二。”
谢彰闻言,甚觉意外:“夫人此言当真?”
宁夫人点头:“若大人不弃。”
谢彰开怀:“能得夫人传授持家理财之道,那是小女的荣幸!”
宁夫人持家理财的本事已然摆在眼前,满京城有几个能像他这样能干的女子?
谢彰都不指望女儿能学成打理这么大一座酒楼的本事,但凡能学到几分皮毛,他也心满意足了!
宁夫人含笑:“能为大人分忧解劳,民妇也能得稍许心安。过两日,大人便可着谢小姐到宁家来寻我。
“现下就不耽误大人,民妇告退。”
说完她转身跨下小木桥。
谢彰对着她利落的身影立了会儿,随后便也脚步轻快地回了房!
宁夫人在万宾楼接连坐镇了几日。
傅真无所事事,倒是跟着在那里吃了几日馆子。
到四月十三这日,程持礼和梁郅来找她了。原来这日下晌荣王府就在准备出行轿辇,荣王的驾辇也被抬了出来,可见荣王此番如同往年一般,并不会缺席。
而章士诚那边程持礼已通过何家老三约好了行程,到时候程持礼会同章士诚一道入寺。
裴瞻和梁郴已经商量好了,打发了他们俩来联络傅真。
傅真立刻回府准备。
太子及冠大典在五月初三,徐胤连日晚归,永平心神不宁地坐在窗户内张望。
月色当顶时,院门口终于有了脚步,永平连忙迎上去,接过了徐胤的披风:“你回来了。”
徐胤脚步未停:“你怎么还没睡?”
“我等你。”永平跟在他后头,“母妃让我来问你,明日可会随我们同去白鹤寺?”
徐胤在门坎下转身,月光将他一身官服照成了幽紫色,更反衬出他一张脸眉目如画:“怎么,岳母大人这么惦记我?”
永平咬了咬下唇,再出声就有些气息不稳:“你别这么说话,母妃上次……她也只是关心我。何况她也没说错,你就不能,不能为我想想?为我担待点?”
“担待?”徐胤对月笑了笑,“你动不动跟你娘家告状,隔三差五让你母亲来压我,还要我担待你们?”
他横扫了永平一眼,跨门进屋。
永平咬紧了一口下唇,说道:“可我才是你的妻子!她梁宁已经死了!
“你留着她的头鍪留着她的发簪,你去梁家次数再多,也不会变成梁家的小姑父!
“就算她活着你也不会娶她!
“因为只有荣王府能助你平步青云,难道不是吗?”
徐胤停在门下,一双眼眯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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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抿紧双唇,却是不曾再说。
徐胤走至她面前:“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不过既然认定我跟你成亲是看中了荣王府,而不是因为你,那你当初在我尚有婚约之时还一再靠近我,一再在我面前数落我未婚妻的不是,一再地暗示荣王府能给我一切梁家不能给予的一切,是不是贱?”
永平脸色发白:“你竟这么说我!”
“这不是你自己讨来的吗?”
徐胤目色寒凉,“我跟你成亲是图荣王府的好处,那你哪里还有什么价值?是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工具,自甘认定是我谋求仕途的踏板,我又有什么不可说的?
“她是死了,她永远不会再知道,你曾是怎么背着她,在她的未婚夫面前诋毁她,说她粗鲁暴躁,不识规矩,仪态容貌处处不如你。
“她也不会知道,你为了抢走她的未婚夫,不惜向梁家下手。在明知道她痛失两个亲哥哥,梁家只剩下两个年少的子弟的时候,你还哭求你父亲去宫中力荐梁郴挂帅出征。
“你知道西北战事凶险,已经死了那么多老将,梁郴去那趟,定然凶多吉少。
“你知道不管梁郴是死是伤,梁家都再也没办法与荣王府一较高低。
“她梁宁再也没办法怼你,反击你。即使被你横刀夺爱,还要顾及整个家族的她,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娶你。
“从一开始你就在跟我炫耀显示荣王府的价值。你看看你多么成功,你难道不应该高兴?
“你所做的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成为那个投机取巧的人吗?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得到我的人吗?
“难道还是为了得到我的心?
“你不会以为,当你机关算尽,让一个人的弱点实实在在成为了落在你手上的把柄之后,他还会爱上你吧?”
“徐胤!”
永平嘶声怒吼,睁大了双眼!
“现在看来,你除了有个好娘家之外,余则还真一无是处!又想拿权势地位来压制我,又想得到我,哪有那么好的事?”
徐胤冷笑一声,随后夺过她手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徐胤!”
永平哭着大喊,可声音再大,又哪里唤得回他的人?
进香的行程在十四日下晌,宁夫人不得空,塞了银票让傅真自己去。
一大早苏幸儿就遣人来了,说太子冠礼在即,皇帝下晌要留梁郴和裴瞻议事,且荣王也会去,因而他们最早也需晚间才能进山,于是苏幸儿和傅真他们先进寺去。
因为徐胤刚好在礼部任侍郎,如今的礼部尚书因兼任詹事府,礼部事务便由徐胤这左侍郎主理,太子冠礼,徐胤必然是要挑大梁的,傅真想知道此次典礼事宜,便回话让苏幸儿到时候在城门外等她,傅真跟她坐一车。
朝中每三日一朝。
晨光照进院子的时候,连冗端着茶入了书房。
徐胤还和衣在榻上靠睡着。
连冗在门下停立片刻,而后轻手轻脚上前,替他盖了件衣裳。
徐胤醒了,皱眉一看是他,即捏着眉心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交辰时了。”连冗端了茶过去,又打量他神色:“老爷昨夜又与郡主拌嘴了?”
徐胤面色不豫,接了他递来的茶漱了口,漠声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连冗微颌首:“郡主的脾气其来有自,老爷往常都能坦然待之,最近这几日,像是有些浮躁了。”
徐胤深吸气,缓声道:“你不觉得她越来越蠢吗?”
连冗轻叹:“妇人女子,都是有几分小性儿的。”
徐胤望着前方:“就算是,也有使起小性子来聪明洒脱的。”
他目光落处正是墙上那具斑驳的头鍪。
“是她就不会。她从来不会做这些愚蠢的事,说这些愚蠢的话。她做的最蠢的,只有全心全意相信我这一件事了。”
徐胤目光深幽:“如今想来,当时还是急了,我竟低估了梁家子弟的血性。
“谁能想到,梁郴后来竟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打了那么多胜仗,夺回那么多城池,硬生生凭着血肉之躯又回到了一等勋贵之列。
“梁家到现在为止,可都不曾对我咄咄逼人过。”
连冗默凝:“当夜之事,老爷莫非后悔了?”
徐胤默坐片刻,收回目光:“不。我决不会后悔。我虽然要了她一条命,但我也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不是吗?”
连冗深颌首。
徐胤再道:“等太子冠礼一过,林尚书便会致仕退位,那礼部尚书之位,就该到我了。我这六年一路走来都很顺利,我为什么要后悔?”
连冗点头:“前两次皇上动心思想提携老爷的时候,或还担心朝中有人质疑老爷资历尚浅,上位有荣王府助推之功,这两年接连主持了几场举国大庆,又于参政上提出了不少良策,同时更又华章频出,老爷之才干已然有目共睹。
“当下正值朝堂用人之时,担这礼部尚书之位,足以服天下人之心了。”
徐胤对这番吹捧并未动容,他说道:“这要紧时刻,切记与荣王府切断一切公务上不该有的牵连。
“我只是荣王府的女婿,不是王府的附庸,平日礼节上如何亲近都可以,别忘了我的目标是詹事府。
“一旦与王府牵连过密,这条路就难走了。”
“小的断不误事。”连冗领命,又道:“那此番进寺上香之事,老爷如何决断?”
徐胤目中又有凛色:“她让你来问的?”
连冗道:“郡主临走之前给了小的命令,小的不敢有违主母之命。”
徐胤凝眉沉吟。
恰这时外头有人禀道:“衙门里来人传话,皇上有旨,大典在即,宣老爷下晌进宫议事。”
连冗挑开帘子:“可有说议什么事?”
“来人没说。不过说了王爷和几位大将军都会去。”
连冗回屋:“那看来是典礼防卫上的事务。”
徐胤略想,即道:“何群英近来是否还在营中操练士兵?”
“是,自从上回打死了发妻之后,就被从参将贬成了百夫长,还在京畿大营里练兵。”
徐胤凝眉:“此为宗室典礼,王爷作为宗人府宗正,定然会被授以防卫总指挥使。趁这个机会,我们拉何群英一把。
“——你去交代吧,夜里进山。”
连冗称是。
徐胤喝了口茶,忽又把到了门下的他唤住:“听人说傅筠的前妻在京城新开了间酒楼?”
“正是。且口碑还不错。毕竟是前皇商的独女。经营上有几把刷子。”
徐胤挑眉:“你去买几样他们的招牌,再去玉器铺子挑个什么镯子玉佩的,到时候带到山上去。”
永平两眼红肿,敷了厚厚的粉也没掩住。
荣王妃忍了一阵,登车前实在没忍住:“你这是又怎么了?”
永平眼包泪:“母妃就别问了。”
荣王妃火大:“不想让我问就别做出这个样子!徐胤又做什么了?他这官是不想当了吗?”
“母妃!”永平连忙道,“您就别掺和了。他没做什么!”
“他没做什么,你哭得眼肿成这样,你闲得慌啊?”
荣王妃恨铁不成钢。
永平深吸气,目光看到远处已走出来的世子妃章氏,当下又抿紧了双唇,没吭声。
章氏走到二人面前,先跟荣王妃行礼。荣王妃沉脸:“就你派头最大,倒让我这个婆婆等你。”
章氏低眉顺眼地把身后的世孙拉到跟前来:“母妃恕罪,并非儿媳刻意来迟,实在是家父家母惦记外孙,着家兄捎来了好些吃的玩的,慎儿一时放不开,这才耽搁了下来。”
众所周知荣王妃没有娘家人,章氏这一口一句娘家人,也不知是真心往婆婆心口捅刀子还是无意。
荣王妃沉声:“上辇!”
章氏与永平弯腰恭候她登了辇,章氏又拉了世孙出来唤“姑母”,而后“哟”地一声,又在永平两眼上睃来睃去:“妹妹这是怎么了?肿成这样,怕不是哭了一晚上吧?”
永平怒道:“关你什么事!”
章氏笑了笑:“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我这也是关心你。对了,怎么不见你们家侍郎大人?别不是两口子吵架了吧?
“不是当嫂子的说你,费尽心思找到了如意郎君,就别摆什么郡主架子了,真当人家是凭裙带关系上位的呀?”
“你给我闭嘴!”
永平肿着一双眼的脸上,已然遍布阴寒:“别以为你有章家为后台,我就不敢动你!你所倚赖的男人,那是我嫡亲的哥哥!
“你既知道徐胤自有本事立足朝堂,那当也明白将来哥哥还得倚仗于他。你有我这样的好运气,嫁得了一个好丈夫,可惜却没有我这样的好福气,没得个好哥哥!
“看看你哥哥算什么?不学无术的废物一个!抢了一个守备又如何?你们章家往下,这辈子也就守备的份上到头了!
永平说罢狠瞪她一眼,转身上了自己的驾辇。
章氏气得胸脯起伏不止,随后出来了的世子杨蘸见状道:“你们在说什么?”
章氏转身,脸上温顺和婉:“我问永平咱们妹夫怎么没来,她好像有些情绪,不知是不是与妹夫拌嘴了。”
杨蘸闻言略有不耐:“她呀,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人人都得围着她转才好。子修如今负责太子大典,哪有那个时间?”
章氏扬唇:“你这么一说,妹夫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