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直视他的眼睛,“那你能做到吗?”
问题的尾调伴着喘息一同入耳,像是情话,又像是不合时宜的扫兴问题。
陈知临抱起她坐到沙发上,缓缓起伏,故意摩搓她的心智。黎想不依不饶,揪住他两个耳朵,在月光下寻到他的眼睛:“嗯?你做的到吗?”
他喉咙里咕隆应一声,陡然发力结束战事。
黎想还沉浸在最后一波的猛烈中回不过来神,并紧腿,瘫软在沙发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好累。”
陈知临转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板正,他冲了个澡出来,见黎想还怔在那,笑着打开了灯。
黎想忙用手臂挡住眉眼,“你开灯干嘛!好刺眼!”
陈知临揉揉她脑袋:“多大了?还害臊?不敢开灯?”
黎想被他说得一通烦躁,“我去冲澡。”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
水珠顺着肌肤划过,清晰了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
她想起陈知临的话,又莫名联想起和陆安屿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两个人没羞没臊,无所谓白天和黑夜,到了晚上,甚至还会特意留卧室一角的落地灯。
昏黄暗影下,陆安屿爱睁开眼俯身亲吻她,再不断用指腹摩挲她的面颊、耳垂和下巴。
“总盯我看干嘛?”黎想害羞,用手臂挡住脸。
陆安屿扯开她胳膊:“别闹。”唇游离到她耳垂,“让我好好看看。”
他唇紧贴她的耳廓,轻轻磨蹭:“我要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以后才不会轻易上当,被你几句虚张声势的气话唬到。”
“且。”黎想听不明白他的逻辑,撇过头,咬住他的唇:“床上都是演的,你信啊?”
陆安屿顺势堵住她的,啃咬着:“你这张嘴,生气时总爱说反话,句句戳得我心脏疼,在床上就不会。”
“你更喜欢哪个我?”
“都喜欢。”陆安屿鼻尖蹭着她颈窝:“你也就这点本事,只知道跟我横。”
黎想拍拍面颊,及时叫停荒谬的联想。她无谓地笑笑,揿了下按钮,兴许是浴室太闷热,心跳刚才漏了好几拍。
镜面起了一层白雾。
她划拉出一小块清晰的区域,开始了冗长的护肤步骤。她在陈知临家留的都是各大品牌送的旅行装,凑不齐同一个系列。她不时凑到镜前观察粗大的水滴形毛孔,感叹果然工作才是最厉害的毁容神器。
陈知临换了套藏青色家居服,端坐在书桌前,面色冷峻。他亦有处理不完的邮件、报告,却比黎想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多。
“还加班吗?”他觑见黎想一晃而过的身影,“要不要早点睡?”
黎想思忖几秒:“也行,明天早起再补活。”
丝质床单冰冰滑滑,过了好一会儿,被褥里都没有积蓄出暖意。陈知临侧身搂着她,下巴抵在她颈窝:“聊聊?”
“聊什么?”黎想其实并不困,生物钟早默认将她的入睡时间调到夜里两点之后。
“怎么突然辞职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不是一时兴起,我有辞职的念头很久了,只是昨天才下定决心。”
“不是因为外派的事情?”
“不是…”黎想也说不好,很多时候,结果往往是无数个缘由导致的,很难追根溯源找到主因。
“我和 HR director 打了招呼,你如果反悔的话...”
黎想挪了挪位置,诧异地望向他:“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小孩过家家?今天不爽了,递交辞职信,明天再让男朋友帮我力挽狂澜?”
陈知临手臂搭在她腰腹间,有些重,将好压得她无法翻身:“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似是刻意加重力度,生怕黎想跑了,“我是担心你在闹情绪。”
黎想嗤笑一声:“第一,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第二,成年人不能闹情绪吗?如果我以后真的后悔,后果自行承担。”
“别这么说话,还第一第二。”
“怎么?跟你学的,不爽了是吗?”
陈知临松开手臂,探出手拧开床头柜的灯,盘腿坐在床上,“黎想,我们真没必要一直这么交流。”
“怎么交流了?”
“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行性方案。”
“我拒绝接受。”
“行。”
陈知临点点头,没有躺下来的意思;他没戴眼镜,眸光较以往更加深邃迷离,“我下午和客户开会,他们那边也许需要一个财务。你明天改改简历,我帮你递交。”
黎想嗖地坐起,和他面对面对视着:“我现在不急着找工作。”
“那你准备干什么?”
“休息。”
“休息多久?”
“不知道。”
“总得有个大致的方向和规划吧?”
“没有。”
“你这就是小孩心性,不计后果的那种。”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呛到对方说不出话。黎想穿着单薄的家居服,空调的热风打在背上,仍觉背脊阵阵发凉。
陈知临捞起她的手,语重心长:“我不是逼你找工作。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gap 越久越麻烦。你房子也快要到期了,要不要直接搬过来?”
黎想抽出手,顺势躺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我一时半会饿不死,找工作的事过段时间再说。我也许会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怎么办?”
“你上班啊。”
“异地恋?要多久?”
“陈知临,我困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知临。床上没有抱枕和玩偶,她不得不搂紧被子获得更多的安全感。陈知临亦背对着她,隔了一人的距离,使得原本就冷清的床铺更添寒意。
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脖颈,黎想攥紧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终在一刻爆发:“你能别乱动吗!一点热气都被你弄没了!”
陈知临没作声,却也没再动。
黎想睁着眼,思绪飘到很远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还没学会息事宁人,一定要和陆安屿吵到分清胜负为止,再一同滚到床上和好。没搬出宿舍那会,她常深更半夜不睡觉,躲在走廊尽头的露台间,隔着铁栏杆和陆安屿小声掰扯孰是孰非,一不留神便会被宿管阿姨抓个正着;蠢得不行。
而现在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早了,吵架会耽误睡觉,没有什么事比睡觉更重要。
这段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黎想每天照常加班到半夜两点,最大的动力是日历上标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愈临近终点,她愈发急不可耐,对未来的憧憬压过了忐忑,迫不及待想看看六楼外的风景。
公司里自然流传着不少闲言碎语,关于他们组的,关于她的;偶也会有一些阴阳怪调传来:“忙季辞职的人...人品这么差,哪个下家敢收啊?毫无责任心。”
黎想一开始还为此生闷气,气到好几顿晚饭都没吃,后来就想开了:老娘爽了就行,其余人都滚蛋。她心安理得地置身于流言蜚语之外,反正都要走了,管他呢!
而她和陈知临那一夜在床上的对峙终在一天烟消云散。
兴许是忙季已经消耗了人大量的精力和情绪,又或是人到了一定年纪总想后退一步、以和为贵;陈知临不再追问她下一步的计划,也默认她会回江城休息一段时间,只偶尔会忍不住旁敲侧击:“房子马上到期了,没必要浪费几个月房租吧,要不要把东西提前搬来我家?”
黎想不想搬,她经历过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占满另一个人空间的兴高采烈,也记得怎么疯狂撤离、逃走的仓惶。很多事只需要经历一次,次数多了,心脏会受不了。
“想什么呢?东西暂时先放我这。等你找到工作,再租一间离新公司近的,这总可以吧?”陈知临揉着她的耳垂,无可奈何又退了一步。
“你妈?”
“我和她打过招呼了,她不会再不经过我同意独自上门。”
“Tom?”
“他不会弄坏你的衣服,也不会到处乱拉。”
“你保证。”
陈知临举起手,“保证。”
黎想被逗笑,缠住他的脖颈,啄一口:“你最近很乖,乖得都不像你了。”
「乖」对于陈知临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字眼。他摇摇头,刮了刮黎想的鼻子,“我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个字了,一时分不清是褒义还是贬义,有点毛骨悚然。”
“哈哈哈,是夸你。”
收拾东西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黎想平日只能见缝插针收拾一二,她一贯不舍得扔东西:多年不穿的旧衣服、购物袋、小票、还有很多刚工作时的笔记,七七八八占满了大半空间。她每拾掇一样,就忍不住追溯一番那段岁月的心境和过往。一个小时的时间,往往只够她叠几件刚工作时买的廉价白衬衣。
薛文倩:【回家了吗?】
黎想回拨了一通视频,“今天周六,下班早。”
薛文倩一头长卷发,神采奕奕,她正坐在吧台边,身后是一整面墙的酒柜:“难得,还知道弹视频。”
黎想盘腿坐在地上,晃了晃手机,展示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收拾东西呢,打算寄一些回家。”
“你的那些破烂玩意?直接扔了吧,占地方。”薛文倩一脸嫌弃。
“???”
薛文倩怼到镜头前,左瞧右瞧,“瘦了。回家给你补补,想吃什么提前开菜单,妈妈给你备菜。”
黎想咽了咽口水:“臭鳜鱼,臭豆腐肥肠煲,还有大肘子。”
“没问题。”
黎想顺势躺倒,举着手机:“今天打算几点打烊啊?”
薛文倩百无聊赖,觑一眼墙壁上的钟:“十点吧,小包间还有人在喝酒。”
“催催。”
“神经,客人吃饭,催什么。”
“不早了,吃什么饭。”
“这孩子。”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想到哪说哪。黎想一向不懂家里的生意经,只知道薛文倩每天起早贪黑守在店里,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得空休息几天。而老黎呢,半年在水果市场和批发摊贩们、货主打交道,半年要频繁奔赴外地,找农户们进当季最好卖的果子。
“你和我爸什么时候退休啊?”黎想手臂举酸了,干脆侧躺着。她头枕着胳膊,由着面颊被压到变形。
“我们哪有什么退休?”薛文倩笑笑,“店里生意这么好,你让我放弃我还真不舍得。”
“且,钱又赚不完。”
“这不想着给你在申城买套房子么。”
“买房子做什么?”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闯,难免会受点委屈。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心里会踏实些。小陈挺好的,条件也不错,可总不能指望他们家打点一切。我也不想让人家家看轻你。”
“妈,没必要想那么远,ok?”黎想及时叫停。
无奈话题已经延伸到谈婚论嫁的层面,一时半会刹不了车,“26 也不小了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孕了。”
“...”
“小陈也 32 了吧,还得考虑生孩子。”
黎想哭笑不得:“我挂了,还有事呢。”
“诶诶诶,正好问你:江大那套房子我能租出去了嘛?一直空着多浪费啊。”
“你租吧。”
“真的?那我改天去收拾东西。那边房源紧俏,一个月至少能租两千五呢。”
“嗯。”黎想若有所思:“东西都不要了,扔了吧。”
江大新校区那套房子是薛文倩过去二十年来最有眼光的投资之一。
江城虽不是省会城市,却也没躲过一次次的房价涨潮。06 年上半年,黎想读初二,那时候江城经济发展势头正盛,政府不断扩大延伸老市区版图至下属的县城,更有意在近郊建一个新工业园区。
也是某一日,薛文倩去大包间招待客人,和桌上的陆昌勇攀谈了几句。
江城市政府前两年从老峰村买下一大块土地,打算建一个江城大学新校区,与此同时还会规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商用房和购物中心。
“现在流行购物居住一体化模式,江城老市区街道狭窄,往外扩展是迟早的事情。你现在不要瞧不上老峰村,等大学城建好了,那就是下一个江城市中心。”陆昌勇语气笃定,说话间不忘点了根烟。
“住家么,总归是老城区方便。”薛文倩思想保守,作为三代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打心眼觉得只有核心区域才配叫江城。老峰村...离市区车程一个多小时呢...
“小薛啊,想法要改改了。”陆昌勇嘬着烟,吞云吐雾的。
薛文倩没琢磨出别的,纯当闲聊:“我们就算知道这些信息也没用啊,总不能举家搬迁到乡下去。”
陆昌勇扬起眉:“黎想和我们家陆安屿同级,再过五年也要上大学了吧?大学新区一旦建成,孩子们总归要离家的。”
“嗯...可是孩子的事,谁知道呢?万一要去外地。”
“去外地做什么,江城多好,靠山沿江,有好几个大码头,发展前景广阔。江城大学又是个 211。够了,我对孩子要求不高。”
薛文倩每天忙生意,还没空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今日被一提醒,不禁跟着盘算起来:“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
“是啊,多留意动向,趁早为孩子备套房子。大学四年挤寝室多遭罪,出来住还方便照顾些。”
“等大学城建好,地铁和其他配套设施肯定也跟上了。不算之后的租金,光房价涨幅就能回本。你看看从千禧年到现在,才六年时间,单江城房价就涨多少了?翻三倍都不止了吧!”
陆昌勇是生意人,天南海北的闯,成日和政府机关、开发商打交道,眼光毒辣。他看好的地段不会差到哪里去。
薛文倩心念一动,“行啊,我回去和黎康明商量商量。”
“有消息通知你,你这店铺是公家的吧,租金不便宜。赶紧给自己囤几套房子养老,不然过几年房价高的你更买不起。”
薛文倩爽朗一笑,她自问没多大的野心,奋斗到今时今日,总算从温饱跨越到小康,却还想为黎想再多准备点什么。
没多久,关于大学城的风声在江城刮了起来,一波接一波,越来越盛。
凭借陆昌勇的关系,薛文倩成功拿下附近小区一套三居室,120 平,坐北朝南向,还是电梯房。她美滋滋的,等拿了钥匙又花了一年时间精心装修了房子,压根没舍得出租。没想到黎想最后来了一句:“我要住寝室,和室友们玩。”
薛文倩有点不爽,却没说什么。黎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连袜子都不会洗,过过集体生活也是好事。她前脚刚做好心理准备,打算找时间购置一批便宜点的家具置换,再挂到中介租出去。没想到黎想很快又反悔了,说学校澡堂太吓人,床板也硬,想搬出去住。
“你确定?大一下学期就出来住,辅导员能同意吗?”
“我办走读呀。”黎想在电话那头满不在乎,“本来就是本地生。”
“你不是和室友们闹不开心了吧?”
“怎么会?周末还打算带她们去店里吃饭呢。来一份大份水煮鱼啊,多加点年糕和娃娃菜。”
“那就好。”薛文倩放下心,“陆安屿来么?他爱吃店里的桂花年糕。”
黎想在那头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我管他做什么,挂了。”
薛文倩话说到一半,憋得慌,又回拨一通:“什么时候搬?周末我请个人帮你搬东西,外加打扫卫生吧。”
黎想顿了顿:“不用浪费钱了,我自己来。本来也没多少东西,慢慢搬就行。”
黎想搬出寝室之后,每到周末依然雷打不动回家,还时常去店里报道:守吧台、点单、记账。她那会不懂事,脾气不太好,遇见难缠的客户总忍不住甩脸色,有好几次发作时正好撞见陆昌勇吃饭,原本气势汹汹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蔫了。
薛文倩每每见到不忘打趣:“怎么长大了反而还怕陆叔叔了呢?”
陆昌勇挑挑眉,抚着下巴上的胡须:“黎想,叔叔有这么吓人吗?”
黎想不敢作声,心虚得不行。
陆安屿躲在陆昌勇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对她做了个鬼脸,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混蛋极了。
等黎想彻底收拾好行李、腾空房子,已经是三周之后的事情了。
她并没做到断舍离,依然打包了两箱子「垃圾」打算寄回家。顺丰小哥上门时面露难色,不肯接单,最后架不住黎想的软磨硬泡,硬着头皮开始称重量。
“邮费 135,次日达。”小哥莫名重重叹了口气:“在申城混不下去了吧,回老家?”
黎想踟躇几秒,捕捉到小哥眼神里的同情:“嗯。”
很多时候,对于黎想来说,换一个新环境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她很懒,一旦住下来就不愿轻易折腾,也很容易对一个地方产生情感上的连接。此刻她站在昏暗的客厅中央,打量着屋子的角角落落,感慨万千。
刚毕业那会,她寄宿在沈确家,一下班就坐在中介小哥的电瓶车后面看房子。她秉承「通勤时间短」、「独居」、「吃饭逛街方便」等一系列高要求,成功锁定现在的屋子,将那会三分之二的工资都上供给了房东,无怨无悔。
搬进来的头几个月,每到周末她就拉着沈确跑宜家,买了很多中看不中用的小家具,再比对图纸一一安装。她还去小区门口的裁缝店,定制了卧室窗帘、餐桌布;甚至干起了粉刷匠的活:给那些边缘磨损严重、掉漆的老家具全都重新刷了个漆。
现下,原本崭新的东西也有了使用痕迹。她不停扫视着,终呼出一口气,及时叫停泛滥的惆怅。她将快递单号发给薛文倩,手拄着行李箱的拉杆:“我们走吧。”
陈知临还在帮忙检查门窗、水阀、气阀和热水器的开关,一米八几的人始终侧着头以防撞到门框,憋屈得很。黎想也不催他,看他忙前忙后,打开柜子门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简直和老黎一模一样,强迫症严重。
“看什么呢?”陈知临揪了揪她面颊:“晚上吃什么?庆祝你离职和乔迁。”
黎想拍打他不安分的手:“回家吃吧,累了。”
陈知临对「回家」二字无比适用,得意地扬了扬眉,下一秒又“啧”一声:“你明天早上去 Khaolak 冲浪,回来之后待一晚就回江城。严格算起来,年前我们只能同居两晚。”
黎想听着他奇奇怪怪的算法,噗嗤一笑:“还能这么算?”
他揽着黎想的脖子,迫使她钻进他怀里:“昂,走吧,回家叫外卖?”
“不然呢?你做饭?”
陈知临摇摇头,“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能花钱解决的事,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
“哈哈哈哈。”
脚步声伴着行李箱的滚轮声,合奏成轻松愉悦的曲调。黎想挽着陈知临的胳膊,心心念念第二日的旅游,亢奋异常:“哇!忙季去冲浪诶!换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陈知临撇撇嘴:“我明天还要加班,下周还有几个董事局会议,不要刺激我。”
黎想才不管他死活,历数着八天七夜的冲浪营活动安排:早起面朝大海练习瑜伽,迎接一整天的冲浪学习。或是去附近小镇逛街,农贸市场采购食材 - 冲浪营邀请了当地厨师,教大家烹制泰国传统美食,又或是和老师学习泰拳和基本的自我防卫技巧。最后剩下大把大把的时间,她打算好好享受自然风光,爬山、看雨林里的天然瀑布和鱼儿。
陈知临捂住她的嘴:“好了,我听够了。”
黎想咬住他指尖,力度很重:“我还没说完。我买了四套好看的比基尼哦。”她还特意停下脚步,边说边比划:“这种式样的,你喜欢吗?”
陈知临眸光一沉,“你们冲浪营有男人吗?”
“应该有吧...”,标题没有特别说明是「女子冲浪营」啊。
他俯下身,啄一口:“记得和臭男人们保持距离。”
她目光狡黠,全然不顾陈知临的死活:“看情况吧!”
黎想的住处离陈知临家约莫半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黎想哼着曲调,扭动摇摆,难掩兴奋。陈知临多少被她感染到,也逐渐舒展了眉宇。
分别在即,陈知临心里隐隐不太痛快。他咽下不合时宜的疑问,也逼迫自己不去想之后的安排、黎想的工作以及住所。黎想压根没考虑这些,她最近新奉行的人生格言是:过一天算一天,明天的事等睡醒了再想。
“想吃什么?”黎想翻着外卖软件,食欲又回来了:“你们家附近新开了一家茶餐厅,试试?”
“你定。”陈知临言简意赅,专注开车。
待车驶入停车场,黎想也按下了订单确认键。她唇角忍不住上扬,心思轻盈到飘飘然:总算不用管那些烦人的微信、邮件和电话了。她眯起眼,努力回想:上次如今日般轻松愉悦、卸下重担是什么时候?高考结束?还是大学毕业找到工作?
下一秒,她垂下眼眸,皱了皱鼻子。
“怎么了?”陈知临解开安全带,察觉到周遭陡然转冷的信号。
她语调上扬:“我饿了。”
“没事,他们家很快。”
陈知临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和黎想的十指紧扣,视线时不时飘向她。他有些好奇:她对二人近在咫尺的异地恋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有一瞬的不舍,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终在一刻,他对自己感到失语:多大人了,还和纯情小男生一样揣度姑娘的心思?
他苦笑着摇头,按下密码,推开门却没急着进屋。他转过身,对黎想做了个口型:“我妈来了。”
这并不在黎想的意料范围之内,她二话不说,转身就想跑:“那我去楼下随便吃点吧。”
陈知临捞起她的手腕,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择日不如撞日,跑什么?
黎想不依,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做好准备。”
两个人在门口压低声音,说起暗语。一个紧抓着不放,一个挣脱着要逃。
“陈知临?你回家了为什么不进门?”陈妈妈听见动静,拿着锅铲走到门前,笑容僵硬了几秒:“这是...黎想?”
黎想捋了捋发梢:“阿姨你好。”
陈妈妈个头高挑,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不愧是退休老教师,文化人。她系着格子围裙,明明沾染了油烟味,神情里却透满了生人勿近的高冷。
陈知临轻咳一声:“我不是跟你说没事别来吗?”
陈妈妈背过身,声音悠悠的:“你也没告诉我和人同居了啊。”
“我是一个成年人。”
“你爸催着我给你送几幅字画,他新淘的。不然你以为我稀罕来。”陈妈妈径直走向厨房,盛出锅里的菜肴,只留给二人一个桀骜的背影。
陈知临仍攥着黎想的手腕,头一歪,示意她先进屋。
黎想进退两难,硬着头皮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瞧陈知临进厨房不知说了什么,再看老太太端出三菜一汤,摘下围裙,“好了,我该回家了。”
“阿姨,要不一起吃?”她悻悻地站起身,脸上堆着笑。
陈妈妈掀起眼皮,微笑着拒绝,依然柔声细语:“你们吃吧,我回家还有事。”
门“砰”一声合上,留下了没说出口的指责和不爽。
陈知临望着桌上的饭菜,沉思几秒后踱步到阳台,随手拉上玻璃门,拨了通电话。黎想两手托腮,回想着刚才和陈妈妈拢共不到三句话的交谈以及对方打量她的眼神,总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大舒服。
“吃饭吧。”陈知临声音闷闷的,“我刚跟我妈说了,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黎想原不想多嘴他的家务事,现下却有点恼:“这样不就成我挑拨离间了吗?”
陈知临不理解:“和你有什么关系?”
“算了”,她摆摆手,“吃饭吧。”
清蒸鲈鱼、清炒马蹄和香干马兰头,看上去清清爽爽,黎想却吃不太习惯。她口味重,喜欢酱油色泽重的,味道浓郁的;比如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这种。
“不吃?”陈知临亦没什么胃口。他觑着黎想的脸色,“外卖快到了吧。”
“嗯。”
刚还盘绕在二人之间的旖旎涟漪转眼烟消云散。
黎想从不是喜欢联想和恶意揣摩人心的人,可就算她再迟钝,也能看出陈知临妈妈对她并不感冒。
“年后我再约着大家一起吃个饭,叫上我爸。”
“没必要吧。”黎想撇撇嘴。
“一直躲着?结婚了怎么办?”
“八字没一撇的事。”她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
黎想抬起眼,“你妈不喜欢我,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婚的事还有好几年呢,说不定...”,她话到嘴边又咽下。
陈知临眉拧着,“说不定什么?你说说看。”他嗓音隐有愠怒,低着头,解开袖扣,慢慢挽起衣袖,“你说说。”
门铃适时响起,叫停战事。
黎想忙小跑到门口,取了外卖,“饿了,先吃饭吧。”
“行。”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刻意避开眼神接触,只一味低头吃饭。
玫瑰豉油鸡鲜嫩多汁,牛腩萝卜煲更是鲜美可口,黎想一口接一口,很快被美食治愈,将那个用鼻孔看人的老太太抛诸脑后。
陈知临食不知味,压着脾气。他耐心地等黎想喝完最后一勺汤,终于忍不住启唇:“我妈不是针对你,她只是平等地讨厌我的女朋友。”
黎想挑挑眉,没作声。她当然清楚陈知临的「坎坷」情史:大学一个,刚工作时一个,最后都架不住老人家的从中作梗,不欢而散。
陈知临揉了揉太阳穴:“那是她的问题,我不希望她成为我俩的阻碍。”他语速很慢,铿锵有力的,“我找任何人当女朋友都会被她挑刺,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你找个本地的,愿意很快结婚,再和你生个孩子的;你妈态度应该会软和些。”黎想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的硬伤,陈知临,恕我无力转圜。”她语气轻松,压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家长反对的戏码从古至今就没消停过,她可不会为了这些有的没的改变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