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拉了她下。
“怎么?”
“这里是书肆。”
“我当然知道。”
她自然知道自己即将走进的是一家热闹的书肆。
大年初一出来转一转,顺带着定些货,尽管是初一,淮安人民还是十分勤劳,大多数铺子,一大早就开了门,等着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新年初始,大家都想添置些新用品,例如一管新笔,一方新墨,一卷新书……
“您走好咯!”
“客官,想要些甚?”
店小二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咱们店有上好的誊抄典籍,近来新出……”
这家宝华书肆,她早就知晓。
跟以前隔壁的麒麟书肆类似,虽说后者的规模比不上宝华书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宝华书肆可以说是淮安城内最高档的书肆,藏书齐全,手抄本量多且质好,据说他们还有专门的手抄师傅。
问了下都有些什么书,店小二热情介绍,当她问道租赁的价格,对方的情绪就低了不少。
店小二不着痕迹将她上下打量了下,潜台词如下:
“穿得倒是人模人样,腰包里竟没几个钱!”
包括寒门学子在内的普通学生,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借书。
借回去自己手抄一份。
出了宝华书肆,去了附近几家书肆和书斋,淮安的文学氛围浓烈,租书和文房四宝的店铺能有几十家,区别主要在于店铺的大小,店小二服务水平等等。
街上正中央的位置,最为显眼的地方——伏家纸坊。
据称,伏家纸坊是一家百年老店。
既然一家百年老店,能够存活上百年,一定有他的道理,其中有其独特的经营之道,只看那门头匾额,可见多年沧桑感,但其他地方却不见得。
门口的石墩。
两侧的柱子。
崭新的槛石。
迈开步子,踏上那气派的石阶,却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请留步。”
“哦?”看向拦住她的男子。
男子眼带蔑视:“你是那柳掌柜?”
她歪了下脑袋:“怎么?”
难不成,跟她有过节?
还是不让进?
答案是后者。
“你要进伏家纸坊?”
她倒是愣住了,只见对方接着说道:“回吧。”
“我不能进伏家纸坊?我为什么不能进?”
“你不受欢迎。”
“我不需要你们欢迎啊。”
这次换对方愣住了。
“你……你不能踏进我们的铺子。”
“为什么不能进去啊?”
男子侧开脸,往里面看了眼:“同行之间,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透彻,柳掌柜自己心里头有数,别闹得那么难堪。”
就这功夫。
已经有行人驻足围观。
她看了眼四周,觉得好笑:“你们就害怕我?我就是进去看一看,看一眼,你们偌大一间店,难不成就被我看得关铺子了?”
“喊你们掌柜的出来,来着是客,上门是礼,你们堂堂百年纸坊,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周围有人在笑。
对着指指点点。
“咳咳……”男子低头低声道:“赶紧走,别怪我不客气!”
她是真觉得莫名其妙。
大年初一的不至于吧?
不进就不进。
去年的事情,也不翻出来说了,是骡子是马,等她纸坊捯饬好了,直接上市场检验。
“石头,我们走。”
看了眼石头,示意他跟着走。
她也正往下走,周围的人要笑就让笑,今日在这里非要闹着进去也没必要。
可就在这时——突然,石头撞了她一下。
石头把她抱住。
视线落在地上。
石头脚边是一滩深色的液体,鞋面湿了一片。
顺着石头的后背,有液体滴落。
再往上是他的脖子,上面生出红褐色的斑点。
浓烈的腥味。
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下一瞬。
推开石头,大步往旁迈,一眼看见正对着石头后背的一个男人,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空桶——刚刚用来泼她狗血的桶。
上前就是一踹脚。
男人也没料到——来不及避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往前去,抬脚就要踩上男人的胸口。
再次有人拦住了他。
先是声音——“打人了!”
她根本没有理会。
可是有人来抓她的胳膊,反应也是真快,手握成拳,一拳击打在那人的腹部,接着,另外一人从斜后方来,她侧后一步,手肘猛然向后一撞!
“打人了——打死人了!”
“将进酒的柳掌柜打人了!”
寻声而去。
往后一看。
喊话的男子正笑看着她:“都来看看啊!”
她回头去看地上的男子。
哪里还有人?
而在喊话男子的身后,慢悠悠走出来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晦气,晦气,真真是晦气啊!”
“伏公子,您这是说什么晦气?”
“哎!大年初一,头一天,竟然能遇见这种事——被人泼狗血,真真是晦气啊!”男子一面说着瞥向她:“也不知道这柳掌柜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被泼狗血,她这一年啊,怕是都得倒霉!”
“那可不是啊!”
“柳掌柜快回去洗洗吧,倒霉,那是要带一整年的!”
“倒霉还好,别是倒血霉,恐有血光之灾!!!”
说话几人语气含笑。
有人跟着起哄。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围了两圈。
她转身去看石头,石头低着头,脸明显有些抽搐,狗血是准备泼到她身上的,角度问题,她当时也没看见,石头注意到了,就用他的后背帮她挡住了。
她再看向伏家纸坊门口,先前拦住她的男子也跟着在笑,男子走到前面说“倒霉”的华服男人面前,喊了句“东家来了”。
“我是倒霉,在伏家纸坊门口倒了霉,不知道……”她转向伏家纸坊的正面,抬手指着牌匾:“不知道这伏家纸坊今年会倒多大的霉,这人还没进,就是飞来横祸,里面的人怕是出不来,别真是要倒血霉。”
几个大男人倒是气势汹汹。
“这伏家纸坊就是个霉窝窝!”说着,她拉着石头要走,现在是冬天,狗血泼一身,一会儿就得感冒。
染个风寒——在这个时代,轻轻松松就能挂掉!
“好了,好了,这柳掌柜倒了霉,还不让人说一说?”华服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几个都让让道儿,柳掌柜要回露桥巷哭鼻子了!”
她盯着那人。
那人也瞅着她笑。
而她面前几人纹丝不动,甚至于,还往前挤了挤。
“你们……”石头挡在她身侧。
几人嫌弃的往后挪了挪。
“滚开!”
“你要打我?哎哟,哎哟,打人了,将进酒的柳掌柜打人了!”
男子作势往地上一倒。
要不,她也往地上一倒。
可她偏不。
她抬腿就是一脚——踹到那男子大腿内侧上去,当时,那男子就是脸色苍白。
“都给我滚开!”
拉着石头回了露桥巷。
哭鼻子的不是她,而是石头的老娘,人家啥也没说,就一边哭一边给儿子洗衣服。
“给石头娘说,衣服不要了!”
石头来娘肯定是舍不得。
换了个地方洗衣服。
屋子里人也不敢说话。
芳草赶了回来:“姐,怎么回事?”
“我早上定的货送到库房没有?”
“来了部分,正在清数,姐,石头他……”
“该吃午饭了,上饭!”
打断了芳草的话,她气呼呼往自己院子里去。
不就是一个纸坊。
至于那么牛掰?!
她非得在今年给伏家纸坊干翻!!!
原本放在后面阶段的事,排上前列,什么都别说,就是开干!
把记忆中的东西,一点一滴,详细写下,整个制作流程,全部在脑海里拉一遍,再仔细写下来,标明各种配比,目前,造纸坊最大的问题,不是造不出纸,而是不适合用于印刷的纸,要具有韧性,不透,不浸,不散……印刷纸,封皮,书脊,装订线……
每一样材料都要仔细研究。
一晃眼,屋子里待了两周。
初一下午的时候,文掌柜,此时是文管事来了一趟,他听说了上午在伏家纸坊发生的事情。
柳掌柜被泼狗血的事儿,不大会儿,就在淮安城内传遍了,像是有人拿着大喇叭,走街串巷,一个劲儿的吆喝,又不是去金满楼吃饭不要钱,哪里来那么闹热?
看闹热的人自然是多。
尤其是她这样的“名人”。
该名人“躲”回了露桥巷,得知此事的文管事紧着来了。
“东家?”
她没抬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怎么?”
“上午的事儿……”
“我心里有数。”
“过两日,我打算回老家一趟,向老师傅们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个法子,许安还是年轻,挠破头,这不一定能想出个法子。”
“我明白。你用不着回去,这才初一,好好休息几日,到时候有得忙。”
“东家这是想出了好法子?”
“还没。”放下笔,她示意文管事坐下:“那伏家,可只是纸坊一处产业?”
文管事坐下,摆手:“非也。早两辈人,也就是伏义才的祖父,伏育林,幼年家道中落,乞讨至洛阳一带,被人收留,学了一身好本领,带着这造纸的手艺回了淮安,置办起伏家纸坊,年中得有一子,伏建荣,父子俩倒是老实人。”
文管事提到的伏义才,即,前面在伏家纸坊前的华服男子。
伏义才的祖父和父亲,用文管事的话说——倒是老实,祖父辛苦创业,父亲踏实守业,作为这富三代,倒是思路灵活,心思没再放在改善纸张质量上,而是用在扩展版图上。
“除了伏家纸坊,就是这淮安城内多处书肆。”
伏家纸坊,只有一家店。
但城内多处小书斋,文具店,里面纸张的供货商皆是伏家。
“纸质谈不上好,价钱还是好说。”
“他们纸坊好些的纸,用在了书肆当中……”
伏义才把眼光放在了图书租赁业务上。
多年的经营之下,淮安城内,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书肆属于伏家,其他一小部分书肆也与他们有些微妙的关系。
“怪不得……怪不得咱们在淮安拿不到货。”
自从他们开了造纸坊和印制堂。
淮安城内的纸价统一上涨,甚至于还拿不到纸。
去年在许安研修纸的时候,有人偷摸着进纸坊捣乱,还有陈志诚带队去东洲,在路上,一车印刷出来的月刊,一把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人跑得快,逮不到尾巴。
陈志诚为此感到深深的愧疚——货在他手上出了漏子。
阿坤想要打上门去。
其他人连忙把他拦住了。
怀疑,终究只是怀疑,他们没有实际证据,可即使是有,又能怎么样呢?
文管事的消息,也算是给了她灵感。
打开了思路。
不能只往一个方向去琢磨,她也得学一学伏义才。
明日就是上元节,在这半个月里,院子里送进了不少东西,几大板车,不少罐子,全部堆在她的院子里,原本说是好好休息,结果谁都没能好好休息,忙得脚不沾地。
半个月里,平均下来,她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不停的调整,不停的记录,董杏林都来给她把脉两次。
“你到底是什么塑的身子,也不怕累倒?”
“我不有神医嘛,不怕!董杏林,你起开些,别挡着我干活!”
董杏林走开些,一边偷偷拿走个瓷瓶。
“你干嘛?”
“这……这不就是水?别那么小气,我可好心来看你。”
“你。”她盯着他,中途瞟了眼瓷瓶:“你就是来顺这蒸馏水吧。”
“蒸馏水?为何名为蒸馏?”
“好喝吗?”
董杏林露出大白牙:“好喝!嘿嘿,我是拿来用药,这水跟我吃过的都不同,至纯,至净,不像是井水,也不像是山泉,若是……”
她赶紧摇手打住:“你要现在离开,我一会儿给你送一大罐子来。”
董杏林立即往后走:“对了,海酱,给我来一罐,要那辣乎乎的一种。”
“烧刀子要不?”
“不了,不了!”董杏林快速撤场,走到门廊出,喊住她:“柳掌柜!你看!”
他把手放进衣襟里,又从里面拿出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撮——比了个心。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一大早,孙小猴风一般冲进了她院子:“姐,姐——”
洪婶子拉住他:“天不亮,东家才睡下,你那么大声干嘛,有嘛事晚点再说!”
“哎呀,洪婶子,你别管我,这事儿我一定得给姐说,好事,好事呢!”
柳微拉开自己的房门,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问道:“啥天大的好事儿?”
孙小猴蹿到她身旁:“哈哈哈,今早,那伏家纸坊可出了好事儿!”
正月十五。
宜:祭祀,求嗣,沐浴,酬神,订盟。
忌:安葬,作灶,伐木,作梁。
伏家纸坊少东家伏义才,起了个早,收拾一番,准备去城外上柱香,求得今年大发财源,仆人告诉他牛车已备好,刚走到大门,有人跑了过来。
“少东家!”
“什么事儿,如此着急忙慌?”
“少东家,不好了,咱们……咱们纸坊……”
来人正是伏家纸坊的管事,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好一阵。
伏义才心中窝火,一脚踹到管事心窝子去。
管事倒地,手捂着胸口只叫唤:“哎哟……”
“你还不赶紧说?耽误了少东家上香的吉时,可有你好果子吃!”
“铺子出了什么事?”
“我……我一早去了铺子,还没开门,刚,刚走门口,就闻到一股子臭气……”
伏义才眯眼:“怎么回事?”
管事还捂着胸口,跪到伏义才面前:“咱们铺面给人泼了屎尿,我赶紧让人收拾了,进门一看……屋顶给人揭了去,井口那么大个洞,柜台里满是屎尿,臭……臭得熏天。”
“谁干的!”
“小的查了。”
“说!是谁干的?!”
“可能是俩乞丐,有人在咱们铺子附近看见的,穿得破破烂烂,远远闻得一身臭气。”
“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是,是!”
“还不快滚,等着我踹死你吗!晦气,真是晦气!正月里,遇见如此晦……”伏义才忽然没了声,又重复了一句:“晦气?”
露桥巷。
“哈哈哈!是不是好笑?姐,这是不是应了那句……天道有轮回?”
柳微打了个哈切:“我回去再睡睡,婶子,午时喊我起来吃饭。对了,小猴子,你不去帮你芳儿姐施粥?”
“噢!”孙小猴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我走了!”
孙小猴前脚出院子,小燕娘后脚跟着进来。
她给小燕娘招手。
小燕娘一手托着后腰,往屋子里进来。
“这几天怎么样,吃得消吗?”
“没事,我们都是粗人,哪里有吃不吃得消的说法。”小燕娘向外看了眼,压低了嗓音续道:“东家,他俩都出城了。”
“给他们说清楚了吗?”
“嗯,都交代清楚了。东家,他俩年纪不大,可都是实诚人,我们村的嫂子也都是踏实人,跟着东家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去年晚秋,我娘还来了趟,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是咱们祖坟埋得好。”
“哎呀,这,说这些干嘛。好了,你没事儿就歇着去,别外出走,女人生娃那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你让洪有为请个好些的产婆。”
小燕娘直摇头:“有我婆婆,还有洪婶子,哪里用得着再请产婆,我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要是歇着,到时候娃儿才不好出来哩!”
“这事儿我是不大懂了,你自己看着办,别太累。”
补瞌睡。
睡到正午,吃了饭,“闭门造车”的柳掌柜终于出门了,身旁跟着石头。
石头身上换了身新衣服。
“你老娘好些了没?”
“我娘好好的。”
“好吧,咱们去铺子瞧瞧。”
为回馈社会,也为了拉一波名师,董管事建议施粥——今年冬天没有去年冷,河里没有结冰,但还是寒冷。
学府路的食铺外,像夏天那样,支了个摊子,用来施粥,从初一到十五,学堂的孩子会来帮忙。
主食有粥,馒头,饼子等等,配得有一些臊子,晃眼一看都是肉——猪肉。
真是猪肉。
半个月的免费餐,就正午一顿,倒真是有肉,鲜少有蔬菜,淮安也算是南方,可冬日的青菜是真贵,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三头猪。
刚开始的不可思议。
再到排起的队伍绕学府路两周。
铺子只好明确条件——老弱妇孺,好手好脚的就别参与了行不?
于是乎,有人开始想办法,努力搞乔装,所以说,她在家捯饬烧刀子和海酱的时候,没人来关心她会不会“自闭”或者“累瘫”,因为铺子里的人都累得不行,连陈志诚都来帮忙了。
据说,顾凯芝亲自来看过一番。
算是对他们的肯定。
然后想要来占便宜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她到铺子的时候,远远望去,就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王子婷,贾碧云正在分发食物,孙小猴和杨大勇跟在洪震武身旁,维持着秩序,时不时往铺子一侧看两眼。
当董管事跟她说起顾凯芝来过时,她才想起个事儿来。
“顾明澈呢?”
董管事愣住:“东家说的是顾府尹的公子?”
“啊……”
“顾公子前月去了长安。”
回来了半个月。
一直没想起来淮安第一美男来着。
看来……还是铜板更重要。
看了看铺子周围排队的场景,她也瞅了瞅食物,孙二捧着个碗出来了:“吃,吃了吗?”
“我吃了。”
“再吃,吃,吃点。”
“我真吃了。”
“我徒弟,大,大大徒弟,手艺……”孙二比起了大拇指。
“我相信。”她点点头:“从品相上就能看得出来,烧大锅菜,也是讲究技术的。”
孙二热情相邀,她只好拿着碗回去,打算正儿八经让孙二的徒弟烧两个菜,就在这个时候,眼角余光就那么一扫。
实在是碰巧。
她就是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不是……”跟孙二说话一模一样了,再学孙小猴那样原地一跳,手指着外面一个角落。
那里有不少乞丐,脏兮兮的,黑黢黢的,破破烂烂的,身上散发着气味的……这些都不影响她眼尖的认出了一张面孔。
“嘿,是我啊!”
几人都是痴呆呆的模样。
有人跳起来,指着她,张大了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她也是一拍脑门:“哎哟,我的天,我没有翻译啊!”
语言完全不通。
几个小伙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也吃得饱饱的,开开心心的跟她说着什么,说了将近两个时辰,可是她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从乞丐堆里找到这几个小伙子,说实话,她可高兴了,紧接着就犯了难,他们身边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几人没有任何的“行李”。
按照正常推测——他们既然来了淮安,应该是带了她想要的东西,而现在啥也没有,答案自然是给抢去了,或给弄丢了,一阵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最后来了一位神人。
独身一人,走南闯北的董大夫。
“我试试。”
“你行吗?”
“有句话不是说,死马当活马医,况且这还是活着的。”
“啥?”
双眼冒着问号。
只见董大夫给几个小伙,一一面诊,细细切脉,搞得小伙子们跟她一样一脸问号。
捯饬了半天。
董大夫让其中两个小伙子伸出手来,翻过手掌:“你看他们的手。”
“然后?”
董杏林找人拿了大箱子,麻布袋子,扁担箩筐等物,指着那些东西,做出了手负重物的姿势。
再指着箱子、袋子、箩筐里面。
摊开手。
当即有小伙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小伙子拉着另一小伙离开了。
柳掌柜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难不成,真成了?
娘亲嘞~~
半个时辰后,俩小伙回来了——也就是董杏林让翻过手掌来的俩小伙,他俩各自扛背着个两个麻布袋子回来。
打开一看。
黑黢黢的玩意儿。
呃……或许,或许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要的东西是纯碱。
但她不会用化学方式提取,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它的水溶液呈碱性,想要制作玻璃,需要碳酸钠。
在北宋的时候,出现了玻璃,主要是铅和钡,遇热水就炸,而西方的玻璃是钠钙玻璃,稳定性更高。
绞尽脑汁——绝对是挖空了仅存知识量的大脑,找到了配方,石英砂,石灰石,长石,以及纯碱。
石英砂好说,因为有陶瓷等制品,工艺纯熟,自然能找到石英矿,这是陶瓷制作的原料。
而石灰石,就是去年修建学堂用的那种原料,用来砌墙,刷墙的东西。
长石的获取,见第一项,找得到石英砂,就找得到长石。
最头疼的材料就是纯碱,据说,可以从碱性药材里提取,哪些是碱性药材?据说,可以从碱矿里得到,哪里有碱矿?据说,可以用“捡”的方式,哪里来——碱性湖水里。
说实话——倒腾这些玩意儿,实在是很难,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智慧,但是,比起整个食铺,她觉得能在古代整个玻璃出来,很有意思,到时候也能将这种容器用在“桃夭”铺子里。
来都来了,怕什么一时半会儿呢?
据称,西方制作玻璃的技术领先咱们一千多年,她还想把这种“无色透明”的玻璃技术提前些整出来,到时候,说不定她也能拿着玻璃珠,下海到彼岸去换取一袋子金银珠宝。
要知道世界上第一个玻璃工厂建立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埃及。
以前在网上看见个帖子,楼主说想拿自己家的玻璃杯去明朝换黄金,就有人回帖嘲笑他没文化,古代很早之前,咱们就有玻璃,玻璃是给淘汰的玩意儿。
回帖的大哥还贴了许多玻璃制品的图片,就问美不美?
有是有玻璃。
但是东西不一样。
东方的玻璃,含有铅和钡,多是装饰用品,且不是无色,透明的,而西方的玻璃,除了最开始的装饰品,到大块的有色玻璃,后用作了容器——餐具,人家的东西是钠钙玻璃。
“铅”有毒啊兄弟们!
制作工艺,整体流程都不一样。
咱们当时的瓷器制作纯熟,产业成熟,没几个人去研修玻璃,所以到了明代,玻璃都是稀罕物。
唐朝还处在公元六百多年。
因此,这是有意思的活儿吧?
找烧制师傅吧。
董管事亲自去了青苔镇,请专门的烧制师傅,由于上次因周胜和刘万金的缘故被抵制,这一次,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就上河北等地去请师傅,当然咯,她现在还没多少钱,只是请个师傅回来搞实验,等真正的捯饬出来了,流程没问题了,她才会真正的规模化投产。
反正,原材料是凑齐了。
而那几个来自锡兰察的小伙子,不能就那么他们回去了,尽管给他们兑换了米面,可是就他们几个,根本无法带着这些东西回去。
也不能这样回去。
想了个办法——把他们几个放到了今朝学堂。
周铭面露难色:“啊?这……我完全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那我要如何教他们识字同理?”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比起牙牙学语的孩童,几月大,一两岁,你跟他们沟通是不是更简单一些?”
周铭也没办法。
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在几个小伙子离开前,他们需要学会“普通话”,等过阵子,再找人“送”他们回去,正好踩一踩地盘,把路走熟了,以后制造玻璃的时候,正派的上用场。
其他人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芳草一边拨着算盘,频频摇头:“姐啊……东家啊……大掌柜啊,咱们这是要极快坐吃山空啊!董管事去青苔镇要花钱,先不说能不能请回师傅,你让他进的一批货,那就得花不少钱,造纸坊还等着支账,二选一,你选一个吧。”
芳草把算盘放在她面前。
又拿了账本,翻开几页,一一只给她看。
“字儿你还认得吧?初一那些货,也是花了不少的钱,你自己心头还有数吧?”
“呃……那不是整了些海酱?”
“然后?”
“咱们铺子要卖一些,另外的我要往外卖,你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卖出去。”
“马上?我瞧着是还没上马吧。”
面露难色的换她:“哎呀,快了,我亲自去,亲自去……”
外面有人喊。
“东家,你快去趟学府路!”
话说李砚这人是真靠谱。
西北的订单,说来就来,尽管此时正在往学府路上飞奔,但她坚信,一定是来自镇北军那批烧刀子订单。
“东家,你为啥火急火燎的?”
她挥挥手没解释。
身后的人喘着气续道:“来的就俩人,都是大鼻子,莫非都是东家你出西边认识的好友?”
她瞅着问道:“就俩?”
“对啊,就两人,话儿说得那叫一个磕磕巴巴,咱兄几个多聪慧,听得明明白白,他们专程来找你,柳掌柜,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