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哎呀,你还不知道呢?昨日深夜,老沈同我说,城南的淮诚书坊,书钱降了三成!这不一大早,我得赶紧去借几卷书回来,晚了怕是就没了这好事!”
“淮诚书坊?”
“你别磨磨唧唧,跟我一同去,咱们路上再说!”
男子却杵着不动,反手拉住书生,一边挤眉,一边笑问:“哪个老沈?鲁兄,你怕是给人诓骗了去!”
“诓骗?!”
“鲁兄,不是我周某人说你,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不闻窗外事,一心读你那几卷破书,如此这般,外面发生个什么事儿,你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城南的淮诚书坊,你可知咱们学府路上前几日开了个今朝书坊?”
“这……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看看你吧!那我问你,淮诚书坊租钱便宜了,又同你有什么干系?”
“周兄,莫不成,这新开的什么今朝书坊,那里的租钱更低?”书生那是两眼放光。
“租钱?今朝书坊的书,只卖,不租!”
书生拂袖,气呼呼道:“你又不是不知那书价钱几何,我这样的穷书生哪里买得起?周兄,你可莫要耽误我的时辰!”
“鲁兄你这人就是,听我说上几句又怎样?我这可是同你说正儿八经的好事。今朝书坊的书不租,只卖,可你知晓那书钱是多少?我这样同你说吧,咱们借书一月的钱,够在那里买四册子书,昨日,我还见老汪买了一册《训诫》。”
“《训诫》!那得多少钱才能买上一卷!周兄,你别糊弄我,若真是这样低价,淮安城内谁还租书,都去那今朝书坊买书得了!”
“嘿!你别不信,今日,你非得跟我去看看!”
俩人径直往学府路去。
就在一旁的酒馆里,桌上的空碗突然跳了起来。
“公子……公子息怒,别,别气坏了身,不……”说话的奴仆声音越来越小,直接跪下趴在了地上。
七八个人,个个低头,粗气不敢喘上一口。
“管事!”
“公子,这事儿……”
伏义才抬脚,对着管事的心窝子,猛然一踹。
“那什么书坊是怎么回事?”
摔倒的管事又急忙着爬回来:“将进酒的柳掌柜新开的书坊,就,就在学府路上。”
“我怎么不知道!”
“那日……小的要同公子说,可……”
“我刚那一脚没用劲儿,你要再吃上一脚有劲儿的是不是?”
管事趴在地上,脸贴住地面:“几次要同公子说,可不是莺莺娘子的花会,公子下令吩咐说……不是天掉下来的事儿,就别同你讲。”
“废物!”伏义才起身就是连着几踹,挨个踢了几脚身旁一众奴仆,喘着气坐下,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天掉下来的事儿!怕什么!我有的是法子!”
这时有人喊道:“公子,那不是柳掌柜?”
几人纷纷望出去。
只见拐角处一人,正是将进酒的柳掌柜。
伏义才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这个贱蹄子!”
“唰”下子,听得一阵瓷器随地声响,伏义才瞬间冲出酒馆。
“给老子站住!”
伏义才堵在柳微面前。
一众人立即将她围了起来。
柳微只好规矩站住,动也不动,紧着,张大了嘴。
“杀人啦——”
“伏家纸坊少东家当街杀人!”
伏义推开旁边的奴仆:“闭嘴!给我闭嘴!”
“我要被你害了,还不能喊上两句?”
“我才要被你害死了!”
“都滚开!”让奴仆走远些,伏义才盯着她:“我跟你说,你得意不了两日!”
“我没得意。”
“哼!你这些伎俩只是……”
伏义才的话被她打断,她冷笑着:“只是刚开始而已。伏公子有这闲情,不如管管自家铺子,耍嘴皮子起不了多大作用。”
搁下这句话,柳微慢悠悠走了。
剩下楞在原地的伏义才。
只是刚开始?
伏义才嘴上如此说道,实际上,今朝书坊对于伏家纸业在淮安的生意,已造成严重的打击。
如果按照今朝书坊的模式继续下去,要不了三个月,淮安城内的租赁书坊都得关门,而且,他伏家的纸业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可这还只是开始?
她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不管怎么说,眼下,他必须马上阻止这件事。
“张家、李家几个,给我喊来,立刻马上!”
当日傍晚时分。
柳微去了趟今朝书坊,芳草几个都在那里,开业那日之后,书坊近来都是人满为患,已有人来问这线装书是否能卖到外地去。
约去《将进酒》谈。
回露桥巷的时候,夜已深,芳草,石头和洪震武几人一起。
“……从开业到现在,光是这几日,咱书坊的热闹劲儿,比食铺开业还要热火好几分啊!”洪震武说这话时,不由得晃起脑袋来,就差走出螃蟹步。
芳草在旁边说道:“这俩又不同,不能这样相互比较。依我看,不管是食铺还是书坊,咱们都是淮安城内独一无二的。”
“是是是,方大管事说得是!”
“别那么叫我。”芳草跺了下脚,朝洪震武举起握紧的小拳头来。
洪震武笑着往前跑,一溜烟儿转过拐就见不着了。
“姐,你看他!姐……你想什么呢?”
柳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芳草,接着盯着地面走路:“在想事儿。”
“什么事啊?”
“书坊。”
“东家——”
突然,拐弯处传来一声低喊。
她急忙抬头,只见洪震武正给一壮汉拎着。
在洪震武以及壮汉的身后,走出十来人,后面几个粗布衣,当头几个自然是主事人。
几人恶狠狠盯着她。
周围不远处有几盏灯光,但离得不近,此时的天空,乌泱泱的云条,正遮住了半轮月。
光其实很暗。
几人的眼神却犹如黑森林中的狼。
然鹅……
仅仅是一瞬间。
乌云一下子就蹿走了,月亮露出脸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跑出来看热闹。
那当头几人的脸换了一副神情。
不是狼。
小狗崽子罢了。
回头望了眼被堵住的来路,再看向眼前的十几人,柳微眼眸半闭。
面前那些人,来势汹汹,有人眼中甚至透出凶狠之意,她的眼光扫过对方抓在手里的棍棒。
洪震武的嗓音发紧:“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当头中年男人,用鼻子重重“呲”一声后说道:“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柳掌柜,你这样做,那就是杀我们全家!”
另一人低吼一句:“我们活不下去你就给我们陪葬!都不要活了!!”
这话音一落,当即,有粗汉手持棍棒往前走,于此,恍惚间,昏暗里闪过一抹光亮——谁的刀背反光?
“你们……”洪震武在后退。
芳草紧贴在柳微身后,而石头挡在她俩的后面。
巷子被瞬间填满。
空气中似乎夹着一丝血腥。
柳微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说到底她只是个商人,混乱之中,丢了性命,也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罢了。
可是……
“好!”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她却突然喊了一句“好”。
紧着,她笑着拍起手来,不太自然的笑了两声:“……你们也真是傻……”
刻意看了几人。
其中一两个,倒是认识,其他人的身份,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咳咳”清了两嗓子,她拉高了嗓音:“诸位不要被他人言语所迷惑,气得失去了心智,你我……”
“你少这儿乱七八糟胡扯!你抢了咱们的生意,咱们哥几个都活不下去,你要逼死咱们,咱们今日就同归于尽!”
“好啊,咱们同归于尽,你我都死了,人去天宫,钱在大唐!”她指着前面说话那人:“我看你才是胡扯!”
“你——”
“你什么你?我就问你,你们大家,问一句,你们想不想发财?”
在场的人反而愣住。
她赶紧接着说:“你们想不想跟我一样赚钱?”
“咱们书坊都开不了张,怎么跟你……跟你一样赚钱?”
“跟我来,我同你们详细说上一说。”
日晒三竿。
伏家后院,伏义才打着哈欠走出屋子,边走边问管事:“张家,李家,回信儿了吗?”
“昨晚差消息过去,张家和李家已找人去堵那边,带了人,带了家伙什,半夜差人又去问了,回事已办妥。今日他们铺子还没消息,该是还有俩强撑着的,不过张龙是个暴性子,他要是出手,这根本不用多问。”
“哈哈哈,跟我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她,一个臭婆娘,以为有几个心思,就能挣大钱,还能抢了我伏家的生意!简直是痴心妄想!要不是这里有那竿子碍事的玩意儿,搁她这样的东西,早八百年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见着本公子我,都得跪地求饶!”
管事连连笑道:“那可不是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坊间都说她是靠她那张脸,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玲珑的心思,不过是依靠背后的人给她出出主意罢了!”
“倒也是,她那张脸勉强能看……”
伏义才忽然停下,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管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露出歪歪扭扭的两颗门牙:“恭喜公子!眼瞅着日进斗金!”
“哈哈,今朝书坊着实是挣钱,瞅着我都眼红!”
“淮安城内谁人不眼红?可不管他们如何眼红,今后,只能眼巴巴瞅着咱们伏家,公子,咱们这是不是就要坐收渔翁之利?”
“赏!”伏义才哈哈笑着又往屋走:“把我爹埋树下的酒给我挖出来!”
伏义才开始醉生梦死的日子。
伏家能在淮安一家独大,不是没有原因,背后自然也是有关系的,伏义才的爹如今不在淮安,发生这些事,伏义才心底也发虚。
但他担心柳微背后也有一只手。
尤其是去年印制堂的事,伏义才的爹让他别插手,作为伏家的继承人,他着实憋屈,后查了几个月,没看见多大的浪花,今朝书坊的事一出,伏家给逼到了谷底,他不得不出手。
借刀杀人。
“哈哈”伏义才想起就忍不住笑。
日子一晃就是三日。
伏义才还搂着美人,只听见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公子,不好了!”
伏义才一翻身,好巧不巧推翻了个空酒坛子。
紧着几声。
伏义才瞅着地上的碎片,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给我滚进来!”
管事当真是连滚带爬进了屋:“公,公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天大的事?”伏义才起身就是一踹:“扰了本公子的好梦才是大事!”
“张家,李家,他们两家……他们……”
“既然话都说不利索,还要舌头做什么?”
“他们背叛了咱们。”
伏义才冷笑一声,又重新坐下:“他们两家还能背叛我伏家?你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背叛的?对了,那婆娘到底死没死?”
管事说了一通,听得伏义才煞白了脸。
“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下月初。”
“完了。”
伏义才双眼无神盯着屋外。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
伴随着一声痛呼,只见地上血迹斑斑。
春森路。
今朝书坊门前络绎不绝,不仅仅是学子,已有外地的书贩子来问贩书的事情。
今朝书坊实在是热闹,甚至影响到附近的书院授课,只好暂时分流,贩子们到前面路口的“将进酒”去谈业务,董管事和文管事共同肩负起这方面的重任,而学子的分流则欢迎他们到城南新开的铺子,以及其他新加盟的书坊。
“加盟?”
“加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啊!我亲自去瞅了,那牌子上面写的是今朝书坊,底下写的是张氏合营店。”
“那是个啥意思?”
“我去打听了,打今朝书坊的名儿,用今朝书坊的线本子,他们只负责收钱就好!”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张家和李家,这倆大书坊,眼下都改了牌子,重新挂上了今朝书坊的名儿!还有呢,我听说外地的书坊东家都来了好几个,有不少还在路上!”
“这也太快了吧!!”
第355章 淮安新晋女富商
“这……这……这……”芳草瞅着面前的账本,一时间,目瞪口呆,嘴里一个字儿不停重复,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手不自觉拨起算盘来:“我,我再算一遍!”
孙小猴原地蹦跶一下:“芳儿姐你跟二哥学个什么劲儿啊!”
芳草根本不搭理他,重新翻开账本,一点点重新算起来,算一点,拿笔记下,再一页页重算。
“不行,我还是再算一次!再算一次,看看是不是还是这个数!”
又不知过了多久,芳草抬起头来,只见屋子里仅她一人,她的脸忽然憋得通红,嘴里开始长“呼”气。
“这也太快了吧。”
吐出这句话来,芳草反而冷静下来,她回忆起近来几日,不管是印制堂,还是造纸坊,再者就是今朝书房,紧连着《将进酒》,几乎日日生意兴隆,不,用柳微的词儿,这叫做“火爆”!
芳草又觉得并不快。
从小小的洪家村,来到淮安这样的大地方,学府路上拐角的夹道里挤出来的一间食铺,这样慢慢来到今日的《将进酒》,芳草太明白其中的不易。
别看《将进酒》的风光,背底下还有不少的委屈,他们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真的快吗?
随意翻了几页账本,芳草就不再翻看。
她知道自己没有算错。
按照这样的进展,再要不了几日,柳微必然是淮安女首富。
除去那高门大院里的当家主母,市面上经商的女子当中,什么布匹成衣店,什么金银首饰阁,皆不如繁华坊前几名红绸娘子,而其中最盛的自然是丽娘这样的角色,芳草跟丽娘接触过多次,要她估摸着,她姐的财富即将超过丽娘。
实际上,这还是非常保守的认知。
柳微已经坐实淮安女首富的位置。
让她起飞的不是餐饮店,就是普普通通的线装书。
别看高端人群瞧不起“线装书”,奈何大多数买书人只是普通人,同样的价格,比起需要自己手抄,直接可以拥有三五册印制版的书册子,清晰,小巧,携带方便,仅仅在淮安,几日而已,得到了剧烈的反响。
学府路上的示范门店,外加淮安本地的加盟店,已经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嗅觉灵敏的外地商贩,早已把抢到手的书册运往他地。
陈志诚近来忙得脚不沾地。
往外地带了两趟货,他准备亲自带队前往江州。
“小柳,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柳微朝他抱拳。
相关产业已经筹备了一部分,正在往江州投转,过阵子,她就去江州待一阵。
得知她要去江州一段时间,芳草显得不安。
芳草担忧她守不住如此巨额的财富,柳微要是不在,她夜里恐怕不敢入睡,即使宅子四周都有戒备。
而文管事同样不安。
“东家,这伏家……咱们动作太快,得罪了太多了,虽然有加盟这个法子,可是……我觉得伏家不对劲。”
“伏家没有动作?”
文管事长“唉”一声:“听闻伏建荣不是个好对付的。”
柳微没说话,只是说再在淮安待几日。
短短半月。
势如破竹。
淮安城内租书的地方,几乎挂上了加盟店的牌子,听说江州已开了几家,甚至于东洲也有了门店。
再出现在街上。
只要认识柳微的,无不咧嘴笑着,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柳大财主,万福金安!”
淮安新晋女首富。
这名头不胫而走。
话又说回来,除了她,还能有谁?
柳微面上笑着,心里却在犯嘀咕,那伏家怎么没动静?
“有动静。”洪有为跟她说道:“前晚有人在纸坊动手脚,给我们的人逮住了,大前天还有人去铺子里闹事,就学府路上的,很快就给控制去了,扭送去了衙门,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这算不得什么动静。”
如今她动了人家那么大一块奶酪。
伏家,不可能没动静。
伏义才不可能不反击啊——按照上次的情形,泼狗血,这种行事风格的事情有几个人能想到?
难不成,伏义才在等谁?
文管事所说的伏建荣?
“姐?”
芳草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
“你跟我来。”
芳草拉着她回屋,她回头喊住洪震武:“找几个人,精壮些的,每天在城内的门店溜达,有形迹可疑的就吓唬两句。”
她跟着芳草进她俩的院子。
“怎么?”
芳草关上门,正走拢又倒回去把门打开,窗户也推开:“姐,我……”
“你这啥意思?”她指着门和窗。
“不是说隔墙有耳吗?我在想啊,关着门窗,门外有人也不知道,还不如敞开着,有什么动静,咱听得还清楚些,有个人影也能瞅见。”
“咱没瞅见,没听见,那对方不是听得更清楚?”
芳草一愣:“哦,我还是关上。”
“哎呀,有啥事,你就直说呗。”
“不不不,我还是关上。”芳草重新关上了门窗,走回来悄悄咪咪说道:“姐,你知道咱最近收了多少个钱不?”
“这……”她说不上来。
芳草把压在枕头地上的账本拿来:“你自个儿看看。”
她翻到最后面去,看了看就合上:“然后?”
“现钱留了部分在铺子里,大部分混着送菜肉的藏到酒窖里去了,咱们院子里也有不少,守着那么多钱,还有换回来的布匹,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唉”一声:“我也知道,可是……”
银票是宋代才出现的东西。
这里没个银行。
有那么多钱,还真是令人发愁的一件事。
比不得人有权有势的高门大院,家丁奴仆众多,一般贼人哪里敢来抢夺。
换作她这样的商贾……当天晚上,喊上石头和孙小猴,孙二几个,他们把一袋袋钱放进那挖出过森森白骨的通道里,也放了一部分去孙小猴找到银钱的井下。
这样好歹安全一些了吧?
真是有钱人也有有钱的忧愁。
这里心理上的负担。
第二天,舆论上的压力就来了。
“什么?!”她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真,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所见。”
“你给我说说在哪儿见的,是个什么场景?不,我还是自个儿去看看吧。”
“东家,你别去,伏家这事儿他们得算你头上。”
这事儿说到底是跟她有关系。
芳草却瞪大了眼:“这事儿跟咱们有几个铜钱的关系?昨日还好好一个大活人,今日,说疯就疯,哪里来那么快的?谁知是不是他们使的什么诈?不过姐,你还是别出门,这几日躲着些,谁缠得过疯子啊?”
伏义才疯了?
要是真事儿,伏义才的心理素质太差了些,至于吗?要是假消息,这几日肯定有动作,可日后恢复“神志”,他不会觉得搞笑吗?
或许,只是她觉得这事儿搞笑而已。
外面对于她的描述,已经换了个新词汇,淮安第一毒妇!
“什么?伏家公子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就那伏家纸坊?他什么事儿啊?”
“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啦!”
“哎,这事儿依我看,就是他技不如人罢了,伏家的纸勉强过得去,但价钱是真不低,有相当的纸,价钱抵上那几许,学子们自然要去那今朝书坊,疯了就疯了呗!”
“柳氏真是好手段啊!”
“嘿,好家伙,你们还没听说?听闻,她是狐狸精转世,模样俊俏,蛇蝎心肠!”
“伏家是百年老店,在淮安多年,前面的张府尹当年考取功名,还受过付老爷子的恩惠,她这一搞,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在这儿当差。”
“兄台,此话何解?”
“去年那金鸡街上的学堂,开学时,那位还特意去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你是说……顾府尹?难不成,他们?”
“得了得了,咱们可再说不下去了。”
“这……她要一手遮天不能?不行,这事儿商会总得管管,不能让那母夜叉如意!”
关于她的故事,越传越离谱,什么版本都有。
“姐,我听说,你跟河神有关系。”
“啥?”
孙小猴绘声绘色讲着:“说你本该是祭河神的,可偏偏命硬,河神不敢收你,于是乎……”
她在屋子里休息了两日,全当时避避风头,可孙小猴听来的故事都听得她头大。
这事儿还是得出面。
正起身,董吴进了院子:“东家金安。”
“啥事儿?”
董吴递出一张帖子来:“商会送来的。”
来了个和事佬。
请她看在他的面子上,吐出城内一半的铺子来,算是给付家一个脸面。
另外,给伏义才道个歉?
“我给一个疯子道歉?”
和事佬沉下脸来:“前些年修缮城墙,伏家可没少出钱出力,这事儿你哪怕是问顾府尹,也是一样的。”
她去问顾府尹?
这事儿还没等其他,有小厮来请她——“请你们东家空歇了去趟府衙。”
顾凯芝当时在收拾东西。
“府尹要外出?”
顾凯芝手里拿着卷轴,点了下头,一边找着东西:“小柳,这件事你操之过急了,事情没有你看着那么简单。”
她没接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凯芝续道:“你别管人真疯,还是假疯,都没你好果子吃,我要出去些时日,商会的事情我管不到,老张来请我吃酒,我没那功夫。我也劝你一句,钱是赚不完的。伏家那些书坊,干活儿的也是不少,能帮衬着你最好是帮衬着,免得有多的麻烦。”
依旧没说话。
只是点点头。
市场并不自由。
脑子里有个念头——这年头没有靠山,的的确确是难熬啊。
哪里能整个可靠的大腿抱一抱?
顾凯芝没工夫跟她多说,只说了那么几句,就请人送她出去了。
她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顾凯芝要去处理个重要的事务,可能跟他升迁有关系。
顾凯芝要走了。
顾凯芝昨天那最后一句话,她听了有些纳闷,帮衬什么?
疑惑在第二天有了解答。
伏家本是造纸坊,旗下有不少的书坊,城内大部分书坊转了风头,但还有一部分书坊按兵不动,只是关了大门,而这日开始,有店铺小厮开始闹腾,没有活儿干,没有钱吃饭,只能上今朝书坊门口堵着。
这还好说。
洪震武的人,见着就给“请”走了。
而更恼火的是伏家纸坊的工人,在她的纸坊和印制堂外寻死腻活。
商会的张会长来了。
还是当场的事儿,淮安商会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她“高抬贵手”,饶人一条性命。
“如何?”
“都是凭手艺吃饭,让他们几个工人进去干点活吃口饭。”
她正皱眉,文管事劝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先收着吧,后面找个由头支走就是。”
给抵在墙头。
只好暂且如此。
“姐,这事儿有蹊跷。”芳草坐在床头捏衣袖边儿:“人留不得。”
“人不能不留。咱们还得在淮安做买卖,不能把人都得罪完了,你没看见,张会长把谁请来了?”
“反正我是没看见那疯子。”
芳草噘着嘴。
她半夜起来,瞅了眼芳草,睡梦里还紧紧皱着眉。
心里头不是滋味。
总觉得有问题。
问题定然是有。
但没看见真正的问题,这才是让她不安的地方。
起来了再躺回去,反而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到天亮,天只是蒙蒙亮而已,翻个身,忽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气味,有些香……她想起从丽娘那里闻到的香粉,里面又有……好像是药的气味?
对了,她的香水性质该稳定了。
正打起了精神。
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哪里来的香气?
她翻身就起来,屏住呼吸,悄咪咪走到一侧,借着窗户缝隙往外面望。
什么都没有。
隔了一阵,天马上就大亮。
外面依旧什么都没有。
她打开葫芦塞子洒了些水在自己脸上。
人更清醒了许多。
不打算再睡了,准备一会儿去纸坊看看,可就在此时,徒然——门被撞开!
只见一双眼。
眼里有杀气。
身形消瘦,一身黑色紧身衣。
他一侧身,对着她冲来,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刀。
抬起就是一踹。
角度刚好在对方下半身的位置。
男子当场僵住。
她立即往外面跑:“震武!”
洪家人就住在隔壁,又是清晨,喊一嗓子他肯定能听见。
可此时院子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还没跑到院子口。
不及回头。
感觉到背后……
第357章 天下掉下个小哥哥
没有回头,不敢回头,更因为来不及回头——有这功夫,她不如再使劲儿往前面蹿上一截!
身后的人,那只手,或者那把刀就在自己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