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身上衣裳像是蒙了一层黄沙。
脸也是脏兮兮的。
一种稍显破旧的地方。
但她却从种感受到一种活力。
一边向前走,打量着路边的小摊贩和店铺里的物件,饮食等等,不自觉张开了嘴:“哇……”
不小一声感叹。
却被街上的吆喝声淹没。
“飞烙子——”
“金黄酥脆的烙子咯,吃了一个还想着一个,金子吃不了,飞烙子少不了!”
“咚咚咚!”
“波鼓,波鼓,咚——”
各自干自己的活计。
她跟李砚走了会儿,先去一家驿店落个脚,话说……走了那么些天,也没水洗个脚,那个气味,没有人想知道。
路边的驿店,走正规路子。
“客官,请出示您的路引等相关证件!”
店小二接过路引,拿到柜台旁,由专门的师傅进行登记,再拿了钥匙给她。
“上房,一间,钥匙您可拿好了!”店小二声音洪亮,说了上一句,下一句自动降低了音:“后院往东,第三间屋子就是。”
她接过钥匙问道:“饭菜,能送到屋内吗?”
“客官想吃些甚?您现在就点上,稍歇歇会儿,就能送到您屋子里去!屋子里已经烧上了热炕,舒坦着!”
店小二说话有那么一点点口音,但好歹说的是官话。
基本是交流无碍。
点了两个热乎菜,来了几个店小二极力推荐的“烙子”,顺带着,送去了两大盆子水。
水,贵着。
想要洗澡——实在是奢侈。
暂时这样吧。
两人各自用一盆子,先洗脸,擦擦身子,再用那水洗脚。
瞅一眼那盆子里浑浊的水。
奢侈一把——晚上再洗一次。
刚放下帕子,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店小二送来了食物。
“飞烙子——”
“金黄酥脆的烙子咯,吃了一个还想着一个,金子吃不了,飞烙子少不了!”
耳畔像是响起了先前听过的吆喝声。
倒不是金黄。
确实是金灿灿的,看着十分讨喜,外面刷了一点点的油,有光泽,又不会觉得腻,一张烙饼有巴掌那么大,薄薄一层,盘子里堆放了六张。
拿起就往嘴里放。
不自觉的行为。
也不管里面会不会有蒙汗药。
入口微微发咸。
嚼几下,酥脆,绵柔,也有嚼劲儿。
吞进肚里。
嘴中回甜。
“好吃,趁热吃啊!”
招呼李砚快吃,她拿起筷子去捡菜。
前面点菜,点了好几个,店小二却说道:“客官,我家店的菜饭着实美味,既然你们不止住上这一日,不如一一细吃。”
店里的饭菜分量足——她不用一次性点五个菜。
三个足以。
一盘子飞烙,一盆子类似菜羹汤的菜,还有一碟杂菜烩肉。
盆子有她四五个拳头大,哪怕是一个壮汉,一人吃上这一盆,肚子里也是饱饱的,只不过不太经饿而已。
其实是经饿的。
表面上看是绿绿的叶子,底下有像面疙瘩的东西,吃得来像面,口感不是很像,因为十分粗糙。
最后一道菜,即是名菜,也是梁州家常菜。
杂菜,就是现成有什么除肉以外的菜,往里放上一些,与肉一起搁大锅子里烩,再加上当地特有的一种酱料。
说不上好吃。
也说不上不好吃。
蛮特别的口味。
不知不觉,两人就光盘了。
“咦,你没咳了?”
“热乎。”
“你这毛病……真稀奇。”
屋子里真热乎。
都不想出去了。
睡觉的土炕底下被挖空,里面烧些柴火,整个屋子都带着热乎起来——当然咯,这要收费。
走了那么好些天,进来时只见到梁州的一角,对于外面再感兴趣,却抵不住热炕头的实在。
为了方便,更为了安全,他俩还是只要了一间屋子。
李砚悄悄红了耳根子。
她只求,李砚别再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从梁州到淮安,已经有很远一段距离,她要一个人回去,风险系数还是很高很高的,如果真是那样,她准备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叫花子。
应该安全……吧?
吃饱喝足,也睡好了。
起了个早。
伸了个懒腰,喊上李砚上街去。
梁州城已经热闹起来了,因为他们有早市,城门口一带,附近的庄子或村上的农民,他们会带一些自己的农副产品来赶集,卖点东西,再买点东西,那些赶路的商旅,一向也是得起个大早。
除了早市,这里还有午市,就是在午后,热闹的地方在西边,多是正儿八经的商行。
没有宵禁,倒也没有晚市。
梁州天寒的时候,较多,冷的地方那就是昼短夜长,夜里温度低,还上哪儿溜达呢?
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
看看脚下的路。
只是普通的黄土地,被踩的踏踏实实,走起来带着泥沙,若是有马儿跑过,那半条街可能都染了颜色。
纵使如此,路是真的好走。
走哪儿都方便。
像是一个个“口”字,一个套了一个,那就成了“回”字。
再拓展开。
变成了“井”字。
李砚跟她说道:“从梁州到敦煌,步行,只需七日,乘车三日不到,即可达到。”
“那么快?”
“从梁州去大岭,关山,也要不了几日。”
“交通那么便利?”
“梁州附近的路,早在二十多年前,梁州县令亲自带头修缮。”
“哟?现在可还是那位县令?”
“正是。”
“怎么……没升迁啊?”
“梁州县令是郭家的人。”
“富阳郭家?”
“你也知道?”
“听说过,只是听说。”
四大家族的事儿,就别翻出来说了。
谁知道李砚实际上是哪一头的。
有些话,不能说。
“梁州一带的任命,朝廷的指令并不好使,好在,这位洋县令,倒是一位有真本事的。”
“县令姓什么?”
“洋。”
李砚在手掌里给她写了个字。
她硬是愣了半天:“还有这个姓的?”
“你可知钏先生的钏字,如何书写?”
李砚又写给她看。
“在下……孤陋寡闻。”
“那你那么多诗句,哪里学来的?”
“主要是诗词作者们鲜少见过那些姓氏。”
朝廷掌控起梁州来,难度系数不小,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管不着谁是县令,只要他们能安稳过些日子就成。
在压梁州的大路时,碰见个米铺子在搞活动——大折。
掌柜的今年屯了一批新米。
新米到了,去年陈米还没有清仓,此时正在贱卖。
看了看价钱。
的确便宜。
可她要买了,等着运送回去,那不知得花多少倍的路费。
不自觉想起了镖局。
任重而道远。
逛了逛午市,就准备往回走了。
一拐弯,碰见几个小伙子,一溜儿,蹲在街边巷子。
有人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有人脚下有几滴深色的印记。
那几人黑黢黢的花脸,她不自觉想起了董杏林。
其中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让她联想起了孙小猴。
于是乎。
掏了钱,买上一大包飞烙,朝着几人走去。
“饿了吗?”
几人盯着她,却没人上前。
“要不要,来一张飞烙?”
她将手中的饼子往前送。
当即,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起身去拿饼子。
一旁一个小伙子,却是啪一下,打了那孩子的手,孩子嘟着嘴,看了看饼子,又看了看小伙子,满眼怨恨的蹲了回去。
李砚走到她身边,他跟他们说了一句。
用她听不懂的语言。
随后,李砚接过饼子,放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几人纷纷起身向她做了个什么姿势。
“他们在向你表示感谢。”
“不用不用,让他们赶紧吃吧。”
小伙子拿起饼子来。
几人走进了后面的夹道里。
那孩子最下一个拿到了饼子,一边吃,一边乐呵呵来看她。
李砚问她:“走吗?”
“等等。”
“等什么?”
“你帮我问问,他们几个是干嘛的?”
几人蹲在角落里吃着飞烙。
除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其他五人,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五六。
等几人吃完,李砚才问了几句。
“他们几个从锡兰察过来,路上给人骗了。”
“他们几人干嘛来梁州?”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原本嘴硬几人,在飞烙的诱惑下,轻而易举打开了嘴匣子。
这一问真是哭笑不得。
几人本不是来梁州,从家乡那里背了几袋子的羊毛,想要拿到敦煌去卖,结果路上给人哄骗了去,不光丢了羊毛,几人反而被卖。
当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等几人跟着队伍往塞外去,这才意识到了有问题。
好不容易逃出来。
流落到梁州,几人半个月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只是捡些东西吃。
“怎么不找些活干?”
李砚说道:“锡兰察是个小地方。”
噢——语言不通!
她不由得在想,万一,她不会说官话,操着一口方言——有可能跟他们一样寸步难行!
不……她有钱。
“锡兰察离这有多远?”
“若只是步行……将近一个月。”
“那么远啊?”
“锡兰察到底在哪里?”
只是顺口问了那么一句。
谁能知道,竟然得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锡兰察还得往西,那片地方,地势较高,一般人去不了,土地非荒漠,却也种不出什么粮来,他们怕也是穷的,家中无吃食,结伴来换些粮食回去。”
十几岁。
其实,都还只是孩子。
但对于这个时候而言,十几岁早就不再是孩子。
年纪上不算是,心智上却也说不上有多成熟,特别是那种偏远的地方出来的少年青年。
听到“非荒漠”,再加上西边。
她立即问道:“他们那里有没有湖,大片大片的湖,夏日的时候,把湖水引入湖滩,晒干了就能得到盐?等冬季的时候,湖滩或者湖底会有那种雪白……的东西?”
李砚看了看她,像是想了一会儿,这才问了几人。
他们的对话就变得很长了。
对方先是愣住,接着,连连摆头,也有人在摆手,李砚像是解释了许久。
忽然,那孩子说了句什么。
几人跟着点起头来。
李砚转头跟她说道:“夏日有盐,冬日,则是冰凌花。”
“冰凌花?”
“雪白的冰渣子,湖面冻住了,一朵朵冰花,就在湖面之上。你问这个……可有用处?”
“当然有用。”
“我听闻过……锡兰察附近一带的湖泊,确有此事,但……”李砚犹豫了一阵,才跟她说道:“不可食。”
明白李砚的担忧。
她不是开食铺的嘛。
估计,李砚以为她不知从哪儿得知这种事情,想要打那些“盐”的主意,实际上,她要的不是夏盐,而是那冬碱。
盐碱湖——这种湖泊,她知道存在于辽阔的西部地区,但具体位置,暂时不得而知。
顾名思义,盐碱湖是湖水中溶有大量的氯化钠和纯碱。在夏天,当地的农民将湖水引入湖滩上晒出了食盐。到了冬天,湖面上又漂浮着大量的纯碱晶体,农民则可以直接从湖中捞碱。
到了夏天,湖水温度升高后,虽然食盐和纯碱的溶解度十分接近,但由于冬天纯碱从湖水中析出并被捞上,导致湖水中纯碱浓度降低,而食盐的浓度几乎没变,即食盐的浓度远远大于纯碱的浓度。因此,水份蒸发后,食盐会从湖水中以晶体的形态析出,而纯碱却不会从湖水中析出。
如何获得纯碱?
这是她绞尽脑汁后得到结果。
除此之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整个化学实验?
可惜,本领没学到家。
“并非食用。”
“那是?”
她给他一个“不能说”的眼神。
“你再问问他们,他们的羊毛怎么样?”
李砚问了。
年轻人个个竖起了大拇指。
“我想要他们那里的羊毛,可以先给一部分定金,让他们返乡,等过了冬,给我送到淮安去,地址你可得跟他们说清楚。”
“你要羊毛?”
“对,羊毛。”
李砚带着困惑的神情,跟他们说了她要羊毛的事儿。
几人相当高兴。
“他们说,等他们回去,就能给你送羊毛。”
“不。除了羊毛,我还要一样东西。幼时……我去过一次锡兰察,那是一个冬季,湖面的冰棱花,实在是美不胜收,我想要他们从湖滩处给我带一些晒干的冰棱花,装两大袋子,一起带来。”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大袋子,应该有多大。
李砚又同他们说了许久。
他示意她给钱。
“谈妥了?”
“翻过年,他们就从锡兰察出发。”
不确定那冰棱花一定就是纯碱。
可忍不住的开心。
等他们送些过去,她再亲自去一趟,概率大得多了。
得到纯碱的那一日,瞅着应当是不远了。
跑去飞烙摊子铺,买了不少烙子,这种东西的保质期还挺长,放个十天半天,虽然口感不好,硬是硬了些,但好歹不会腐烂变质。
除了烙饼,还有风干肉,给他们备上了些。
水壶,给备上。
再加上每人一双鞋。
几人的鞋都露着脚趾,再冷一些,那情形可想而知,她也能猜到,他们应该舍不得穿上新鞋。
趁着天黑之前,带几人去了一趟集市,恰好有一只朝锡兰察方向去的商队,明日一早,就送他们几人出去,主要是往锡兰察走上一截。
分开之前。
她再三跟李砚确认:“位置说清楚没有?淮安,将进酒,柳掌柜。羊毛不重要,切记,一定要把冰凌花给我送来!”
李砚再次跟几人确认。
“记下了。”
“那就成。”
付款方式,本应该是真金白银。
对他们而言却不合适。
买了些粮和其他东西,当做是定金,几人一时间还无法相信。
直到她拉着李砚往回走。
几人又追上来。
她摆摆手,示意他们去看管好那些东西。
几人蹲下。
在她面前蹲下了,然后蹲坐着,双手合十,向她拜了起来。
当时可吓了她一跳。
原地跳了下,又赶紧蹲下。
“别这样,真别这样……”
她可是受不了这样。
起身拉着李砚,飞快跑远了。
“你能接受这样不?怪吓人的。”
“他们是真诚的向你表示感谢。”
“我知道。”
“他们认为你是圣女。”
“我是大龄剩女。”
“为何是大龄?”
“呃……此剩女,非彼圣女,我也不想解释,哈哈!”
“能解释那冰凌花吗?”
“冰凌花有什么用?”
李砚点点头:“请赐教。”
“哎呀,本来不想给你说的,商业机密,可你都说请赐教了,整得我有点飘飘然,那我给你说一点点。你要知道,都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才说这些,你可绝对不能说出去,这是我吃饭的本钱。”
李砚悄悄咪咪的模样:“不说。”
“除了南方,靠最南边一带,其他地区在冬季,是不是没有什么蔬菜?”
李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天色不早,咱们边走表说。”
两人朝着驿店的方向倒回。
她一边跟他说起冰凌花的作用之一。
“本是常识,谁都知道,天寒地冻,人畜都活不了,土地里哪里还会有菜叶子,树干上还是光秃秃的,但是,在你们长安,尤其是那种高档的地方,或者说王公贵族府中,冬季吃上些叶子菜,是不是挺奢侈一件事?就跟咱们在大梁吃素食和用水一样。”
大梁这里温度较低,冬长夏短,没什么春和秋,水资源不丰富。
所以,有从楚湘等地来卖蔬菜的贩商。
“冬季里,菜叶子,贵,某些稀少的蔬菜,甚至可以卖到羊肉的价。”
“不光是为了挣钱。”
“等我捯饬出来,试验成功,就能大规模推行在冬季里种蔬菜瓜果。”
“这……”李砚皱眉:“这要如何捯饬,跟冰凌花有何关系?难道是将冰凌花碾碎,用于浇灌,使得植被无须惧怕寒冷?”
“倒不是碾碎。反正是一种法子,能够让蔬菜所在的环境,就是地方,周围的温度……暖和,能够缓和许多,蔬菜暖和起来,就能活下来,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菜叶子,人们在冬季,就能多一种食物。”
隔了一阵。
李砚才说道:“种粮,是否可行?”
“理论上是可以的。”
“竟可如此!”
“理论上,就是书上写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理论上是可以的,实际上……”手里比划了好几个圈。
实际上,她说的是大棚蔬菜,整不出来塑料大棚,但她应该可以整出玻璃来。
有了玻璃。
就有了阳光房。
在冬季的时候,种点蔬菜什么的,并不是难事。
要种粮食?
这就完全不确定了。
关于粮食方面,不是很懂,只知道稻子什么的分期,有些只能一年种一次,有些可以一年两三次。
粮——有其自然规律,她搞不来嫁接什么的,那可是绝对的难题。
“我觉得……你说的捯饬出来的东西,听起来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可是……我又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李砚想了许久。
续道:“我希望你所言不假。我希望那种东西能够早点出现,那个时候,更多百姓能够熬过冬日。”
“一定可以的!”
“多谢。”
“你谢我干嘛?依我看,如果想要提高粮食产量,应该花心思在粮食本身上,比如,引进高产的粮食农作物,改善耕地,提高耕地的质量,务农工具,还有灌溉渠的修建,施肥的肥料上等等。”
李砚来了个“这些你也懂”的眼神。
她摆摆手:“哎呀,常识,都是常识!”
两人回了驿店。
鉴于驿店饭菜实在的分量,他俩只点了两个菜,要了多一些的水。
毕竟,还在梁州,又只有他们两人,暂时要低调。
今日出去溜达,顺带着也找“银行”。
来梁州的目的,那就是取钱。
由于大管家冷封没在,李砚也不知道“银行”的具体位置,只知要去一个叫“洪福”的铺子。
可光一打听。
城内就有三家叫做“洪福”的铺子,一个食铺,一个车马行,还有一个成衣铺子。
反正是没有他们要找的“洪福”。
“洪福会不会只是一个代号?”
“代号?”
“不是店铺名。”
李砚肯定道:“就是一个名字。”
“那怎么办?”
“继续找呗。”
找“洪福”的事情,并不顺利,在城内找了三日,就差肩头来个挑子,走街串巷,边走边喊:“洪福——洪福——洪福嘞——”
按照原本的约定,在梁州等了三日。
冷封却一直没有出现。
李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相信我的缝合技术,冷封可能是晚了些,但他一定会赶上我们的。”
李砚低着头,嘴中“嗯”了一声。
“要不,我们再等上一日?顺带着,再找找洪福?”
“洪福”都像是一个人了。
在城内晃悠。
随便晃。
这种事赶紧像是撞大运。
从外围走到内围,再从“回”字,走到最外面的“口”字。
一个角落。
两人歇歇脚,突然,坐在路边的她愣住了。
铺子敞开着。
两侧门板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眨眼一看,那灰尘有一指多厚,门板可能常年被没移动过,但进出的道口,有着踩实的痕迹。
期间,有两条较深的凹痕。
看了眼旁侧,一块长条形的木板子,被随意搭在一旁。
那么一放,似乎也是经历过挺长的时间。
木板上的灰尘,大概有两指厚。
这里是一个拐角的角落,却不偏僻,平日里来来往往人车驴骡子的,要不了多久,就能积攒不少的灰。
本来没什么稀奇。
可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长条板子的一端。
拉了下李砚:“你看……那个字,像不像……像不像‘福’字?”
我国是象形文字。
并且不断在变化。
认识现代简化版的一个字,并不代表就认识所有的曾经的繁体变形。
每一个字都有好几种形。
但对于“福”字。
大多数人写不出来,认还是能认出来。
李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福。”
李砚先起身。
她跟着过去。
木板上许多的灰,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字而已,李砚看了她一眼。
她则看了眼四周。
捡了块石头,准备去刮那木板上的灰。
身后却突然来了一声。
“干什么?”
冷不丁来那么一下。
本就快天黑。
此时,附近的人倒也不多。
而且,走近了,才闻到一侧铺子里有股子难闻的气味,好像是……
“干什么的?”
走过来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腰,挤着眉头,打量着他俩。
李砚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义庄。”
撂下这句话,中年男人往里面走去。
只留下一个后背给他俩。
中年男人背上,像是驮着百来斤的货物,步子沉,走路稍显蹒跚。
她看了看中年男人,顺着往里面看了眼——对着外面的只有一堵墙,内里应往里去。
天一下子就暗了。
转过来,看了眼李砚,手中的石头似乎该扔了。
顺手就扔了。
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她顺嘴就问了句:“大伯,这里是不是洪福义庄?”
洪福齐天。
但愿来生,洪福齐享。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原本该向右拐的中年男人,脚步就是一停:“要办白事?”
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赶紧凑在李砚耳旁问道:“你们有没有接头暗号,不然找到了铺子,如何保证能拿到钱?”
李砚向前走了几步。
果真有暗号。
竟然对上了!
见此,她也是一拍脑门,谁能想到——“银行”居然是一家义庄,名叫洪福的义庄?
若不是熟人熟事,谁知道这家铺子?
跟随中年男人进了义庄。
院子在右侧,倒是宽敞,搭建的棚子底下,一侧是三具棺材,另一侧则是正在打磨的棺材板等。
中年男人请他俩进屋。
屋子里昏暗,只有一盏冒着一小窜火苗的烛灯。
作为一个“接头点”,她觉得还是蛮优秀。
钱也算是拿到了。
如何是“算”?
此时还没有银票,他俩就两人,左右不过四只手,四条腿,要是拿着一笔巨款,别说上敦煌,恐怕是难以走出梁州。
因此,正确的流程是这样的。
他们上这里来“下单”,随即,中年男人会安排“发货”,他俩继续前往敦煌,等他们到达敦煌,“钱财”就跟着到敦煌。
“货?”
问了那么一句,她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眼神。
眼神往院子里一抛。
第二日。
他俩离开梁州,一支队伍跟着出了城,两人挑着棺材,两人前后跟着,边走边撒上一些铜板形的黄纸。
只能暂时先离开。
跟冷封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找洪福义庄,多耽误了时间,等他们到达敦煌,日子比预期晚了十日以上。
到达敦煌时。
已然是十一月初九。
在外形上,敦煌类似于梁州,被黄土和风沙包裹,在进城门时,两者也是一样——随便进出!
没有人要求查看路引。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敦煌的开放,对于某些人而言,那是好事,对于某些人而言,那就不一定是好事。
谁知道,刚刚刚与之擦肩膀而过的人,是不是江洋大盗。
或者,撞了一下的人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凶恶悍匪?
敦煌近来天气不大好。
沙尘严重。
但大家伙都说,等过阵子,天气就能好转——往年都这样,今年也是如此。
“咱们去哪儿?”
做好准备寻找下一个“洪福”。
李砚打听了个地方,径直朝那里去了。
敦煌城内仅一家叫做“金宝斋”的地方。
据说,金宝斋是金银饰品连锁店,在西北一带相当有名,库存丰富,工艺精湛,款式时髦,甚至于西域的商人还会专门带着他们当地的宝石,要求金宝斋的师傅给加工。
远远,就望见街上一家铺子。
“金宝斋”三个字,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但她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不远处一个背影上。
“小路子!”
高喊了一声。
随即,那小个子瞬间没了影子。
跟大变活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花了眼?”
李砚笑了下:“你跟我来。”
两人走向金宝斋。
刚走到门口,立即有人上前:“客人请进!”
也就是刚进去而已。
那消失的影子,忽然,就从一旁掀开的帘子处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