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无?归城现在有点乱。”凌枝看着陆屿然,也有点没想到下来第一天就会遇到这种?事,她身在溺海,掌控着方圆数百里的一举一动,将情况说得分外明了:“起先是你们那条道聚起了妖群,这妖群聚得很?奇怪,若是白日,没出什么大乱子,它们不会如此失控,群起而攻之。现在另外两条也有苏醒的征兆了。”
“照这种?情形,今日怕是探不成无?归。”
凌枝紧接着指了指身后双鱼阵的所在地,又看向温禾安,道:“那边战斗差不多要结束了。双鱼阵要开了。我看了看天都的队伍,除了温流光外,有一位阴官,三个长老,剩下几个我看不出来,但气息不算很?强。”
温禾安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来下溺海的队伍目的只分为?两个,绝大多数人?奔着无?归去,还有少?数人?,尤其是阴官,则是为?了双煞果来的。现在既然无?归城三条路都要被妖群堵了,那么势必会有许多人?不甘心白费这一日,想来双鱼阵凑凑热闹。
今日下溺海的队伍,基本都能在九州寻得出名?字,他们聚在一起,若是混战起来,人?多眼杂的,双煞果的归属就不好保证了。
“我们过去,先看双鱼阵。”温禾安当?机立断,双鱼阵是从肖谙嘴里审出来的,跟禁术的布置或许有关系,若是阵彻底破了,就不太好观察了。
相比这个,双煞果在她眼中并没有那样重要。
凌枝带着一行人?在溺海中穿行,速度快得出奇,一路上畅通无?阻,别说难缠的妖物了,就连鱼虾都没见到几群。
没过多久,他们到了目的地。
凌枝眯了眯眼睛,指着前方一座半悬在海水中,庞大得像座起伏山脉的阵法,说:“就是这了。”
温禾安抬眼看去。
双鱼阵在溺海中天然形成,是双煞果的供给养料,似这等天生?天养之物,向来会给自己挑地方。溺海往下越深,海水颜色反而渐渐褪得深蓝,阵法边上长了许多半人?高的海藻,珊瑚和幽静的巨石,再?往远些,就只能看到雾,浓浓的遮蔽一切的雾气,仅三五步,就已不辨五指。
然而第一眼看过去,所有人?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是阵法上盘踞的两道鱼尾,一红一黑,游动起来时,空灵无?比,灵光交织,宛若两支彼此追逐的鸟类尾羽,散发出馥郁的,像是浆果成熟的香味。
双鱼阵,双鱼。
没有比这更明显的特征了。
温禾安上前围着这巨大的阵法绕了一圈,发现阵法从正面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浓雾灌进去极深,深海中许多动静都被无?声?吞噬,她一时无?法分辨出里面具体的状况,于?是转头看向凌枝。
凌枝明白她的意?思,她随手在海中捞了根曳动的草,灌入匿气,将它绕成个圆,飘在两人?眼前,她在这个圆中再?画了个小圆,点了点外圈,道:“我听到的动静是,双鱼阵有内阵与外阵,外阵他们已经破了,现在在攻内阵,双煞果就在内阵阵中心。这种?天生?的阵法虽然能就地汲取很?多力量,但并不会变幻,强攻用时更短,然而他们带的阴官不足以支撑他们乱来,所以用了较为?温和的手段破阵,不过也快了,估计在两刻钟之内吧。”
温禾安看向她,问:“你怎么想的。”
“两个想法。”
凌枝摁了摁右手其中一根手指头:“你我一起进去,把他们赶走?,再?破阵,谁能拿到双煞果就算谁的本事。”
她又摁下一根手指,这回皱皱眉,显然有些犹豫,但也说得坦荡:“要么你们现在先上去,我在
海里用些手段,但会引发什么后果不好说,可能无?归会坍塌……做完这事,我大概要回本家?躲一躲。”
罗青山露出担忧的神色,连连摆手,头一次话?说得比商淮还快:“别。别。凡事徐徐图之,不可太躁。”
帝主的传承还没出现,无?归怎么能塌。
温禾安失笑,她还真想了想,方道:“进去看看吧。”
凌枝原本也是这样的想法,当?即点头,她身形一闪,半只脚踏进双鱼阵中,就见温禾安并没有立即跟上,反而转身回首,朝陆屿然走?过去,眉目稍弯,自然而然地道:“巫山的队伍别进来了。塘沽计划不知道我们查到了外岛,留下了肖谙,若是你现身关注双鱼阵,我怕引起他们的警觉,打?草惊蛇。”
“我和温流光是死仇,我出面。”
还有一层原因是,温禾安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留下双煞果,她没所谓,她与天都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极致,脸皮这种?东西,一旦撕了,多一层少?一层都一样,但陆屿然不同。
三家?的关系向来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是暗地里来的。
倒不是陆屿然得罪不起天都,巫山也不怕天都发难,温禾安是担心巫山莫名?对陆屿然发难,关禁闭,被所有人?责备……想必不好受。
温禾安想表达关心的时候,根本无?需多说什么,话?都浮现那双澄亮杏眼里,陆屿然一眼就能看穿,看透。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脸颊上的小巧面具上,嗯了声?,声?音微低:“我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给我发消息。”
温禾安点点头,踩着根海草翩然一跃,闪进了双鱼阵中。
巫山没牵扯进去,商淮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先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自己找了个地方垂手半蹲下来,恨不得去撞一撞陆屿然的肩,他摇摇头,啧了声?,须臾,见他还岿然不动,又啧了声?。
陆屿然悠悠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商淮不由看过去,发现他倚着一处珊瑚堆站着,姿态闲适,身上常年透出的霜冷之色散去大半,难得的,能窥出一点松弛散漫。
商淮一瞅就知道,这人?现在心情很?是不错。
陆屿然静了会,突然问了句:“刚才谁碰的结界。”
商淮有点摸不准这个语气,静了静,如实道:“我。”
陆屿然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笑一声?,音线淡极:“行。”
双鱼阵的外阵已经被天都的人?破了,温禾安与凌枝灵巧地踩进去,总能顺着他们的足迹走?老路,凌枝慢腾腾看她,在偶尔躲避灵流时抿抿唇,最?后矛盾地咳了声?,一边追着天都的队伍去,一边忙里抽闲地道:“……我觉得啊。”
温禾安好笑地看她:“嗯?”
“我觉得。”凌枝抬了抬下巴,深思之后,一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就该是如此,只顿一息,就说得格外流畅:“我们这样的女子,其实应该找乖巧一些,知情识趣,会照顾人?的小郎君。给他想要的东西,让他挖空心思取悦自己,你情我愿,享受享受。”
温禾安眼里顿时遮不住笑意?,她配合地嗯了声?,问:“那你为?何找上你师兄了?”
“那也不一样。”凌枝瞥瞥她,那张脸实在显小,满面稚气,话?却十分干脆:“就算我师兄不是那样的小郎君,总之我能压得住他,叫他不敢乱来,所有阴官,皆以我的意?志为?意?志。但陆屿然,他就不是这种?小郎君……他比谁想的都要危险,你想想,日后哪家?女郎若是和他在一起,生?气了摔东西想让他认个错都够呛——这若是都要打?一架论输赢,也太不值得了。”
“最?为?重要的是。”
她说得尤其认真:“若是在一起了,是不是没法轻易换人?了。”
温禾安听她挖空心思来说这番话?,真笑起来,她忍不住捏捏她乌黑的发辫,跟她眼仁对眼仁,认真道:“阿枝,你真是可爱。”
凌枝眼睛转了一圈,对这个词不太满意?,她看了看自己的身段,俏脸木然:“我师兄也总这样说,说我可爱,紧接着就说我是家?主,是妹妹。”
“反正。”眼见着越来越深入,凌枝甩一甩辫子,又高傲得不行,一副我真不想说这些,但你还是上点心的神情,道:“江召那样的只是少?数,是你太心软了,不能因为?这个,就、就找个截然相反的吧。”
温禾安听完,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含笑若有所思:“好。等出去后我说给陆屿然听听,看他能不能领会。”
凌枝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能外传的,但她此时纠结了瞬,想想突然乱起来的无?归,难得顿了下,道:“不若你过段时日再?说,我先,我大概要先拜托他一点事。”
巫山与阴官家?的联系是比别处要紧密些,他们不说,温禾安也不多问,她只点头,和凌枝身形一闪,踏入双鱼阵内阵之中。
浓雾遮蔽。
然而数里之外,已经透出了灵浪气息,此时,距离凌枝说的彻底破阵,还剩一刻钟。
温禾安不动声?色,身形灵动得像一尾鱼,动作极快,须臾间就踏着内阵外阵的交界线将整个双鱼阵都摸了一遍。她不是没有准备,肖谙招出双鱼阵,必然是这阵法与禁术有关,因此她惊鸿掠影般晃过时,手里还捏着块水晶石,水晶石会将她现在见到的一切都拓印下来,让她回去之后也能反复找寻不对的地方。
其实在这之前,她一直都没能下决定,是让凌枝取走?双煞果,还是自己先毁了它。
她的犹豫很?好理解。
诚然,温流光开启第二道八感在即,但探墟镜在不断给出关于?天授旨的消息,温流光会被这口肉一直吊在萝州,若是她此时得到双煞果,自然会尽快选择闭关冲击。这种?情况下,温家?圣者来不了,她的心腹穆勒一定会来护法。
那是她唯一能同时捣毁温流光第八感和擒住穆勒的机会。
如果温流光得不到双煞果,在成功率低下的情况下,她不一定会选在萝州闭关,可能会回天都,那地方对温禾安来说,还是太危险,她不能去。
温禾安在接着按捺与毁灭的选项中摇摆,直到她在更为?接近内阵的地方,在浓雾中看到了一点微光。
她弯腰,用指尖从地上勾起一把海草,又从海草中找到了那点微光的来源。
——三根颜色不一的傀线。
温禾安静站在原地,目光闪烁,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诸多想法。如果说外岛上那许多傀线中藏得隐蔽的三根带颜色的傀线是意?外收获,是有人?不小心落下的,那么现在,这种?推测被推翻了。
徐家??
还是徐远思?
他在做什么,求救,向谁求救?
温禾安面无?表情将傀线慢条斯理收起来丢进灵戒中,一刹那做了决定。
她转头看向凌枝,甩出个容纳两人?的结界,唇瓣翕动,布置缜密,声?音很?清:“等会我闯进去,天都收获双煞果在即,几位长老会出面对付我,跟我去外面厮杀,但温流光不会,她一定会留在这里破阵。在此期间,我会拦住所有人?,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双鱼阵,大家?会觉得我解决完天都长老后会和温流光交手,夺取,毁灭双煞果。”
“阿枝,我知道你在溺海的手段无?人?能及,你能不能在温流光即将拿到双煞果的时候,悄无?声?息拿走?它。”
凌枝不知温禾安怎么做了决定,但不必左右为?难叫她心情好了不少?,答得毫不迟疑:“自然。我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你引走?他们还好,我出手时动静能小点。”
温禾安笑了下,提前说清楚:“这双煞果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到时候出了问题——”
凌枝不由撇撇嘴:“出问题不是更好?出问题跟我有
什么关系,我只负责将它给我师兄换条件,至于?是好是坏,是谁动了手脚,那是我知道的事?”
这三根傀线,叫温禾安意?识到一件事。
在他们到来之前,塘沽计划中的人?已经来双鱼阵布置过什么了。他们必然不会是天都的人?,若是,来都来了,他们不可能不为?温流光带回双煞果,所以到过这的,只会是王庭的人?。
王庭……试问,他们都到了这,在知道双煞果对温流光如此重要的前提之下,他们却不提前毁掉,要么是自信江无?双已经天下无?双,强大到不惧任何人?了,要么就是该做的手脚已经做了。
如此一来,温禾安只需杀几个天都的长老,就能恰到好处的将有问题的双煞果送到温流光手中。
至于?王庭怎么做到在本家?松口,张榜悬赏之前请到资深的阴官下溺海,以及徐远思为?何求救,就是此趟意?外的收获,是出去要想的事了。
凌枝点头之后,温禾安便?撤开结界出手了。
她身法诡谲莫测,在海水中穿行也如青烟般不可捉摸,只是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天都一行人?身后。
温流光处于?和双鱼阵内阵碰撞的中心,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什么,才抬了抬眼,就见温禾安倚在雾墙上,十分有礼貌地曲曲指节敲了两声?,似笑非笑,鲜妍唇边露出点点弧度:“在找什么?双煞果?”
上次温禾安杀了天都三位长老,天授旨这边又频频有异动,天都动作迅速地又遣了几位长老过来帮衬,来的基本都是温流光的心腹,在长老团中排名?靠前,比上回死的三位有本事许多。
也默契很?多。
此时一见温禾安出现,眼皮不过跳动两下,彼此间便?使了个眼神,齐齐踏出脚步,将温流光留在内阵,他们则沉着脸,阴着眼彼此配合着将她朝外驱赶,声?音苍老粗哑,指责她背叛家?族,出手无?情,残杀长辈,末了又道:“温禾安,你若是现在束手就擒,回族内认罪,以你的本事,族中不是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温禾安笑得有些温吞,看了看温流光,倒也配合,蛱蝶般朝外掠去:“行啊,几位长老都是熟面孔,与我也算是有些新仇旧怨,先将你们解决了,抢了双煞果,我再?回族认罪,如何。算不算有诚意??”
“狂悖!”
“倒是年轻气盛,生?得一口尖齿,口气不小。”
须臾间,几人?退出双鱼阵,在海底的浓雾之中站定。
然而此时此刻,正如凌枝所说,无?归城三道入口都乱了,今日下来的队伍几乎都本着试试运气的心态想法聚到了这里。
一眼望去,已有五六支队伍从四面靠近,其中以王庭江无?双带队的那支压在最?前方,尤为?显眼。
陆屿然站在原地,如松枝缀雪,他没有动作,只是身躯越绷越紧,最?后冷然挺直了脊骨,直到双鱼阵内传来动静,他的视线在温禾安身上扫了圈,这才松了肩,又倚回原来的位置。
那几圈人?见到这一幕,惊疑不定,面面相觑,暂时放缓了前进的步伐。
温禾安从浓雾中现身,披帛垂地,皎如日星,岸芷汀兰,面对天都四位长老和几支队伍的逼近,自始至终从容清和,她最?终也只朝江无?双多看了两眼,声?如珠玉落地,态度称得上和善:“我只说两遍,退后。”
说话?间,天都四位长老已经朝她围拢,海底的浓雾霎时间随着流云骤起的攻势淹没了一切。
灵浪一时间遮天蔽日,暴动狂乱。
王庭与另一只队伍在混乱中朝前,江无?双没动,抱剑围观战局,却见此时此刻,一只素白手掌下鲜血乍然迸溅,天都一位长老身躯倒地,浑浊眼珠转了转,“嗬”了几声?,在半空中胡乱抓了抓,终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死的时候,他的第八感甚至还没结束。
却仍挡不住他的死亡。
温禾安素手格挡,掌中生?出滔天变化,与其他三位缠斗在一起,竟还能随手拽过五根游曳海草,如箭矢同时激射而出,穿透空气,发出炸裂的破空声?响,最?终直直钉在妄自上前的人?跟前三寸之处。
她声?音稍冷,温和之色褪去了些,扫了江无?双一眼,红唇微动,杀意?与警告之意?昭然荡开:“退后。”
江无?双面色阴晴难辨,身后的队伍都在等他的暗示。他看了看从始至终好似都在安然观战的陆屿然,又看了看实力同样深不可测,始终摸不清极限的温禾安,克制不住地皱眉,最?终隐晦地一摆手,示意?手下都回来。
王庭的队伍就此退走?。
见到这一幕,商淮只觉得头皮又麻又酥,头发都要被这一幕怔得根根竖起来,他嘶的一声?,抱着手臂搓了搓,看了看陆屿然,又看看温禾安,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二少?主,这也……未免太厉害了。”
他夸张地比了个口型:“江无?双居然直接走?了。”
陆屿然没有说话?,他的视线随着温禾安转,看她有没有受伤,然而没有同等级的人?出手,这场战事确实呈现出单方面的倾倒之势。
他漆黑的眼仁最?终落到温禾安笔直修长的十指上,它们在战斗中强得离谱,出则见血,然而半个时辰前,又那样安静地叠放在他的掌心中。
任他握着,扣着,毫无?防备。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确实被她这种?迥异的反差,这种?特殊分明的对待。
勾得不行。
第56章
温流光还在双鱼阵内阵中, 身边跟着一个头戴氅帽的阴官,阴官从头到尾都不说话,看不清五官, 只在她耐不住急躁, 想要加一把力提前破阵时伸手往前挡了下,不温不淡地?提醒:“冲击力太?大?,会把匿气冲破。”
温流光倏的转身,凝声问:“温禾安可以在溺海与人大动干戈,冲击同样不小, 为何我破阵就不行?”
阴官家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性格,对外界俗事不感兴趣, 这一天下来,除了下溺海的时候叮嘱了几句, 其余时候, 是一声都不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现在听到温流光的话, 也只懒懒地?“啊”了声, 说:“他们可不可以我不知道,但你现在硬来, 肯定是不行。”
温流光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阴官家如今那?位统筹管事的师兄分身乏术,要为家主操控全局,无法?亲身前来, 四大?执事中有三位要守渡口,抽不开身,唯独这位才?出关的三执事姜绥, 恰好赶着了时候,被派了过来。
按理说, 如今下来的阴官之中,不会有比这位更厉害,更游刃有余的。
实则说完这句话之后,姜绥捏了捏下巴朝外看了几眼,完全被氅帽罩住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虽然他确实对这桩差事不情不愿,会来,完全是因为那?位手里捏着家主遣令,但本着早结束早好的心思,他也没?有藏私。
温流光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去了,他开始有点好奇在溺海能罩得住巅峰九境肆无忌惮出手的阴官究竟是哪位,这么强的外放灵流都压得严严实实的。
哪位熟人。
肃竹,还是苏韵之?
奇了怪了,谁能请得动?这两位神仙。
内阵中有不少?声音,海水倒灌的啸声,双鱼阵运转的咯咯声,还有眼前双煞果在空中悬浮着转动?时发出的类似开花的响动?,然而温流光听得最清晰的,竟是外面长?老?的闷哼求救声……这自然不可能,但她知道,他们对上温禾安,也只有一个下场。
天授旨频频给?出提示的消息叫族中越来越重视,上次与温禾安一战后,五长?老?和三长?老?过来了,然而考虑到下溺海不便交手的情况,下来了也没?用,他们就留在了上面督管观测台。
谁知道,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又一次温禾安可以,她不可以。
原本温禾安流放归墟,今年对温流光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应当大?展风头,所向披靡的开端,谁料到事态会一步步失控。温禾安不在天都,比在天都时给?她带来的压迫感更大?。
温流光不敢多?想,怕心情又躁动?起?来,她咬咬牙,逼着自己全副心神都落在阵心之中的那?颗果子上。
双煞之果,长?得桃子大?小,一瓣是猩红之色,一瓣则苍如雪,红的那?边似有心跳的鼓动?,白的那?边死寂无比,模样很是奇异。
隔着内阵最后一层薄薄的纤膜,温流光手指头轻抵上去,能抵到柔软似绸缎的外表,她能感觉到
自己的身体对这颗果子难以抗拒的渴求,那?是一种天生的吸引,叫她的目光难以挪开。毋庸置疑,只看一眼,她便知道,她注定需要这颗双煞果。
她指尖灵力控制得十分微妙,堪称温吞地?磨着那?层纤膜,眼看着越来越近,她眼中光芒颇盛,手指一勾,就欲要把这颗果子收入囊中。
谁知也就恰在这一刻,整座双鱼阵震颤起?来,发出被挤压到极致,不堪承受的碎裂之声,深蓝色的海水一霎变作浓墨色,阵内涌入巨石,暴涨杂乱的海草和……五六个无声拢聚起?来,似长?着数不尽尖牙利齿的海眼漩涡。
看到这一幕,姜绥两只眼皮剧跳起?来。
他猛的回头,只见双煞果的位置也无声聚起?了一只海眼,它真像一张嘴,舌尖一卷,已经将红的那?半卷了下去,正要接着吃下另一边时,温流光反应过来,她当即以掌为拳,将要重重将它震碎,将双煞果抢夺回来。
姜绥身上爆发出无边匿气光泽,他脸色难看得能滴水,看着身前身后的海眼,一咬牙,猛的扯住温流光。
温流光的神情有一霎狰狞扭曲,她一字一句问:“这是什么?你做什么?!”
“别碰那?个海眼。”
姜绥气息急促起?来,他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和温流光身上连着丢下五六个匿气护罩,匿气比灵气轻薄不少?,很多?时候更像一根透明的线,纤细无比,肉眼看不见,然而这时候他丢下的护罩上,却能清楚地?看到这种“气”,可见积蓄了极其之多?的数量。
眼看着双煞果全部被吞进去,只剩一个果蒂还在外面,温流光忍无可忍,反身一掌震开姜绥,就要与那?无缘无故来的漩涡一战。匿气随后涌来捆住她,她看着屡屡捣乱的姜绥,脸色已经彻底沉凝下来。
“在溺海中,这叫骸眼。”姜绥回瞪她,一扫吊儿郎当之态,气势凶悍起?来,他双掌并拢,边拉着她飞快闪到一边,边用柔和至极的匿气推动?着那?些漩涡,想叫它们就此散去,一字一顿地?回:“妖骸的骸。”
“它发起?狂来,这里所有阴官,匿气全部都被绞碎,你们一群九境在海底暴露,等?着死吧。”
温流光的理智被“妖骸”二字拉回来半数,她深深地?呼吸,胸脯上下起?伏,因为骤烈的情绪波动?,手心和额心都是汗珠,她看着那?消失在骸眼中的双煞果,极度不甘。
可以说,除了妖骸,这时候说别的任何字眼都没?法?阻止她出手。
“我问你,它从哪来的!”温流光死死盯着姜绥。
早不来晚不来,就等?着她磨出双煞果的时候出手,说这里没?人针对她,她绝不相信。
姜绥目光变幻,他早听说过这位弑杀好怒的秉性,头疼无比,知道不给?个定心丸估计是没?法?脱身,他抿了下唇,只得道:“你放心,骸眼是阴官家独有的本事,外人学不来,既然是阴官出手,想必是为了那?道悬赏,等?他兑现承诺,双煞果自然还是你的——我们要那?东西没?用,若是要,早自己来拿了。”
温流光权衡之后,这才?冷冷一摆袖子。
“你先出去。我给?外面的阴官发传音,让他们都散了,骸眼一出,这地?方无比危险。”
她出去后,姜绥看着眼前五六个仍在旋转,像是死亡铡刀般的骸眼,脸腮上的肉跳了跳,眼皮也在跳,眼里无比凝重,他对着这方地?界开腔,刻意?压低了声音,话里带有薄怒之色:“苏韵之?你究竟在干什么?你别和我说强插一手是为了玄桑的悬赏,我知道你看不上。溺海今天有多?不正常你看不出来?……这种时候,你还敢用骸眼?你能收得住吗?收不住把真正难缠的东西引出来怎么办。”
“你别说你不知道,现在各个渡口,就这条支脉最不稳定。”
他话音落下,有人在海眼旁边现出道身影,长?发扎成个蝎尾辫,尾巴尖扎成个娇俏的蝴蝶结,活灵活现得像是要飞出去。这种明媚烂漫的小娘子风格放在她的身上,让姜绥又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你穿成这样又是在做什么——这边的情况,要不要和家主说一声。”
原本是一定要告诉的,但这次他看巫山帝嗣也来了,本着偏向自家人的心态,感觉也不是一定要通知家主,大?不了他再丢几次脸,去帝嗣面前求一求,哭一哭。
姜绥说了一堆,抬眼,发现身影已经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稚嫩又青涩的小圆脸,手里还掂量着一颗红白相间的果子,他张张唇,半晌,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拍了下,道:“家主。”
凌枝一张手就将他看来属于大?杀器,无比棘手的骸眼拍散了,她抓着自己的辫子看了看,又理了理衣袖,有些不悦地?皱眉,正色问:“穿成哪样?不好看?”
姜绥捂着牙连连摇头,不敢多?说一个字:“没?——好看。”
从下溺海到上来,只用了半日不到。温禾安才?杀了位长?老?,又伤了两位后,在双鱼阵崩塌时收住气息停了手,他们身上无形的“匿线”拽着他们一路往上,浮出水面。
其他队伍也是如此。
他们先回院子,凌枝后回,回来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抛着个果子,步履轻快,裙摆生风,温禾安原本准备仔细看下双煞果,结果月流这时候正好过来,覆在她耳边道:“女郎,赵巍想见您。”
温禾安抬眼望她,神色倒不见震惊,她颔首,起?身往院子换了身衣裳,戴上了幕篱,在出门时遇见了陆屿然。
他身后跟着商淮和几位执事,看上去也是忙于事务,他先停下了脚步,四目相接时,温禾安蒙着面纱,看不出神情,只是朝他点点头,指了指伫立的铜门,示意?自己出去一趟。
在这方面,他们一个字没?说,但忙于公事时都有种点到为止的默契。
温禾安从侧门进了萝州城城主府。
这段时日,萝州城重兵把守,被围得与铁桶一般,各种各样的重型军用器械都被搬了出来,由里到外都透着肃杀之气,守门的兵士都着银甲,执刀戈,流光粼粼,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