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王庭许多秘密,温禾安能跟陆屿然?合作?,也能接受他回到身边。
他本就不?是表现出来那般干净,清澈的样子,没了她的束缚,不?用在她面前表现,他残忍的令人发指,在王庭的黑暗中混得?如鱼得?水。这好像是他生来的本事,生来就是乌黑的底,却一直用纯白?之色堆砌自己。
可他不?沉溺在这种呼风唤雨的快感中。
他仍是止不?住的期盼着?回到温禾安身边。
江召很难接受温禾安身边出现别的人,别的变化,一时一刻都让他觉得?心脏收紧,悬起,如置身烈火中。
他最终在灿烈春日?下站在她跟前,眼底的痴迷缱绻并不?作?伪,话语中有轻轻的颤意:“一个月之后,你带我走吧。开宗立派,云游四野,高门大户,或是田野之家。”
争天授旨也好,不?争也好。
生也好,死也好。
“——咔嚓。”
天地旋转,脚下摇颤,被徐家阵法牢牢锁定后的幻象本该固若金汤,此刻却从外被强行破开。幻象中天地碎裂,光线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一切春景皆扭曲。
江召感知到什么,眼底发寒,又交织着?惊心的眷恋,他不?管不?顾,青竹般的身躯前倾,折下来,想将自己的脸颊落在她素净掌心之间,两瓣睫毛颤得?如蝶翼,气?息微喃:“……带我走吧。”
一道惊雪般的身影于此时踏进碎裂的幻象。
半个时辰前,陆屿然?的队伍才进无?归,便?遇上了一波劫难,说得?准确一些,是王庭江无?双的队伍惹来的麻烦。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这座潜藏在溺海之中的古老城池,它在此沉寂了千年,说是城池,不?若说是个巨大的迷宫。迷宫入口有三条道,道道宽敞,两侧的墙砖,海藻,珊瑚与巨蚌的排列,阵势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其实哪有什么选择,大家心里的想法都十分简单。
想走哪条就走哪条,反正最后三条都得?探一探。
这个时候,也陆陆续续有别的队伍到了,不?少?人一眼认出了陆屿然?,他实在出众,随意一站,什么话也不?必说,身上气?质独一份。这些人面上不?显,实则心思不?停,彼此打了个眼色,决定跟着?他们走。
毋庸置疑。
巫山的队伍,是最有可能获得?帝主青睐的吧。
他们如是想着?。
谁知会如此倒霉,叫人心热难耐的机遇没遇见,倒是先跟王庭的队伍撞上了。这也没什么,只是王庭队伍之后,跟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水母,它们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在这片区域狂乱地顶撞。
能下溺海的队伍都带了阴官,阴官身上的匿气?将他们的身躯笼罩起来,一般情况下,这海里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根本察觉不?到异物的闯入,这就是匿气?与灵气?的不?同之处。
然?而?也不?知王庭怎么招惹到它们了,数以千计的水母舒展着?身躯,又合拢,身躯闪亮,庞大,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柔韧度和摧毁力,它们通身闪亮,从远处看,是如云朵般美妙的存在。
只是现在情势失控。
王庭之人身上还包裹着?匿气?,并没有裸露之人,水母群分明无?法探知他们的存在,却被什么东西吸引得?极致疯狂,不?要命的用躯体撞击着?两侧的砖瓦,一撞,墙体便?坍塌,出现个洞,发出轰鸣之声。
这样的动静它们能分辨得?出来,于是在此起彼伏的巨响中翕动着?逼近,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看情势,是要将这条道都生生撞开。
江无?双一行人面色难看,不?想和这些东西直面对上,怕引来更为难缠的东西,因?此只好往原路退回。
离近了,其他人才明白?了这支精锐之师面色凝重,投鼠忌器的原因?。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远看是水母,柔软,身姿美妙,颜色醒目,游动时很是轻灵,只是比寻常所?见的水母略大了些,宽了些,攻击性强了些,但?毕竟长在溺海,如此一想也不?稀奇。
只是离近了再看,人人脸上皆是愕然?,又茫然?,都是见过不?知多少?世面的人物了,仍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张嘴忘言,只长长吐出一口气?,绷直了脸。
水母曳动的身躯下,拖拽着?一团团的海草,那海草是渗人的深绿色,像搅动的发丝,肆无?忌惮,张狂地在半空中拽抓,而?最为骇人的是,这叫不?出具体名字的海草后面,长着?一只白?骨之手?。也正是它们,在水母撞墙,往前抓人时出了力,那墙才能一推一个倒。
“这……这是什么。”
“——水母,海草,白?骨聚于一身,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是妖!”有人回过神?来,很快压低了声音说:“死去的妖……嘶,无?归城里,确实会有这种东西。”
毕竟谁都知道,帝主就是因?为妖骸之乱逝世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耳边听是一回事,亲眼看又是一回事,当荒诞之事发生在眼前,带来的那种冲击,比千遍万遍的告诫都来得?直白?有效。
商淮嘶了声,往后退了几步,看向陆屿然?。
陆屿然?冷眼凝着?这一幕,他对这种东西太熟悉了,熟悉到见到如此生硬拼凑的一面都觉得?稀疏平常,分毫不?为所?动,他在后撤的王庭人群中与江无?双四目对视,无?声交锋,问?:“你做了什么?”
江无?双目光极快地闪了下,手?指抵着?腰边剑鞘,额间碎发恰时遮盖住那一刻的情绪,只露出坚毅的下
颌线,嗓音低哑:“不?知道。前面突然?乱了。”
听起来,对此也很是不?悦。
觉得?耽误了时间。
就在话音才落时,身后不?知哪家的队伍,请来了个学艺不?精的阴官,那阴官大概才堪堪勉强能下海,带几个人带得?很是逞强辛苦,如今队伍里惊呼声不?断,唤得?他心神?都跟着?颤抖了下,就这一抖,就抖出了问?题。
罩住队伍的匿气?开了一道豁口,仅是一道,才有消停之势的水母嗅觉极其敏锐,它们真正感知到了入侵者的方向。此时身躯几个轻盈跃动,如乌云压顶,如清晨无?声蔓延的雾气?,速度极快,极霸道地袭过来,因?为是死物,没有智慧,所?以不?避不?让,也不?讲章法,所?过之处皆是残垣断壁,水流紊乱暴动。
首当其冲的就是前面王庭的队伍。
江无?双猛的看向那名阴官,目光阴寒,那阴官手?忙脚乱,手?中匿气?掐了再掐,终是冒着?汗将那缕生人之气?稳定的藏好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足足五六支队伍,数十个人被迫卷入战局。
队伍中的阴官不?得?不?出声,告诉他们尽量小声些,能避则避,慢慢抽身出来,不?要硬对硬地来,溺海中有很厉害的存在,若是将它们惹出来了,就是真的麻烦了。
此话一出,就连备受其乱,吸引承担了大部?分火力的江无?双都只得?握了握拳,没别的辙,对上这样的东西,谁能不?束手?束脚,压着?气?左躲右闪。
江无?双面无?表情地后撤,躲闪,一刹那间没注意,脸上险些被无?声无?息抓过来的白?骨手?掌挠出道血痕。
他见到商淮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声,肩头耸动,还颇有闲心地拿出了四方镜。
然?而?很快,商淮就笑?不?太出来了。
他看了看在最前面吸引火力的王庭队伍,又看看他们这边还算游刃有余,稳中向好的状况,捏着?四方镜很是犹豫踌躇,他悄悄看了眼如惊鸿之影的陆屿然?,又啧了声,眼神?不?自然?闪了闪。
陆屿然?眼也没抬:“说事。”
这人生来就是领头者,风华无?边,拥雪之姿,是巫山和昔日?帝主选定的,费尽心思培养出来,无?可挑剔的完美继任者。
商淮抵了抵眉心,凝着?四方镜上那两行字,横看竖看,都觉得?不?对。
半晌,他轻巧避开一只水母的白?骨手?,闪到陆屿然?身侧,故作?淡定地将四方镜递过去,“诺”的一声,语气?有点微妙:“……这种事,我怎么拿得?准主意,你不?然?自己看看。”
陆屿然?接过四方镜,巴掌大的镜面上徐徐折着?一道流光,随意一瞥,而?后微顿。
视线在某个字眼上凝滞住,他浓密的眼睫自然?往下垂,根根沾上了海底的湿泠之色。
他静静看了一会。
闭了下眼。
随后伸手?将四方镜的光覆灭了,也没将它还给商淮,他捏着?这面镜子,神?色看上去实在清净极了,没见动怒,只是周身气?质寸寸沉浸,到某个节点,是真澈如流泉,凛似堆雪了。
他真有段时间没管这消息,真不?想管,然?而?冷冷在原地站了会,又点进了镜面中,敲出两个字,得?到答复后将它甩给商淮,同时吐出命令:“后撤,走左边第一道。等我两刻钟。”
商淮揉揉鼻尖,有点蠢蠢欲动想跟着?去看看那等精彩的场面,然?而?又不?敢直视陆屿然?的眼神?,怕被看穿后伤筋断骨的闹得?自己很是凄惨,当下只得?耸耸肩,领着?巫山所?属一众退至出口,心中分外遗憾。
陆屿然?在溺海中动用了空间裂隙。
半刻钟后,凌枝见到出现的陆屿然?,眼睛因?为诧异而?睁大了些,罗青山急忙收起四方镜,朝面前的幻境指了指,说:“公子,这里。”
“嗯。”
陆屿然?走向幻境,凌枝起先不?以为意,见他平静地朝着?那面水纹般的虚幻之境摁上修长食指,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脑海中突的警惕起来,正色道:“你干什么,你别和我说你要强行破幻境,不?行,动静太大了——”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却见陆屿然?朝她看过来。海水中,他平素纯正深邃的瞳仁此时偏向琥珀色,镌刻在骨血之中的理智克制只占据了表面浅浅一层,其下纹丝不?动的雪山渐有崩塌之势,来势极汹。
凌枝曾经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过自己的眼睛。
她感觉陆屿然?终于被逼疯了。
她于是咽下了话语,暂时妥协,说:“出事了你负责,我不?管。”
幻境虚虚维持了个表象,温禾安站在春色尽退,明暗不?定的交界之地,视线被倏然?出现的陆屿然?吸引了视线,此时耳边还回荡着?江召低低的,清润的余音,带着?投降的哀求之意:“……带我走吧。”
他的脸颊才要触碰到她的指尖,却被一道雪色寒刃抵着?喉骨生生掼碎,整个人像画卷般被撕裂,而?哪怕在这时候,江召也不?看别人,他细细地观察温禾安的神?情。
见她惊讶,见她轻怔,见她眉尖温软之色回拢,见她镇定,又多少?带点说不?清道不?明慌张意味地抽回手?。
江召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对别人,对自己,和对陆屿然?,就是不?同的。
幻象中,温禾安看着?陆屿然?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和平常不?太一样,眉眼极静,流风回雪的气?质也敛收得?干净,有种寒刃光芒尽收后反而?渗出本身攻伐性的锋锐之意。
待他站定,她动了动唇,朝外看了看,问?:“你怎么……无?归城出什么事了吗?”
陆屿然?的视线落在温禾安脸上,她眼睛很漂亮,滢亮的润泽,含蕴着?水色,对谁都这样,没有脾气?,有点懒懒的,不?懂拒绝。江召想碰她,想求和,她也无?所?谓,就站在原地,看他贴近,看他俯首称臣。
她才从自己这得?到想要的,咬他的时候那样贴近,那样渴求,将他扰得?一团糟,转眼,就忘了答应过自己什么。
就和三年前一样。
他说分开,她就静静点头,说好,说都可以,那样干脆,你从她这双眼睛里,找不?到丁点挽留的意思。
转头,几个月不?到的时间。
她就找了江召。
陆屿然?无?视她无?关紧要的询问?,眼里冷濛宁谧,嗓音有些哑:“温禾安,这就是你答应的不?看?”
温禾安愣了下,她看了看被强行碎开的幻象,大约意识到什么,唇瓣翕张,轻声说:“我没看他。我见他,想问?问?徐家的阵法,也想知道现在王庭究竟想如何。”
陆屿然?笑?了声,胸膛低颤,情绪骤逢暴雪,想到方才江召与她的亲昵,心里却仍遏制不?住纵起一把火,要将他由里到外烧成灰烬:“现在见到了?要问?的问?到了?要不?要带他走?”
温禾安抿了下唇,摇摇头,她想了想,轻声喊他的名字:“陆屿然?。”
她问?:“你要看看我的脸吗?”
陆屿然?眼中的火烧得?顿住,视线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一时不?得?不?极力按捺,将所?有情绪压下,细看她的脸色,喉咙微动:“毒发了?”
“有一点。”温禾安嗯了声,其实也紧张,只是竭力维持着?镇定,她舔了下唇,顿了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低声说:“你看看吧。”
她没有等待很久。
陆屿然?倾身,指腹温度很冷,抵在她的下巴边缘,动作?极稳,将面具上的暗扣摁下,铭刻着?藤蔓花纹的银色面具顺势脱落在他掌心中,发出闷闷的一道响。
他的视线毫无?阻碍,像雪花,飘到她的脸上。
而?后,向下滑动。
凝在她的左侧脸颊上。
第54章
幻境宛若一片被火燎灭过的布帛, 化为飞灰之际被一道结界揽圈住,严密地隔绝任何人的视线。
结界之内,零星光点如萤虫在眼前浮沉, 湮灭, 温禾安保持着朝前?微微倾身的姿势,裤裙的摆边被吹得朝前?鼓动,像一
朵被春雨沾得湿漉漉的牵牛花苞,看?着不经风雨,实则藤蔓柔韧, 生意不屈。
她将身上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陆屿然?的眼前?。
任他寸寸审视,细细权衡。
两人脸颊离得近, 有种额心相抵的错觉,温禾安能嗅到陆屿然?身上清淡的甘松香气。她看?不见自己的脸,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但因?为看?过太多次,可以想?象出画面来。
就像只常年怀有警惕心的猫, 有一日要将肚皮翻出来给人看?, 她起先绷着颈,微抿着唇, 不说多紧张,不自然?肯定是有的。
眼睫如叶片般安然?静悬,温禾安盯着陆屿然?手中的半截面具, 勾勒上面流畅的月色花枝画样,发?现他眼神凝住时,颀长身躯也僵住, 而后看?到他无意识扣紧了面具,复又松开。
周遭阒静, 时间?都在此刻停住脚步。
温禾安觉得脸颊有点痒,心尖又渐渐冒起些好奇,想?看?看?眼前?之人看?见这东西时更多,更直观的反应。她慢腾腾地撩起眼,手指蜷着,没克制住,胡乱地摁在脸侧裂隙边上挠了挠,黑白分明的眼落在陆屿然?五官上。
他捕捉到这一眼,鼻脊微抬,两两对视。
温禾安于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水漉漉的杏眼定了定。
他眼中原本是山火苒苒,隐约燎原一片,且怒且冷,而今全归于空芜,山寒水静。
温禾安干脆大大方方回看?他,深究他,但没有看?到多么深重的厌恶,也没有拔剑而起的肃杀,反而触到了裹覆在清净之下的东西,叫人呼吸微顿,泥足深陷。
她压在手边的手指动了动,想?再触一触,但被他用腕边轻抵制止了:“别挠。”
温禾安哦了声,把手放下来。
陆屿然?看?过数不尽的妖物,那些东西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被压在妖骸山脉,力量却还残存着,近百年来,每年都要爆发?一次。与妖物纠缠到底,是他生来注定的使命之一,若说面对这些东西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能把温禾安逼得亲自进?巫山,不惜耗费两年时间?,连罗青山都无法诊断出来的棘手之毒,发?作起来,究竟有怎样的症状。让她日日戴着面具示人,严防死守,甚至用以警告他……别再靠近。
直到面具被他亲手揭下,白皙细嫩的肌肤之下,无声蜿蜒出三道裂隙,像有人轻轻磕碎了鸡蛋的外壳,也像贸然?折下的一段梅枝。
再无遮拦。
如此直白袒露在他面前?。
陆屿然?静了静,喉结动了动,然?静过之后,他声线略低,问了第一句:“毒发?……要不要血。”
温禾安被问得微怔,大概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下意识看?了看?他才恢复好的侧颈,随后摇摇头,也跟着低声说:“不用。只是有点痒,还不疼。”
“完全毒发?呢,疼?”
温禾安“唔”了声,见他开始问问题,也都很配合地回答:“嗯。”
陆屿然?顿了下:“很疼?”
温禾安点了点头,齿关?微启,声音轻轻的:“很疼。”
他们离得实在近,近得陆屿然?能清楚看?到她每一根睫毛的颤动,每一次眼神的变幻。她话说得诚实,问什么就答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将软肋和盘托出就是认命的交付生死了,她只是,在给你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你如何做,会决定她接下来的做法与态度。
相安无事,还是刀戈相向。
偏偏她语气又无辜又柔软,像不谙世事的抱怨,那种格外讨人疼的抱怨。
陆屿然?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在这个时候揭下面具,让他猛的清醒,想?看?他知?难而退,明白这究竟是个怎么样天大的麻烦,从此将不该有的心思都生生挖空,生气,难以启齿的较劲,吃醋,再没有立场。或者,叫他忘却生气,泯灭所有情绪,改为……心疼她。
也确实,效果显著。
陆屿然?闭了下眼,问她:“怎么弄的?”
在决定将这事告诉他的时候,温禾安就想?过自己该如何说,可这事实在无解,到了这一步,只得实说:“还是我?那日和你说的事。被温流光掳走之后,毒发?不断,但那些毒在我?破入八境之后,就没有再发?过,出现的成?了这个。”
“你看?到了。”她释然?地拢了拢袖边,直起身子,说:“我?脸上顶着这个,不敢声张,十几年间?遍寻名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病急乱投医,想?找巫医……才有了巫山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除了毒,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可世上为什么有这种毒。”
温禾安抿了下唇,这时才触及到真?正该说的,一定要说的话,她抬眼再次与陆屿然?对视,一字一句说得很是郑重:“它出现的时候会有灼烧之感,有时候受伤,兼之发?作得厉害,会出现神志不太清醒的状况,与那日夜里一样。但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妖化之相,我?不会无故失控伤人,不会莫名要杀人,更没有吞噬的欲望。”
她想?说,她和千年前?妖化,最终被封在溺海,妖骸山脉的那些人不一样。
然?而信与不信,还是要看?陆屿然?自己。
她能说的,能做的,只有这些。
温禾安眼中澄净清明,如被泉水沁过,她先盯着地面,看?春草的虚影次次被结界之力无情碾碎,再抬头看?陆屿然?,身后长发?被五彩绳虚虚拢着,显得分外宁静清和:“不提我?与天都,王庭的纠葛恩怨,单论我?脸上这道疤,它太麻烦了。”
事到如今,她能看?出点陆屿然?的态度。
他没立刻出手,没摆审问的姿态,证明他没想?撕破脸皮,如果合作能存续,那剩下的,就是他这些天的失态,气愤,那些可能不该存在的东西。
温禾安朝他又走出两步,原本拉开一点的距离霎时迫近,近到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膛气息的起伏,她仰着头看?他,桃脸杏腮,一片无知?无觉的,全然?真?心为他好的模样:“陆屿然?,巫山帝嗣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陆屿然?沉沉看?着她。
温禾安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瞳色一霎深到极致,半晌,她螓首,吐字问他:“你现在,还生气吗?”
还要接着因?为江召,因?为有人接近温禾安而生气吗。
陆屿然?眼睫垂落,在眼皮下凝成?团积郁的阴影,像蓄水的小水洼。
这三日来的种种事,和三年间?那种自欺欺人的滋味没完没了的搅合在一起,他试图理清,理得妥善,却在将才江召贴近她的动作里,在她此刻的言语中,忍无可忍地悉数焚尽了。
他甚至感觉有一点火星在眼皮上跃动,或许因?为情绪过于汹涌,在胸膛一声嗤然?起伏后却表现得更为沉敛。他弯腰,将她虚虚挽挂的披帛拾起,眼中雪色甚深:“这番话,你不该在五年前?提醒我??”
“怎么不在同?我?一起用膳,一起睡觉,一同?闭关?闯小世界的时候跟我?说。”
怎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说明白。
——陆屿然?,你千万别动心,别对我?动心。
他肩头缀着这揉碎的春景,有种荒诞之意,性?子这样淡的人,也被逼得眉心盛霜,喉结滚动,狼狈之意闭眼都没压下去。再次掀眼时索性?不遮,如此冷眼凝睇自己只身走最后一步。
这一次,只此一次。
陆屿然?看?着她,眼尾凝直,唇抿成?线:“温禾安,现在呢,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不若她来教他,怎么才能永远噙着天真?的笑,对谁都柔软,不会为了区区几个不堪的字眼,将她与别人连接得分外亲密的字眼神思不属,彻夜难眠,怎么看?到江召与她相见的消息时还保持理智冷静。
怎么能掐断想?接近她的情愫。
怎么释怀,怎么不生气。
陆屿然?将自己隐秘的心思和骄傲一同?划开,为此难捱地
仰了仰颈,目光落在温禾安咫尺之近的生动脸颊上。
他无法抗拒,没有办法,愿意兜住惊天的麻烦,愿意往肩上再压一道责任。
——温禾安呢,她要如何对待他。
温禾安在原地静了静,她眼瞳本就圆,视线先是落在他色泽薄红,带点冷怒的唇上,继而向上,扫视着他雪白衣袂与乌黑长发?。她弯弯眼,又弯了弯唇,半晌,伸手,指腹轻轻触了触他的侧颈,被她狠狠咬过的地方,好似在无声问他,还疼不疼。
凉,又痒,此时此刻,惊心的颤栗。
陆屿然?动作倏的静默,所有情绪蓄得又深又重。
温禾安看?着他,认认真?真?,轻声承诺:“嗯。我?知?道了,我?哄走了巫山帝嗣……我?会好好待他的。”
第55章
鸦默雀静, 温禾安的声?音落在耳边,像山风,缓而轻, 倏而就散, 陆屿然被这一句话惹得鸦黑眼睫当即半滞,眼眸中杂糅薄怒于流转中定住,半晌,他看着她,喉结滑动:“什么?”
温禾安回望他, 眼中笑意?如点星,两侧脸颊透出层胭脂色, 看起来也有些纯粹明媚的开心:“不是要在一起?”
陆屿然不说话?了。
被她触到的肌肤像被火星燎了下,突突地跳, 她这两句话?落下, 几近有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认了吧。
这本就是你三年来, 几次三番, 需要用蛊才能屡屡压下的念头。
根本……无?从抵抗。
须臾,凛冽的灵力凭空造势, 在两人?身侧聚起一汪泉眼。
陆屿然伸手,去捏温禾安的手腕,叫她又朝前走?一步, 满捧的披帛与柔软裙边都堆在流动的结界上,他手指修长,有种?玉石般的凉意?, 抓着她的掌心,一同沁在水雾里。
温禾安起先还有些好奇, 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动了动,却被他完全遮覆住,她歪歪头去看他的侧脸,眨了下眼,算是明白了,张张唇:“他没碰到。”
陆屿然眼前又浮现出方才的画面,他垂眼,心里淌出隐秘喜悦时,仍有不愉与嫉妒。
但她这个时候很?是听话?,手指也不动,乖乖任他捏着,用干净手帕擦干,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中,匀净纤长,没骨头一样。
陆屿然这才问她:“他要碰,你就让他碰?”
温禾安摇头,觉出一点新奇,笑意?全都在一双圆睁杏眼中,瞳心里像贴了片沾着水露的花瓣:“没有。你不来,我也要动手了。”
陆屿然皱眉,看着她不说话?。
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温禾安也不说话?,与他相望着,面若桃李,睫毛又长又卷,呼吸轻滞,一点唇珠颜色极艳。
今日之前,她对他也温和,但到底有着防备,现在将那点防备都撤去了,只剩下纯然的柔软,像一捧溺人?的春水,与他贴得这般近,眼波流转时,几近有些无?知无?觉的纵容。好似在分外无?辜地勾人?,又像是在表示,他想如何,想如何都行。
看不出半点抵抗的意?思。
陆屿然看了会,喉咙微涩,他不由低了低头,气息有点乱。
然而就在此时,结界外传来清脆的动静,提醒着外面出现了变故。
温禾安上下动了动睫毛,陆屿然忍耐地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掠过懊恼之色,他拽过半空中悬浮着的面具,倾身,将它原样扣在了她懵懂的,又似乎憋着笑的脸颊上,甘松香侵略四周,道:“解决好你身边所有心怀不轨的人?。”
他道:“尽快。”
温禾安看看他,点点头,下一刻,手指在他掌心中轻轻蜷了蜷。
两人?并肩从结界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不断张望的商淮以及终于?将药箱放进灵戒,蹲在地上一脸心事重重,担忧惆怅的罗青山,幕一和宿澄也都在,至于?凌枝,她坐在一把珊瑚堆砌起的椅子上,捧着腮百无?聊赖地晃足。
见他们出来,凌枝从座椅上起来,看向温禾安,商淮则朝陆屿然走?去,眉眼间很?有些挤眉弄眼的轻佻调侃。
温禾安能感受到前方数十里外战斗的波动,问:“出什么事了?”
陆屿然也看向之前在无?归城中的几人?,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波动:“你们怎么在这。”
凌枝实则非常好奇这两人?之间的事,她虽然迟钝,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此时不是探究这些事的时候,她抬了抬下巴,皱了皱眉:“我让他们先来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