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猫咪法则by道玄
道玄  发于:2024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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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程似锦轻笑一声,她弯起眼,看起来十分温柔,“我也是坏人的一员,你可以尽情地讨厌我,可以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卑劣的下流货色,然后走投无路的时候跪在地上跟我说,求你了,把我的自尊和身体都买走吧。”
她简直是用一种揶揄的态度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风轻云淡。
在平静温和的语气之中,陆渺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愈发稀薄。他大口喝水,过度空旷的胃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液体变得异常抗拒,一阵阵收缩地疼,握着瓶身的手出了点汗,他再次用力抓住,指骨绷得泛白。
路边不停有豪车飞驰而过,在看到程似锦标志性的车牌号后,纷纷减速慢行。
车灯晃过他的脸。陆渺用手捂住胃的地方,徒劳得摁了一下开门的地方,车门纹丝不动。他埋头咳嗽了几声,低血糖的余劲儿还没有消退,他忍不住干呕,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没有血色的唇被染得鲜红。
程似锦跟司机说了声“开去医院。”随后问道:“你有胃病?这都会忘了吃东西?”
他的发梢都在发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想逃跑。陆渺实在不愿意面对她,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如此地狼狈不堪,完全像一个只能被放在展台上的花瓶、只配被她挑选的商品。
可是现实如此,他连一丁点沙尘的磨砺都经受不了,只是长时间失眠和忘记进食,这具娇贵的身体都能让他吃尽苦头。
陆渺咬着牙,说:“我不去,你让我下车。”
程似锦的语气变得冷淡了一些:“溃疡引起的胃出血会让人休克。”
“我没有钱。”
“你要死在陆拂前面吗?”程似锦不轻不重地讥讽了一句,“陆公子,你连画笔都卖了,还怎么养活别人?”
他沉默了片刻,嗓音干哑:“我的画本来也不值钱。你别拉我去永安长华,治不起。”
程似锦抬手抵住下颔,她想起陆家出事之前,连母亲布置的花厅里都有几幅陆渺的画,色彩丰富,笔触浪漫,立秋时她陪母亲在香案上问卜,挂签在竹筒里摇晃碰撞的声音中,回头就是一幅很漂亮的献瑞图。
值钱吗?曾经应该是值钱的。陆家还在的时候,画展上的每一个作品都被赋予了金钱涂抹的其他价值,那些拍卖会上,他本人从未出现过。
程似锦说:“去最近的社区医院。”
司机愣了一下,把导航打开。
他老实了,安静沉默得像个哑巴。躲在边缘,用袖口擦掉不小心弄到座椅内饰上的血。好在材质不怎么沾,血迹就这么被模糊地擦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滚成一片。
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第四个信号灯的时候,他低声说:“……谢谢。”
程似锦没听清,她在签助理带过来的文件,名字飞舞地落在上面,头都不抬地说:“再重复一遍。”
这是她常对下属的语气。陆渺以为这是什么命令测试,或者服从性测试,可在这种处境下,他竟然没有底气像以往那样坚定的拒绝。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吐出来时连舌尖都隐隐发麻。
程似锦的笔顿了一下,没有看他,无奈地哼笑了一声。
陆渺转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窗外光影交错,大都市的繁华被抛在后面,明暗不定的零星光源落在她的肩上,看文件时戴的金丝眼镜从鼻梁上滑落了短短的一截。她没有化妆,眼尾有一颗很浅、色泽很淡的痣。
小拂喜欢的是这种人吗?
这样恶劣、阴晴不定,擅自决定一切;毫不顾忌地将人放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又偶尔流露出某种诱饵般的好心。
她开诚布公地让所有人都知道,咬上诱饵的代价是失去灵魂、明码标价,却又让人以为自己会得到所有。
小拂的眼光……
就在陆渺沉默隐蔽地想到这里时,程似锦突兀抬眸,两人的视线猛然撞击在一起,彼此的视线超脱欲望地陡然相缠。他瞳孔微颤,瞬间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纷杂的车影,仿佛自己从未看过去。

她再次放走了陆渺。
数日后,程似锦按照惯例去探望外祖母。跟长辈说了几句话,老人的状况很不错,笑呵呵地询问近况,程似锦一一回答,只对长辈殷勤督促的联姻一事没什么反应。
到了这份儿上,结婚这件事所具备的“价值”,她并不需求。而婚姻也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改变。
从病房离开后,程似锦过问下午的行程,听到一半,忽然问:“陆拂住楼下?”
特助话语微顿,很快接道:“对。陆小公子之前住得更近,后来换了病房。他的病是先天性的,四年里经历过多场手术,到今年才略有好转,还有十天左右会有一场大手术,院方到目前只收到了一部分手术费用。”
在陆家没有出事之前,陆渺本人并没有购置奢侈品的兴趣。因为程似锦的关注,所以助理曾经对他交易出手的东西进行了不多不少的了解……那些钱烧在陆拂身上,就跟扔进无底洞里一样,如果他明智的话,就算忍痛,也应该早就放弃这个弟弟了。
“他在做什么?”程似锦问。
“陆渺在一间对外貌要求很高的私房菜餐厅工作,那是林公子的产业。”助理说,“是一家夜间餐厅,我记得有些特别的人工服务,但陆渺没有做,因为他并未配合,所以收入水平远低于名都俱乐部开的价格。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有其他几个兼职,每天的工作时间在十八小时以上,不过即便能筹齐手术费,也很难继续交住院费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迫转院。”
两人边说边下楼,没有乘电梯。程似锦听了一会儿,笑叹一声:“他是真想靠自己养活陆拂吗?”
助理安静片刻,道:“陆拂的病只有在永安医疗才能有最稳定的状况,不仅是因为医疗资源,还有四年来的救治经验……好,谢谢,”她代程似锦在高级病房的出入名册上签字,将签字本还给护士,继续说下去,“其他医院可能无法接手他,一旦转院,就意味着这四年的成果被毁,他被人用钱强行续的几年命也走到头了。”
程似锦见过那个少年。
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陆小公子确实还是一个少年人,他那时还没有生病,只有十五岁,在一所商学院就读。程似锦已崭露头角,在商学院的邀请下成为讲座嘉宾,并不是主讲人。
这对于当时接手生意不久,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小程总来说,这几乎可以当做某种休息。她的思绪飞驰出去很远,只在落幕时说了几句话——到她开口说话时,下方埋头玩手机、走神发呆、窃窃私语的富家子弟们,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大屏幕上那个指点江山、唾沫横飞、苦口婆心的中年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姐姐。
她的长发用发夹松松挽起,碎发别到耳后,神情带着一些疲惫的懒倦乏味,因为长时间精神没有放松,乌黑的瞳孔显得格外空旷漠然,声音轻柔:“祝福同学们浪费大好前程,在有限的时间里玩得开心快乐。”
程似锦抬指抵住唇,想了想,又补充道:“积极上进很累,如果不想努力的话——”
四周鸦雀无声。校方领导心里一凉,压低声音凑过去道:“小程总,是说一些鼓励的话。”
程似锦低头看了一眼流程,上面写着自由发言,于是又扶了扶麦,道:“资本家的孩子本就比别人更容易成功,这是因为起点够高,不过……”
在场十余位自诩成功的中年男人听得五味陈杂,面色变来变去。她说的这几百字的“祝福”回荡在会场之上,下方私自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落针可闻,只剩下她口中冷淡辛辣、嘲讽意味十足的柔声鼓励。
很多人都没有这么如坐针毡过。成功的遮羞布太薄,他们本就会被轻易刺伤。
讲座结束,程似锦起身离开。那时是一个大雾天气,雾色沾满了会场礼堂里的淡蓝色玻璃。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清秀的少年把淡蓝玻璃上的雾擦掉,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两人视线触碰的时候,他受惊一样仓促地收回目光。
仅仅过了两秒,他忽然间下定决心,从礼堂里跑了出来。男孩儿隔着她的保镖,面红耳赤地扬声:“程老师!”
学生总是习惯对人叫老师。
程似锦本来已经上车,她降下车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在她的默许下钻过保镖的手臂,眼神熠熠中略带羞涩:“老师,我叫陆拂,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助理说:“抱歉,我们不签白纸。”
少年将一本商学院的辅助教材拿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在教材的第二十五页签了一个简化版的“前程似锦”,随后驱车离去。
后视镜里,那个少年站在原地、呆呆地望了很久。
四年前陆拂生病,跟外祖母同在一所医院,程似锦在查看出入人员登记的时候,发现陆家的人也常常过来,因此得知了他的事。
但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走过了陆拂的病房,程似锦也没有进去看他一眼。下楼后,助理提到:“今晚跟林公子谈的新能源项目,就定在那家夜间餐厅。”
程似锦的脚步突然顿住,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那个餐厅好像是什么主题餐厅来着?”
助理罕见的露出一种“被变态到”的神情,她面色复杂,随后依旧用自己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说:“老板,林总一向喜欢经营一些有特色的东西,那是一家女仆主题的夜间餐厅。里面的侍应生都是穿女仆装的,上次有一个侍应生故意坐在您腿上,裙子里只穿了一个贞操……”
“好了。”程似锦捏了捏眉心,“够了,我想起来了。”
程似锦离开后不久,陆渺在各种兼职安排的间隙里,终于找到一部分时间探望陆拂。
他还在做新的应聘简历。陆渺没有读父母期望的财经管理类,而是就读了一所艺术院校,能选择的工作有限,好在他太缺钱,什么都做。
随着一笔一笔的支出和怎么算都不够的收入,陆渺的精神焦虑也到了一个快要崩塌的地步。当初连戴个项圈都会痛恨恼怒到当场摔到地上的人,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倾轧。
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只要不遇到程似锦、不被她看到,他可以忍受所有鄙弃或玩味的目光,但是她不行,她只要站在那里,就……
陆渺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他如同刑场上引颈待戮的死刑犯。哪怕曾经不如陆家的人嘲讽他、为难他、伤害他,带给陆渺的痛苦甚至都没有这份害怕遇见程似锦的恐惧强烈。
“哥?”陆拂轻声叫他,“怎么了?你最近每次来看我都不怎么高兴,发生什么了吗?钟阿姨呢,还有妈,她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陆渺勉强地对着他笑了一下,用水果刀给弟弟削苹果,他低声解释:“妈又头疼了,在家休息。钟阿姨的女儿结婚,请了假。”
陆拂信以为真,上下打量了他哥几眼,道:“哥,你最近是不是又废寝忘食地画画了?没睡好哦。”
陆渺对着弟弟笑了笑。
他以前并不会削苹果,但在餐厅打工久了,这项技能熟能生巧,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这双平时只握着画笔、敲打键盘的双手,多了斑斑未愈的刀伤红痕。娇嫩的皮肉乍一经过高强度的劳动,掌心被磨得一片通红。
那所餐厅待遇很好,接待的客户也是过去的“熟人”。父亲的商业敌人或许不屑于赶尽杀绝,但那些曾经认为陆渺孤傲离群的富家子弟却得到了乐趣,他们总会玩乐一般地羞辱贬低他,用各种磋磨惩罚别人的方式进行曾经做不到的践踏。
这似乎能让他们从中获取人上人的快乐。
陆渺不能再失去这份工作了,小拂的手术费还没有凑齐。哪怕这条路走下去是无底深渊,会失去所有。
“哥?”这是陆拂第三次叫他。
他凑过来看,苍白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最近真是太累了,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我搜到程老师前一阵子参与了一个首映礼,录到她的视频肯定只有现场的媒体有,能不能……嘶,哥?!”
他提到程似锦的一瞬间,已经熟能生巧的陆渺动作一顿,锋锐的刀片切入果肉里。他一直压抑、克制着自己,一直想要躲避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和念念不忘。陆渺的喉结动了一下,想要若无其事地继续削苹果,却突兀地扎进旁边的指腹中。
鲜血染了刀锋的边缘,指腹上一瞬间刺痛无比。
这种疼痛并没有完全盖过惴惴不安的心跳。
陆渺说了句“没事”,然后熟练地清理血迹,贴上创可贴。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出声:“小拂。”
“嗯?”陆拂抓着他的手看了看伤口。
陆渺怕他发现端倪,抽回手,继续问道:“要是我……假如……”
陆拂望着他,一双平静好奇的眼睛看了过来。
陆渺陡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要怎么对弟弟说出口,是说家里已经天翻地覆,无力承担你的病了吗?这除了让他愧疚自责之外有什么用;还是说你的亲哥假如有一天走投无路,向你暗恋多年的那个人摇尾乞怜,求你不要恨我?
连他都会恨自己的。
“……没什么。”陆渺掠过没有出口的问题,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轻轻地道,“程似锦不太限制自己的影像流传,我帮你问一问吧。”
陆拂高兴地点点头,但他又忽然发觉:“哥,你好像特别辛苦啊,是画室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渺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他那双清透冰凉、总是透着矜持和厌倦的眼睛,此刻被一种宛若阴云的忍耐和自抑填满,仿佛拼命地呼吸就已经让人竭尽全力。
一切都摇摇欲坠。

陆渺没有时间在医院待太久,就赶回了工作地点。
为权势聚集的朋友,到了今日早就不算数了。他也就没有可以打听的媒体朋友,只能表面答应陆拂。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他也不可能主动去问和程似锦有关的事。
陆渺一边喝治胃病的药,一边查看医院发来的账单。就在他计算的时候,一个没有被屏蔽拉黑的新号发了短信,内容在手机上方弹出。
“有钱在永安医疗做手术,没钱还债?是不是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才能认清现实?”
陆渺眼皮一跳,握着矿泉水瓶顿了顿,把这条短信删除。就在他删除的下一秒,更多的催债信息涌了进来,陌生号码跳出屏幕,默认铃声陡然响起。
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长时间的辛苦和压力让陆渺的状态非常不好,他怔怔地看着接听键,半分钟后,铃声自己停了。
一口气没有吐出,陌生号码的短信跟着到了,只有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陆渺对着这五个字发了会儿呆,把手机关掉了。
这是他父亲欠的债。虽然法律上与他无关,但这笔金额实在是太大了,在道义上、在人情中,他似乎都被迫承载了这份债务。他享受着陆建业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今父亲入狱,母亲仍在接受调查,陆家曾经宠爱娇惯的大少爷,终于也面临了这种不光彩的催债手段。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陆渺扯了扯嘴角,半天都没笑出来。他出去洗了把脸,跟经理接洽了一下今晚的工作,拿了接待的包厢号,回头时忽然见到一个脸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但他却抱着一套餐厅的制服,半是嫌弃半是好奇地查看制服上的烫金布标。
注意到陆渺的视线,男人忽然抬起头,眼睛微眯地打量了一下陆渺,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适……像是一条在草丛中游过的蛇。
陆渺收回目光,对方却走过来,露出笑脸:“你好,今晚你原本的搭档临时有事,让我替他一天,你叫我小蒋就行。”
陆渺伸手跟他握了握。
经理对这个“小蒋”相当客气,跟平日里骂这些侍应生的嘴脸全然不同:“瞧您说的,您是林总交代关照的人,跟别人怎么一样。陆渺,你叫人家蒋哥。”
陆渺无声地点头。
蒋令盯着他看了片刻,说:“能不能给我换个搭档,他长得……不太老实。”
不太老实是什么意思?陆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经理道:“是林总点名的。您不用担心,小陆的业务能力很好,有什么麻烦事你尽管叫他解决,而且……”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陆渺,乐呵呵地说,“我就直说了吧,跟他有过节的客户不少,怎么都耽误不了您的正事儿。”
蒋令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陆渺也早就忍耐成习惯,明白什么叫接受现状。他恍若未闻,自己先去换了制服。
只要不遇到程似锦,在谁面前丢脸都无所谓。赚得是救命钱,还能跟小拂的命过不去吗?
餐厅的制服有很多套,是按照客户的喜好定制的,今天交到手里的是一套装饰简单的黑白女仆装,配套是一个心形的工牌,工牌上的名称是“喵喵”。陆渺换好衣服,将工牌别在胸前,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裙摆,想要将它拉低一点。
蒋令的手臂突兀地搭了过来,他忽然问:“你知道今天晚上接待的是谁吗?”
“是谁?”陆渺头也不抬地问。
他反而不说了。
陆渺也没兴趣追问,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备受羞辱的工作而已,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累。
两人提前半小时去布置包厢,蒋令在旁边看着他忙碌。倒计时五分钟的时候,陆渺在耳朵上戴了一个装饰成猫耳发箍的专用对讲机,跟门口报备了一下,迎宾立即说:“已经到了,准备接待吧。”
通向包厢的走廊玻璃灯一路明亮起来。
在这等待客人、脚步渐近的几分钟里,陆渺平静而疲累的心突然咚咚狂跳起来,一股尖锐的第六感猛然迭起,像是浪潮忽涨。
他莫名地如芒在背,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急速流淌的声音……
豁然间,门开了。
就在他面前,柔软长发如瀑布般涌落,卷曲地蜷伏在肩头。她穿着一件粉红的西装外套,色彩鲜艳无比,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混着薄荷的气息。
程似锦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过了他。
陆渺像是忽然间失了声。他一瞬间完全忘记自己该说什么,一阵尖锐的轰鸣撞进脑海,让他甚至想立刻从这道门里夺路而逃,让他想回避、想退开,激起他为数不多的反抗欲望和攻击性,平日里已经催眠自己、变得麻木的话语,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欢迎回家。”蒋令尽量将这句话说得悦耳,随后诧异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林琮请程似锦先坐,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她身后的两人。程似锦注意到他的目光,略一挑眉:“你也太费心了。”
林琮的右手盘着一串珠子,笑着道:“谁叫我惦记着你,就是不知道你到底还想不想着他。”
程似锦没回答,目光毫不遮掩地扫向旁边,从腿向上看。做过模特的人双腿笔直,白皙光洁,膝盖透着隐隐的粉色,再向上是黑白女仆装的裙边儿,只盖住了膝盖上方的大腿。两根带子勒住一把窄腰,在腰后系了个蝴蝶结。他低着头,装饰对讲机的猫耳垂下来,耳根红得滴血。
强烈的羞耻和紧张遍布陆渺的全身。
程似锦只是扫过去几眼,这目光跟那天在露台上看他的视线相差无几,他却倍感煎熬,对方多看一眼,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陆渺的手指抓着衣角越攥越紧,连指尖都透出一股血色。
程似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林琮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
林琮笑出了声:“讨好你的人那么多,强扭的瓜不甜啊。”
程似锦微笑道:“我非要勉强。”
这句话后,两人就不再谈论,而是开始谈今晚的新能源项目。两位男仆在旁边端茶倒水,布置菜品。
程似锦聆听到一半,伸手拿旁边的杯子。她刚伸过去,在一旁放置菜品的陆渺下意识地向另一侧躲闪。她抬眼盯着他的脸,笑了一声:“碰到你了?”
“……没有。”他的声音异常干哑,掌心全都是汗,克制着自己的本能靠近过去,将菜品放下,低声道,“抱歉。”
程似锦问:“你怎么越来越怕我了?”
陆渺半晌没有言语,他咬紧后槽牙,克制住自己异样的表现,尽量镇定地说:“不是的。我是……”他一时语塞。
“程总,人家只是不喜欢你啊。”林琮很少在这时候插话,他一贯装得儒雅,这时候却有点落井下石的调侃意味,“出事的第一天,我就联系过陆公子,希望能给你牵线搭桥。他可是直接将我拒绝了。”
她早就猜到林琮会联系他,也知道陆渺一定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程似锦随口带过,把话题转回了正事。
十分钟后,随着菜品的更迭,两人离开包厢去更换餐具,才走出这个包厢十几步,陆渺的胃部就一阵疼痛的痉挛,这是他的身体因为压力和刺激而产生的情绪反应。他勉强回了后台,毫不犹豫地在对讲机里恳求经理找人代班。
“你当你是谁啊?怎么能随意换班,这都是安排好的。”经理恼火地训斥。
陆渺受不了了。
脸面、尊严,这些东西早就被完全抛弃、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他本来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再难受了,可是当程似锦出现在眼前,他曾经冠冕堂皇说的那些话,一次又一次、盘旋不断地在耳畔重复。他忍不住想,在此刻,究竟谁才是那个不要脸的下流货色?
他的眼前无法控制地映出她那双眼睛。
怎么能……这样……让她看着。
陆渺已经有些崩溃了,甚至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经理在说什么,就在这时,换好餐具的蒋令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你这是什么脸色,你跟程总认识?”
“谢谢……算认识吧。”陆渺麻木地道谢,像喝药那样把一杯水吞下去,期望它能让自己的胃好受点儿。可惜情绪和压力引起的痛,食物和水并不能摆平。
蒋令脸上化了妆,显得很纯情真诚,他坐在后台的小凳子上,试探着问:“她强过你?”
“……咳,”陆渺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缓过气后立即反驳,“没有!怎么可能。”
“哦。”蒋令抬起眉峰,带着探究地道,“我是听说她从来不强迫别人的,原来林总今天是两手安排,啊……真是的,你怎么难受成这样,你要是这么害怕,要不就别去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陆渺沉默片刻。
蒋令劝慰了几句,见他还是不言不语,随后说:“你不要去了,行不行?”
他说这几个字时,脸上还是带着关切神色的,眼神却陡然阴郁了起来。
更换餐具回来时突然换了个人。
程似锦跟林琮正聊到后续合作,眼尾余光扫到换人的时候,话语停了半秒。
陆渺又跑了?
他不像是时至今日还没有清醒的样子。
程似锦一边面不改色地说下去,一边在脑海中漫无目的地遐想。她清楚对方现今的压力,也知道陆拂的手术日期逐渐逼近,难道就因为自己来了,他就要放弃这份工作落荒而逃么?
这道思绪还未收回时,腿上突然泛起一阵微妙的痒意。程似锦瞥了一眼,见到上前布置餐具的年轻男人俯身整理餐巾,裙边儿隔着一层布料蹭在她的腿上。
他看起来有些面熟。刚刚只看见了陆渺,都没有注意到。
青年看起来专心致志地服务,胸前没有别好的心形工牌微微晃动。他的目光看着台面,仿佛不经意般碰到程似锦的手,轻轻圈住她的手指,带到裙子里。
明明是他伸手带过去的,被摸的时候还惊讶似的看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脸颊微红,声音很低地说:“主人,不可以这样。只能……摸一下腿的。”
程似锦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把送到掌心里的丝带解开,说:“这是什么?系带底裤?我是不是见过你。”
蒋令的腰贴了过去,意图明显地黏着她:“之前经纪人跟您说过我。”他很羞耻似的低头,耳尖红了,“刚出道,做什么活动都要钱,太穷了没办法,只能过来……”
程似锦看了林琮一眼。林公子面无异色,笑道:“没监控,你随便。”
她收回目光,蒋令此刻已经低下身贴过去,抓着她的手解自己胸前的圆形小扣子,程似锦反手握住了他,将领口拉近,眼神微带笑意地望着他,问的话却是:“另一个人呢?他怎么不过来。”

第11章 11
他抬手盖住程似锦的手指,像是阻止她解开扣子,但却又牢牢将她的手按在身上。她掌心的温度从布料间蔓延过来,挟着一抹柔和的暖意。
“我不知道他。”蒋令的指尖按住了程似锦抵在他胸口上的指骨,挑开两枚圆形小纽扣的间隙,陷入滑腻的胸肌线条里,随着他说话,心跳和声音的震动在胸腔里低微地嗡鸣颤荡,“他说要换班,经理好像没有同意,然后他们吵了几句……他就走了。”
程似锦眼中含笑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相信。她抽回了手,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去让他的挽留变得相当明显。蒋令下意识地抽了口气想要抓住她,随后又恢复如常。
她没有再问下去。
跟林琮谈的内容进展顺利,两人敲定后,安排下属进行进一步沟通和具体方案的详细拟定。
林琮有意留她,程似锦却婉言拒绝,起身离开。林公子亲自送出去,两人一起出了餐厅的内廊,这里的布置很繁杂,光影变换,灯光忽暗,她的神色归于平静,在这片静谧当中,程似锦忽然开口:“他能在你手上见到我,欠了很大的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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