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 by骑猪上高速
骑猪上高速  发于:2024年06月28日

关灯
护眼

只是心中总有疑窦。
薛琅为何会在他府上,如若他当真没死,那当年自己见到的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并且,这人见到自己时,为何神情动作都那样熟稔,好似……好似二人曾经亲密无间。
窒息的痛苦令薛琅猛地睁开眼,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空寂的房间内只剩下他狼狈的喘气声,冰冷渐渐褪去,他摸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没有任何异样。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做梦,只是这梦,未免有些太过真实。
他打量着自己所处这间屋子,想必他昏睡之时就已经被带到了歧舌,只是这歧舌建筑的装潢,怎么跟大楚如出一辙?
他试探着下了床,穿上鞋子,推开朱门。院里种了梨花,此刻开的正好,风一吹,花瓣簌簌而落,飘进室中些许,散落在地上和薛琅的脚边。
这是歧舌?
为何与大楚的东宫如此想象,难不成是闻景礼去了歧舌,照葫芦画瓢建造了一座?
“你是谁。”
薛琅转过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着皇子规格华装,歪着头瞧他,“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这孩子,生的倒是有几分熟悉,但薛琅一时间说不出他像谁。
“你又是何人。”
孩子声音清脆,语气却老成,“我乃当朝太子闻宗盛,你见了我,还不下跪。”
“太子?你这黄口小儿,歧舌太子如何能姓闻。”
小孩眉头皱起,“歧舌弹丸之地,早被父皇驱兵拿下了。如今我大楚才是三国之首,你这般可疑,难不成是歧舌余孽?”
薛琅慢慢转过头,看着殿前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提了三个字,长信宫,大楚东宫。
他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小孩,“你父皇,是谁。”
“父皇大名,你竟不知。”
电光火石间,薛琅遽然想起,按照大楚皇室的排名,第三十五辈沿用“景”字,而第三十六辈,所用的就是“宗”字。
“你父皇是……”
周遭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有刺客!”
他们将薛琅团团围住,手中刀剑泛着冰冷的光。
“太子殿下!”
闻宗盛不满的转过身子,“曲公公,你来的太晚了,还是我机灵,不然就让刺客跑了!”
曲嘉文无奈地笑,伸手将他抱起来,“是是是,我们太子殿下当真神勇。”
刀架在薛琅脖颈上,刀刃粗暴地割开了一道伤口,猩红的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他怔怔望着曲嘉文,大脑一片混乱。
“这刺客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东宫,定是图谋不轨,”曲嘉文道,“陛下,应当如何处置。”
“杀了。”
宫门处走来一道被众人拥簇的高大身影,这人曾握着他的手将半数江山都许给他,也曾在床笫间难舍难分地耳鬓厮磨,所以哪怕薛琅从未刻意去看过他,他的眉眼鼻梁依旧映在脑海里,即便是弱水之隔,即便夹着无数兵刃,他也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只是在眼角眉梢中,还是带着一丝陌生。
闻景晔低声道,“这等危险之事,下回便不必做了,你又不会武,交给禁卫便是。”
曲嘉文放下皇子,有些羞赧,“我也是担心小殿下。”
——不。
他二人关系何时如此亲密了。
这一世闻景晔明明半分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过,曲嘉文照旧如履薄冰的活着,这样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比一死了之更受折磨。
薛琅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只是想想,便让他全身发抖,慌张到不知所措。
他猛地往前走了两步。
“保护陛下!”
“闻景……”
噗嗤一声,数道利刃扎进他身体里,薛琅跪在地上,口中涌出血腥气,半晌才吐了出来,他往前挣扎着膝行两步,伸出手去,眼中隐隐透着狠厉。
这边的变故引来闻景晔和曲嘉文的注意,闻景晔似乎看出了什么,于是走上前来,挥退禁卫,神色复杂地打量他,念出了他多年未曾想起的名字。
“薛……琅?”
那人面孔艳丽,眉目几可入画,虽十恶不赦,却是公认的美人,从前他在先帝手下呼风唤雨,也并非没有这张脸的作用。尘封多年的记忆被生生唤醒过来,曲嘉文面露惊愕,“怎,怎么会是你,你没死?”
闻景晔目光淡漠,看着他如同看死人,他上前扣住薛琅的下颚,手指轻轻磋磨,想看看他这张脸是不是带了人皮面具。
没有摸到,他神色一寸寸冷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琅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吐出一口血来。
“想知道我为何……没死。”
受了重伤的声音有气无力,闻景晔听不清,于是附耳过去,薛琅抬起头,眼神冰冷,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曲嘉文骤然出声,“陛下小心!”
薛琅不知拿来的力气,猛地夺了旁边禁卫的剑朝闻景晔扎过去,他握的并非剑柄,因距离问题只能够到剑身,闻景晔早在曲嘉文出声之际便躲开了,这样一来,剑头所指的便是曲嘉文。
他没有松手,反倒捏的更紧,直直朝曲嘉文而去。
但他终究没能成功。
当胸中了一剑,剑尖染了血从胸口冲出大半,看得出出剑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薛琅的手心被利刃割伤,血和剑一同掉在地上,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深深望着闻景晔。
那一眼夹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刻骨铭心。
闻景晔初时不解其意,此后午夜梦回却一直都记得这个眼神。
他松开扎入薛琅身体内的剑柄,猛地将手收回袖子,似乎是手上溅到的血烫道,沉声吩咐,“叫太医来。”
小殿下疑道,“父皇,儿臣与曲公公未曾受伤。”
“是给他看。”
只是薛琅受伤太重,还未等到太医来便断了气。曲嘉文问,闻景晔便以“已死之人复生,此事蹊跷,本想追问,奈何死无对证”为由应付过去。
竹林清幽,有断断续续的声调传来,薛琅睁开眼,望着周遭陌生的地界,已能平静下来。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顺着声调往前去。
这回该谁了。
他脑海中刚浮现一个名字,转角便瞧见那巨大石块上坐着的人。
谢承弼面前是块其貌不扬的墓碑,他身边放着几个酒坛,另一侧立着一杆长枪,红缨随风而动,明亮如战旗。
他手中捏着片薄叶,吹出难听的凄厉调子。
如今大楚盛世,国泰民安,吞并歧舌后,大楚就是名副其实的三国之首,其余两国不敢来犯,谢承弼自然没了用处。
自亲人被奸佞害死后,他满脑子都是复仇,终有一日能将仇人手刃,余生皆为大楚的安定在外征战,如今四海升平,该做的都做了,他这日子便也再没了盼头。身上带着早年在战场冲锋陷阵留下的沉疴旧疾,拖着病体苟延残喘到今日,也委实是活够了。
他警惕性极高,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薛琅,长枪架在薛琅脖颈边,他就是有心也没处躲。
咕噜噜。
酒坛滚了两圈,刚巧到了谢承弼脚下。他喝了不少的酒,面上微红,脸色迷离,也算是掩盖了身上的病气,酒醉之人神志不清,见到薛琅也并不惊讶。
“是你。”
他提着薛琅的领子,将人硬生生丢到了坟前,又用长枪打在他腿窝,逼得人跪了下去。
“这是我至亲,你就跪在他们坟前忏悔吧。”
坟头有三,谢察,谢夫人,谢承誉,这辈子过了这么多年,上辈子的事仿佛是一场梦,他仅能回想起零碎片段。当年谢察死后,他便将谢府全家都寻了由头给逼死了,只余一个谢承弼,如今瞧着,他过的日子也并不如意。
薛琅平心静气地跪着,冷笑,“这里果然是上辈子。”
“我日日,都能梦到你。”谢承弼提着酒坛灌了一口,“我在梦中杀了你无数次,可仍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即便不知为何会回来,可薛琅无法确定自己这回死了,下一次会出现在哪,又或者,他不会再醒来了。
思绪百转千回,薛琅道,“谢承弼,其实当年我并未杀害你的幼弟,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他在哪,你若杀了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凭谢承弼的功夫,他断断没可能逃脱,只能试着同他谈条件。
然而谢承弼如今神台不清,他杀过薛琅一次,也在梦中杀过他数千遍,数万遍,梦里这奸佞亦是如此,或求饶,或扯谎,或利诱,他早已见怪不怪,只能凭着多年来的本能,见他一次,杀他一次。
必死之局,没有回旋的余地。
长枪再度落下之时,薛琅也拿出了刚刚塞进袖子里的半截竹枝。
他从不认命,如果可以,自会拼了命地活下去。
可谢承弼不容许他活着。
长枪刺入薛琅身体之时,竹枝也扎在了谢承弼心口。
竹枝是薛琅方才捡的,两头都钝,只是靠着一颗想杀谢承弼的心,生生将竹枝扎了进去。
他咳出一口血,手下却没有松劲,眼底带着疯癫的恨意,生生又将竹枝压下去两分,接着大笑出声。
“都该死,”他慢慢闭上眼,独自隐忍着痛苦,“你们都该死。”
谢承弼全然不设防,他将竹枝拔出来,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他往墓前走了两步,慢慢坐下来,靠着冰冷的墓碑蜷缩起身体,如同儿时被父亲抱在怀里。
墓碑被血溅到了,他用袖子去擦,嘴里低声喃喃,“我本就时日无多,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清风拂过,竹叶翩翩落下,将他们的尸身掩盖住。
心中无挂念,尘世自然也不必留恋。
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卧榻之侧
大楚,璩古,宸月三国贸易往来频繁,但歧舌黄沙遍野,苦寒无比,若是无人引路,说不准会迷失在那片荒漠之中,于是鲜少有人愿意涉足。
来到歧舌国都,城门开启之时,百姓夹道欢迎,簇拥着闻景礼的马车而来。
闻景礼最是了解沈云鹤的性子,他即便受刑,也不会说出自己和薛琅的下落,于是他便与岐舌人兵分两路,温流月带着其余岐舌人就像来时那样大张旗鼓地离开,而自己带着薛琅抄小道走,未免薛琅醒了后闹事,他使了点手段,岐舌多得是能让人睡上十天半个月的东西。
回到京都,他先将人交给了温流月,让其带回国师府安置,而后才进宫复命。
朱门大开,华殿之上,数根红色巨柱支撑着云顶檀木做的房梁,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层层台阶之上立着一金漆雕龙的宝座,穿着龙袍的女人眉目威严,妆容端正,垂下来的视线如同睥睨天下的王者。
闻景礼踏入大殿,微微躬身行岐舌礼,他虽处在台阶之下,可神色淡然,并无半分为人臣的谨慎,全然不惧上位者的凌厉气势。
“听说你带回来一个人。”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隐隐有回声,庄严肃穆。
没有问这次的大楚之行,也没问大楚的回礼,容乔慢慢盯住他,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是。”
容乔走下台阶,拖地长袍逶迤在台阶上,“国师此去,是为了带这个人回来吧。”
闻景礼从怀中掏出一张书卷,“此去大楚,我拿到了他们的布防图。”
容乔接过来,拆了上面的火漆,铺开看了会儿,又慢慢卷了回去,涂着红色豆蔻的葱白指尖轻轻扣着书卷。
“虽然如今孤已称帝,可朝中内忧外患,国师……”她抬起眼皮,妖艳的妆容衬得她宛如浴火重生的妖精,一双丹凤眼媚眼如丝,可惜闻景礼从未多看她一眼。
她将布防图放回闻景礼手中,“国师还是得帮着孤啊。”
“我知道。”
那双手轻轻放在闻景礼温热的胸膛前,指尖挑逗般画着圈,“国师今晚可要留在宫中?”
“多日未归,朝中折子甚多,我要赶回去处理公务。”
容乔悻悻放下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个面具扣在闻景礼面上,轻笑道,“国师还是戴上比较安全。”
而今闻景礼是大楚废太子之事知道的仅有寥寥数人,即便如此,男人从政在岐舌国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朝中尚且动荡不稳,凡事都得小心。
回到府中,闻景礼并未处理公务,径直去了寝室。
在他的穴位上扎了两针,薛琅才慢慢转醒,他睫毛湿润,睁眼之时,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他没有闹也没有说话,直愣愣睁着眼,双目无神,空洞的如同死人,叫闻景礼死寂多年的心又开始闷疼起来。
“怎么了。”
大梦一场,薛琅迟钝地转着眼珠,僵硬的往声音来处看去。
闻景礼面无表情地擦掉他的眼泪,“你不必惶恐,我不会杀了你。”
只这一句,薛琅的眼泪便更加止不住地流。带着热意的泪珠仿佛铁水,烫的闻景礼缩了缩手指。
他以为薛琅是后怕。
片刻后他用手背轻轻蹭着薛琅的脸,动作亲昵,语气却如毒蛇般冰冷,“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抛下我。”
他细细看着薛琅的,用目光舔舐他的眉眼,鼻梁,薄唇,像是要破开他的皮肉,看穿他的肺腑,将他的样子完完整整刻在自己骨骼之中。
薛琅闭上眼。
是梦吗。
为何如此真实。
“口蜜腹剑,睚眦必报,追权谋私,表里不一,”他的手顺着脸,慢慢来到下巴,慢慢捏住将人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我原先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的人。”
“若没有我,殿下的坟头草怕早已有两人高了。”
闻景礼一怔,轻笑一声,“落了一个,挟恩图报。”
薛琅睁开眼,面色冷淡,“我早告诫过殿下,若非殿下仁善过头,最后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当日闻景晔告诉我说你已经死了,这么看来殿下如今是幡然醒悟了。”
在闻景礼印象中,薛琅永远温柔稳重,即便再大的事情,他都胸有成竹。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而温和地盯着你时,就好像他永远不会离开。
但这些都是假的。
都是他在“太子”这个身份面前精心伪装出来的一面。
想来那时沈云鹤也三番五次的提醒过,只是自己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并未放在心上。若当时能再小心谨慎些,或许也不会……
刚刚经历过三次死亡,薛琅心里又恨又惧,即便知道此刻应该说些悦耳的话让闻景礼心软,可他实在无力敷衍,撑起胳膊在枕头上,面色浮现些许嘲弄。
“你在岐舌苟延残喘多年,可当年逼宫的是闻景晔,将你流放的也是闻景晔,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他说话时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眉眼愠怒,漂亮地不像话。
闻景礼见过大奸大恶之人,那些人冠冕堂皇地为自己开脱时脸上的神情令人作呕。如今见到这些从前认为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恶劣情绪生动的浮现,他竟没有半分嫌恶。
甚至隐隐觉得,这样的兰玉才更加漂亮。
他耿耿于怀多年的从来不是皇位,而是薛琅抛下他时的果断和冷血,但凡他当时多那么一丝犹豫,兴许闻景礼都不会恨他至此。
“若不是我,你后半辈子或许只能活在老四的床榻上了,”闻景礼凑近他,“你不爱闻景晔,也不爱沈云鹤,他们许了你什么。”
薛琅冷笑道,“他们许的,自然是殿下当年最不屑,也最厌恶的东西。”
“是吗。”
闻景礼眸中墨色翻滚,涌动着薛琅最为陌生的情绪,他忽然有些畏惧。
然而闻景晔按住他的肩膀,令他退无可退。
“从前我希望你站在我身侧,可如今,我更希望你躺在我卧榻之侧。”

原来闻景礼对他,跟那几个人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闻景礼的感情毫无所起,先前他们相处多年,闻景礼从未对他泄过半分男女之情,薛琅思忖良久,只能归结于好奇。
好奇闻景晔跟沈云鹤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
好奇自己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总归在他这份好奇消失之前,应当是不会动自己。他始终觉得闻景礼费这么大劲把自己弄来,总不能是为了好吃好喝地伺候自己,若换做是他,一旦被人背叛,必定取之性命。比心而论,他自当信不过闻景礼。
敲门声忽响,得了闻景礼的令,温流月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瓷白的碗,里头熬了棕黑色的药。
在皇宫被闻景晔折磨那么久,如今他是一见药就反胃,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看来他先前也不全是装的,起码怕苦怕疼是真切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弱点。
闻景礼似是被他这模样取悦了,嘴角轻轻弯了个弧度。
温流月将药递过去,被闻景礼拦住。
“我来吧。”
他亲自将碗接过去,用勺子盛起来,递到薛琅嘴边。
苦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某种味道传过来,几乎顺着鼻子将舌根都变苦了,薛琅警惕地看着,满脸抗拒。
“闻景晔让你乱喝了许多药,那些药材都是大补之物,若不加以调和,后患无穷。”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闻景礼若要害他,倒也不必多此一举。何况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改变,看着闻景礼这张脸,他始终觉得在药里下毒之事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薛琅没管那勺子,将药碗接过来闭着气一饮而尽,他整张脸皱在一起,又勉力绷紧,形容一个非常难以言喻的表情,“……水。”
然而闻景礼铁了心想让他尝尝苦味,端正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他。
“你先下去吧。”
温流月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薛琅,默默退下了。
薛琅一掀被子,自己下去倒水,只是脚尖刚沾地,忽然头一晕,跪了下去。
他甩了甩头,神志却越发不清醒,他心中一凛,猛地看向闻景礼,“你……”
闻景礼垂下眼,轻轻抬手,袖口钻出一条碧色小蛇缠在他指尖,正嘶嘶吐着蛇信。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骗你,那的确是医师开的调和之药,”他话音一顿,静静抬起眼,“只这方子里有一味虫引,与你身体内残余的蛇毒作用,会让你变乖一些。”
薛琅猛地攥住他衣袖,刚要去掐闻景礼脖子,闻景礼忽然拨弄了下床帐上挂着的金色铃铛。
清零声响,薛琅眼中最后一丝神志慢慢褪去,他死死将衣袖抓出褶皱的手渐渐松了力道,漆黑双眸失了颜色,变得有些呆滞。
“兰玉,”闻景礼将衣摆从腿上掀开,“坐过来。”
薛琅站起身,慢慢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闻景礼的脖颈。
闻景礼眸色深深望着他,四是要从他那张素净白皙的脸上盯出个洞来,这张在自己梦境中出现过千百次的脸。
抬起手,轻轻用指腹拭着薛琅的面颊,眼底忽然涌出愤懑与癫狂,“这么些年,你与闻景晔快活的时候,可有一刻曾想起过我。”
薛琅面上显出一股茫然。
闻景礼凑过去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尖齿扎入细白血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他伸手揩去,又在薛琅唇角抹开,看着唇边那一角的牡丹艳色,心脏忽然炽热地跳动两下。
薛琅显然是被咬疼了,却因药效只能听命于他,自己捂着伤口,眼底露出责怪又委屈不敢言的神色。
“过来。”
闻景礼点了点自己的唇,薛琅明了,凑上去轻轻点在上面。
微凉的唇印上来,他心头忽而涌动上强烈的情绪,冲动令他猛地扣住薛琅的后脑勺,抵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横掠扫荡,汲取他口腔中的苦味。
好半晌才将人放开,慢慢凑上去,轻轻吻在唇上,分开,再吻,如此反复多次。
闻景礼手指点到下巴,薛琅便吻上去,像小兽一般急切又莽撞。
接着是胸膛。
而后继续向下。
薛琅没有半分犹豫,对他而言,如今闻景礼的命令就是他的任务,且他没有任何羞耻和道德,他只知道闻景礼指在哪,他便吻在哪。
曾经有迹可循的爱意尚未说出口便被斩断,之后带着恨意和执念过了数年,他对薛琅的感情杂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所以然,折辱也好,疼惜也罢,他只知要把人永远地锁在自己身边,用最漂亮的金色笼子禁锢他。
那东西太大,薛琅难受地呼吸不畅,眼泪顺着眼角而落。
“看着我。”
他于是又竭力睁开眼,自下而上含着眼泪望上去。
闻景礼去摸他鼓起来的面颊,眸色沉沉,温柔的脸色变得青面獠牙。
如今才明白,他本性并不纯善,只是幼年得了父皇母后的宠爱,他自然也不吝啬自己指缝里流出去的宽容,可一旦经历过这些事,他亦无法做个圣人。他会恨,会怒,会想杀人,阴暗的心思密密麻麻如同蛛网将他整个人缠在一起。
闻景礼反手擦去薛琅的眼泪,喟叹道,“我的兰玉,真是漂亮。”
他将人提起来放在床榻上,薛琅呆呆坐着,两只莹白的脚踩在鞋子上,半晌蹙了眉头。
闻景礼勾过他的脸吻着,吃了一口的咸湿,明知故问地笑着,“怎么了?”
薛琅瘪着嘴。
显然是觉得嘴巴里味道又苦又腥,难受的紧。
从前他见不得薛琅受半分委屈,可如今却竭尽所能地让他露出委屈的神情。
未删减老地方见(删了几百字)~865810706

闻景礼拨弄了下薛琅腿间软趴趴的小东西。
这动作太大胆,就算神志不清,身体仍旧本能地羞耻起来,他不大自然地动了动腿,想去抓被子又被闻景礼阻止,只能欲盖弥彰的用手捂着。
闻景礼将他的手用腰带缠住,绕过床头把人固定好,一手拉着他的脚腕,将人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展开。
他伸手点在薛琅唇上,微微用力,牡丹花瓣的绯色便淡了些,轻轻碾磨,便出了艳丽的汁水。
这张漂亮的唇,曾经吐露过多少甜言蜜语,说会效忠他,说要永远追随他,说要以命相护,到头来却都是谎言,比毒蛇还烈。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如今想抽身离去,怕是晚了吧,兰玉。”
念他的名字时,舌尖微翘,顶住上颚,后又慢慢放下,带着无尽缱绻和暧昧。他在梦中多次念叨的名字,如今终于摸到了人。
冰凉的指尖自他的脖颈往下挪去,划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如同一尾被死死压住的鱼,闻景礼那刀刃般的指尖缓缓游移,好似在斟酌从哪里将这条美味鲜活的鱼给开膛破肚。
他的目光覆盖过薛琅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块骨骼,想要看清分别这些年他的任何一丝变化。
是他的。
他的薛琅。
他的兰玉。
从前他不是没有对薛琅起过那种龌龊心思,可当时每每想起,总觉对薛琅不起,羞愧和礼法的束缚压的他喘不上气来,只能将这见不得人的心思牢牢藏在心里,对薛琅越发的好。只是如今想来,这份好在薛琅那边,恐怕不值一提。
他关心的只是自己能不能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尊位,他看中的也从来都是人上人的权势和地位。并没有半分理由是因为他闻景礼。
死过一回后他看开了,闻景晔与沈云鹤都能大方地承认,自己又有何不可。
他是喜欢薛琅不假。
这种喜欢从薛琅主动凑到他跟前起便生了根,之后他装模作样,扮的一副好人相,又让这根发了芽。纵然后面被砍掉枝叶,斩断树干,可根系却越扎越深。
他喜欢的就是薛琅。
真仁善也好,假仁义也罢,他就是他。
可他也的确恨着薛琅。
这种恨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越发的深刻。在见到薛琅之时,他就决意要将人困在自己身边。
闻景礼拿了一瓶自己惯用的外伤药油,药油清凉,功效卓绝,是岐舌大内秘药之一,平时只需倒一下半点便可。
他抬高了手,药油慢慢蔓延在指尖,继而溢出,缓缓流下去,掉在薛琅腰间。
那把腰真是细,平日穿着宽松衣裳看不出,只有将腰带上下勒紧才能看出那截身段有多勾人。
若非这姣好皮囊,恐怕薛琅这样的,早不知死多少遍了。
他掐住那段窄腰,将药油平铺开来,薛琅被那凉意刺激地十分局促,呼吸渐渐加快,胸膛轻轻起伏着。
药油被温和地送进薛琅体内,清凉中带着温热,薛琅难耐地缩的紧了些,眉头皱起,惶惶望着他,满脸委屈。
即便知道这张面皮下包藏祸心,也知道他是因药效才会露出如此神情,闻景礼还是放缓了动作。
他压下身子,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轻轻吻住薛琅的鼻尖,又发狠地咬了上去。
“记得你当年说了什么吗。”
薛琅疑惑。
“你说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兰玉,你永远是我的人呢。”
语气温和,话音落下之时,抵在那处的利刃破开关口,薛琅浑身骤然紧绷,他张了张嘴,竭力发出短促而模糊失声的语调,“a……”
也许是疼痛过甚,他再也无法忍受,珍珠般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细弱的哭腔和破碎的呻吟从他嘴中溢出。
哭的好漂亮,他的兰玉。
闻景礼兴奋地双目发亮,身下动作越发的不留情,但随即他眉眼便暗下来,不动声色地沉沉望着他。
“你在他们那里,也这样哭吗。”
薛琅全身发抖,若非那碗药,恐怕如今就要对自己破口大骂了,想想竟有些期待。
在他面前,薛琅从来都卑躬屈膝,他从未见到薛琅在他人口中那副睚眦必报的模样。
他言语轻轻,鞭挞时却极重。每一下进出都带着在阴暗中压抑多年的怒气和恨意,他从地狱中爬出来,只为找兰玉索命。
浓郁的荼芜香如开了闸一般涌动而出,闻景礼久违地闻到这个味道,扣着薛琅的后背把人几乎融进自己的骨骼中,在他身上如狼似虎般汲取着味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