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仅仅伸手?在货架上借力一按,整个人便如白?云般飘了上去。
朝轻岫纵至货架顶端才停下,因为?搭建架子的木头宽度有限,货架不?算坚固,放布匹没问题,爬人的话大约撑不?住,
除非那人跟她一样,选择使用?轻功爬上爬下。
朝轻岫环顾一圈:“此地莫非没有梯子?”
余芳言:“没有,我?们平日里也是跳上去拿货架顶上的东西。”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没朝帮主这般举重若轻。”
他说的是实话,在余芳言眼中,朝轻岫的身法似无出奇之处,却偏偏觉得哪里都恰到好处。
余芳言已?经是余恒之孙辈中的出色人物?,要攀上货架顶端当然不?难,却决不?能像朝轻岫那样,轻飘飘一纵而上,期间不?让货架晃动分?毫,随后如一片树叶那样缀在上面。
依照他看,整个分?舵内,怕是只有祖母余恒之有这样的功力。
朝轻岫仔细查过,确认货架顶端也有污渍残留,随后飘身而下,笑?道:“库房重地,咱们不?好多待,这便走罢。”
三人出门时,孙老二依旧战战兢兢地等在原地。
朝轻岫:“兄台既然是此地门房,可否详说一下当日发?生了何事?”
孙老二听见来人客气,反而惊惧得颤抖了一下,连忙垂下头:“小人言无不?尽。”然后战战兢兢道,“七天前的晚上,我?正在库房内巡逻,发?现货架被人淋上了污水,立刻就报给了余二管事知晓。”
朝轻岫:“余二管事?”
余芳言:“就是瞻弟。”
朝轻岫:“那你?什么时候去报的信?”
孙老二:“是子时中。”又道,“那天小人曾巡逻过两回,”
朝轻岫瞧他一眼,唇角微翘,旋即温声?道:“那上上次巡逻呢,又是什么时候?”
孙老二:“是亥时初,当时还没发?现什么异状。”
子时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亥时则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因为?两次巡逻之间间隔的时间实在不?算长,留给坏蛋做手?脚的空隙也就相当有限。
朝轻岫似乎很是感慨:“兄台巡逻得倒很勤快,你?平日也这样用?心巡逻么?”
孙老二:“小人是个没定性的人,这个,有时巡查,有时不?巡查,不?过巡查的时候比较多,庄里的少爷小姐并不?因此见怪。”
朝轻岫的目光落在孙老二身上,缓声?道:“你?虽说自己没定性,不?过能被派来看守库房,余舵主也算信重你?了。”
孙老二垂着头:“小人不?过是在此做些杂务,不?敢当姑娘的夸赞。而且舵主又怎会?知道小人的名字?分?舵内各处的人手?,都是由管事们分?派的。”
朝轻岫没有立刻与?孙老二搭话,而是对余芳言道:“当日库中有一百匹布受到污染。余公子觉得,一共需要多少污水才够?”
余芳言:“少说也得两大桶。”
朝轻岫:“那么周围最?近的取水地点在哪里?”
孙老二闻言,双腿再度颤抖不?止,随后扑通一声?跪了:“小人晚上住在库房旁边的屋子里,房子后头就有一个储水的水缸,不?过那都是清水,而且事发?当日,缸里的水都是满的,一点也没少。”又道,“再远一些的,就是花园里的水池。”
朝轻岫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出言安慰:“其实就算缸中水减少,也并不?意味着兄台就与?库房中的事情有关。”又道,“而且若我?瞧得没错,依照兄台的武功,应当无法跃上货架的顶端。”
孙老二又是惭愧又是庆幸:“小人没学过武功,自然跃不?上去。”
他听着朝轻岫的话,心中渐渐安稳,觉得对方并没打算让他承担破坏布匹的污名。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跟那个不?知名的捣乱之人不?一样,就算手?上拿着钥匙,能打开库房门,也不?可能跳到货架顶上,把污水从上头倒下去。
朝轻岫:“想来也正因如此,庄中管事才不?会?觉得事情是你?所为?,所以只要兄台将自己所见所闻仔细说出,自然能够脱去干系。”
孙老二惶恐:“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轻岫:“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再绕弯子了。事发?当日,你?是否觉得有哪里不?对?随便什么小事都行。”
孙老二赔笑?:“小人没学过武功,在江湖中就是个聋子瞎子,那日什么也没能发?现。”
在孙老二说话时, 朝轻岫的目光又数次停在他身上,双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观察感。
余芳言莫名觉得,朝轻岫此刻的神态很像是捕猎中的猫,她耐性地盯着地上的洞, 终于从?洞口处等到了一根极易被忽略的老鼠尾巴。
朝轻岫:“出事后, 公子接到?消息, 必然会将库房仔细检查一遍,是?也不是??”
余芳言:“正是如此。”
朝轻岫:“除了那一百匹布之外?, 还?有什么损失没有?”
余芳言:“未曾发现。”
朝轻岫点点头?, 又看向孙老二, 声音温和:“确认口供的可信度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我其实很想相信孙兄的话,不过子时实在不算早了, 既然你身无?武功, 不会熬夜打?坐,那时应该已?经入睡才?是?, 又怎么会突然爬起来, 跑到?库房中?巡逻?”
她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却令孙老二万分胆寒。
见孙老二没有立刻回答,余芳言立刻道:“朝帮主问什么, 你就说什么, 不许有一字虚言。”
其实余芳言当日也不是?没有觉得不对劲, 他一直觉得余高瞻会安排个自己人来守库房,肯定是?想从?中?寻摸点油水。
倘若这么干的是?别人,余芳言或者还?会干涉, 然而不过他也很清楚,余高瞻深受祖母宠爱, 只是?稍微赚点油水,旁人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芳言心中?对此当然有不满,却不想因此跟家中?长辈产生冲突,干脆算了。
孙老二冷汗涔涔:“小人、小人……”
许白水提醒:“其实你可以说是?心中?忽觉不安,担忧库房安全,才?过来看看。”
第?六感这种事,算是?最不需要明确理由的借口。
孙老二觉得许白水说得有道理,可惜这个理由已?经被?她提前说出口,自己此刻再说,完全没有可信度。
朝轻岫摇头?:“分舵平时没有在库房周围加派护卫,可见并不担心库房的安全问题,而且孙兄身无?武功,若是?担心有人偷偷闯入库房,应该去找山庄护卫或者管事帮忙核实。否则没事也就罢了,当真有事,岂不是?羊入虎口?”又道,“依照我看,孙兄若说是?瞧见库房中?有亮光,担心火灾漏水一类的事情倒是?更加合理。或者要是?你听见了老鼠叫,怕布匹被?咬坏,所以进去瞧瞧,也是?一个理由。”看了孙老二一眼,“可你又说自己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也没发现。”
孙老二:“……”
他此事才?意识到?,朝轻岫方才?问自己是?否察觉到?异状,正是?为了堵住后面各种可能的借口。
许白水摸着下巴:“我也觉得奇怪,既然布料怕水怕火,那为什么不派人专门?维护?”
余芳言解释:“库房的顶部?与墙壁都?会定期检查维护,不会漏水,里面也从?不许使?用明火,墙缝处更是?涂了防虫蚁与老鼠的药……”又道,“而且川松一带多年都?没出过什么大事,我们也就有些疏忽。”
朝轻岫瞥一眼余芳言。
她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总能听到?类似“多年都?没出事”这样的表达。
运气都?是?一阵一阵的,想来是?江南武林最近五行犯案,才?会各种意外?层出不穷。
余芳言倒没觉得江南武林运气不好,或者是?跟某人相关的江南武林运气不好,他此刻的疑心全在孙老二一人身上。
虽说在余恒之的孙子里,余芳言算是?还?凑合的,但他其实跟堂弟有十分类似的毛病,容易忽视小人物的一言一行,非要说区别,顶多是?忽视的姿势更加有礼温和一些。
余芳言以前怀疑过孙老二会偷拿点次品出去卖钱,只是?没在账面上发现什么问题,所以不愿深究,他当时有疑心过孙老二是?否就是?倾倒污水之人,却觉得对方既没有这样做的能力,也缺乏这样做的意图,于是?便不再去深思。
此刻想想,孙老二行为如此怪异,那他当时提供的情报,未必就是?当日所见的全部?。
余芳言心中?大为懊恼,觉得自己今天受的伤,大半原因都?得怪在平时管理不严格上。
朝轻岫倒是?愈发觉得事情有些意思。
按照侦探系统给的提示,余家分舵后面应该会发生命案。
她跟余芳言的想法一样,在听见孙老二发现事情不对,第?一个联系余高瞻时,就觉得此人应该是?被?余高瞻安插到?库房看守的位置上的,目的是?赚点见不得光的钱。不过哪怕在一开始,余高瞻只是?为了方便捞油水,才?刻意让库房保持着无?人巡视的状态,等时间一长,也未必不会开发出栽赃陷害的新功能。
朝轻岫确认了一下:“这位孙兄应该不是?大公子安排在此的人?”
余芳言:“是?,他一向跟瞻弟更熟悉。”
朝轻岫点点——从?言语神态看,孙老二对余芳言的态度也不像是?对上司,而更像是?对待同公司的一个陌生高管。
她继续阐述自己的思路:“孙兄白天一时兴起去库房里逛逛,倒还?正常,不过晚上和深夜时还?过去,未免显得过于勤奋。”随后又叹了声气,“我今日时间有限,还?请孙兄勿要有所隐瞒。若你担心吐露真相后受到?惩罚,那也不必多虑——出了这样大的事,余二管事如今自顾不暇,孙兄的下场必然不会很好,事已?至此,还?不如干脆交待,说不定可以戴罪立功。”
许白水看一眼帮主,觉得朝轻岫是?会安慰人的。
孙老二牙关打?颤,许多为自己辩解的言语卡在喉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既是?因为朝轻岫敏锐,也是?因为她武功深厚,展露锋芒时,能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越是?高手,就越容易产生独特?而鲜明的气质,直到?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境界,那种气质才?会慢慢收敛于内。
朝轻岫翘起唇角:“既然孙兄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那我就问得再仔细一些,也好帮你回忆。请问你当日是?自己进去,还?是?有人叫你进去?进去的原因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若是?为财,那你赚的那些钱,有没有分给余二管事一些?”
在她想来,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除非纯为乐趣,否则就得在感情以及利益驱动两者里选一个作为动机。
朝轻岫不觉得孙老二半夜进库房跟感情因素有关,那么就是?利益驱动。
不过利益驱动也分很多种,自己起了贪婪之心是?一种,受人胁迫是?另一种,考虑到?孙老二跟余高瞻认识,还?是?被?后者安排到?这个位子上的,朝轻岫就在心中?给对方打?了个狼狈为奸的印子。
孙老二原本不敢暴露上司的秘密,此刻听见朝轻岫一连串的问题,十分怀疑对方当日其实也在场旁观,又看余芳言目光越发冷厉,只得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又对余芳言苦苦哀求:“大公子饶命!”
余芳言:“……”
他感受了下自己身上一直持续作痛的刀伤,难得觉得自家下属如此没有眼力,当着更可怕的朝轻岫的面,却选择向自己求饶。
余芳言想,别说自己无?意饶他,就算有意放他一马,也得朝轻岫先点头?同意才?行。
一念至此,余芳言沉下脸:“你若再不说实话,那么谁也保不住你。”
他这话的说服力非常足——余芳言自己两腿一胳膊现在都?还?流血不止。
孙老二赶紧道:“是?,是?,小人这就交待。”然后道,“当日来库房的,的确不止小的一人。”
余芳言虽说已?经有所准备,听见孙老二的话,心头?还?是?一跳:“还?有谁?”
孙老二吞吞吐吐:“庄内的公子小姐平日事忙,有些弟子想着上进,就会趁着晚上过来,借库房里的布料去瞧两天。”
他实在觉得这些不算大事,又不认为有弟子胆敢毁坏需要送去山庄总部?参加品评的布料,所以便闭口不言,而且在孙老二看来,同在川松的白河帮很有些匪气,此事多半是?对方干的,既然是?对方干的,那么自己瞒下来的消息就无?关紧要,没必要说出来惹得余家人生气。
余芳言:“……”
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天衣山庄的创建者当年是?从?常见的针凿纺织技艺中?悟出了这一派的武功,所以庄内弟子大多一面习武,一面学习织造之术。
对天衣山庄的人来说,研究布匹技艺于武功而言很有好处,但什么东西,一旦与武学联系上后,就会存在走?火入魔的风险。
山庄当中?对于谁可以看什么布料,就存在不少规定。
由于祖母避世养生,分舵弟子的武学之事就多由余悬月负责,而她为人比较严格。
寻常弟子自然不敢偷师武学,看看布料却并非太过忌讳的事,加上库房看守被?换成了孙老二,所以才?会趁夜前来拜望,至于能不能进到?其中?,想来孙老二此人一定会见钱行事,事后再与余高瞻分润。
朝轻岫:“所以事发当日,并非兄台忽然勤勉,想要巡视库房,而是?有庄内弟子前来借阅布匹,你得帮他们拿货。”
不知为何,余芳言觉得朝轻岫在问出“还?是?有人叫你进去”这句话之前,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孙老二的所作所为。
第124章
朝轻岫:“库房出了事, 而且是连余二公子也压不下来的事,稍后必然会有人过来?检查,你对二公子忠心耿耿,当然更不愿意将自己私下所为暴露于人前, 所以需要想法子瞒住替庄内弟子拿货的事情。”
说到这里, 朝轻岫也很是感慨——莫非武林门派对派内人员的考核很严格吗?天衣山庄的弟子为何如此之卷, 宁肯冒着触犯门规的风险,拿钱出来?贿赂库房看守, 也绝不肯荒废闲暇时光。
一念至此, 朝轻岫心中又浮现出一些猜测。
倘若只是一两个人这样做, 倒还不用在意,可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就有两拨人来?找孙老二, 想要看一眼收藏在库房中的布料。
由此可见, 给库房塞钱已经变成了分舵弟子学习路上绕不开的流程。
朝轻岫有些怀疑,自从余老舵主?不问世事后, 分舵弟子正?常的上升通道受到了一些影响, 所以不得不另寻出路。
而且分舵弟子塞钱看布料这件事可大可小,余高瞻若是心怀不轨,完全可以以此为把柄, 对那些弟子施加影响, 要求对方服从自己的安排。
她在心中感慨, 果然,哪怕只是管理上的小小疏漏,都可能造成引发命案的严重后果。
朝轻岫心念转动?间?, 也没?忘了讲述事发那日?孙老二的经历:“方才孙兄说过,山庄内的公子小姐会将看中的布料借回?去瞧两天, 余大公子也说过,当日?除了那一百匹布之外,未曾在库房内发现别的损失,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前,孙兄一定已经让山庄内的弟子将借走的布料还了回?来?。”
她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像是从水面吹来?的、阴冷的夜风。
余芳言忽觉一阵眩晕,他似乎明白?朝轻岫话中的涵义。
朝轻岫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闲聊:“也就是说,你第二次巡查的真实时间?点,一定在子时中之前。”
她凝视着孙老二,唇角微翘,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孙老二喉头滚动?,他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哑声道:“……是。”
仅仅吐出一个字,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朝轻岫很耐心:“所以正?确的时间?点是什么?”
明明对方表现得一点不可怕,孙老二却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低声:“那天戌时中先来?了一批弟子,亥时中又来?了一批……除了这两件事外,小人什么也没?敢隐瞒,请大公子明鉴。”
余芳言喃喃:“亥时中?”
他已然惊悟——按照这份时间?表,赵清商完全有时间?对库房内的布匹下手!
余芳言去看朝轻岫,却见朝轻岫神色一如既往,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个多么重要的突破:
“孙兄相助分舵弟子学习纺织之术时难免留下些首尾,余公子总该给他留点收拾善后的时间?。”又道,“外面的木盒上面有灰尘,里面的铁盒表面却很光洁——就算孙兄闲时还会打扫库房,却为什么只擦铁盒,不擦木盒?”
按照一般的收纳规律,需要经常使用的东西应该放在外面,不常被使用的才会仔细收起来?,那么放在房间?里面的铁盒,落灰程度应该比木盒更?严重才对。
所以在注意到两种盒子表面落灰情?况的区别时,朝轻岫心中就浮现出了一些猜测,于是顺着这个思路往下问了几句。
作为库房房门,孙老二并不是什么以心理素质出色闻名的人物,被试探了几句后,就把隐藏的信息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此时此刻,孙老二心中满是后悔之情?。
早知如此,他实在应该更?勤勉一些,常常打扫,确保库房内留不下一丝证据。
孙老二想到余悬月与余芳言两人的凶狠,以及余高瞻的过河拆桥,忍不住连打寒战,立刻将进入库房的弟子名字一一报了出来?,随后道,“大公子不信,去找他们问话,若有一字出入,您就摘下小人的脑袋。”
余芳言:“……”
他部分收回?对孙老二没?眼色的判断。
朝轻岫:“既然知道了名字,此事就由余公子去查罢。有了结果之后,还请公子遣人给我我捎个消息。”忽然道,“请问一声,事发那日?进入库房的弟子武功如何?”
余芳言一怔,随后道:“那些弟子武功平平,没?甚么特别之处。”
朝轻岫略点了下头,然后道:“咱们今日?打搅公子许久,这便告辞了。
余芳言挽留:“朝帮主?不再坐坐?”
朝轻岫摇头,目光在他还在流血的伤口处一扫,温和道:“不必,余公子疼了半日?,也去歇歇罢。”
余芳言:“……”
一般跟人客气,让对方去休息,说的都是“累了半日?”或者“辛苦了半日?”。换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更?符合身?体?状况的描述。
朝轻岫说走便走,带着两位下属离开后,直接返回?了川松分舵当中,然后将方才的见闻告诉了徐非曲。
连充尉不由自主?感慨:“帮主?威名赫赫,方才余老舵主?见了您,居然也是半点不敢违拗。”
她一面说,一面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仅仅半日?之间?,连充尉对朝轻岫的感观还十分一般,觉得自拙帮能吞并白?河帮的地?盘,是因?为焦五太过废物,而非其它原因?。
如今连充尉虽然还没?改变对焦五的评价,但对朝轻岫的看法,已经有了颠覆性的变化。
连充尉想,与外人相比,朝轻岫自家对不长眼的下属还是挺照顾的……
朝轻岫微微一笑:“她倒不是忌惮我,只是此事天衣山庄并不占理,所以不肯与咱们起冲突,若当真动?手,我恐怕也只好走为上策。”
许白?水:“我听过那位老舵主?的名号,她当年以一路劈丝掌扬名江湖,如今虽然多年没?在外面行走,武功一定更?为精纯。”
连充尉此刻已经猜到许白?水出身?,赞叹:“少掌柜博闻强识。”又道,“劈丝掌是天衣山庄的入门功夫,光凭教导寻常弟子的外十式掌法,就足以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又道,“咱们两家做了多年邻居,按理说应该有所了解,只是平常不大有机会交手,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余家还有几样擅长的武功,分别叫做‘掷梭剑法’、凤凰针’以及‘芙蓉刺’。”
徐非曲猜测:“除了‘掷梭剑法’外,另两样都是暗器功夫罢?”
连充尉:“也差不多,天衣山庄的芙蓉刺有些像是江湖上的飞针术,至于凤凰针,其实是短剑的剑法。”
江湖人凑一块,难免爱谈论?武功。
徐非曲听着连充尉的描述,顿时觉得天衣山庄的武学类型跟朝轻岫身?上的配置有些相似。
朝轻岫也是微微一笑:“我也用短剑,可惜一直没?正?经学过什么剑术。”
连充尉竖着耳朵聆听,一副好奇极了的神情?。
好奇的不止连充尉,还包括在朝轻岫身?边最久的徐非曲——帮主?从不提起自己的出身?门派,就连武功,也只是偶然谈论?两句,各个堂主?心中虽然都有些猜测,却是谁也不会在帮主?面前主?动?问起此事。
至于徐非曲自己,以前听师父说过,帮主?用短剑来?使掌法,其招数精奇莫测,闻所未闻,必定大有来?历。当初会只身?一人在江南隐居,一定大有缘故,若是朝轻岫自己不提,做下属的也不要去主?动?打听。
许白?水饶有兴致道:“不二斋与天衣山庄素有往来?,我曾看他们用劈丝掌将一根头发从中间?劈成两缕,实在厉害。”
朝轻岫如今在武学上的见识已非刚穿越时可比,闻言颔首道:“天衣山庄弟子能做到这样的事,必然是将掌缘处真气凝练得极细才行,这门功夫练到深处,或者可破内家罡气。”
许白?水:“正?是如此。”
她说话时,心中忽的一动?——看朝轻岫的模样,明显对天衣山庄的武学没?有任何了解,但做出的判断却精准无比,也就是说,她在武学上的见闻与见地?并不匹配。
许白?水心中思绪翻涌,她猜测,朝轻岫能有这样的表现,其缘故大致有两种。其一是她天赋异禀,只是刚刚学武未久,所以缺乏经验。
要么就是朝轻岫此前曾经受教于明师,却从未履足过江湖。
许白?水没?有犹豫,立刻在心中将第一种猜测划去。
连充尉:“连某还听说过一个逸闻,天衣山庄之所以将短剑的剑法取名为‘凤凰针’,是因?为创建山庄之人曾是大内做绣工。”
许白?水:“这件事情?倒是真的。”又道,“不止创建山庄之人,这一代的山庄庄主?亓碧山,在先帝时,就曾在大内掌管宫廷衣饰。”
不二斋为了打响名气打出价格,在与别人合作的时候,肯定得对货源做背调。
徐非曲对天衣山庄武学种类的好奇有限,她回?想着方才帮主?转述的内容,道:“帮主?觉得,余芳言这些人能不能查出在库房中泼水的真凶?”
朝轻岫想了想,道:“难说。”
这句“难说”评价的不是案件的调查难度,而是余家人的调查决心。
朝轻岫:“他们若是要怀疑,之前就已经怀疑了,若是不想怀疑,如今也不会怀疑。”
许白?水闻言,立刻有所察觉,问:“帮主?觉得……”
朝轻岫一副未置可否的模样,只道:“我对天衣山庄了解的不多,只是觉得那位赵清商赵姑娘很有意思。”
连充尉小声:“想查她也不难。”
朝轻岫目光微凝,旋即明白?,笑:“原来?那位赵姑娘是坐咱们的船走的?”
在赵清商离开时,余家这边肯定还没?下定决心要把意外栽到自拙帮这边,所以这位赵织匠也就放心地?坐上了冤大头家的船,准备返回?总部。
连充尉:“是。”
她发现天衣山庄过来找事的时候, 就将能动用的手段通通动用上了,比如说传信给下游码头,让自?家船只尽量开慢一些,万一要有用到赵清商之处, 也能知道?目标人物在哪。
当然在连充尉本来的计划里, 她是考虑着要不要扣下赵清商作为人质跟天衣山庄打擂台, 在发现对方武功着实不弱后,已然有意放弃原本的打算……
徐非曲:“不知帮主为何觉得此人身上有疑点?”
朝轻岫随口回答:“方才过去的时候, 那位余大?公子提到了一件事情, 他?说赵姑娘的师父跟余舵主关?系很是亲密, 真想对分舵不利,决不会只损失一百匹绸缎。”
徐非曲闻言,面上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旁边的连充尉却?依旧一头雾水。
朝轻岫道?:“从现场残留的痕迹看, 目前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
连充尉:“……”
听到帮主的话,她忍不住看向同样跟着上司过去走了一趟的许白水, 却?发现许白水已然默默移开了视线。
很显然, 这位许客卿许少掌柜跟自?己一样,别说两个问题,连一个都没能看出来。
朝轻岫:“咱们?去过库房, 发现只有那一处货架上存在被污水泼湿的痕迹, 余大?公子也说过, 库房内没有其它损失。若说动手之人是想让这个分舵遭受重创,那干嘛不多?泼几?个货架上的布料?”
作案之人的下手太有针对性,而且还是那种不加掩饰的针对性。
朝轻岫:“除此之外, 是那位看门的孙老二?还额外提及,当日自?己房后水缸内的清水没有减少。库房旁边有水缸, 水缸内也有水,若是分舵内弟子动手,应该提前过来熟悉情况,动手时完全可以就近取水,反正孙老二?本人身无武功,就算身边有什么异动,他?也难以发现,便是发现,也可以动手打晕。
“我?思来想去,觉得那人可能只是不想让布料被送回总舵,却?不愿意天?衣山庄分舵受到不必要的重创,下手时才会额外犹豫。又因为不熟悉此地,并不清楚门房住处之后就有储水的器具,所以没有从中取水。再加上货架高,身无武功之人难以攀上,事情便算是清楚了——动手之人曾经学过武艺,而且不想余老舵主遭受太大?的损失,同时不了解库房周围的情况。这些条件,条条都与那位赵姑娘相符。虽说相符者未必就是动手之人,总归也是一个调查的方向。”
连充尉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