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一时间肃然?无比,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王家那边居然?没怎么挣扎——眼看朝轻岫就要去北边巡查了,王家宁愿吃了这个亏,多?忍她两天,也别给朝轻岫在定康滞留的借口?。
眼见朝中事务变得?井然?有序,朝轻岫也就不再?多?留,点齐人马便出发向北。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月,定康内便有噩耗传来。
官家某日微服出宫,前往外?家散心时,不幸遇刺身亡。
消息传开后,全城哗然?,卓希声立刻控制王家上下所有人,同时禁军也做出反应,派人封闭宫城,免得?事态扩大。
作为四朝老臣的司徒元不顾自?己早该退休的年龄,再?度站出来压住局势,随后御史杜知鸣上书,怒斥王家十大罪状。
第一是欺君罔上;第二是僭越不臣;第三是因私废公,为一己之利,排挤贤良;第四是欺君媚上,将官家置于险地……
杜知鸣痛快地骂了一遍后,其余御史随之跟上,跟着?将王家骂的狗血淋头。
——大臣们都?很有默契,毕竟皇帝驾崩肯定要有人担责任,此事本来就是王家没办好,罪责自?然?也得?落在他们头上,免得?牵连他人。
司徒元一面?稳定局势,一面?给朝轻岫写了信,令人快马加鞭送去,请她立刻回京主持大局。
越是动乱时节,越需要手腕强硬之人坐镇。
定康城。
在旁观者看来,朝堂中的风波好似永远没有彻底安定下的一天。
清晨时分?,数十骑士策马入城,然?后径直往宫中行?去。
在得?知小皇帝驾崩的噩耗后,朝轻岫甩下车队,带着?心腹随从先一步回京。
朝轻岫一早入城,进宫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她在宫道上见到了司徒元。
两月未见,重逢时,这位历经四朝,功力?深厚的威定公,似乎又沧桑了一些?。
朝轻岫由衷道:“司徒大人辛苦。”
司徒元先叹了声气,然?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告诉朝轻岫知晓。
朝轻岫点点头:“既然?王家诸人已经被控制住,那何时处置都?无妨,现下的问题是,官家去世时并无血脉留下。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只好在兄弟姊妹中挑选新帝。”
她没把话说完,不过谁都?能意识到,剩下那群人里,与先帝年龄最相当的只有殷二十一郎。
司徒元看她一眼,道:“卓尚书控制王家那些?人后,仔细调查往来书信,怀疑二十一郎恐怕跟行?刺之事有干连。”
虽然?卓希声现在并无明证,但只要二十一郎有嫌疑,就等于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而且司徒元也并不觉得?二十一郎无辜。
无法遏制住对权力?的贪欲是人类的本性,对殷二十一而言,只要弟弟死去,他就有可能登上皇位。
一步之遥,就是君与臣的分?别。
殷二十一郎年纪太轻,实?在很难遏制住自?己挑拨小皇帝与武威王之间关系的想法。
朝轻岫神?情从容:“就算二十一郎不行?,那还有十九娘。”
司徒元目光复杂地看着?朝轻岫:“原来武威王想拥立十九娘继位?”
朝轻岫没有直接回答,只轻轻笑了一下:“我为人臣子,岂能轻言废立?还是先给十九娘递个消息,瞧瞧她的态度再?说。”
司徒元闻言,没忍住“呵”了朝轻岫一声。
倒不是司徒元不够稳重,只是两人认识太久,也太熟悉,考虑到今后“呵”她的机会不会很多?,司徒元决定坦率表达自?己的心情。
被“呵呵”的朝轻岫果然?只是微笑。
司徒元按照朝轻岫的意思,将消息递了出去。
从永平元年开始,殷十九娘就时常出入武威王府邸,四年前还在朝轻岫的上奏下被封了君侯,两人名为堂姊妹,实?则有些?师徒的意思。
得?知小皇帝去世后,殷十九娘就一直老老实?实?闭门不出,直到看见了旁人给她递来的一张纸条。
殷十九娘看了纸条许久,末了将之放在蜡烛上,看着?纸条燃烧殆尽。
三日后。
殷十九娘联络大夏宗室亲贵,联名上了一封劝进表,希望武威王继承大位。
“……”
十年过去了,在朝轻岫的用心经营之下,她的宗室身份已经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承认,官方?上的名字也改成了殷姓,只是平日不讲究时,还按旧日称呼来。
普通百姓大多?发自?内心地认为武威王是皇帝的堂姊,与此同时,朝中与朝轻岫有关联的大臣数量也越来越多?。
哪怕平时跟朝轻岫关系不亲近的人,相处这么些?年后,也渐渐觉得?,起码武威王本人处理?问题的能力?不错,对事情的分?析挺清晰,性格也算稳定,据说还学过武功,不似短命之相。更要紧的是她对北臷态度强硬,而且看上去能将强硬的态度坚持下去。
有前两人皇帝一平庸一败絮在前面?做对比,朝臣们对武威王继位的接受力?度一下子便高了起来,得?知十九娘上劝进表时,基本没什么人站出来坚定反对。
既然?反对派保持静默,中立派这几年又因为王家的事情对小皇帝甚为不满,剩下的死忠派当然?得?力?保武威王上位。
劝进表第一回递上去时,身为大夏忠臣的武威王自?然?严词拒绝此事。
宗室们也没放弃,继续言辞恳切地晓以大义,从各个角度论证武威王才是真命天子,若不继任皇帝位,简直对不起大夏列祖列宗。
司天监推演天象,表示武威王身具紫薇之气,只有她同意继位,才能保证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希望武威王为了天下苍生,郑重考虑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道路。
武威王闻言,用袖子抹了两回眼泪,表示自?己德行?浅薄,不能窃据神?器。
虽然?武威王态度坚定,奈何其他人态度更鉴定,到第三次时,连司徒元都?去找了朝轻岫一趟,结果她还是坚定地表示自?己并无谋夺皇位之意,语气之果决,差点让司徒元产生了“咱们俩到底谁才是从一开始就有不臣之心的那个”的错觉。
到朝轻岫第三次正式推辞为止,皇位已经空了一个多?月。
不过虽然?推脱皇位,朝轻岫还是尽自?己亲王的义务,每天都?在禁中值宿,顺便替先小皇帝认真守灵。
因为公务繁忙,这一日朝轻岫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匆匆起身,洗脸漱口?后,又换了新的外?袍。
宫人轻声轻脚地为朝轻岫披上衣衫,然?后迅速退下,朝轻岫刚端起茶盏,忽然?觉得?身上衣服不对。
袍子上的花纹不是亲王用的蛟龙,而是天子用的金龙。
就在此刻,殿门被打开,一群衣冠端正的大臣站在门口?,对着?朝轻岫拜倒,公孙卫等人更是抢步上前,拥簇着?朝轻岫坐到不知什么时候搬来的龙椅上,随后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一只手拉着?衣襟的朝轻岫:“……”
司徒元面?色肃然?,似乎没注意到朝轻岫今天洗脸洗得?太匆忙,眼下看着?还有些?睡眠不足的萎靡,一字字道:“请官家早日继承大统,以定民心。”
诸大臣跟上:“请官家早日继承大统,以定民心。”
一重又一重的声浪以此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
这道声音很快就会传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永宁九年十月。
北臷收到消息——大夏哀帝遇刺身亡,崩后无嗣,群臣以大义相晓,拥武威王继皇帝位。
第325章
朝轻岫被拥上皇位后, 需要择日祭天,再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不过?大臣们平常称呼时,已经可以喊她“陛下”跟“官家”了。
因?此, 对朝官家而言, 值宿禁中不再是一项可以展示她勤勉态度的工作——司徒元亲切告知朝轻岫, 以后宫里就是她?的家,朝堂就是她?的朝堂, 大夏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是她?的问题, 然后送上了一堆本来就该天子处理的奏折。
朝轻岫:“……”
行, 作为成?年人,她的确没道理像之前那位小皇帝一样,事事都让大臣摄政。
既然这一回登基的是成年人朝轻岫, 她?无论如?何分不到拥立之功的好处, 只能蹲在宫城中,默默给司徒元卓希声等大臣封爵的封爵, 加荣誉职衔的加荣誉职衔, 要是本人职位已经升无可升,就去奖励对方的家人,最后连打杂的小吏都原地上升一级。
其中比较值得?一提的是殷十九, 根据圣旨上的说?法, 她?是因?为品德正直一类的缘故, 才被朝廷封为献王,当然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个王位是她?带头?上劝进表的酬劳。
殷十九哭着喊着不肯同意, 还表示自己厌倦了俗事生活,想?去清正宫或者贝藏居出家, 两边来回拉锯许久,天子才松口,说?去道观散散心也行,但?爵位一定得?给她?保留下来。
等所有风波都平息时,时间已经到了新年之后。
开朝后,大夏正式改元重光。
新官家表现得?靠谱且勤勉,同时向所有大臣展现出了修习武功的好处——哪怕朝轻岫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第二天也能精神?奕奕地上朝。
……朝轻岫回想?自己上辈子的经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除去刚登基时那段时间特别忙之外,等后面情况稳定下来,工作时间就慢慢向着正常的方向变化,朝轻岫每天不止能休息两个时辰,还能抽两个时辰来习武看书,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让朝轻岫忍不住将徐非曲召到宫中,诚恳无比地表示“是我对不住你?”。
同样连轴加班了小半年的徐非曲摇头?,神?情平静到堪称死寂:“臣当初随官家进京时,便早知有今日。”
徐非曲情绪是真的很稳定,毕竟她?很小的时候想?的就是好好读书,等长大后出仕,中间虽然投身江湖了一段时间,现在看来,也算殊途同归。
她?目光在殿内一扫,发?现此地的情况与哀帝在位时已经有了许多不同,装饰风格比较简约,但?看久了总有种墙角屋檐处可能藏有机关的错觉。
……也可能根本不是错觉。
徐非曲过?来时,朝轻岫正在练字,她?的御桌上铺着一大张纸,纸上端端正正写着“国手”二字。
朝轻岫的书法算是不好不坏,徐非曲鉴赏了一会,道:“是官家写给自己的吗?”
以朝轻岫下棋的本事,称一句国手也算适当。
朝轻岫一笑:“这样的话哪有写给自己的。”又道,“你?回去后,跟白?水与鹤年说?一声,叫他二人有空来见?我一面。”
徐非曲静静听着朝轻岫的话,心中忽然泛起一点感慨,隐隐觉得?门主登基后,与老部下间隔得?更远了,平日见?面没那么方便……
就在此时,徐非曲又听见?朝轻岫往下说?:
“或者我今天晚上直接翻墙出宫……”
徐非曲面无表情:“不必,我稍后让白?水过?来就行。”
朝轻岫叹了口气,看着有点遗憾。
徐非曲:“我听四玉说?,由于宫中屡遇刺客,禁军防护加强了许多,官家当真偷偷出宫,恐怕会惊动守卫。”
朝轻岫一本正经道:“那倒也没错,不过?大约正是因?为宫城防护严密的缘故,才更加叫人想?要试着闯上一闯。”
“……”
皇帝如?此性格,徐非曲觉得?禁军们也实?在是辛苦了……
得?到徐非曲的口信后,许家兄妹一块入宫。
许白?水坐车进宫时,快活地透过?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象。
那么多年过?去了,定康依旧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市,而且与上次失去皇帝时的混乱紧张相比,哀帝的驾崩好像并没给这座都城带来太深远的影响。
许鹤年:“街上好热闹。”
许白?水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回头?对着哥哥笑:“十一兄觉得?这样的热闹好吗?”
许鹤年点头?,坦然道:“我觉得?很好。”
许家的住处距离宫城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下车后被小内侍引入宫中。
许白?水抄着手,懒洋洋地走在宫道上。
暖和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虽然上司一路升迁,最后成?了天子,但?许白?水的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无论何时与朝轻岫相见?,都能表现出一种放弃思考的坦率。
与妹妹相比,许鹤年就很是恪守礼节,被引入内殿时,脸上的神?色颇为严肃,虽然内官说?了免礼,还是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
他行礼的姿态很舒缓,刚刚直起腰,就看见?妹妹已经从旁边的琉璃盏里摸了一枚蜜饯。
“……”
妹妹的动作很迅捷,也很娴熟,仿佛琉璃盏内的那块蜜饯,天生就该叼在她?许白?水的嘴里。
许白?水很是理?直气壮——考虑到吃太多甜食容易蛀牙,她?帮着上司分担一些,也算为官家的口腔健康尽忠。
朝轻岫笑了一笑,招了招手,旁边的宫人就端了点心来。
盘中的点心造型很别致,看着像凉糕,却比凉糕更透明一些。
许白?水尝了一口,觉得?凉凉的,有点甜,还带着花蜜的香气,好奇询问:“这是什么?”
朝轻岫:“这就是‘果冻’,我以前在自拙帮时,也曾做过?一些,白?水不记得?了么?”
许白?水:“……?”
她?当然记得?朝轻岫以前喜欢调配各类奇怪物件,不过?那些作品里黏糊糊的不是只有毒药丸子吗?对方是怎么平静说?出“做过?一些”的话的?
许鹤年倒是很镇定,毕竟他完全?不清楚朝轻岫的手艺……
朝轻岫笑笑,先问过?两人近况,又道:“今天喊你?们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你?们帮忙转交。”
说?着,她?就拿出了之前那副写着“国手”的字。
这幅字如?今已经被装裱好,朝轻岫道:“等二位回家的时候,请替我交给大掌柜。”
许白?水略有不解:“家母虽然擅长下棋,却称不上国手。”
朝轻岫笑意似乎变得?深刻了一些:“自然称得?上。”又道,“其实?我一直感念大掌柜,很想?前去拜会,只是现在难出定康,就劳白?水跟鹤年替我问候。”
许白?水看了朝轻岫一眼,干脆道:“我一定替门主转达。”
与许家兄妹的见?面只是朝轻岫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唯一引起的动静就是兄妹俩很快就做出了回乡探亲的打算。
得?到消息的许无殆神?情有些悠远。
她?当然也很思念自家儿女,那些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离开了家乡,许无殆实?在很想?知道他们离开家后究竟过?得?好不好,
可惜出了过?年时期,许无殆很少有机会见?到那些早已离家的孩子。
这次得?知许白?水两人打算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后,许无殆亲自带人出门迎接,一直走了百多里路,然后就在自家的别庄中看到了拎着烤羊腿宛如?饕餮降世一样狼吞虎咽的许白?水。
许无殆:“……”
她?听说?定康那边的饭菜不是太合口味,但?没想?到会那么不合女儿的口味。
许鹤年干巴巴道:“……路上颠簸,妹妹有些饿了。”
许白?水一见?母亲,就从椅子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放下羊腿,洗了手,然后过?去拜见?母亲,她?跟兄长一起问完安后,也没忘记将朝轻岫写的那幅字转交。
许无殆伸手接过?,目光微动,笑道:“官家谬赞了。”
许白?水略有些诧异:“原来母亲当真擅长下棋?”
许无殆摇头?:“在官家面前,何人敢说?自己擅长下棋?”
她?将女儿的问题一语带过?,又让人带着许白?水跟许鹤年跟自己一块回家。
赶路辛苦,两人到家后,就被母亲打发?去洗漱休息,许无殆一个人站在书房中,静静看着朝轻岫送来的字。
等仆役将十一郎跟十七娘带走后,许大娘子悄然走近许无殆身边。
许无殆叹息:“当日我就猜她?可能瞧出一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许大娘子:“官家心中当真明白??”
许无殆看女儿一眼,淡淡道:“她?心里明白?的恐怕比你?更多。”
许大娘子垂下头?。
近年来,由于当初的从龙之功,许家在官面上跟江湖上都愈发?吃得?开,生意也越铺越远,以前一些不大合适的买卖,就渐渐停了。
——就比如?朱蛾那边的生意。
此事无论是许白?水还是许鹤年都不清楚,也无从透露给外人,许大娘子本不觉得?朝轻岫当真能知道这一点,但?听母亲的语气,却觉得?这位官家早有预料。
许无殆:“早知今日,当初实?在该去江南,与她?聊聊才是。”
如?今两人隔得?太远,许无殆无法询问朝轻岫是怎样推测出的内情,朝轻岫也没法告诉她?自己的心路历程。
当时朝轻岫从旁人口中了解到朱蛾的势力后,立刻发?现,想?要运行如?此巨大且反应灵敏的组织,自然需要在各地设置据点,然而朱蛾行踪隐蔽,六扇门那边调查多年,也找不出太多的蛛丝马迹,朝轻岫就怀疑,朱蛾平日其实?是依托在别的组织之下存在的。
武林盟的主要势力范围是北边,问悲门只在江南,孙侞近的手下难出容州……排除掉一个个势力后,剩下的只有不二斋,在南北两百年都设有许多商号。
也因?为是商号,所以能掩盖大规模的不正常资金流动。
推理?界有一句名言,“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也是真相”,朝轻岫一念至此,便将不二斋放在了自己的怀疑列表上。
后来她?遇见?了奉乡城的案子,这座城里的两个不二斋大掌柜中竟然有一个偷偷在为孙侞近办事,也正因?为这个大掌柜的存在,让朝轻岫确认了,如?果不二斋内有朱蛾的人,那这些人是能做到瞒过?其他同僚,自行支配斋内资源的。
再之后就是遇见?了许白?水。朝轻岫发?现,等许白?水加入自拙帮后,来自朱蛾的刺杀忽然全?部停止,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在心里给许家跟朱蛾的实?际控制者之间划了一条模糊的连线。
棋要慢慢下,局要慢慢布,就算心有怀疑,朝轻岫也并不打算立刻就去将此事查个清楚。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
等到陆月楼死后,朝轻岫笼络住了许鹤年,特地要求对方联络朱蛾,帮自己办一件事。
朝轻岫当时除了想?挑起容州与韦念安之间的冲突外,也是想?试探许家那边的反应。
果然,许大掌柜立刻意识到了朝轻岫有些怀疑自己,也隐约猜到许鹤年真正的效忠对象是谁,这才有了后面朱蛾忽然赠送有关观庆侯的消息给许鹤年的事情。
消息就是许无殆对朝轻岫猜测的回应。
许大娘子有些惆怅:“要是母亲当时没有出手,或者递了假消息去,不止咱们这位官家又会如?何一步步谋划着登上皇位。”
许无殆瞧了女儿一眼,笑着摇头?:“不能递假消息出去,她?又不傻。”
只凭那一点蛛丝马迹就做出如?此大胆的猜测,许无殆深觉朝轻岫聪明敏锐,所以并不打算诓骗对方。
她?当时递出的消息,其实?是一种投注。
许无殆知道朝轻岫的野心,谋图皇位风险太大,对方有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殷宣明的死亡真相虽然是一个秘密,却瞒不过?许大掌柜,许无殆隐约猜到了朝轻岫后面的计划,所以才挑准时机伸手推了一把。
若是朝轻岫失败身死,她?自然会将手上的重要物品给许白?水,由不二斋继续后面的棋局。
许无殆想?,若是自己有加害之意,就算朝轻岫当真因?此惨败,到时候恐怕也宁愿将东西毁去,也不肯让许无殆得?逞。
所以这也算是两人打的一个赌。
朝轻岫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她?只有感觉有了一定把握之时才会动手。
许无殆选择投注她?,也是希望朝轻岫能早日出手。
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或许朝轻岫还有耐心继续等待,她?却已经不想?耗费太长的时间等待赌局结果的揭晓。
好在无论输赢,不二斋都稳赚不赔。
许无殆面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也许我是老了,所以更爱稳妥的做法,不想?得?罪那些有才华也有前途的年轻人。”
许大娘子在旁笑着:“母亲春秋鼎盛,怎说?这样的话。”
许无殆再度摇了摇头?,抬头?往园子里看去。
绿草如?茵,星星点点的野花在草坪上绽放——新的春天又到了。
虽然园子里的花木依旧繁茂,却已不再是去年的景象。
属于每个人的时间都有彻底过?去的一天。
许无殆出神?片刻,对大女儿道:“提醒我,等十一郎十七娘两人离家时,叫他们也替我送些礼物给官家。”
许大娘子:“是。”
不二斋送给天子的礼物多是北地特产,包括各类野兽皮跟一些草药,不算太贵重,但?很贴心,其中还有一些书画类的摆设,宫人们收拾分类时,发?现当中有一幅不太起眼的图画,内容是蜡烛边跌落了数只死去的飞蛾。
天子似乎很喜欢这幅画,还让人将它?挂在了自己的棋室当中,与李归弦等人一块欣赏。
民间对皇室的传言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比如?打败北臷的那位官家,就向来有着自幼被养在民间的传闻。
官家虽然被养在民间,不过?当时的皇帝殷宣德很关心这位侄女,还派了应律声等学问大家来江南照顾教养,那位官家不爱受皇室规矩束缚,反而喜欢乡野生活,每日读书习武,过?得?很是快活。直到年纪渐长,才被家人接回定康,结果不幸撞上了元和之乱,最终临危奉命,奉天子之命辅佐哀帝登基,等哀帝驾崩后,才正式登上了皇位。
后来有人评价,说?她?为臣时守礼尽忠,为君时仁德悯下,好学勤勉,先执政十年,后来又当了四十年皇帝,直到六十七岁上,才终于驾崩。
因?为功绩才望如?日月昭昭,所以在驾崩后,后人给这位这位官家上谥号是孝端文,史官们本该称之为端文皇帝,奈何她?名声太响,竟盖过?了资历更深的同行,最后直接被简称为大夏文皇帝。
不过?民间也有野史说?,当年文帝其实?没有驾崩,而是觉得?自己都快七十岁再不退休简直岂有此理?,才利索地抄上皇后一道跑路,至于大臣们也不是不想?阻拦,只是武功既不够扣下皇帝,也不够扣下皇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