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翘摇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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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亦泠还是端起?来?尝了一口。
虽然卖相不好,入口却?清爽回甘。
亦泠莫名联想到谢衡之。
啧,不像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凉飕飕的脚步声。
亦泠捧着茶碗回头,见谢衡之已经换好了朝服,俨然是准备进宫的模样?。
等他在桌前坐下,亦泠抿了两?口茶,然后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可今日谢衡之就跟瞎了似的,丝毫没感觉到亦泠的目光暗示,兀自无?声地吃着早饭。
亦泠没办法?,只好直接开口问:“牌位那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打算如何处置?”
谢衡之看都没看她一眼,迳直说道,“是我砍了人家牌位?”
“哎,你这么?说便见外了。”
亦泠眨眨眼,上下打量着谢衡之,“昨夜我都说了,是因为吃醋才做出这种荒唐事的,归根到底可不是你的原因吗?”
谢衡之端起?瓷碗,喝下一口粥,才凉凉看了亦泠一眼。
他现在连假笑都不装了,直接讥讽地扯扯嘴角。
亦泠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牵强,但?她不在乎,反而还往他那头凑近了些。
“到底是御赐的牌位,亦尚书和薛老夫人自是不敢如何,但?圣上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想了想,又接着说:“嗯……还有合欢殿之事。如今是暂且按了下来?,可等圣上出来?,你又该如何为自己开解?”
亦泠现在完全不担心谢衡之会因此?丧命,但?总不至于?……一点苦头都不吃吧?
“若是圣上因此?与你生了嫌隙,那我可是大大的罪人了。”
语气虚伪得?明明白?白?,连一旁侍奉的婢女们都眼角抽抽。
谢衡之却?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了嘴里的东西,才悠悠抬眼说道:“既然这么?担心我,稍后便随我一同入宫吧。”
亦泠:“啊?”
“圣上昨夜下旨,让你入宫面见圣颜。”
谢衡之平静地说,“你嫁来?上京这么?久,还未进宫谢恩。”
亦泠一时没能接受这个安排,怔然问道:“可、可圣上不是在闭关吗?”
“天寒地冻的,圣上旧疾又复发了,昨夜里已经出关。”谢衡之的语气似乎意有所指,“他想见见你这个大才女。”
亦泠心下一沉,脸色也白?了。
面见圣上,少不得?又要?努力扮演商氏。若是圣上也和她对几句诗词歌赋,总不能在圣驾前装晕吧?
这一回入宫,与前两?回的心境完全不同。
跟在谢衡之身边,亦泠自是不担心安全。可一想到要?面见圣颜,她便生出一股骨子里的惶恐。
即便出身于?高门大户,对天家的敬畏依然时时铭刻在心,即便许多人至死都从未见过天子一眼。
而且仁乐帝这些年不上朝,连亦尚书这等大臣也难得?见上他一面,使得?仁乐帝在旁人心中越发神秘了。
甬路长长,亦泠连步子里都透着拘谨。
可谢衡之也不跟她说话,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太一宫正?殿外,往廊下某处一指,自个儿便推门而入,不再?管她。
亦泠停在廊下,不敢东张西望,只能悄悄用余光打量这神奇的太一宫。
和她想像中庄严肃穆的天子寝宫完全不一样?,活脱脱是一座道馆呐。
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打断亦泠的神思。
“谢夫人,您别站着了。”殿外伺候的内侍太监端来?了一张绣墩,“您先坐着等吧。”
亦泠回头看了一眼那把椅子,浑身一激灵,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我是该站着等圣上传召的。”
天子门前坐椅子,嫌命长了吗?
太监有些为难,往里看了眼,犹豫道:“可是谢大人吩咐……”
“不用管他。”亦泠打断这太监,坚持道,“我应当站着的。”
既如此?,太监也不好多说什么?,却?还是将椅子留在了一旁。
寒风瑟瑟,凛如霜雪。
即便亦泠身上罩着厚实的貂鼠皮瓦领披风,在偌大的宫殿面前,依然渺小如一片飘摇的雪花。
太一宫内寂寂无?声,也迟迟无?人出来?传召亦泠。
濛濛亮的天际透着几丝阴沉的光亮,竟然还偶尔有鹿从殿前经过,蹿进草丛发出窸窣声音,让这本来?就阴冷的太一宫更显几分诡异。
亦泠心底渐渐开始发怵,也只敢抱紧了手炉,悄悄跺着僵硬的脚。
“谢夫人,圣上昨夜里旧疾复发,这会儿该是在用药呢,你且再?等等。”
一旁的太监慇勤道,“夫人的手炉凉了吗?小的帮您换一个吧。”
亦泠站着没动,压根儿没听见太监说要?帮她换手炉。
圣上用药,怎的还要?谢衡之伺候吗?
也没听说他还兼任了御前太监呀。
正?咕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直冲冲朝太一宫狂奔而来?。
待亦泠看清来?人,神情倏然僵在脸上。
钰安公主也看到了亦泠,奔跑的脚步猛停下,差点没站稳。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连忙上前扶住,钰安公主却?扭头恨恨盯着亦泠——
在这寒风侵骨的黎明,她进宫做什么??
下一瞬,钰安公主想明白?了,转头问太监:“谢衡之在里面?”
一旁的太监不敢说话,只弓着腰行礼。
于?是钰安公主似乎更激动了,忽地甩开众人,冲到殿前拍门:“父皇!父皇!女儿求见!”
四周的宫女太监脸色剧变,纷纷上去阻拦。
“公主!公主!圣上他犯了旧疾,正?在——”
不等太监们说完,钰安公主猛地推开殿门,迳直闯了进去。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去阻拦。
只有亦泠的心忽然怦怦跳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都站到了圣上面前,一个是最宠爱的女儿,一个是最宠信的心腹,不知道谁会占上风呢?
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即便害怕,亦泠也没能按捺住好奇,悄悄地靠近了两?步,凝神细听着。
可不知为何,怒不可遏的钰安公主进入正?殿后反而没了声。
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被这座宫殿吞噬了一般。
整个太一宫,又如先前那般死寂。
亦泠的心慢慢沉了下来?,惴惴不安。
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她继续一步步挪近殿门,又不好意思真的将耳朵贴上那菱格窗,只能不动声色地偏着身子去……
“砰”一声!
似乎是杯碗打碎的声音,吓得?亦泠嗖地一下躲开半丈远。
她摁着胸口,惊魂未定地侧身,直眉瞪眼盯着那紧闭的殿门。
这只碗……是砸到了谁的身上?
亦泠转头看向?守在外面的内侍官,试图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些东西。可他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连好奇都不敢。
又是长达半刻钟的寂静,冰冷庄严的殿门终于?被人推开。
钰安公主面若死灰地走出来?,整个人失了魂一般,脚步慌乱又零碎。
待她看见了殿前的亦泠,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看见什么?恶鬼似的慌忙跑开了。
亦泠:?
这是怎么?了?
亦泠想过这二人的博弈会有千万种结果?,唯独没想到钰安公主会如此?魂不附体地跑出来?。
她还怔怔地看着钰安公主的背影,身后却?有内侍太监低声道:“谢夫人,圣上宣您进去了。”
一颗心重重地提了起?来?。
亦泠最后捂了捂只剩余温的手炉,垂首走了进去。
有内侍太监引路,亦泠全程不敢抬眼,是以这殿内的一应装潢她都没有瞧见,只知道青砖铺地,方中见圆,竟还比不上谢府的软毯奢靡。
可若说是俭朴,亦泠又觉得?似乎不对劲。
直到她踩到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八卦阵,脚步倏然顿住。
与此?同时,她目光微微上扬,看见了自榻上垂下的灰青色暗摆。
这不是龙袍,更像道袍。
亦泠头顶一紧,立刻跪了下去。
因为钰安公主的失态,亦泠对这殿里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恐惧,但?到底是做了二十年的大家闺秀,亦泠尚且能保持姿态的端庄得?体。
但?也仅仅是姿态。
她一张嘴,原本要?说的话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脱口便道:“臣妇见过圣上,愿圣上万寿无?疆,千龄不朽!”
谁知这马屁拍得?是正?中其?怀。
还未抬头得?窥圣颜,便先听见一声:“赏。”
尾调拉得?极长,声线苍老虚弱,像一阵灰尘吊子浮在半空中。
亦泠半点儿没有获赏的喜悦,只战战兢兢地磕头。
“臣妇谢圣上隆恩。”
果?不其?然,一个太监递来?了一只通体水亮的玉如意。
亦泠接过后,能感觉到上面还留有圣上的余温。
看来?是把随手把玩的玉如意赏给她了。
亦泠又磕了一次头,才听见仁乐帝说:“起?身吧。”
她握紧了玉如意,站起?身的时候,余光却?第一时间去寻找谢衡之的身影。
见他侧立于?圣座一旁,身姿挺拔谡谡,正?捏着一双香箸,将小块状的香材放置到香炉上的云母片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亦泠的目光,他泰然自若回头。
两?人目光对上,亦泠见他眼神平和从容,这才放下心来?,坦然地接受仁乐帝对她的审视。
许是谢衡之的淡定给了亦泠勇气,她也偷偷抬眼瞧了瞧圣座上的人。
仁乐帝斜倚在榻上,曲着一条腿,姿态恣意松散,穿着一身古朴道袍,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
可他比亦泠想像中苍老得?多。明明去年才过了五十大寿,面容看着却?像饕餮老人。干枯的头发盘成一个松松垮垮的混元髻,鬓边垂落几缕银丝,更显朽迈。
亦泠没想到这个天下至尊竟然已经如此?颓老,愣神间,突然听他问:“孤听钰安公主说你将亦氏的牌位给砍成了两?半?”
亦泠指尖一颤,差点拿不稳玉如意。
钰安公主刚刚果?然是来?告状的!
“是、是……圣上恕罪!”
这一承认,膝下不值钱的亦泠又扑通跪了下来?。
她埋着脑袋,看不见仁乐帝的神情,只听他又问:“你可知那是御赐之物?”
要?撒谎说自己不知道吗?
亦泠根本不敢。
她咬着牙,重重点头。
“臣妇知道。”
“那你还将其?摧毁。”
仁乐帝的语调极慢,声音也不大,悠悠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
鬓间似乎有细汗徐徐流下。
亦泠沉默许久,忽然抬起?手朝谢衡之一指。
“他。”
谢衡之:“……”
太一宫忽然安静得?几乎只能听见亦泠粗重的呼吸声。
事已至此?,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仁乐帝果?然诧异地看向?谢衡之。
“哦?竟有此?事?”
在这瞬息的沉默间,亦泠已经在迅速想着等谢衡之否认后,她要?如何继续反咬一口。
就、就说,是他逼迫……
“是臣的意思。”
谢衡之突然道。
亦泠猛然抬头,不解地看向?谢衡之。
他竟然就这么?认了?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但?亲生父母亦有养育之恩。”
谢衡之面不改色地说,“亦尚书想留下女儿牌位,是情理之中。薛老夫人想接儿媳回家,也无?可厚非。所以干脆一分为二,一家一半,是为公平。”
亦泠:啊?
这么?解释是否有些牵强?
谁知仁乐帝听完竟笑了。
“爱卿说得?有道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妙法?。”
“旁人是想不出如此?别开蹊径的法?子的。”
亦泠:啊??
紧接着,仁乐帝朝两?人挥挥手。
“罢了,你二人去吧,孤要?随真人诵持功课了。”
亦泠:啊???
离开太一宫后的每一步,亦泠都觉得?自己踩在云朵上,虚浮得?毫无?实感。
夜闯公主寝殿、毁坏御赐之物,竟连一句训斥都没有。
亦泠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砖。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这皇宫都可以变成她家了。
两?人并肩步行在寂寥的深宫甬道上,偶尔有内侍太监路过,脚底也像垫了棉似的,没有半点声音。
亦泠欲言又止,频频侧头去看谢衡之。
他一直目不斜视地走着,最终也抵不住亦泠的眼神纠缠。
“有话就说。”
亦泠:“……我这就没事了?”
谢衡之不咸不淡地说:“我本就不会让你有事。”
亦泠又问:“那钰安公主呢?她今日来?告状,结果?反被圣上训斥了?”
谢衡之“嗯”了声。
得?到这个答案,亦泠看谢衡之的眼神不由得?变了几分。
她总觉得?,圣上对谢衡之的宠信已经超过了普通君臣之间的信任。
“你……”
亦泠朝谢衡之贴近了些,小声说,“究竟给圣上施了什么?法?术?”
谢衡之看了她一眼,配合地回答道:“灌了些迷魂汤而已。”
可他的语气太正?经,正?经到亦泠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真话了。
“既如此?厉害,你怎么?不让圣上把皇位传给你?”
谢衡之反问:“你就这么?想当皇后?”
亦泠:“?”
她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够大逆不道了,没想到谢衡之更狂。
“我若想当皇后,你就去造反吗?”
谢衡之垂眼,看着亦泠发间亮晶晶的珠翠,眸子里也映出璨璨光亮。
他想牵起?唇角,却?板着脸说:“我们的情谊还没浓到那个程度吧?”
亦泠:“……”
那你说个甚。

其实一开始,她是回了合欢殿躲着的。
可自小被宠着长大的钰安公主心里兜不?住事?,坐立难安一刻钟,还是决定来找太后。
不?巧的是,今日大皇子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慈宁宫的门紧紧闭着,太监弓着腰说:“公主,大皇子?在里面和太后娘娘说话呢,您不?如晚些再来?”
连太一宫都敢硬闯的人,又怎么会被几个太监劝住。
钰安公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和先前一样,推开门就踏了进去。
许是大皇子?在的缘故,慈宁宫比往日还要安静。
太后的心腹嬷嬷守在正殿外,见钰安公主不?经通传就跑了进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一只手却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让小?宫婢赶紧进去禀报。
“公主今日这么早就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呀,可真有孝心,娘娘一会儿得?高兴得?多?喝两口粥。”
钰安公主没心情和这老嬷嬷寒暄,迳直掀开那厚重的门帘。
刚迈了一条腿进去,一道凉如锈铁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
“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钰安公主一顿,后一条腿也不?知该不?该迈进去了。
别看?钰安公主无法无天惯了,可她打小?就有些怵她这个大皇兄。
直到混着熏香的浓厚暖气一股股扑出来,太后的声音也翩翩而至。
“她还小?,你总拘着她做什么?”
钰安公主这才懈下怵惕,急忙忙地走了进去。
“今日我们合灵可是转性了?竟这么早就——”
见着钰安公主惊惶失措的模样,太后慈爱的神情一变,问?道,“这是怎么了?”
钰安公主没说话,眼睛先去觑了一旁的大皇子?。
不?得?不?说,太后偏爱大皇子?是有理由的。嫡不?嫡的如今不?好?评论,但?他却是绝对的长孙。
最重要的是他那模样和太后最为相似。
可不?知为何,同?样的细目长耳驼峰鼻,长在太后脸上,钰安公主便觉得?和蔼可亲,长在大皇子?脸上,便显得?过于阴冷,仿佛随时能?吐出信子?。
在大皇子?的注视下,钰安公主说话声儿都小?了些。
“孙儿刚刚去太一宫找父皇,然后看?见、看?见他……”
她又去瞥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显然不?耐烦她的吞吞吐吐,皱眉道:“父皇到底怎么了?”
“在喝血!”
慈宁宫正殿安静了一瞬。
旋即,太后笑嗔道:“这孩子?。你父皇年迈,喝些鹿茸血进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不?!”
钰安公主用力摇头,“那不?是鹿茸血!孙儿的嗅觉向来灵敏,怎会分不?清畜生的血和人的血呢?!”
这一回,整个正殿倒是彻彻底底静了下来。
太后和大皇子?对视一眼,目光又缓缓回到钰安公主身上。
太后问?:“你是说……圣上在喝人血?”
“是啊!”
钰安公主回想起自己冲进太一宫撞见的那一幕,后背又倏然立起鸡皮疙瘩。
太诡异了。
阴暗静谧的宫殿,一群神神叨叨的“真人”,还有那一碗咸腥味的人血……
而且向来宠爱自己的父皇,就因为自己冲撞他“用药”,竟就拿瓷碗砸她。
钰安公主战战兢兢地看?着太后:“皇祖母,父皇他是不?是……中邪了?”
“胡说!”
听到这个字眼,太后立刻驳斥了她。
皇室向来禁巫蛊邪术,“中邪”这种东西最好?是提都不?要提。
“合灵。”
大皇子?突然开口问?道,“你撞见圣上喝血时,除了那几个真人,太一宫可还有旁人?”
钰安公主老老实实回答:“有!那碗血就是谢衡之?呈给父皇的!”
否则她怎会对亦泠避之?不?及呢?
谢衡之?一定和此事?有关,那他老婆说不?定也是这种惯用邪术的人。
太后和大皇子?又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便道:“孤知道了。合灵,此事?关乎天家颜面,你万万不?可向外人透露一个字。”
钰安公主连连点头:“那孙儿能?为父皇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
太后伸手摸了摸钰安公主的脸颊,“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父皇是天子?,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可以?插手,明白吗?”
钰安公主当然明白。
可眼见着一国之?君就要被谢衡之?用邪术控制了,还不?能?管管吗?
见钰安公主倔强地站着不?肯走,大皇子?站起身来,沉声道:“合灵,你回去吧,皇祖母也累了。”
太后也适时地合眼,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钰安公主看?见太后这般态度,心里明了,她的皇祖母也无能?为力。
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紧抿着唇乖乖行礼告辞。
离开慈宁宫后,钰安公主站在甬道上没走。
天色越发阴沉了,冬日的厚云沉沉顶在头上,似乎要覆灭整座皇城。
她抬头望着天,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父皇偏信谢衡之?,母后和太子?哥哥也与他情同?一家。
如今连太后都无法钳制谢衡之?了吗?
不?行。
她堂堂一国公主,决不?允许这种奸臣祸国殃民。
既然太后不?管,那她来管!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公主,势单力薄的,又无背后靠山,能?找谁帮忙呢?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孔,最终她也只是叹了口气。
一个个的,无非都是谢衡之?的走狗罢了!
哦,对了!
有一个人,对谢衡之?的恨意不?比她少?。
钰安公主双眼一亮,立刻叫人备车,马不?停蹄出了宫。
亦昀又挨了一顿打,因为他昨日先是对谢衡之?的夫人出言不?逊,又在太子?妃面前失态,后来还和薛老夫人扭打起来抢回了碎成两半的牌位。
可谓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亦昀这两年挨打就像吃饭一般,倒也不?在意,养个两日便恢复如常了。
他此时正在自己房里修补牌位,身旁摆了一盆鳔胶,用掉了一大半,却始终无法将?牌位严丝合缝地粘合起来,急得?已经满头大汗。
每每失败一次,他都要在心里诅咒谢家十八代一次。
忽然间,一个涂了彩漆的石子?儿从窗外飞了进来,砸到他脚边。
亦昀躬身捡起来,鬼鬼祟祟地张望四周。
确定屋外没有人盯着他后,他将?牌位藏到床底下,然后翻窗溜了出去。
一路猫着腰走到梨沁园,从小?门钻进去,在一处荒芜的石山后,果然见一个蒙面女?子?站在那里。
亦昀上前弓腰行礼,还未开口,钰安公主就拦住了他。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不?可行此大礼,引起别人注意可怎么办?”
亦昀没再坚持行礼,只是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公主找我何事??”
见他如此颓丧,钰安公主挺起胸脯,郑重其事?地说:“本宫想到了对付谢衡之?的法子?。”
亦昀果然抬起了脑袋。
但?他眼里却装满了怀疑:“当真?”
“自然当真!”
钰安公主转过身,面朝杂草丛生的荒地,一副稳操胜算的模样,“如今谢衡之?只手遮天,单凭你我想扳倒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转过头,目露精光:“硬碰硬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应当另辟蹊径,从他枕边人入手,套出他的把柄!”
亦昀不?解地眨眼:“枕边人?你说他老婆?”
钰安公主点头。
亦昀眉头蹙得?更紧:“那毒妇心思?深沉,你我如何能?套出谢衡之?的把柄?”
钰安公主没说话,只是伸手轻拍亦昀的肩膀,意有所指道:“那就看?亦小?公子?的本事?了呀。”
亦昀:“?”
明白钰安公主是什么意思?后,亦昀猛然跳开一丈远:“疯了吧!我死也不?会去勾引那个毒妇的!!”
钰安公主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也一把扯了面纱。
“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了?”
亦昀绷直了身体,瞪眼望着钰安公主许久,咬牙道:“那为何不?是你去勾引谢衡之?,岂不?更直接?”
钰安公主:“荒唐!本宫可是有未婚夫的人,而且本宫是公主,不?要名声吗?!”
亦昀垂头想了想,又忽然抬头。
“那我便不?要名声了吗?!”
钰安公主反问?道:“你还有什么名声?”
作为户部尚书?的儿子?,亦昀虽算不?上这上京头号纨绔,却是出了名的废物。
长到十七岁,既无功名在身,又娇生惯养走不?了武官的路,肉眼可见的前途渺茫,成天还只知斗鸡走狗,毫无上进心,哪个高门大户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反正已经不?会有什么好?姻缘了,拼了自己的名声去给自己姐姐搏一个公道,有什么不?可以??
亦昀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愣怔地想了半晌,踌躇道:“可谁都知道那毒妇痴恋谢衡之?多?年,我……我如何能?成功?”
钰安公主见他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谢夫人痴恋谢衡之?,不?过是因为自小?生在江州,没见过什么男人罢了。”
“如今她嫁来上京半年有余,日日足不?出户,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吧?”
她上前两步,又笑吟吟地说:“何况,亦小?公子?的容貌可不?比那谢衡之?差半分。”
亦昀半信半疑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当真?”
“自然当真!”
钰安公主信誓旦旦道,“那谢衡之?成日惺惺作态,老气横秋,如何比得?上亦小?公子?这等?鲜衣怒马少?年郎?”
亦昀的自信心在钰安公主几句夸赞中急速膨胀,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眼神。
“那我便……试上一试?”
第二日午后,亦泠用过午膳后,让锦葵去给她找了一本《孙子?兵法》来。
自打从昨天宫里回来,亦泠倒头睡了个安心觉后,又陷入沉沉的迷茫中。
她如今是亲眼见证了谢衡之?的大权独揽,连天家都不?能?奈何他了,自己怎能?松懈呢?
将?养了这么久,她这晕厥的毛病似乎也有了好?转的迹象,即便谢衡之?半夜才回,她也没那般难受了。
思?来想去一整天,她心觉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开始严谨地筹划复仇大计。
可这眼睛却不?争气,兵法看?了不?到一刻钟,眼皮便像灌了铅似的,重得?快睁不?开。
就在她小?鸡啄米般耷脑袋时,曹嬷嬷的大嗓门忽然在外响起。
“夫人!夫人!”
亦泠猛然惊醒,下意识捧起书?假装在看?。
直到曹嬷嬷跨进门来,亦泠意识也倏然回笼,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待字闺中被母亲拘着读书?的亦小?姐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书?卷,懒懒靠在榻上,不?满地说:“下回别一惊一乍的。”
曹嬷嬷赔笑道:“是老奴粗鲁了。”
亦泠:“说吧,何事??”
经了提醒,曹嬷嬷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道:“亦小?公子?来了,亲自递的拜帖,如今人就在仪门外候着呢。”
亦泠倏地坐直,整个人都朝曹嬷嬷倚过去。
“他来做什么的?”
曹嬷嬷摇头:“小?公子?也没说,只带了好?多?东西,说一定要见到夫人您。”
“他一个人吗?亦夫人呢?”
“就小?公子?一人。”
亦泠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想必是被爹娘下了死命,要亦昀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否则要他好?看?。
“叫他去前厅等?着吧。”
不?消一刻钟,亦泠换好?衣裳,领着下人们一同?匆匆前往待客前厅。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亦泠便险些被亦昀的衣着晃瞎了眼——
通身艳紫色的锦袍,一把细腰上还挂满了玉坠茄袋,头上又戴着嵌了珠宝的金色抹额,整个人是一通的花里胡哨,毫无品位!
偏偏亦昀打小?就觉得?自己穿紫色最帅,平日里还不?肯随便穿了,一般都要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穿着出去丢人现眼。
如今乍一看?又是这身紫色,亦泠实在没忍住,人还没走进去便脱口说道:“说了多?少?次,你穿紫色真的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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