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妲窈微吸了吸鼻子?,眸光透过这?满桌的精致宴席,仿佛透过它在望向?远方?,怅然道了句,
“若赵琅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便不会抱我进来。
只是他那样心性坚定之人,若是顾忌流言蜚语会挡了他的青云路,那任我如何勾诱,只怕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且再等等看吧。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仙客来的天字号雅间,尤妲窈也是头一次来。
里头的装潢摆件皆出自大家之手,屏风壁画,一盏一杯都格外精致,这?膳桌上的餐食,也囊括了山珍海味,甚至还有?他国的海产珍品……眼过之处,都是她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她原该觉得兴奋与新鲜的。
可?方?才在阁中异常紧张,揣着心尖等着,压根就没?将心思放在旁的事?物上,现在应对完了赵琅,更是觉得精气神全都被抽去了,愈发不耐得看,可?到底这?些都是表哥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且不能?浪费。
她方?才只是做做样子?,将酒撒了一杯,将些不太值钱的菜肴泼洒了些。
就这?,都已足够让她肉疼了。
余下那些精致的茶点,与价值不菲的招牌菜品,她是浑然舍不得动的,唤来小厮将其?全都装在食盒中,预备着全都带回小花枝巷中,待一切都打点完毕,她才戴上挂着及腰白纱的帏帽,踏出雅阁,由小厮引领着下楼。
回到小花枝巷,得知表哥正在后院的亭中饮茶,她便寻了过去。
这?园子?被打理得极好,里头有?各式各样的仙草奇株,水榭花台,又是正值绚烂春日,百花开得正艳,简直是一步一景,瞧着甚至比忠毅侯那样的公爵人家都还要更雅致些。
李淮泽难得有?片刻空闲,此时正坐在亭中斟茶自饮。
听见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远远就瞧见尤妲窈由花丛中,裙摆翩跹走了过来,那张花妍玉色的脸,比园中开得最艳的妖娆芍药,也还要美上三分。
“如何?
在仙客来可?还顺利?”
尤妲窈抿了抿唇,只沉默着并不说?话。
她心中也晓得,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如此绝境之下,她总不能?盼着赵琅立马就为她如痴若狂,可?这?样几次三番的,得到的回应着实有?限,且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行不行得通,所以不免有?些丧气。
李淮泽庶务缠身,自然是没?工夫亲自去仙客来。
可?他作为幕后编排之人,对这?场大戏的最终结果,自然是很关心的。
“你?可?是按我的交代照做的?
没?有?出师不利吧?总有?进展吧?”
“一言一行都是照做的,倒也算不上是出师不利……
只是子?润哥哥你?莫非是神仙真人么??你?连小到他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大到由踏出雅阁房门时满面怒气……这?些你?都算准了,真真是太厉害。”
李淮泽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那赵琅可?有?对你?改观?
他当着你?的面,可?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尤妲窈搅着手指,垂头道了句,
“倒也没?说?什么?,就安慰了两句。”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还抱了我。”
男人最?懂男人。
在?李淮泽看?来,赵琅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自小在?家宅中被嫡母打压,却还想尽一切办法博取功名,抓住所有机会向上攀爬,远扬才名,骨子里必然是利己到了极致,靠己之力走?到今日,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倒也无可厚非。
可对于尤妲窈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心中终究是抱着怀疑态度。
由禁军搜集来的情报来看?,赵琅面上倒也算得上是个温润君子,所以在?李淮泽的预料中,他必然?是不会放任酒醉的尤妲窈不管的,可至多能想到他会伸手扶她,的确没想到赵琅还会抱她。
看?来这赵琅……好像比预料中还要?更喜欢尤妲窈。
那样一个懂得权衡利弊,将功名利禄刻到骨头里的的世家子弟,竟也会为?了情爱昏头转向,对一个于他无任何益处的女子动心么??
究竟是赵琅鬼迷了心窍,还是尤妲窈确实太动人?
思及此处。
李淮泽斟茶的指尖微滞,将眸光定定落在?尤妲窈娇美的面容上,压下心底忽冒出?来的异样,将她的话又在?嘴中滚了一遍,缓沉道了句,
“……抱了你?
如何抱的?说得细致些。”
尤妲窈自是老?老?实实交代,甚至手脚并用开始演示。
“就是在?我装醉的时候,他忽就上前,将我放倒在?怀中,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腿弯中,我就这么?靠在?他坚阔的胸膛上…”
赵琅到底是全京城女眷都想要?嫁的郎君,能有机会与他熟稔亲近,确实不失为?件美事,尤妲窈回想起方才那些细节,心中也觉得有些暖意,嘴角不自觉上扬,流露出?些甜腻笑意……
丝毫未察觉,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说起来就有些收不住,“……我原也觉得他此举好似有些孟浪,可他抱我的手掌并未落实,而是攥成了拳头,果然?不愧是被京中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
“够了。”
李淮泽终是听不下去?,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尤妲窈立马闭嘴,笑容也僵在?脸上。
按理来说,赵琅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于她达成目的来说是好事,表哥合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好像略微不悦。
对上她呆楞困惑的眸光,李淮泽也自觉方才反应有些过度。
可不知为?何,听到她与那赵琅那般亲近,他不由便有些心绪不宁,气血翻涌。
李淮泽也试图为?这莫名的情绪,寻出?个理由来。
默了几瞬之后,终于寻出?了个合理的由头。
“他确是抱了你。
可你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他了吧?”
尤妲窈凝神想了想,正色道,
“没有。”
李淮泽给她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今日便再教你个道理。
你若当真想要?撩获人心,狐媚天下,那便切记不能将任何男人放在?心上。无论他们多么?温柔体贴,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对你如何极尽关照……都要?务必切记,他们不过就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
若是于你有用,那他们便是趁手的刀剑,为?你砍尽荆棘。
若是于你无用,弃之扔之,莫要?再留恋多看?一眼。”
这原是帝王弄权之道。
却没想到现在?由个天下至尊嘴中说出?,教给了个想要?以美色惑人的女郎。
“你面上可柔,可媚,可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
可内里必要?如铸钢般,要?坚,要?硬,要?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犹如清晨的敲响的第一声佛钟。
令人醍醐灌顶,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自出?生在?这世上的那一日起,身边所有人都对尤妲窈说,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子从子,对待男人要?尊要?重,要?敬要?爱,可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要?将男人视为?工具,看?做登云梯,当作手中刃。
虽在?她决意要?利用美色狐媚男人那刻起,多少也存了些这样的心思,可眼下被人这般赤*裸*裸点了出?来,她心头只觉震动不已?。
毕竟在?这世上,只有男人利用女人的份,嫌少有女人能踩着男人的肩膀向上攀。
且这些话,若是由出?生烟花柳巷之地?的姨娘口中说出?,尤妲窈或还觉得合理,可偏偏是个病入膏肓,不久即将离世的的郎君嘴中道出?,反而更让尤妲窈在?觉得荒诞之余,心生了几分?敬服。
“所以,无论是赵琅,还是其他任何男人,终究都是工具。
莫要?对工具,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欣赏之意。”
尤妲窈震在?原地?,久不能平复,只将盈盈看?着对面男人,秋水似的眸光中似涌起波澜。
她抿了抿唇,终究问出?了心中所惑。
“那你呢?
我也要?将子润哥哥你视为?工具么??”
她倒不是个蠢笨的,懂得些举一反三的道理。
李淮泽确也是个男人。
可若说当工具,那他也必是把?令人望之心怯,见血封喉,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宝器,绝非是尤妲窈此时能一手掌握得住的。
可转念想了想,其实在?允她长住进小花枝巷的那日起,他或就已?不自觉成了她的手中刀。
一把?能令仇家覆巢破卵的宝器,在?她手中,生生使成了根隔靴挠痒的棒槌。
于她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李淮泽现在?还并不太在?乎她是如何看?待他的,亦不在?乎在?她心中他是何位置。
最?要?紧的是,这台落魄美艳官女,施计勾诱青年才俊的戏码,于他来说尚还有些看?头,所以他还愿意在?她身上花费些功夫。
可若是哪日一朝戏散,又或者他没有了兴致,那她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在?离开之前,饶是你视我为?工具又有何妨?
若是确能将我物尽其用,那便也算你有本事。”
尤妲窈显然?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关窍,一时间?也顾不上去?钻什么?工具人的牛角尖……
只满心将注意力落在?“离开”两?字上面。
她自然?而然?将此“离开”二字,视为?离开人世,撒手人寰,天人永隔。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不长,可尤妲窈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表哥虽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实在?有副热心肠,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对她好却不求回报之人。
一想到他即将离世,她不由有些悲从中来,可又实在?不晓得应该为?他再做些什么?,只一脸懊丧,眸底闪动盈盈泪光,
“可子润哥哥,窈儿并不想你离开……”
这软声中,夹杂着满满的委屈与浓烈的遗憾,甚至还带着些微怯懦。
李淮泽不由心空一瞬,冰封许久的内心,似稍裂开了些微缝隙,可他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得尤妲窈又继续道。
“子润哥哥何必这么?早就想身后事?
可惜窈儿不能以身代病,为?你分?担些许……可这段时间?若是你想要?吃什么?喝什么?玩儿什么?,都只管告诉窈儿,窈儿必定在?你身侧好好侍奉,若是还有何未了的遗愿,窈儿也必定……”
李淮泽这才明白?她是误会想岔了。
他忽觉这个病重表哥的头衔很是晦气!
大有一种还未成就丰功伟业,就被人诅咒身死的错觉。
他气得太阳穴直跳,将琉璃白?瓷茶盖重重磕合上,绷不住正要?怒斥几句,可或是一时心力滞堵,喉头发痒,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
如此显然?做实了他病弱表哥的人设。
尤妲窈心头一惊,赶忙迎上前来,抬起葱白?细嫩的指尖,由后轻抚着他的后背,着急得立马就要?哭出?声来,“表哥你可还好么??必是你在?此处坐久,着了风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去?唤人去?给你请大夫来。”
就在?她即将扭身离开的瞬间?,确被人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李淮泽英朗的面容已?胀至通红,冷声劝阻道,
“我无事!在?此处稍待片刻便好。
咳咳…你若想当真为?我好,也莫要?去?寻什么?大夫,不如少说几句话,去?厨房给我烧几道菜来。”
尤妲窈放心不过,只顾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
“真的么??
当真没有着凉?”
微凉的触感传来,一时让李淮泽有些不适应,他便头躲开了,只咳嗽着点了点头。
尤妲窈虽探出?他并未发热,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妥,立马将何嬷嬷请来,眼见他有人照应后,这才彻底安心,又听说何嬷嬷言语中提及,道他还未用过午膳,又开始着急。
“表哥岂能如此将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尤其是患疾之人,一日三餐更要?按时吃,我这就去?小厨房给你热菜。”
李淮泽面带疑惑,
“你再道一遍。
热什么?菜?”
尤妲窈听出?他语中的愠怒,不禁小心翼翼解释道,
“……就是由仙客来中带包带回来的那些美味佳肴。
那道如意温补甲鱼鸡汤,还有什锦蛇羹,以及清炖鹌鹑……这些菜热一热都是还好吃着呢,子润哥哥放心,那些菜我与阿红全都未动过筷。”
“什么?甲鱼蛇羹鹌鹑,光是听上去?就倒胃口。
我不吃这些,你就照前两?日那样,做些家常菜便是。”
尤妲窈抿了抿唇,还想要?坚持。
“可…可那些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今日若不吃了,只怕变了味全浪费了,子润哥哥好歹尝几口,看?在?它们价值不菲的份上?”
李淮泽见她如此顽固不化,只眼周皱紧,给了她个你觉得爷瞧着像缺银钱的么?的眼神,只沉着脸不说话
心疾,首当其冲的,便是不能生气。
尤妲窈见他一副油盐不进铁了心的样子,担心若再多发一言,恐会勾起他的旧疾,到底也不敢再劝,只缩着脖子,朝小厨房的方向快步去?了。
更别提还有许多的应季鲜货……
这由仙客来打包的食材中,无论是哪一道,都是令众饕餮食客垂涎三尺的存在。
可?表哥呢?
说不吃就不吃,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令人痛心疾首至极!
不单单是这一件,表哥诸多奢靡的行事作风,尤妲窈也有些看不明白。
她如今每日都看账本。
发现?她初住进小花枝巷时?,或是因为主子没有归家,所以府中的吃穿用度倒也还好,无论是仆婢们的月钱,还是园中的花菜器具,日常打理宅子的弥费……也就同葭菉巷的侯府所差无几。
表哥好似并未有官衔在?身,所以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这已是花费颇丰了。
可?她显然低估了表哥的销金能力?,自他回小花枝巷居住之后,这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已花去了阖府月银的数十倍。不仅主院的一应器具全都更换过,还花费了重金购置三幅鹤仙山人的画作,挂在?房中用以装点。
那可?是当朝最擅长?绘花鸟鱼虫的鹤仙山人。
一画抵万金,许多公爵家中或都寻不出一副来,他一口气买了三幅!
更莫说平日里他有多奢靡成性。
蜀锦制的床品要日日更换新的,琉璃碧玉盏子只因色泽不好就被他扔至一边…尤妲窈实在?不明白那盏子色泽如何不好了,那莹莹泛光可?是帝王绿!
虽说舅父之前提起过,表哥家中颇有家底,可?按他如此?花银子的速度,只怕在?他病重撒手人寰之前,就会将家底挥霍一空。
想到这些,尤妲窈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能省一点便是一点。
这些仙客来的美味佳肴,既然表哥耍性子不想吃,那也不能浪费了,便留给?她和阿红当晚餐,又或者分给?其他下人共食好了。
尤妲窈正在?小厨房中备菜,正巧何嬷嬷进来,命一众婢女抬了些新鲜食材进来,她一眼便能瞧出这些东西的迥异之处,若是从寻常农户处买来的自家青菜,多半是良莠不齐,多少也会带着枯枝烂叶,刚从地里拔*出来还带着泥。
可?这些蔬菜却格外不一般,叶片硕大,翠绿喜人,根部干干净净一丁点泥污都没有,是佳品中的佳品。
还有鸡蛋也是。
一般来说,十个蛋中若能打出一个双蛋黄,那便已经?是足够令人惊喜的了,可?府中的这些鸡蛋,十个蛋中竟生生有九个都是双蛋黄。
这些绝不是普通的食材,而是从专门的农户处采买来,专供给?达官贵人的佳品。
好虽然好,可?价格必定也会翻上?好几倍。
尤妲窈瞧着有些肉痛,将何嬷嬷拉到一旁来,抿唇柔声道,
“这些蔬果也就看着卖相喜人些,可?实际尝在?嘴里,同那些寻常的并无区别,既如此?还是莫要花这么多冤枉银子,将其省下来多抓几副药岂不乐哉?
如此?花销,终究不是个办法,嬷嬷还需劝劝他。”
这傻孩子终究只是个七品小官的淑女,并未见过什么世面?,不晓得真正的世家豪门中究竟时?候如何过活的,更是不明白天潢贵胄的心思。
澧朝皇族可?不是什么贫苦起势的门户。
自开朝历代之前,李氏家族就已是一方霸主,祖祖代代就已积累了巨额财富,后来在?几方势力?的角逐中,登顶坐上?了至尊皇座后,于钱财方面?便更无后顾之忧了。
须知比起维系那座几千年屹立不倒,富丽堂皇的皇宫,小花枝巷的这间宅子所花费的,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罢了。
不过哪怕是皇家拔下的一根毫毛,也确是寻常人家祖祖辈辈都难以企及的存在?了。
可?现?在?皇上?既有意隐瞒身份,那便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何嬷嬷这两日旁观着,只觉皇上?虽没有表现?出来有多喜欢这位尤大姑娘,可?到底是不排斥的,这对个向来不近女色的帝王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突破,虽还不晓得她究竟能不能成事,可?何嬷嬷还是愿在?旁推波助澜一把。
“人来这世上?一趟,到最后都是一把黄土。
既如此?,何须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若是这些银钱,能让我家主上?些微舒心些,豪掷万金又何妨?”
何嬷嬷有心提点,
“且主上?他患了心疾脾气不好,姑娘切莫再因花销之事去烦扰,惹得他不快。
便给?姑娘透个底,你只放心,再多的银子咱家也花得起。”
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倒让尤妲窈觉得是自己忧心太过。
其实说来也是,表哥这心疾一旦发作,或不知何时?就撒手人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何须去想那么多呢?
她更该忧心的,实则是她的狐媚大业。
做出几道拿手的家常菜后,她在?花厅耐着性子陪李淮泽用膳,待他吃完刚放下筷子的瞬间,便迫不及待凑上?去,眨着晶亮灿灿的问?道,
“那表哥,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呀?
虽不知赵琅心中是如何看待我的,可?他必然是对我有了些许印象,我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乘胜追击?”
不得不说,她狐媚男人的手段虽不怎么样?,可?这手厨艺比起宫中的御厨,反倒还要更合他的口味。
李淮泽吃饱喝足,难得松懈些许,将后背整个靠在?椅背上?全然放松了下来,蓦然间她那张灿若芙蕖的脸就凑了上?来,二人的距离,近到她洁白无瑕脸上?的细软绒毛都纤毫可?见。
眸光天真,宛若孩童。
可?这个半撑在?桌上?的姿势,却将她格外窈窕的身段,显露到了极致,胸前盈满,腰肢细软,丰臀翘起。
单纯与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杂糅。
李淮泽稳住心神,尽量压下心底的异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专注回答她问?题模样?。
“追什么?赵琅在?澧朝的追随者万千,缺你这么一个么?
须知追着男人跑,是最下等,最无可?奈何的伎俩。
他现?在?既已知道了你的心意,那你接下来要做的,便不是追,而是要勾。”
“勾得他心痒难耐,魂牵梦萦,久久不能忘怀……需绞尽脑汁,让他主动来寻你。”
尤妲窈闻言愈蹙愈紧。
她原先的是,左不过就是赵琅喜不喜欢她,却哪里能想得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勾,如何勾?”
李淮泽抬起指尖摸了摸下巴,又带着琢磨与探寻的眸光,仔细看了看她,
“既是要勾人,那必得展示自身最独特的亮点。
……可?你除了这张脸与这幅身段,还有何能拿得出手的么?”
这虽是正常发问?,可?尤妲窈却莫名从此?话中听?出些了讽嘲的意味。
她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道,
“那自然是有的。
姨娘自小就教我歌舞,我也是有些童子功在?身上?的,只是许久没练了,要多花些时?日捡起来罢了,且我这些时?日开嗓,唱功已恢复许多了。”
她的歌喉,李淮泽自回京的那天晚上?,就已经?见识过了。
可?他也听?何嬷嬷说了,这几日她天不亮就戴了帷帽出府,特意去府外寻偏僻处开嗓练功,就冲她这般股勤勉的心劲,哪怕是耳朵再受回罪,他也愿意再多给?她次机会,将指尖朝空旷的庭院中一摊,示意:请开始你的表演。
表演就表演!
尤妲窈带了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气,阔步跨出厅堂,走下石阶,站立在?了花团锦簇的庭院中间,在?开口的瞬间,她忽又心怯了,毕竟表哥丝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坐在?桌前,伸手接过何嬷嬷端上?来用以润喉的顶级大红袍,埋首吮茶。
如此?浑不在?意的态度,倒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深呼吸一口,先是清了清嗓子,然是终于张嘴,在?庭院中放声唱出声来。
初时?或是有些紧张,又或是还没有进入状态,所以嗓音难免有些涩然,可?三五句后,逐渐进入佳境…
李淮泽原也并不指望她能唱出什么花来,连眼皮都未曾抬,可?渐渐听?到后头,用茶盖拨弄杯中水波的指尖顿住,眸底闪显出些讶然,这才抬眼朝庭院中望去…
雕梁画栋的庭院中,各式各样?的奇株异花,正开得灿烂。
那个穿了樱草黄衣裙的女子,却让她身周的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只看上?一眼,便让人再难将目光挪开一寸。
那是一支潭州的民谣。
她吴侬软语,柔声软唱的同时?,娇软的身姿也微微随着歌声摆动,抬臂转手,翻腕踱步,裙摆翩跹着在?庭院中小幅绕上?一圈,所过之处,花枝乱颤,枝叶拂落,惊起了正在?采蜜的蝴蝶,它们挥展着五颜六色的翅膀,围在?女子身周久不能散。
歌喉婉转,林簌泉韵,宛若天籁。
舞姿曼妙,韵味十足,好似仙姬。
歌罢舞毕。
色彩斑斓的蝴蝶还并未散去,她身在?其中,眸底透着潋滟灿灿的波光,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略带了些娇意软声问?道。
“子润哥哥……
如此?,够勾人了么?”
如此,够勾人了么?”
李淮泽琥珀色的瞳孔微扩,原一直沉浸在?方才的景象中,现忽被这么一问,才终于回过神来。就因为这帝王的身份,人人都以?能为他献艺为傲,所以?不是没有见过澧朝的绝色歌姬,也不是未曾听过由番邦敬献的灵魂歌者……每一个都是在万众期待之下,浓妆艳抹,粉墨登场。
可尤妲窈与她们的路数却完全不同。
若是单论歌喉,她自然是比不上她们任何一个。
可素面朝天,浅衣银钗,没有奏乐与伴舞,就这般简简单单站在?庭院中浅声吟唱,却很有些?家常亲厚的味道?。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就是这样的道?理。
好似今日?的春光都格外关照,她静立在?百花丛中,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李淮泽喉头暗滚,指节微曲,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将神思由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象中抽离出来,他恍惚间记起?她还在?等答案,不过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埋首吮了口茶水,
“尚且差强人意吧。”
或是面对熟悉的亲近之人,所以?尤妲窈并未太过怯场,将她平日?所练习的功力,发挥了个了十成十,原以?为会一雪前耻,得到表哥的赞扬,谁知?却得到“差强人意”的评价,不免有些?失落。
李淮泽觑了她一眼,解释道?,
“须知?你是要做狐媚,而不是要做歌者。
你这开过嗓后的歌技,确要比寻常人强上一些?。
可于勾人二字,还尚差些?火候。”
“歌喉不过也是你用来吸引男子眸光的工具而已?。
不仅要好听,更重要的是神韵。
要么,魅惑蛊人到极致,用声线撩拨,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圈其自珍。
要么,清冷高傲,自带洒脱,如高不可攀的雪山之花,激起?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
“可这二者,你实在?是哪一样都不沾边。”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尤妲窈确自愧不如。
她将这些?话?暗暗记在?心中,决定今后将歌舞技艺,都尽量往这两方面靠一靠,只是想着想着,思绪不禁又飘远了……
好似每一次,表哥都能给她最中肯的建议。
虽有些?角度格外清奇,言语也格外犀利些?,可实在?是说得鞭辟入里?,令人不得不服。
且他不仅仅说得头头是道?,且也颇具有可操作性。
就像上次在?仙客来中应对赵琅,几乎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表哥原先?预料的那?般发展的,他好似就像那?开了天眼的神仙,仿若能掌控一切事?态发展,可表哥哪里?会是神仙呢?不过与她一样,都是个寻常的肉胎凡身罢了,会患疾,也会肚饿。
既如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子润哥哥不过比我大四岁,可却如此通透,对男女之事?算得这般准这般狠…
必然是以?前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吧?”
这好好的,她怎么就想到那?处去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千百年来,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不就这点子事?儿么?
且身为皇室宗族,李淮泽自小就在?后宫长大,那?处可是这世上最高端的女人争斗场。
争气斗艳的手段,魅惑君上的伎俩……他实在?是见得太多太多,人都快要在?这胭脂粉的硝烟中浸出味儿了,更莫提自他登基之后,那?些?世家贵女个个前仆后继,费尽了心思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所以?以?他毕生所累计的这些?经验,指点尤妲窈去攻略个世家子弟罢了,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动动指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