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再唤声子润哥哥听听?”
“来,再唤声子润哥哥听听?”
这混不吝的模样,压根不像是九五至尊,俨然就是个在街头对着姑娘吹哨调笑的痞混,若是端坐龙椅朝堂,他面对文武百官,也会是这般姿态么?尤妲窈心生好奇,抬眼望他一眼,哪知针对上他略带调侃的目光,她只觉面颊温热,迅速低头,依着他低柔唤了声,
“子润哥哥……”
只这一声,便将二?人间的身份隔阂泯灭了不少。
李淮泽早就想过真实身份会有揭露这一天,可他受众人叩首仰望久了,就是想要在小花枝巷留的再久一些,与眼前之人以寻常表亲身份随意相处更多一些。
其实他并非没有为?她考虑。
今日在花园中发生的那些事,若不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只怕没有那么?顺利,其中哪怕一环出了岔子,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虽说费了些周章,过程也更迂回了些,比不得直接下旨捉拿王顺良砍头那般痛快,可幸在能?将舆论?发酵到?最大化,为?她再博个好名声回来,也算对得起之前她受的这些委屈了。
“为?了给你平怨,朕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
窈儿,你该如何谢我?”
她没有听错吧?堂堂澧朝皇帝,如今竟在她面前邀功讨赏?他坐拥江山,要什么?没有?
尤妲窈自然明白他什么?都?不缺,不是在正经讨要酬金,所以只道,
“皇上大恩大德,臣女无?以为?报。
只是臣女身无?长?物,唯厨艺略略过得去,不如…明日我亲自下厨,再给皇上添几道好菜?”
李淮泽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只明日么??
你只明日下厨给朕吃?”
尤妲窈揣摩出他话中的意味,立马又道,
“自然不止明日。
只要臣女还存活这世上一日,皇上无?论?何时何地想吃臣女手艺,臣女都?随您调遣。”
这还差不多。
李淮泽愉悦扬了扬眉,可眼见她这幅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的模样,心中又开始有些别扭,这小女娘如今眼瞧着乖顺得很,其实是个最桀骜不驯的主,且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她畏危屈服,而是真心顺服。
地位鸿沟摆在眼前,且现在已?经了却前缘。
按理说,二?人间再无?那层虚伪的表亲关系,正常流程是尤妲窈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一番,而他如端坐佛堂庙宇的神佛般,拂拂手表示不过举手之劳……他们便可就此打住,还各自于人海,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行我的独木桥。
可奈何他已?上了瘾,沉浸其中,撂不开手了。
“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么??朕想着也不尽然吧。
听闻你今日在那寿宴上声名大噪,许多世家公?子都?有意求娶,忠毅候夫人为?你接的帖子都?成摞了,瞧这架势或许不日就要谈婚论?嫁,若是今后成亲,只怕满心满眼都?扑在丈夫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满足朕的口?腹之欲?”
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依着现在的情况,尤妲窈再不济也能?嫁给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今后大小算得上是个官妇,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皇上总是要顾及着男女有别,不好将个官妇当御膳房伺候的厨女般随意差遣。
可就算事实如此,尤妲窈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无?论?臣女嫁给何人身处何地,皆不敢忘却对皇上的感?恩之心。
只要您一声吩咐,臣女愿为?您洗手做羹汤。”
“听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今日筵上,有了心仪之人?”
哪儿就有那么?快?
尤妲窈下意识摇了摇头,只是想起那沓拜帖,她心中对于未来郎君的人选,其实也着实有些拿不准,她抬眼又迅速瞅他一眼,只觉此人虽说隐瞒了身份,可在她面前好似并没有端什么?皇帝架子,或许能?再帮她出出主意呢?
“窈儿今日确是收了不少拜帖,其中不乏豪门勋贵家的儿郎,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是要寻个知根知底的才好,只是我不了解他们底细,岂可凭一面之缘就轻易心动?其实说起来……子润哥哥端坐庙堂,定然对这些世家子弟的秉性格外了解,不知能?否再托赖子润哥哥…帮窈儿参考一二??”
有求于人的时候,她也不自称臣女了,也不恭敬唤他皇上了。
只按照以往的旧俗,唤他子润哥哥,期盼着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倒也不知该说她聪慧,还是狡诈。
摆明了要将他物尽其用到?底。
李淮泽不答,只剑眉微挑,
“你是以何立场托赖朕?是以表妹的身份,还是以臣女的身份?
若是以表妹的身份,朕实则与你不是表亲,若以臣女的身份,那朕便更犯不上如此操心。”
此人方?才还显得格外亲厚,现在倒又做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了。
皇上没有一口?答应,那便是拒绝,若是旁人抿出了内里的意思,只会伏地致歉不敢再发一言,可尤妲窈是谁?她若是认准一个目标,便轻易不会放弃,心想着要再次尝试一番,毕竟二?人到?底也相处了几月,她多少也摸清楚了些他的性子,便不信这人一点往日情分都?不顾。
她腆着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
“俗话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嘛。
……子润哥哥既助益我许多,自然也不差这一回,不过就是说几个名字罢了,对子润哥哥哥哥来说,不过就是翻翻上下嘴皮子罢了。”
差点就被她方?才毕恭毕敬的态度所蒙蔽了,还以为?这女人被吓得再也不敢与他亲近,现在看来,倒是未必。
只是这连番的追问,倒让李淮泽有些恼怒。
此女实在有些不知所谓,她倒是颇为?清醒,洗清冤情之后,就立马投入到?相看郎君的状态中,还试图要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引荐引荐,在便是要将他物尽其用啊,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不禁让人依稀忆起以前,是他谆谆教诲,让她将所有男人都?当做工具,所以现在,她也对他存了利用之心么??
一想到?此,他心绪便有些不宁。
烛光下,李淮泽昳丽的眸光中,略略带了几分冷意,他干脆牵过她的纤细柔软的指尖,放在指尖细细摩挲,此举不在尤妲窈的意料之中,羞怯之下,不禁就想要将手缩回来,却被那股透着浓重占有欲的力道牢牢按住,耳旁响起了男人略带调侃的声音。
“窈儿,你不会以为?朕让人教你宫规礼仪,授你文墨诗书……
仅是为?了给这京城的某户豪门勋贵,培养个合格的世家内妇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把你当表哥。
你却将我当做未来的宫妃?
尤妲窈闻言眸光震动,她感?受这指尖传来的温度,心中异样更甚,倏忽间整张脸都?红透,也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体统,只支支吾吾道,
“……子润哥哥,是意欲让我入宫?岂会如此?我从未想过……”
“以前从未想过不打紧,从此刻开始好好思量思量便是!”
自从那日她趴在床榻上附身在胸口?探疾之后,二?人便再也无?亲密举动。
此刻李淮泽揭露心意,略带几分蛮横将她的指尖握在掌中,大有种天地乾坤都?尽在掌握的快*感?,那双柔荑又白又细又软,触之生温,好似七零八落的心肠都?落到?了实处,甚至连心跳都?不禁快了几分。
李淮泽江山在握,心中有沟壑,万事无?遗漏,可在于情爱之事上,他却没有那么?拿得准,毕竟她如今俨然就是块香馍馍,若是稍慢一步,说不定她就在忠毅候府的操持下,与旁人定了婚,就像手中的风筝一旦脱了线,只怕就要飞落旁家再也回不来。
虽说他有千万般手段,就算她当真嫁作人妇,他也能?让事情有转圜余地,可终究还想要做个明君,不愿做出夺臣妻那等下流做派。
“你不是要朕引荐儿郎?朕自然可以引荐自己?。
饶是抛开身份体统,论?家事,论?相貌,论?才华……你大可将朕与这遍京城的儿郎去比,朕若敢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且你现在没得选。
据说赵琅与萧勐都?有心想要娶你为?妻,可若是你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被捅漏出去,你猜赵家和宜春侯府会不会对你发难?你好不容易挽回的名声,只怕又要付诸东流,那时候倒是成了个真真正正的狐媚祸水了,这世上除了朕,无?人护得住你。”
尤妲窈脑中警铃大响,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虽说她是被逼着攀附高门,意图自救,可旁人未必就会这样想,若是一个不慎,让诸人晓得她曾经动过这些歪心思,那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翻不了身了,昔日做的局,网住了所有人,也包括她自己?。
李淮泽眼见她面上惶惶,有将音调放缓。
“论?起来,嫁给朕自有千万般好处。
首先朕身子不错,没有那劳什子心疾,虽说确不至于万岁,但百岁还是可期的,再者,朕从来只让熟悉之人伺候左右,对旁的女子没有什么?心思,长?这么?大也只对你一人动心起念过,不是什么?滥情之人,且宫中长?辈只有太后一人,她老人家是个通情达理的性子,决计不会为?难于你,只要你入了宫,连带你那庶母与忠毅候府,都?可享通天富贵,此生平安无?虞……
且窈儿,你不是对着狐仙发愿,立誓要狐媚天下么??朕现下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切勿错过。”
男人细细分析这这桩婚事的利弊,甚至带了几分诱哄。
尤妲窈听了,虽觉得他说得有几分在理,可心中也生出万千担忧,一入皇家深似海,两只脚一旦踏入宫中,便不可能?再全身而退,她凭何放在外头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淌那样的浑水?只是一面这么?想,一面望着他略带殷切的眸光,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落忍来。
其实作为?个皇帝,若是看上了哪个女人,大可下道旨意命人抬入宫中便是。
可他却没有那么?蛮横霸道,甚至在与她分析利弊,表露诚意,想要获得她的首肯。
想来做皇帝也很孤单吧?
在九子夺嫡中杀出重围,尸山血海中坐上皇位,就算成功登顶,想来偶尔夜深人静时也会觉得落寞吧,之前早就听他提起过,他九族近乎死绝,已?没有太多亲眷在这世上了,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这么?隐瞒身份,在小花枝巷的这间民宅中,享受寻常百姓的温情吧。
其实论?起来,尤妲窈决计不是讨厌他的,在二?人嬉笑怒骂的相处过程中,她许多时候都?非常沉浸其中,甚至有想过,今后若是嫁给旁人,会不会如与“表哥”在一起般,这么?轻松自在,想来应该不会有了吧?这世间的男儿中,只有他一人,见过她所有的狼狈不堪,对她那些无?伤大雅的算计了若指掌,却还能?一如以往包容她。
他既带她走过了人生中最困苦的一段时光,那作为?回报,她不如也入宫陪伴他左右,与他一起站在凄冷寒凉的无?人之巅,至少两个人还能?相拥取暖,所有也能?多些慰藉吧……且事到?如今,应也只能?嫁给他了吧,毕竟被皇上看中的女人,从古至今就没有能?逃脱得了的,她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能?顶着皇权倾轧去嫁给旁人。
这种念头不能?起,一旦起了,好似就再也拂不去。
眼前的男人是个急性子,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指尖的力道愈发重了几分,尤妲窈明白他这番心意,借此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她的面容殷红,含羞垂头到?了胸口?,细若蚊声道,
“若要入宫,我只做皇后。”
这显然在李淮泽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这性子,岂肯屈就做妃?好在她这番念头,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他暗暗松了口?气?,将佳人揽入怀中,埋入她馨香的颈窝中,
“我从未想过让你屈居人下。
窈儿,我必让你享一世尊荣。”
七品小官之女,若是一朝做了皇后,只怕要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李淮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心爱之人涤荡前路。
朝堂上,他布局已?久,在半年内收集罪证,绊倒了妄议朝政,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又将其一干党羽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汗,重新扶植起新的官员,培养心腹,然后因楚丰强在期间出力颇多,又加之其战功烁烁,衷心耿耿,将其提拔为?了一等公?爵。
而后,让楚丰强将尤妲窈收为?义女,又下了道圣旨,将她封为?明安郡主。
又过了半年。
尤妲窈在京城贵妇圈中声名鹊起,得人人夸赞,百姓们交口?称赞她贤良淑德,妇德高尚,李淮泽眼见时机差不多,便让文武百官推荐皇后人选,丝毫不例外,折子上十有八九都?是尤妲窈的名字,于是他顺势而为?,下了道谕旨,将其钦点为?了皇后,让尤妲窈以忠毅候义女及明安郡主之名入主东宫。
至此,二?人琴瑟和鸣,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