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澜开车到家,家里大?门开车,她开车进去,前面的车她认得,是余嘉鹏的。
余嘉鹏把车开到停车位,她开车到主楼的风雨廊下。
等妹妹们?下车,她看?着余嘉鸿:“你怎么不下去?”
“等你停车了一起下。”余嘉鸿说道。
叶应澜实在受不了他,开车去了停车位,把车停在余嘉鹏车子?边上,她发现这么久了余嘉鹏还没下车。
她推门下车,余嘉鸿下车后,去敲余嘉鹏车子?的窗玻璃。
余嘉鹏回神,也下车来:“大?哥,大?嫂。”
“发什么愣呢?”余嘉鸿问他。
余嘉鹏看?向站在边上的叶应澜,他回过头,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了,我回去了。”
余嘉鹏要?转身回去,余嘉鸿想起一件事:“嘉鹏。”
余嘉鹏转过身来,余嘉鸿问他:“你有蔡司相机对吧?”
“是。”余嘉鹏答。
“我一直想和你嫂子?去照相馆拍几张照片,每次找了时间总有其他事,要?不你帮我们?拍几张,可以吗?”余嘉鸿问他。
余嘉鹏看?着堂兄和……堂嫂,他点头:“好,我去拿照相机。”
“我们?去阿公嫲嫲那里等你。”
“嗯。”余嘉鹏过身,往西楼走。
他妈这些天看?得他紧,他知道他妈嘱咐了叶应澜,去叶家车行一定要?通知她,今天他得知妹妹和妈要?跟着叶应澜出去,趁着这个机会,他去了趟车行。
他去的时候,秀玉正在给客人倒茶,见那个客人想要?对秀玉动手动脚,他刚刚加快了脚步,他们?车行的一个年轻伙计就把那个客人的手给扣住了。
那个伙计很不客气地警告了那个客人。
那个客人很生气,说要?找他们?经理。
车行的经理出??.??来,立马站到门口,礼貌地伸手请那个客人离开:“兴裕行不赚这个钱,您可以走了。”
小杰比秀玉先看?到他,小杰奔过来叫他:“嘉鹏少爷。”
秀玉才?回头看?到他,她走过来问:“嘉鹏少爷,伤好了吗?”
明?明?几天没见,她脸上笑容也多了,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悸动的感觉。
他回她:“已经好了。想跟你说几句话。”
她端了糕点过来,和他一起坐在他们?店里的角落,说着感激他全家的话。
想着她刚才?被客人动手动脚,自己跟她说:“如果端茶倒水会遇到这种?事,那就跟我大?嫂说一声,以后不要?做这些了。”
她笑着摇头:“不用了,大?小姐跟我聊过,她说除非把姑娘养在家里,否则出来做事总归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碰到了坚持自己的本心就好。车行里的同仁对我都很好,安顺和吴叔他们?都会帮我的。不会有事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在去之前,他想了很久,想要?告诉她,他要?去国?内办厂了,国?内可能会有危险,也可能会很辛苦,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去,他父母估计马上去美国?了,他回国?内,那么他的婚事能自己做主了,他想娶她为妻。
但是在见到她之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吃着她亲手做的糕点,听?说她在车行过得很好,明?明?人还是那个人,糕点一样香甜,他却不想说那些话了,他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很放心。
他只?是说自己会回国?,她用很钦佩的眼神看?他,让他一定要?平安。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离开了车行,再次隔着玻璃,看?着她收拾桌子?,丝毫没有回头的想法,就这么开车回来了。
回到家里,他坐在汽车里,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他那么喜欢秀玉。直到堂哥敲了玻璃,他看?见叶应澜从车上下来。
今日的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收腰连衣裙,大?约是在家的缘故,口上没有平日的大?红色,整个人素雅清浅,这样的打扮越发显得温柔。
只?是这个温柔全给了堂兄,想到这里,他心头涌起仓惶之意,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荒唐。
当初听?闻爷爷为他定下叶应澜,他那时被街上卖糕点的秀玉吸引,心潮澎湃,非卿不娶。
两厢对比,认为叶应澜空有漂亮的脸蛋,全然没有秀玉那种?风雨不摧的坚强。叶应澜只?是娇花一朵,他又不是那等俗人,只?看?脸蛋,不看?内心。
堂兄跟她成?亲了,自己脑子?里却挥不去她的一颦一笑,再去回想,她哪儿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明?明?是进退得宜,即便是对差点毁了她婚礼的秀玉,都能伸出援手的豁达女子?,又觉得自己错过了。
余嘉鹏回家去,他妈从楼上下来,看?见他问:“你去哪儿了?”
“去街上逛了一圈。”
他妈停了脚步:“你不会是去找那个狐狸精了吧?我告诉你……”
“大?哥让我拿相机给他们?俩拍照,我上去拿相机了。”余嘉鹏往楼上走,“他们?等着呢!”
二太太听?他这么说,就说:“那我先过去了,你快来。”
“哦!”
余嘉鹏回了房间拿起了照相机,给照相机装上了胶卷和电池下了楼。
余嘉鹏往主楼去,走到厅堂门口听老太爷说:“她们都买洋装了,你也不买一件?”
“说什?么呢?我这个?年纪穿出去,要被人?笑话是老妖怪的。”老太太笑着说。
“我不也穿西装。你怎么就不能穿西洋裙子了?”
余嘉鹏走进去的时候,老太爷正摸着胡子看着穿了连衣裙头上戴了发箍的嘉萱:“偶尔穿穿,换个新鲜样式也没什么不可??”
而他妈正在给叶应澜看面料,她妈说:“这些面料都是广州的绣娘,按照我们娘惹衫的花纹预先绣好的。”
叶应澜看着在薄薄的丝绸上绣了精细花纹的布料,说:“还?能这样?”
“对啊!就是裁剪拼接,所?以很快的,过两天我就能给你了。”
二太太不仅给叶应澜拿了,还?招呼嘉莉和嘉萱两姐妹,问?她们要不要?
纵然同是余家子孙,同在一个?屋檐下,二太太的打扮随娘惹,大房这里?全?然是新客,也算是泾渭分明。
嘉莉和嘉萱俩姐妹有时候也会稀罕嘉柔穿的娘惹装,没得机缘而已。
叶应澜拉着两个?小姑子:“跟我一起选,我们一起穿。”
叶应澜听二太太的话,选了一块鹅黄的丝绸面料上,用银细线绣了凤穿牡丹纹样,这个?做上衫,而浅蓝色金线提花丝缎则是做纱笼。素雅中?又有金银线带着的富贵奢华。
二太太又给两个?侄女选了颜色艳丽的花样。
老太太对这个?小儿媳一直不太满意。
只是他们从泉州来投亲,很快就在星洲站稳脚跟,闯出一番事业,不过那时到底根基尚浅,大儿子娶了潮汕出身的名门淑女,为二儿子求一个?土生华人?的娘惹。这也是立足扎根本地的一个?办法。
有了知书达礼,事事妥帖的大儿媳,小儿媳的各种毛病,就让老太太横竖看不惯了。
老太太纵然看不惯,也将心比心,自家那个?女儿比之小儿媳还?不如?些,所?以这些年看不惯归看不惯,也随她去。
只是在给嘉鹏定亲的时候,问?她都说听爸妈的,真?要下聘了,那个?小气吧啦的样子,实在让人?一言难尽。没想到今天居然拿出了好料子来,不仅给应澜还?给两个?侄女了。老太太看着三十多?的小儿媳,内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慨。
余嘉鹏则是看着当初怎么都不想要叶应澜的妈,现在对叶应澜这么好,要是一开始她不说那么多??要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后悔药?
余嘉鸿说:“选好了没有,选好了,我就让嘉鹏给咱们拍照了。”
余嘉鹏拿着相机给哥嫂拍照。
叶应澜坐着余嘉鸿站着,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两人?眼里?都只有彼此。余嘉鹏捕捉了这个?瞬间?。
余嘉鸿又让叶应澜站起来,和他并排,又两人?相对,又……
叶应澜不想再跟他拍了,拉着三个?小姑子一起拍,又跟阿公嫲嫲站一起,再和大太太婆媳拍了几张。
余嘉鹏往叶应澜那里?看去,这时余修礼进来,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大伯,你们一家站一起,我给你们拍一张全?家照,到时候嘉莉和嘉萱出去了,可?以看看。”
余嘉鹏拍完,说:“我冲印了到时候给你们拿过来。”
余嘉鸿走过去用很认真?的口气说:“谢谢!”
听见这一声?正儿八经的“谢谢”,余嘉鹏抬头看堂兄,与堂兄对视,他有些狼狈:“自家兄弟,拍几张照片还?用谢?我回去了。”
余嘉鹏往外走,二太太和嘉柔也得回去准备吃晚饭了。
老太太跟老太爷说起今天在百货公司碰上黄家婆媳的事,她老人?家说:“以前总觉得她们俩人?挺好的,可?没想到她们这么会挑刺,我觉得嘉莉给他们家,饭恐怕不好吃。”
老太爷低头喝着茶,放下茶盏:“之前咱们嘉莉养在家里?,她们来的时候,她就出来见一下客,也不会细聊,再说我们嘉莉样样都按照大家闺秀来养,人?家能挑出什?么错来?今天你们在百货商场碰见,嘉莉又是穿连衣裙,将心比心,咱们不说应澜已经嫁进咱们家。就说你替嘉鸿这个?长孙选媳妇,你看见这个?姑娘穿这么件衣衫,心里?怎么个?想法?”
“但是我不会把话说出来。”老太太说。
“但是你会心里?不痛快。”老太爷说老太太。
“没有,应澜是我们家长孙媳,她穿洋装,出去做事,我舍得说她半句吗?”老太太立刻否认。
老太爷摇头笑笑:“那不过是嘉鸿一直护着应澜,你又偏疼长孙,孙子说的什?么都对而已。若是没有嘉鸿,她便是不穿洋装,不出去做事,应澜错处也不少。”
“我没那么老糊涂吧?”这话老太太说得有些干巴巴。
老太爷点了烟,抽了一口:“你不是老糊涂,我肯定会糊涂,孙媳妇房里?的事,我可?不会仔细听,反正谁能跟我说得上话,我就听谁的。”
余嘉鸿走到老太太身边:“嫲嫲,阿公的意思,还?得看看黄家那位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婆再好,那也是偏自家孩子的,只有丈夫真?心待妻子才?是真?好。”
叶应澜看向老太爷,想着余嘉鹏去车行找自己,那时候老太爷就提出想让她做长房长媳,爷爷拒绝了,其实老太爷心里?明镜似的。
若是自己真?嫁给余嘉鹏,恐怕真?的会像书里?说的那样,不得上下的欢心。她看向余嘉鸿,幸好……却看见愁眉不展的婆婆。
婆婆不认可?阿公的话?
一家子正在说话间?,管家走进来:“老太爷、大少爷,码头那里?,郑家粮行的仓库,被人?哄抢了。”
老太爷低头喝着茶:“是吗?手动得挺快。”
“是啊!里?面的存粮已经被抢劫一空。仓库还?被人?放了火。”
老太爷冷笑抬眼:“好戏不过开了个?头。”
此刻,郑雄在洋人?医院里?刚刚完成治疗回到郑家,趴着睡在老二的房间?。
止疼药的效果已经渐渐减退,疼痛又袭来,他让人?给他倒了一口水,再吃了一颗止疼药。
听儿子说已经把铺子都打烊了,先关了铺子,避避风头,再找时间?想办法把铺子和仓库里?的粮食盘出去,在星洲这个?地盘上,乃至于马来亚,他都别想做生意了。
按照现在外头专门成立了锄奸队,仓库里?的粮食也别想再送上船了,这个?时候缺粮,到时候一并盘出去,跟日本人?把账结清了,离开南洋,要不走日本人?的路子去台湾?
郑雄暗自侥幸,族长为了面子,没想要霸占他的财产,还?留了他一条命。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楼梯响动,郑大太太走进来:“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
“码头的仓库被抢了。”郑太太说。
“什?么?”郑雄听见这话,张开了嘴。
顺隆在码头是有仓库,但是码头的仓库连成片,一般人?怎么可?能找到?
一转念,怎么可?能找不到,仓库里?的伙计都不做了。
他这才?意识到,接下去意味着什?么?
他强撑着起来:“带我去码头。”
“老爷,钱没了可?以摘赚,您先养伤吧!”郑大太太跟他说。
“这些粮食是日本人?付了五成的定金,从粮商手里?赊购的,等货出给日本人?之后,才?能拿到尾款,再付钱给粮商。粮食被抢了,粮商的钱你还?得付,日本人?的钱你也要还?。”郑雄大叫,“快带我去。”
他说的,郑大太太听得似懂非懂,只能扶着郑老爷下楼去,让佣人?叫司机准备车子,女佣说:“太太,李叔说他不能再给汉奸干了。他刚刚走了。”
司机走了,车子就成了死物?,郑太太说:“要不就别去了?”
“给我叫黄包车。”郑雄说道?。
郑大太太让儿子去街上找来了黄包车,她扶着郑雄上车,郑雄的屁股打得已经烂了,这会哪儿能坐下,他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药,咬牙:“快走。”
黄包车拉着郑雄往码头去,郑家二少爷另外叫了一辆黄包车跟上。
黄包车穿过街区,有报童在喊:“晚报、晚报!汉奸郑雄被郑氏宗族驱逐出郑氏宗族。”
这个?报童接下去用马来语喊,郑雄是土生华人?,他是峇峇,他妈是个?马来人?,他听得懂马来话。
“卖报、卖报,华人?不会再管顺隆粮行了。顺隆粮行在……”
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吼:“给我来一份报纸。”
他买了一份马来语的报纸,翻过来找到了关于他这件事的描述。
这篇文章讲了中?国移民的宗族观念,然后讲了被驱逐出宗族,尤其是这样的有钱人?被驱逐出宗族会有什?么后果,问?题是这份报纸还?给出了顺隆粮行在马来亚的店铺地址,甚至把郑家的地址也公布了。
华人?和当地土著巫人?之间?的矛盾是长期存在的,华人?在马来亚不是主体民族却掌握着马来亚的经济,百货餐饮乃至种植园矿山工厂大部分都是华人?在经营,巫人?抢华人?商店本就屡见不鲜,这也是华人?宗族和同乡会壮大的缘故,华人?的财产就靠着这些私会来保护。
郑雄立刻嘶吼:“返回去,返回去!回家!”
黄包车车夫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只能再往回拉,郑雄想到一件事:“安隆,快快快去铺子看看,怎么样了?”
郑安隆立马让黄包车去最近的顺隆粮铺,他到的时候,封住店铺的木板已经被敲了下来。
抢夺的人?群,有男有女,有巫人?也有华人?甚至还?有印人?,他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店铺,有人?扯了一袋粮食就跑,也有因为抢夺而把布袋给扯破了,米粒洒了一地,本就瘦弱的郑安隆压根就挤不进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店铺被抢。
而回到家的郑雄则是,连站都没站稳,就看见几个?人?冲进他们家。
家里?男佣已经走了大半,再说就算留在家里?的男佣也不会拼命去保护他的家人?,郑大太太还?在哭喊,女佣们更是蜷缩在角落,男仆看见状况,他们熟悉郑家的情况,自己去翻箱倒柜了,眼见有人?要拉一个?年轻的女佣,有一个?壮汉,棍子砸在那个?男人?胳膊上:“敢动女人?试试?”
“不想死的郑家女人?到这里?来?”那个?壮汉指了天井里?的一块地方。
反应过来的郑家女佣,乃至郑家的二姨太,几位小姐,都逃了过去,郑家大太太也跑过去。
冲进郑家的人?越来越多?,从刚开始抢他们家值钱的东西,到后面椅子凳子乃至于坐钟全?要,抢无可?抢的人?盯上了女眷的头上的首饰,有人?走过去,试探地从郑大太太手上拉下了一个?手镯,大太太吓得惊叫,边上的人?没管,让人?壮了胆子,又把郑大太太拉下来,抢她发髻上的饰品,扯她耳朵上的耳环,扯得耳朵鲜血淋漓。
看见壮汉不动手,其他人?一拥而上,郑雄看见吓坏了,拐着腿跑进来,他那个?受了重伤的身体,被人?一甩跌坐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根本无力爬起。
那个?壮汉棍子一甩,有人?惨叫,又有一个?手臂刺青的男人?,把对着小姐动手动脚的人?,给揪了起来:“再说一遍,不许动女人?。”
抢女人?身上财物?的男人?停下了手,壮汉看着蹲在地上的女人?们:“愣着干嘛?还?舍不得金银财宝啊?要命还?是要钱?”
被他提醒,女人?们纷纷自己摘下身上剩下的那一点东西,扔了出去。
叶老太爷带着叶永昌从码头到顺隆铺子再到叶家门口,他问?:“你余伯伯还?跟人?打了招呼,至少要保住女人?,要是真?的放任,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去看看郑雄。”
叶永昌走进去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郑雄,又看着抢不走就被砸的郑家和挤在角落里?暂且无事的郑家女眷,他退了出来。
“星洲发展到今日,英国人?是采取以华治华的措施,华人?也用自己的一套方式来保护华人?经商,一旦华人?宗族不保护了,就是这个?下场。”叶老太爷带着儿子出了郑家,“若是有一天,星洲要更换殖民者呢?如?果日本人?赶走了英国人?呢?西班牙人?当年在马尼拉屠杀的时候,他们仔细甄别过华人?吗?荷兰人?屠杀华人?的时候,分辨过吗?仔细去看一下历史,远远比郑家更惨。”
“爸,我一直觉得你危言耸听了。英国人?海峡这里?有十三万军队,我们边上是澳大利亚,不远处还?有他们最大的殖民地印度。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里??一旦放弃,他们的殖民体系就要面对崩塌的风险。”叶永昌看着涌向郑家越来越多?的人?,“你们想多?了,我只是认为国内全?面沦陷是迟早的事,上海和武汉的百货公司还?得开。还?得做生意,所?以不想让日本人?太过于关注我们。如?果是影响我们这里?的根基,那放弃上海和武汉的生意也没什?么。”
“你能想清楚最好,明天我带你去见林先生,商议公债认购的事?”叶老太爷跟儿子说。
“真?的要烧公债?”
“让大家心里?明白?,公债买了基本不会偿还?。等于是捐款!但是又要激起大家的爱国热情。”叶老太爷说,“你愿意吗?”
这不是问?得多?余,他能说不愿意吗?
星洲本来就小,平时报纸上他们这些有钱人?家,谁家添了丁,哪位少爷赛马拔得头筹,都够上几份报纸了。别说郑家这种,占了家国大义,狗血人?伦的消息,那是华文、英文和马来文轮番报道?,足足四五日消息才?少了。
今天还?有些尾声?,比如?郑家没把郑雄打死,但是郑雄却被抢劫的人?推倒在地的时候,摔断了臀骨,如?今躺在已经被搬空的郑家,但是郑家连房子都要不保了,因为被抢一空之后,收支债务无法平衡。
这不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郑家刊登了店铺和房屋出售广告。
这个?广告跟兴裕行的以旧抵新卖车业务广告并排。
兴裕行要拓展业务,也招收修车和售车的伙计,这几天也在招收郑家的伙计和佣人?做学徒。
修车那是手艺活,要是出师了,老师傅一个?月将近一两百叻币的工钱,那是一个?人?养一家都不愁了,车行里?就是伙计一个?月也有五六十块,那也比世面上普通伙计二三十叻币要多?得多?。
卖车是底薪加上提成,底薪二十,卖出一辆一百叻币,一个?月不开张也能糊口,开张了能吃两三个?月。
郑安顺之前是郑家的大少爷,颇受郑雄看重,平时也巡视店铺,云娘是郑家三姨太,她这个?三姨太是介于姨太太和佣人?之间?,平时那些闲言碎语听得也多?,认识的人?多?,也能打听到背景。
吴经理让郑安顺一起看人?,看完让云娘侧面摸一下这个?人?的口碑,选了五六个?小伙子进了车行,另外还?选了两个?女佣进来,可?以帮秀玉和云娘。
车行在华文和英文报纸,还?有电台里?也投放了广告,这几天来看车的人?多?了。
车还?没签几辆,他们车行的糕点好吃,已经有了口碑,来看车的客人?,临走都想打包糕点回去。
秀玉和云娘两个?人?还?要管车行人?的饭,还?要做糕点,就手忙脚乱了,这些天叶应澜带了小梅过来帮忙,三个?人?都忙得连轴转,幸亏昨天新人?过来,要不然今天这个?车子交付仪式可?来不急应付。
为了抢一个?筹赈会成立后第一交付车子,他们车行跟车厂软磨硬泡,总算是从他们澳大利亚的经销商那里?给搞了三台车过来,昨天车子一到,他们下午就在车栏板上喷上了捐赠华商宝号。
吃过饭车头上扎上了大红花,车行门口放了鞭炮,后车斗里?请了鼓乐队,一路敲锣打鼓送到捐赠者的商号,再由各家商号送去筹赈会。
热闹过去,叶应澜进来,见新来的那个?女佣正在给客人?上茶。在大户人?家帮佣的姑娘,上手起来很快。
叶应澜看了很满意,一个?伙计跑过来:“大小姐,我们在拆齿轮箱了,张叔问?您过来看看吗?”
“来了。”叶应澜往店铺后面的修理厂去。
这辆车是他们收上来的第一辆以旧抵新的车,其实它并不符合规矩,一个?锡矿矿主要给国内捐一辆车,原本早就定下了,这位矿主看见广告,就拿着广告过来问?,说他们有辆旧车,能不能抵在已经预定的车子上。一般来说,这肯定不行,叶应澜为了让这个?业务展开,当即同意,去评估之后把那辆旧卡车给收了回来。
这辆车其实并不旧,才?买了五六年,按理说一辆卡车再怎么用,五六年也不至于到不能用的地步。
只是这个?矿主运气不好,车子买来之后,没三五个?月就毛病不断,断断续续修过几回,每次修好了能开一阵子,过了一阵子齿轮箱又卡死了。这个?毛病一直不能解决,英资洋行卖出来的车,卖的时候笑脸相迎,有了问?题一次两次人?家还?给你解决,次数多?了,就觉得你是无理取闹了。这个?矿主也只能自认倒霉,把车放在边上,修修补补,凑合开开就好,修的钱花多?了,情愿再去买一辆,这辆车就放边上了。
原本就打算当成烂铁皮给卖了,没想到看见兴裕行说要以旧抵新,就想起他捐的那辆车就是问?他们车行买的,过来问?一句,叶应澜一口答应。
叶应澜跟修理师傅一起看拆开的齿轮箱,师傅看着齿轮箱被七修八补:“这就是越修越坏啊!”
看着他们拆,叶应澜手痒了,接过扳手:“让我试试。”
大小姐没有成婚前就喜欢看他们修车,那时候是为了能跟洋人?说清楚,不过常常搞清楚了这个?,又要问?那个?,老师傅都会被她问?懵。
这几天她又开始上手了。
叶应澜拆着齿轮箱,她把部件给拆了出来,老师傅在边上说:“其实还?好,他们也不敢多?动,就是换了这个?齿轮,这个?齿轮咱们自家车间?拿锻料就能加工了……”
“大小姐,我把五太太接来了。”门口是吴经理叫她。
叶应澜回头:“我马上来。”
她说:“张叔,你们继续,我有事出去了。”
“大小姐,扳手。”有人?提醒她。
叶应澜看着手里?的扳手哑然失笑,放下之后,一路小跑出了车间?,到车间?外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抹了肥皂洗手上的机油。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边擦手边进办公室。
第38章
叶应澜走进办公室,见到了对她来说记忆已经有点模糊的五姨太,五姨太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珠,高鼻深目,头发是土著的黑色,整个人非常具有异域风情,确实非常漂亮。
她身边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男孩儿跟他母亲长了一样的眼珠,十分?帅气,却?也一眼能分?辨出?是个混血孩子。
“应……”叶应澜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不起来弟弟叫什么名字。
“yinghao,这是你大姐。”五姨太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跟小男孩说。
“大姐,我是叶应昊,日天昊。”小男孩的中文倒是很熟练。
“我放在他家?里,不关心,带他一起。”五姨太说。
“我妈,说她一个人放我在家?,不放心,所以带我一起过来。”小家?伙口齿很伶俐。
叶应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
“你们等等,我打个电话?回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你们到了。爷爷奶奶也肯定想?见见应昊。”叶应澜说。
五姨太摇头:“不要,老爷不要我们。”
“是不用了,爷爷觉得我们是洋鬼子,不太喜欢我们。”
哪怕是说中文,都要小家?伙翻译。
爷爷除了她,对她爸生的每一个孙辈都看不上眼,即便?是孙子,也没一个满意的,说应章是从戏子肚子里出?来的,这个孩子是洋婆子生的,一双眼睛长得跟鬼佬一样,应舟是日本女人生的,流着日本人血的孙子,是他的耻辱……
叶应澜以前也没什么感觉,反正爷爷不喜欢就不喜欢,跟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她心里一直觉得她妈死多多少少跟这些女人有点关系。
现?在她想?开了,她爸没有这个女人也会有其他女人,这些女人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根子还是在她爸身上。
二姨太一直没有足额给五姨太钱,五姨太要不是实在遇到难处,她也不会说,就这一点,这个五姨太还是很有气性的,她不想?去?老宅见爷爷奶奶,也就罢了。
“听你们的。”叶应澜也不强迫母子俩。
“那不行。”吴经理?说,“我一回来就给老太爷打了电话?,汇报了大小姐想?请您一起做生意的事。老太爷说让您带二少爷晚上一起去?老宅吃晚饭。我都说好了,要是你们母子俩不去?,我还不知道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