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当时就带着?族人冲进了他们家,将正在打?那个女人的郑雄给?抓了关进了祠堂。
自己刚开始还没明白,后来才知道阿财是?想要郑雄死,郑雄死了,他就不用死了。
郑雄想方设法让看守他的人找到了自己,求她一定要把安顺请回来,第一次还没跟她说明白,只说是?靠着?那个白眼狼能保住家里?的财产。
自己没办成,第二次,他才把话给?说了明白。
叶应澜这个条件,说实话是?要掏空郑家,说得好听,是?脱了郑家的汉奸名声。可脱了名声,他们还有?什么?
男人说如?果安顺不回来,他就没命了,所?以让她什么条件都要答应。但是?如?果男人回来了?儿子有?隐疾,自己跟男人已经多?年不同房,就是?他有?孩子,也不可能是?自己的。把孩子养在自己房里?的事,自己也做过了,最后的结果呢?
给?出这些钱,固然能救男人一命,但是?男人的这条命,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而若是?不答应,最多?就是?替儿子过继了族长家的孙子,自己还是?郑家的大太太,自家儿子还是?郑家的少爷,固然被?人传了一部分财产去,好歹自己和儿子活着?的时候财产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郑太太打?定了主意?,站了起?来:“我是?替他父亲也求他回去,你们要得这么多?,我没办法答应。”
“你真是?好话说尽了,钱是?一点都不肯拿出来。”秀玉翻了个白眼。
郑大太太这次不再恼怒,她站了起?来,跟她哥说:“大哥我们走了。”
“三妹。”
“算了,我也已经尽力了。”郑家大太太踏出了车行?门。
郑大太太走了,郑安顺这才回头问?叶应澜:“应澜姐,你是?不是?知道她不肯真金白银拿出来,让她知难而退?”
叶应澜点头:“嗯。”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是?,郑安顺对郑雄还是?有?感情的,如?果能用这种办法换了郑雄的一条命,那他心里?也不会太过于愧疚。
现在这样更好,放弃郑雄的不是?安顺,而是?郑太太。
“行?了。不早了,我们走了。”叶应澜跟他们说。
安顺母子送他们出门,夜里?余嘉鸿开车,叶应澜靠在座椅上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我没想到能歪打?正着?,在利益和郑雄的命之间,郑太太选择了利益。”
“我刚才也以为你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你是?来真的。”
“我哪有?你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叶应澜横了他一眼,“幸亏你不想卖了我,否则我恐怕被?你卖了,还会给?你数钱。”
“你只是?经历得少,很多?事经历多?了,也就成长起?来了。”余嘉鸿说。
上辈子一起?回国,刚到的时候,国内在打?仗,什么都缺,自己也一下子无头绪。
眼见?她十分镇定地开始了解情况,说:“无非就是?吃喝拉撒,好在我们还有?联络人,还能拍电报出去。算一下补给?什么时候到,先撑过去就好了。”
在她的帮助下,他开始了解大家的基本?情况,了解需求和困难,跟其他队相比,他们算是?过渡最为安稳的一队。
那是?她被?逼着?成长,这辈子没必要那样,慢慢来。
“我在想,我提出让郑家拿股份和钱出来,逼退了郑太太。这一招,能不能用在我家,用在我爸身上?”叶应澜看向?余嘉鸿。
“嗯?”
“我爸不是?刚刚和山口夏子分手?我们在这个上做文章。把我爸和山口夏子,意?见?不合这件事好好夸一夸,让他专门管叶家捐款捐物义演义卖。让他成为叶家为国出力的代?表。”叶应澜想了想说,“你看我爷爷打?算跳过我爸,找应章做继承人,我爸乖乖地把山口夏子送走。他为了利益,哪怕心里?不愿意?做,也会做下去的。”
如?果他爸变成了日军重点肃清的对象,他还怎么跟日军合作?
余嘉鸿停车,伸手捏她的脸:“还说我心眼多?,我看你心眼也不少。”
叶应澜听他这么说,开心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可以?”
“可以!真的可以。”
叶应澜被他夸赞,心里特别兴奋。
书里爷爷因为她爸无颜面对世?人,丈夫杀了儿子,加上自己死了,奶奶哪里活得下去?
这辈子如果能用这种方法阻止她爸跟日本人合作,她爸怎么想,她一点都?不关心,只要爷爷奶奶好好地就行了。
叶应澜上楼洗了澡,坐在床上盘算着怎么跟爷爷提让他爸做这些事。
余嘉鸿洗了澡上床,她转过身跟他说?:“嘉鸿,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就在鸿安大剧院举行……”
余嘉鸿看了一下手表,提醒她:“十?一点四十?三分了。”
“那睡吧!”叶应澜躺下。
她躺下是躺下,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余嘉鸿被她闹得没办法,伸手把她捞了过来:“行了,行了,睡不着,就跟我说?吧!”
“嗯!”他愿意听她说?,叶应澜很开心,站在爷爷的立场,站在她爸的立场推演。
说?着说?着她要爬起来,被余嘉鸿一拉,让她头枕在他的胸口,他笑:“不用那么复杂,咱们先让他干一件事。”
“什么事?”叶应澜问。
余嘉鸿摸着她的背:“让你爸带头募集公债,让他带头烧债券。”
“烧债券?”叶应澜这就不懂了。
“国内连年战乱,农业等税收已经没有办法收上来了,国民政府的钱袋子就是上海的江海大关。靠着海关的关税作为政府和军队的开支。另外,国内工业上海占了半壁江山,上海现在这样,还从哪里收税?那么抗战资金要从何而来呢?”
“捐款,陈先生不是说?要为国内募集两成的军费吗?”叶应澜问。
“捐款是一种形式,捐物?也是,还有认购公债。你觉得这个?时候国民政府发行的救国公债,能?偿还吗?”
“不太可?能?。”
“我们要告诉大家,救国公债是没办法偿还的,但是也要鼓励大家购买。让他带头烧债券,激起大家的爱国热情?,让这个?事上报纸,把事情?弄大,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吗?”余嘉鸿说?。
这是个?好主?意。
他摸着自己的背,叶应澜很舒服,想着他也喜欢自己碰他,投桃报李,叶应澜的手放在他胸口,轻柔地的摸着。
余嘉鸿被她柔软的手触碰着,脑子里是白天李医生的话,他抓住了那只柔嫩的手,带着往下。
真要这么做了,会冒犯她,会吓到?她,想到?这里,余嘉鸿把叶应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揉肚子。”
“你晚上没吃什么呀?肚子不舒服了?”叶应澜问他。
她想哪儿去了?余嘉鸿说?:“你揉着我觉得舒服。”
“真没不舒服?”叶应澜再次问。
“没有。”
叶应澜笑出声:“你怎么像我以前养的一只小猫。就喜欢露出肚皮,让我揉它的肚子。”
她把他当成猫了?真的是……
叶应澜揉着揉着,她眼睛睁不开了,调整了一下姿势:“晚安。”
“晚安。”
她倒是能?安了,余嘉鸿一下子安生不了,伸手搂住了她,告诫自己不要唐突了佳人。
叶应澜听见敲门声,是小梅在外头叫:“小姐,起了。”
叶应澜撑着起来,被余嘉鸿给搂住:“昨晚睡晚了,再说?今天说?好了休一天,不着急起。”
“不好。阿公和嫲嫲已经不让我早起做早餐了,如果连陪他们吃早餐都?偷懒,那真是没规矩了。”
行吧!余嘉鸿撑着起来,她倒是睡着了,自己平息了那么久,凌晨才睡着。
余嘉鸿和叶应澜洗漱后下楼去,他们俩到?底是迟了几分钟,一家子就等他们俩了。
余嘉鸿打?了个?哈欠坐下:“桃姐,给我倒杯咖啡。”
“嘉鸿昨夜没睡好?”老太太问。
余嘉鸿点头:“陪应澜去了趟车行,回来以后我又?想着轮船公司的那点事。我刚刚入公司,诸事还在学习中,有了点事,就想一下子解决。”
老太太看向老太爷:“嘉鸿已经很好了,你老催他干嘛?”
老太爷被埋怨,叶应澜心里过意不去,明明是她想太多,拉着余嘉鸿说?话,害得他没睡好。
不对啊!他们不是一起睡的吗?自己精神?挺好的。他可?能?真的是想轮船公司的事了。自己车行有什么都?跟他商量,还要让他帮忙。他那里有什么,自己却从不过问,也不帮他分担一些。这么一想,叶应澜有些愧疚。
“嫲嫲,阿公没催我。我自己想着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余嘉鸿说?道。
“听见了吧?是孩子勤奋。”老太爷十?分满意地看着长孙,“你刚回来,不用那么着急。”
老太爷抬头:“嘉鸿,你昨天说?今天休一天?”
“嗯。”余嘉鸿放下咖啡杯,“上午在家休息,下午想带应澜和妹妹们去看电影。”
他这么说?,嘉莉和嘉萱一起停下了勺子,略带紧张地看着老太爷。
老太太先说?了:“还没定人家的姑娘,最好不要成天往外跑,名声不好。你想和应澜去,就你们夫妻俩去。”
两个?姑娘脸色瞬间暗淡。
余嘉鸿笑:“嫲嫲,这是我不好,就想着妹妹,没想您和妈,最近上映的是上海电影明星周璇的《马路天使》,说?是很好看。我们一起去吧?”
“是啊!嫲嫲,一起去吗?”叶应澜抬头,“就跟看戏一样,咱们一起去。”
“阿公,咱们一家子女眷一起出去看电影?”余嘉鸿问老太爷。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老顽固?”老太爷笑着说?,又?转头跟老太太说?,“你叫戏班子回来唱堂会,你还要请外头乡民来一起看。就是图个?热闹?电影院里那么多人陪着你,也热闹。”
她说?得是规矩,现在变成一家子出去看电影,老太太还待要说?什么。
“嫲嫲,去吗!”余嘉鸿过去拉着老太太,“您不去,我妈也不去。我早就想带你们去看电影了。”
老太太仰头看孙子:“你个?坏东西,随你妈,最会说?话。”
大太太一脸不解:“妈,我在您心里是个?坏东西?”
“我是说?你会说?话。”老太太连忙解释,对大家嫂,她是再满意不过了。
“那我打?电话给影院,让留几个?好位置?”叶应澜说?道。影院本就是鸿安百货的一个?部?分,如果是他们夫妻俩出去,自然随便?买票,但是老太太去,总归要隆重一些。
“好。”余嘉鸿立马说?,老太太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妹妹低头笑。
“嘉鸿。”老太爷放下了筷子,拿起茶杯喝茶。
余嘉鸿看向阿公,老太爷说?:“今日郑氏宗族要处理郑雄,其一郑家和余家是泉州同乡,其二你是余家长子,也要学着知道遇到?这种事,该如何处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余家和郑家是泉州同乡,余氏宗族同样来南洋已经有一百几十?年历史,余家老太爷当年过番也是投奔宗亲,自从老太爷干下今日这份家业,如今他已经是余氏一脉的族长,作为余家的长孙,余老太爷也希望长孙能?如自己一样成为余家之长。有这种机会自然要带余嘉鸿去见识见识。
“好。”余嘉鸿应下。
“去换件长衫。人家的家族祠堂,还是要隆重些。”老太爷提醒他。
吃过早饭,夫妻俩上楼,叶应澜见余嘉鸿脸色有些不好,想起来问:“嘉鸿,是轮船公司遇到?什么事吗?你讲给我听听,我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你心里至少?轻松些。”
余嘉鸿低头看她,她一双明亮的大眼里满是真诚,他笑:“公司没事,我是想你想得睡不着。”
“想我?”自己在他身边,他想个?什么?
余嘉鸿拿了件藏青色的丝缎长衫出来,扔在沙发上,当着叶应澜的面,解开衬衫扣子:“昨日你在车上不是问过了吗?软玉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能?不想吗?你睡得跟小猪似的,呼噜都?出来了,我只能?看着天花板发愣。”
叶应澜又?闹了个?大红脸:“你这人……”
余嘉鸿脱了衬衫,拿起长衫穿上,叶应澜上去给他扣扣子,问:“我真打?呼噜?”
“声音很浅,就跟小猫似的,就知道你睡熟了,很好听。”
鬼扯!打?呼噜能?好听?叶应澜扣好了扣子:“快去吧!别让阿公等了。”
“不想去。”余嘉鸿说?道,“休一天,原打?算跟你在起居室消磨一个?上午。”
“你是长房长子,爷爷是余家的族长,只要你不长歪,你早晚都?是余家的族长。这种宗族事务,总归要会的呀!”叶应澜推着他。
“宗族不该替代法律。宗族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郑雄固然该死,但是也有为了利益,或者私心,把罪名扣到?无辜者头上,或者明明是有重罪,最后一句话草草了之。”余嘉鸿叹气,“我可?不想做这个?族长。”
“现在就是这样,你现在无可?改变,不是吗?”叶应澜说?,“你不想去,我倒是希望我爸能?去,让他去看看汉奸没个?好下场。”
余嘉鸿笑:“你可?真是个?大孝女。”
叶应澜送了他下楼。
余嘉鸿能?跟着他阿公上车,一起出发去郑氏宗祠。
老太爷摸着胡子考孙子:“你认为今日郑雄会被如何处置?或者说?郑雄如何处置才恰当。”
“昨夜我和应澜一起替安顺拒了郑太太回家的要求。郑雄就注定会死了。”余嘉鸿侧头看向他阿公。
老太爷的手停顿了一下:“哦?”
余嘉鸿把郑家当前的状况分析给阿公听。
听他说?完,老太爷说?:“你倒是全然摸了个?清楚。”
“我们夫妻还在这件事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余老太爷很满意,他点头:“所以是应澜让郑太太知难而退?”
“是。”余嘉鸿说?。
“应澜很聪明。”余老太爷点头,“不过,没必要打?杀。昨日早上郑金根来找我请教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我跟他说?如今国内血流成河。这种与?日本人勾结的汉奸,一定要好好宣扬,让人看到?汉奸的下场。我们这种在异邦的,要带领家族延续下去,自己一定要行得正,染指那一点点的好处,以后如何能?约束族人?”
“是这样?”
“对,他不杀郑雄,只要闹得够大,以汉奸名义驱逐出家族,郑雄也完了。”余老太爷说?,“昨日我与?应澜的爷爷喝茶,他很担心你岳父。我让他带着你岳父来看看咱们闽粤宗族是如何处置汉奸的。”
余嘉鸿忍不住笑出声。
老太爷不解:“怎么了?”
“应澜还在跟我说?,她想让她爸来开开眼界。”余嘉鸿借着机会说?,“应澜昨夜不是让郑家大太太知难而退了吗?她就想把这一招用在她爸身上,她想让他爸代表叶家去捐赠。我给她出主?意……”
余老太爷大笑:“你们俩可?真是好女儿好女婿。”
“这也是孝敬亲长吗?”余嘉鸿说?道。
郑家祠堂前人山人海,好在郑家的族人看见他们家的车子,为他们开了道。
余家的车子停在了郑家祠堂边上的空地上,并排的还有三辆小车。
余嘉鸿跟着阿公下车,郑家族长的长子迎了过来,带着他们到?了祠堂门口。
祠堂里供奉祖先的香火在门口都?能?闻到?,一切都?在准备中。
泉州同乡会的几位老板过来跟余家祖孙拱手,正在寒暄中,余老太爷见叶老太爷带着叶永昌和叶应章父子下了车。
“亲家来了,我去迎一下,失陪!”余老太爷跟几位老板说?。
余嘉鸿跟着阿公去迎叶老太爷祖孙,他见他岳父比自己还不情?愿过来。
余老太爷今日是同乡长者,他坐在郑家的贵宾位上。
郑家的族长和族老坐在居中和上位,族中兄弟子侄两边分列,郑家在南洋扎根很多年,家族子侄众多两边列了三层。
余老太爷作为泉州同乡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给叶家祖孙安排了一个?不太显眼却绝对能?看清楚的好位子,余嘉鸿自然要陪自家岳父。
他跟两位长辈闲聊:“我和应澜本就想回来找爷爷和爸商讨一下抗战公债认购。”
认购公债这个?事,叶老太爷早就知道,叶家肯定要踊跃认购,不知道孙女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余嘉鸿看着角落里记者拿着照相机,说?:“我们想,山口夏子大庭广众说?出那等言论,爸爸立刻与?她断绝关系,足见爸爸深明大义,想来爸爸愿意为认购公债做出表率,代表叶家认购公债,我们翁婿两人一起烧债券,向大家表明我们两家人支持国内抵抗到?底的决心。”
叶永昌听女婿说?这种话,心口像是塞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脸一寒:“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愿意去做,就自己去做,别拉上我。”
叶老太爷厉眼扫到?儿子脸上:“这叫丢人现眼?”
“爷爷,爸不愿意去,我跟姐夫一起去。”叶应章说?道,反正只要跟他爸对着干,爷爷一定会高兴。
叶永昌一边是自己的长子,一边是自己的长女婿,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孝心。
叶老太爷老神?在在,以前管不了儿子,现在让孙子替他管。
祠堂鼓敲响,郑家族长祭祖,外姓人肃立,郑家人在前面磕头。
郑氏族人祭拜了祖宗,把五花大绑的郑雄推了出来,跪在了当中。
郑家族长声泪俱下,以羞愧之言,跟祖宗说?了郑雄的所作所为。年份和数字比报纸上的详细,这一桩一件也是不怕家丑外扬了。
把郑雄的罪行控诉完了,郑家族长问郑雄:“你可?有话说??”
郑雄再次看向两边,没有在人群里见到?郑安顺,也没有看到?他的二儿子郑安隆。昨晚,他老婆没来祠堂找他,他就知道凶多吉少?。没想到?今天一个?人都?没见到?。
拼最后一线生机,他仰头看郑家族长:“我自知今日是逃不过一死了,大伯想要我的家财就直说?。我身在南洋,做的是正经生意,也没犯法。就算和日本人做生意了又?怎么样?”
郑家族长低头看他:“畜生,你以为我会稀罕你那些沾了同胞鲜血的脏钱?你以为我舍得让自己孙子过继给你这么一个?汉奸,从此背负汉奸后代的名声?”
余嘉鸿听见这话,往他阿公那里看去,只见他阿公带着淡笑看着地上跪着的郑雄。
郑雄仰头看郑家族长,郑家族长低头:“今天,我替郑家的列祖列宗惩处了你这个?不肖子孙。从此你这一支逐出郑氏一脉。”
“呸,丧良心的汉奸,就是把别人也想得跟你一样。”有个?族老站了起来往郑雄脸上吐了一口痰。
有人带头,郑家人纷纷效仿,别说?是郑家人了,围观的人,也跑了过来。
这可?真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叶家本就是宁波巨富,他们这一支下南洋是带着巨大资金过来,叶永昌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个?情?形。他看得都?快吐了。
族长看见差不多了,这才喊:“罢了。”
他低头看已经浸泡在口水痰液里的郑雄,说?:“打?一桶水来,给他冲一冲。”
一桶冰冷的井水,往郑雄身上泼去,郑雄打?了个?寒颤,他跪着哭叫:“大伯,大伯,我愿意献出顺隆的股份赎罪,我愿意……”
“谁要你的臭钱?”族长喊了一声,“按照祖宗规矩,你这个?罪是罪大恶极,杖责三十?。”
他这话一出,立刻有族人出来,将郑雄拖到?长凳,扒拉下了裤子,捆绑在长凳上。
族长请出了郑家的红漆木杖,交给了一个?年轻的族人:“给我狠狠地打?。”
刚才是把叶永昌给恶心到?了,现在郑雄的惨叫,让叶永昌听得心惊肉跳。
边上余嘉鸿还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岳父解说?他们老家泉州的风土人情?:“爸,我们闽南潮汕,自古就聚族而居,宗族观念极重,两姓有口角,常常聚众械斗,不出人命不罢休。这三十?杖未必要郑雄的命,但是郑家说?将他们家驱逐出郑家宗族,你知道会怎么样?”
叶永昌脸色苍白,他不想听,但是他的好女婿却不停说?:“他们家背了一个?汉奸的名声,没有宗族的庇佑,就等着被吃干抹净吧!”
叶老太爷转头跟儿子说?:“我来星洲,要不是有你余伯伯,也没办法在这里做生意。你没有感觉宗族力量的强大,是因为我们家的生意是受余家宗族的保护。如果不是有你余伯伯,我们在星洲都?未必能?站稳脚跟。”
郑雄的惨叫混合着围观的人喊:“打?死这个?狗汉奸……”
叶永昌白着脸问余嘉鸿:“你好歹也是留过学的人,你认为这样滥用私刑,对吗?”
“不对。但却是南洋的整体状态。比如我们马来亚,巫人、印人和华人混居,华人人少?财富多,如何保护自己的财富?就是聚集而居,抱成团。英国人那套法律并不能?下到?所有族群,族群之间沟通协调都?是靠族群首领,华人有侨领,侨领就是各家宗族德高望重的人。在法律无法执行的情?况下,宗族的规则就取代了法律的地位。这片土地只要是殖民地,只要不独立,这里的华人社会,就必然是宗族规则约束力大于法律。”余嘉鸿跟岳父解释,“所以,宗族目前大多数人的想法,就代表了这里的运行规则。郑雄并没有触犯英国的法律,但是他是华人,受华人的规矩约束,您也是。”
到?二十?杖,人群里骂汉奸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郑雄已经没了声音。
余嘉鸿很贴心地拿出帕子递给叶永昌:“爸,您擦擦汗。”
叶永昌在接还是不接之间,听到?:“三十?。”
棍棒停下,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接过女婿给的帕子,压了压额头的汗。
又?是一桶井水,往已经一动不动的郑雄身上泼去,郑雄缓缓醒来。
郑家族长确认他没死,这才站到?中央:“郑家的族人、各位父老乡亲,郑雄一脉从今日被我郑氏除名,在顺隆做工的族人,不用担心。我们泉州会馆的几位老板答应,会雇佣从顺隆出来的两百位工人。”
余老太爷站了起来,手撑着文明杖,环视了一圈:“我们都?是泉州同乡,都?是华夏子民,国难之际,同仇敌忾。即日起,我们几家所属橡胶园、工厂和轮船公司,接受顺隆粮行伙计报名。不管你是否是郑家族人,只要你不想在顺隆粮行干了,都?能?找到?工来做。”
他身边的几位老板也站了起来,表示了对郑家家族处置的支持。
郑家族长这才说?:“郑家任何人不得再与?郑雄一脉来往。被发现者,也驱逐出郑家。”
这等于宣布了,郑雄一家不仅被郑家抛弃,也被同乡抛弃。
郑家族长命人把只剩一口气的郑雄抬回郑家。
却说,半死不活的郑雄被郑家族人抬回了家里,往他们家厅堂里一放。
郑家大太太原以为男人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没想到族长留了男人一命,这心里颇有些百感交集,悲喜参半。
面子上定然是不能显出她那么点失望,装出心疼的样,抹着眼?泪,嚎啕:“老爷,您可吓死我了。”
大太太嚎啕悲伤,门口还有一个纤细秀美年轻的四姨太拿着帕子默默流泪。
郑雄此刻醒了,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听他老婆大哭,也不想管小妾梨花带雨,他只?想着他们能快点给自己请大夫,拿了药让他止了疼。
郑雄这时候只?想喊“阿财”,一想到阿财,他胸口大痛,不是这个杀才,自己哪里会遭此大难?
这时郑家二少爷,郑安隆走了进来,郑雄心里更?疼,要不是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妈,爸被打成这样子?先请个大夫吧!”郑家二少爷说。
听见二儿子这么说,这个儿子总算还有点用。
郑雄点头,郑安隆让人过?来要抬郑雄,佣人上手抱,手上一抓,滑腻腻,把郑雄给滑落在地,郑雄疼得浑身抖了起?来。
佣人看手上,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什么,恶心地转头就吐,把早上刚刚吃进去的红薯粥,给全呕在了地上。
郑雄疼得没力气打滚,只?能闻着酸腐的呕吐物。
郑安隆嫌弃地让这个佣人下去,换了门房的憨大来,憨大力气大,总算是把郑雄给抬了起?来。
人倒是抬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往哪儿抬,郑雄不去大太太房里好多年了,大太太看向四?姨太,四?姨太惊恐地看着她,大太太哼笑:“平时缠老爷恨不能从早缠到晚,现在不想要了?”
“我那里地方小。”四?姨太找了一个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
大太太也不想为难她,说:“放到老二房里。”
郑雄不想去,然而他没有办法做主。
郑雄被抬到了二姨太的房间,趴在二姨太的床上,脸对着绣着鸳鸯的枕套,这一对鸳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的二姨太跟他信赖的管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当务之急,他发出微弱的声音:“医生。”
“已经去请了。”郑大太太擦着眼?泪。
郑雄忍着疼,望着门口,听着楼梯响动,巴望医生早点能来,然而进门的是他那没用的儿子。
“杜医生不肯上门,说他不会给汉奸治病。”郑安隆说道。
“啊?”
“我又让人去找了。”郑安隆说道。
郑雄只?能等,楼梯再次响动,一个女佣进来:“太太、二少爷,粮行李掌柜来报,铺子里的伙计纷纷请辞,压根留不住人,根本没人管。”
郑大太太站起?来:“什么?”
她匆匆走出去,下了楼到楼下,粮行的掌柜在前厅候着,看见太太来,行了个礼:“太太,我也来请辞。”
“什么?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