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太太转头跟正?在仔细打量这位表小姐的余老太太说:“家里日子好过,亲戚们有点难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是啊!亲眷之间?可不是互相帮忙吗?应该的,应该的。”余老太太再看?了一圈正?在跟嘉莉和嘉萱说话的黄家姑娘,“新月和秋娘姐妹等长开?了,肯定也是星洲难得的美?人。”
黄家两位半大姑娘穿得都?是素色锦缎旗袍,这正?是往日里余家大房两位姑娘最常见的装束。
“能有嘉莉和嘉柔一半,我啊!就满意了。”黄老太太始终把目光放在嘉莉身上。
哪怕今天三姐妹穿了洋装,在她眼里仿佛,嘉莉也是世间?最最规矩的大家姑娘。
正?在说话间?,一个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嫲嫲,您找我?”
叶应澜见到了这个黄越西,难怪黄太太那么有信心,余家两位公子走?出去,是儒雅俊秀,这位黄大少爷长了一双与表小姐相似的眼眸,带着?别样的风流情态。
“你出去几年没回来?,也不来?见见余家阿嫲。”黄老太太跟孙儿说。
黄越西连忙转向余家老太太:“阿嫲好!余家阿公和阿嫲几年没见,一点都?没变。”
“越西越来?越英俊了。”余老太太赞道。
“哪里比得上嘉鸿和嘉鹏?”黄老太太谦虚地说。
余老太太笑:“哪有?你是不知道我家嘉鸿随性惯了,根本不像越西这般气质翩然。”
“嫲嫲过奖了,刚才在外头和嘉鸿聊了几句,嘉鸿学?识渊博,我要与他多亲近。”黄越西笑着?说。
“我们老一辈几十年的交情了,我们也期待这份情谊能延续到你们小辈身上。”黄家老太太说。
余老太太拿了见面?礼给黄越西。
“谢谢阿嫲!”
“再去见见两位婶婶。”黄老太太跟他说。
“那是肯定的。”
黄越西笑着?转身跟大太太二太太问好,问过之后又伸手摸了摸嘉鹞的头,蹲下对着?正?在吃糕点的嘉鹄说:“这就是嘉鹄吧?”
大太太摸着?儿子的头:“这是越西哥哥。”
“越西哥哥好。”嘉鹄乖乖地叫。
“我带你出去找大哥哥,好不好?”黄越西问嘉鹄。
嘉鹄仰头看?大太太,大太太点头:“去吧!我看?你也觉得无趣了。”
真正?感?到无趣的余嘉鹞也说:“我也想去找大哥哥和哥哥。”
黄越西把嘉鹄抱了起来?,把手伸给嘉鹞:“走?了。”
黄太太一副无奈地笑:“我家越西就是疼爱弟弟妹妹。”
“跟我们家嘉鸿一样,大概家里的大哥都?是这样,从小就知道疼弟弟妹妹们。”余老太太点头。
黄越西手里抱着?嘉鹄,一双眼落在了余嘉莉身上,还对着?余嘉莉露出了一抹笑容,余嘉莉也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往前的时候,也看?了一眼叶应澜身边的表姑娘,停留时间?远远没有余嘉莉长,表姑娘的脸渐渐地红了。她为了掩饰,侧过去拿了一个椰丝卷吃。
这一切落在了余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眼里。
二太太也说:“顺带把嘉鹞也带进来。”
霞姨应了声出去,到了前厅,却见余嘉鸿已经带着余嘉鹄落座了。
她过?去跟嘉鹄说:“嘉鹄少?爷、嘉鹞少?爷跟我一起进去吧?”
“霞姨,跟我妈和二婶说,两个小伙子跟我们一起吃饭,让她们放心吃。”余嘉鸿说。
“我跟大哥哥。”嘉鹄点头?。
嘉鹞也说:“跟我妈说,大哥哥和哥哥会带我的。”
霞姨离开?,余嘉鸿给弟弟拿了一盏摩摩渣渣,奶白椰子汁配上五彩缤纷软糯小料,绝对能俘获孩子的心。
“嘉鸿真?的很细心。还愿意带孩子。”黄老太爷说。
“现在的孩子想法不同了。不过?嘉鸿确实疼弟妹,他提出要让弟妹们都去美国读书。”余老太爷依着孙子的说法,借机跟黄老太爷说,嘉莉要去美国。
黄老太爷听出了味道来?,婆媳俩在百货公司遇到余家一家子,听说余家要把孩子们送出去留学,甚至连嘉莉也要出去,他当时就判定不可能,嘉莉这个岁数了,还出去?那还嫁不嫁人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婆媳俩说话过?了。他立马就训了婆媳俩,说话不看场合。
还借着孙子回来?,要办宴席,和儿?子亲自上门跟余老弟解释,也算是给足了余家面子。他以为?两家女人之间那点子小事早就该过?去了,该结亲继续结亲,怎么又提孩子出国?还都去美国?
黄老太爷也不高兴了,他说:“男孩子肯定要多读书,女子么?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到了年纪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的好。我看外头?有些姑娘,读了点书,满脑子新思想,结婚离婚,孩子也不要了。现在是娘家有钱可以让她这么挥霍青春,可是到了晚年呢?那时候身?边没有男人也无子女,她该怎么办?”
余老太爷已经完成?了孙子交代的任务,他夹了一块咖喱鸡,慢慢吃,就看孙子怎么应对了。
余嘉鸿喝了一口茶水,他看向黄老太爷:“黄家阿公,我十年在外,可能想法上跟传统有些不同。刚好想请教一下。”
“你说。”
“国内最上头?那位的原配夫人现在在哪里?据说这位夫人受蒋氏一族合族夸赞,可她依旧离婚了,如今谁还提起?现任夫人,自幼在美国上学,年近三十未婚,按照您说的,青春早就没有了。如今呢?”余嘉鸿夹了一个大虾,放在粉彩的盘子里。
“这是政治联姻,你不会不知道吧?”黄老太爷笑余嘉鸿幼稚。
余嘉鸿剥开?了虾壳,把虾尾放在弟弟的碗里,他说:“是吗?那我给您数数,跟政治无关的离婚……”
余嘉鸿开?始细数这些年跟原配妻子离婚的名人,他看着黄老太爷:“他们的原配夫人哪一位不是无才便是德的贤妻?哦,对了!那位父母包办婚姻,但是没有离婚的,是一位敢拿菜刀砍人,也敢在法庭替原配辩论奇女子。我数了这么多被离婚的贤妻,如今的离婚案里大多是男子要追求女学生了,离开?了原配老婆。就算是有女子提出离婚,这些自己?提出离婚的女子,又有几个会比这些旧式女子过?得更凄凉?在外看多了这些女子无奈,不忍自己?的妹妹也有这样的遭遇,所以我才提议她们去读书。”
两家是有交情不假,经历过?上辈子的余嘉鸿怎么可能给老头?子面子,上辈子这个老头?找到他让他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放黄家一条路,他问他嘉莉的事怎么算?这个老头?子说:“难道我们俩家要为?了一个女人断了几代人的交情?”
他的亲妹妹,被他用轻飘飘的“一个女人”来?形容,他痛下杀手,把黄家逼到破产。
被一个孙辈在这样的场面上抢白,黄老太爷脸色不好看,他克制自己?:“你不也刚刚成?婚,娶的还是……”
这对余家来?说可算不得光彩的事,余老太爷在场,黄老太爷想着还是点到为?好,不想再说下去。
不过?余嘉鸿对此丝毫不避讳,他十分坦然:“嘉鹏婚礼途中离开?,叶家与我余家有恩。余家不可恩将仇报,所以刚到家的我,立马成?婚。我心中谨记两家的情意,余家两代夫妻恩爱,我亦发?誓要好好对待太太。我能代表余嘉鸿,甚至能代表余家儿?郎,但是余家儿?郎能代表天下男人吗?作为?余家长孙,我要担负起家族责任,不过?我心里也希望太太知我懂我,所以鼓励她出去做事,也曾想过?是否让她跟妹妹们一起去美国读书。”
余嘉鸿拿了餐巾给弟弟擦手,他细心温柔,儒雅谦逊,明明是在反驳黄老太爷,却没有咄咄逼人之态。
“嘉鸿说的深得我心。”在余嘉鸿边上的谢德元出声,他转头?问黄越西,“越西,你可还记得来?自暹罗的李春生、还有从上海来?葛耀庆,尤其是葛耀庆,不顾妻子临产,追求其他女子。当时,我们夫妻还劝了他许久,奈何郎心如铁。”
黄越西被他提及,看向他祖父,又看向谢德元,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他和谢德元一起说葛耀庆不是东西,现在他只?能顾左言他:“德元兄不是和太太鹣鲽情深吗?”
余嘉鸿疑惑了,谢德元有太太?他暗笑自己?,上辈子这个醋吃得莫名其妙,以己?推人,认为?谢德元看应澜的眼光不像是平常的交情。
“我太太拿硕士学位比我还早一年。”谢德元笑,脸上满是温柔,“我无法理解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若是真?是如此,天下不识字的懵懂妇人岂不是都是德妇?我太太在文学上面造诣我无法匹及,而她在机械上的天赋又不输于我。”
刚才余嘉鸿是别有想法,故意亲近谢德元,现在他的这一番话,却是进了他的心里,他惭愧,昨夜还有那等想法,谢德元对叶应澜定然也只?是欣赏。
他举起杯子:“德元兄,敬你一杯。”
谢德元跟他碰杯。
黄老太爷看着跟谢德元捧杯的余嘉鸿,又看余老太爷,换了话题:“余老弟,最近与筹赈会走得很近啊?”
“国家存亡之际,尽我所能而已。现在南洋的华人谁不尽绵薄之力。不过?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罢了。”余老太爷说的是真?话,也是套话。
余嘉鸿听了脸上带了淡笑,他转头?跟谢德元聊车子的事,谢德元告诉他,他刚刚回来?确实想买一辆车,最近已经去两家洋行?看过?,买福特还是别克他还没决定,余嘉鸿跟他推荐了叶应澜经销的奥奇。没想到谢德元对奥奇有了解,他说想去看看。
本来?吃过?午饭,黄家留大家打?牌,等下还有晚宴,余嘉鸿问:“德元兄,下午我叫上我太太一起去车行?看看?”
“正合我意。”
却说叶应澜跟女眷吃饭,连黄家的亲戚都认为?这个表小姐不知道哪儿?得了余家大少?奶奶的眼缘。
叶应澜非要跟表小姐坐一起,时不时跟表小姐聊天,说着自己?初来?南洋时候的不适应,有些话说到了这位宋如玉小姐的心坎里。
“我也是,纵然二姨疼我爱我,一家子待我如至亲,我夜里还是想家。可真?的仔细想想,那还是我的家吗?”
“一样,说来?好笑,我在书店看到一本《家》,就为?了这个字把书翻烂了。”叶应澜说,“这两日?看《马路天使》,看见上海的高楼和弄堂,一时间又勾起思乡之情,转念那栋没有妈妈的洋楼,也算不得家了。”
嘉莉故作震惊:“嫂嫂,家还能翻烂?你怎么翻的?我看你家里都好好的呀!”
“是巴金先生的《家》,就因?为?这个名,我看了一次又一次。”叶应澜说道。
嘉莉笑:“原来?是这本书呀!我是看得让人冒火,里面那个觉新,他既然喜欢梅表妹,那就坚持己?见娶梅表妹啊?家里给他订婚就订婚,家里让他娶别人就娶别人,最后?梅也死了,瑞珏也死了。他痛苦难受,那不是活该吗?”
“这本书我看了好几次也看不进去。”黄家的大小姐黄新月插进来?说。
叶应澜喝了一口汤:“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是越看越气,刚开?始好希望梅表妹和他在一起,后?面就觉得他吹萧再悲凉,都生不出一点怜惜来?。”、
黄新月连连点头?:“可不是吗?瑞珏那么好的一个人,最后?死得那么惨。”
“钱梅芬如果不喜欢他,安安静静地守寡,也不会抑郁而亡。”嘉莉摇头?说。
叶应澜不想冷落如玉表小姐,又转头?问:“如玉,你可看过??”
如玉摇头?,叶应澜说:“我那里有,我让人给你送来??这本书很好的,我们国文老师推荐看的。”
“不用麻烦余大嫂嫂了,我等下吃过?饭就拿给表姐。”黄新月说道,“看到觉新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我气得想要撕书,还有鸣凤跳湖,也好可怜。”
“后?来?我想,书里就是在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女子嫁给觉新都不会有好下场,描述的是这种封建大家族的压抑。”余嘉莉跟黄新月说道。
“对对。”黄新月说道,“我看也是这种感觉,突然觉得这种大家族的长房长孙,每一代都这样吗?每一代长媳,也都跟瑞珏一样吗?好可怕。”
她说完,立马转头?跟叶应澜说:“余大嫂嫂,对不起。”
“怎么会?你余大哥哥思想很新的。”
“那余大哥哥怎么就……”黄新月悄悄地问。
“新月。”黄太太低喝制止了新月的问题。
黄太太有些抱歉地看向余大太太,却见余大太太也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余大太太转头?跟嘉莉说:“你们说的这本书,回家给我看看。”
余大太太着重强调了这本书,让黄太太也有些疑惑。
吃过?饭,叶应澜正准备陪婆婆打?牌,余嘉鹄跑了进来?,跟她说:“大嫂嫂,哥哥认识了一个大哥哥,那个大哥哥要买车,他们要去车行?,叫你一起去。”
大太太无奈笑:“嘉鸿这孩子,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去吧!”
“那我走了。”叶应澜跟黄家婆媳打?了招呼。
“应澜,等下早点过?来?。”黄太太送她出门。
叶应澜点头?:“好的。”
叶应澜走出去,见余嘉鸿陪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士在聊天。
余嘉鸿给她介绍:“这位是偕昌记的少?头?家谢德元先生,他对你们经销的奥奇车有兴趣。”
叶应澜脸上带着惊喜:“是吗?”
“嗯,福特更加流行?一些,奥奇比较少?见,但是我研究过?他们的发?动机和变速箱,驾驶起来?动力应该更好。”谢德元说道。
叶应澜笑:“确实如此,它的发?动机……”
叶应澜进车行?这么久,对自家经销的车子自然是如数家珍。
谢德元以为?余嘉鸿已经算是懂车了,没想到他太太还要精通。
余嘉鸿主动开?车,叶应澜坐在副驾驶,转过?头?回答谢德元问的问题。
余嘉鸿请了这位上车,这位谢德元也很兴奋说:“余太太,你是我回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能这么细致说车子性能的人。我去英国人开?的洋行?……”
那些洋行?就是这样,反正他们的车在大街上开?,你爱买不买呗!要是他们态度那么好,价格也好,那还有兴裕行?生存空间吗?
“我们车行?有好几个人,都听懂车子的。”叶应澜说道,“不过?,听下来?,您比我们还懂,我刚才说的话,倒像是班门弄斧了。”
“德元兄是帝国理工的机械硕士,他是吃这一行?饭的,能不懂吗?”余嘉鸿说道。
“我自幼喜欢摆弄机械,刚好家父开?了一家缝纫机厂。我学机械也算是学以致用吧?”他笑着说。
“那是。”
车子到了车行?。这些天他们车行?一直很热闹。
叶应澜不知道是他们广告的效果,还是说秀玉糕点的吸引力。
以前,有时候他们一整天都不会有客人,现在安顺他们都忙得来?不及接待客人了,有时候连她都得出来?顶一会儿?。
三个伙计同时在忙活,这个客人就自己?带吧?只?是要陪客人试车?
茶水吧已经没有位子,余嘉鸿跟叶应澜说:“我先陪他出去开?一圈车子?然后?你带他看看你们车行??”
“也好。”
叶应澜安排他们俩去车库取车,等他们开?车出库,张叔已经看见她了:“大小姐,你总算来?了,您过?来?一下,我跟你说……”
叶应澜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曳地旗袍,她说,“张叔,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她进办公室换上了衣服,进了车间,张叔把拆下来?的零件跟她一个一个看,张叔就像是她的师傅一样,把她从一点都不懂,带到懂了汽车的原理和基本结构。
“所以还是在这根轴上,但是这个曲轴设计,怎么测量……”叶应澜跟他探讨。
“应澜。”
正在探讨问题的叶应澜听见叫声,转头?过?去,见余嘉鸿和那位谢先生站在车间门口。
她跟张叔说:“张叔,今天我在吃宴席,是宴会上有客人要买车,我才过?来?的,我先去招呼客人。”
“好,不着急。至少?咱们摸到了一点门道了。”
“嗯。”叶应澜点头?,至少?不是完全没方向。
她走了过?去,余嘉鸿已经帮她打?了水,她对那位谢先生说:“抱歉,一回车行?就有事,让您见笑了。”
“这才是真?的在做事。”谢德元说道,“我在英国的时候,也去汽车厂实习过?,也天天进车间。”
叶应澜手上打?了肥皂,余嘉鸿给她舀了水冲洗,洗干净她接过?余嘉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一下。
“去看看茶水角可有位子,要是没有位子,就去我办公室。来?我们车行?,除了想要买车,还有一个就是冲着我们这里的娘惹糕来?的。”叶应澜说。
谢德元微笑点头?:“已经听嘉鸿说了。刚才也在店堂看了一下,布局跟别的车行?完全不同。很有新意。”
“都是车行?的同仁想出来?的办法。”叶应澜笑得灿烂,走进店堂郑安顺刚好送走两个印度客人,位子空了出来?,叶应澜请他们坐过?去。
“今天有什么糕点?”叶应澜问刚刚给客人上完茶的女佣。
“大小姐,有芒果达兰糕,还有椰丝小松糕。”
“都要。”叶应澜说。
叶应澜过?来?坐下问:“车子开?得怎么样?”
谢德元说:“车子不错,就是奥奇这个品牌名气小,这些年倒闭的厂不少?,就怕到时候倒闭了,没处修车。”
“这也是要考虑的问题。”叶应澜表示理解,“我刚才在车间看的一辆卡车就是这个问题,也是一个小牌子,那家车厂已经倒闭了。”
“你刚才在看那辆车吗?”余嘉鸿问她。
“对,问题有点眉目了,但是料件测量和复制也是问题。先不管了,一步一步来?。”
“就是刚才跟你说的,她不是想给国内多提供一些车吗?想得很好,但是做起来?很难。”余嘉鸿跟谢德元说。
谢德元听着问:“测量和复制?具体什么问题?”
女佣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叶应澜说:“尝尝,我们店里的另外一个特色,娘惹糕。”
谢德元拿起一块白绿双层糕点,吃了一口:“这个吃口好特别,像是蛋糕,有蛋糕的绵软,但是比蛋糕有韧性,还有点弹牙。又跟普通娘惹糕的软糯不同,是很松软,味道倒是椰子香和斑斓香。”
“做法是蛋糕的做法,但是里面加了木薯粉,所以有点弹性。我也很喜欢这个糕。”叶应澜说道。
余嘉鸿侧头?问叶应澜:“应澜,你遇到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德元兄可是机械硕士,兴许他能帮忙?”
“这里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谢先生能移步车间吗?”叶应澜知道余嘉鸿想要帮她,不管能不能帮,反正请人家看看,总归没什么损失。
谢德元笑:“乐意之至。”
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陪着谢德元进车间,到了车间看了车子和零部件,叶应澜已经跟张叔讨论无数遍,张叔这种老师傅对了他的路,他恨不得把心肺都掏给你,但是要是遇到搞不清楚的人,他是一句都不想说。所以叶应澜也不想麻烦张叔,她亲自跟谢先生说他们遇到的问题。
谢德元拿着零件组合了起来?,他很懂车子,对齿轮箱结构很清楚,倒也说得有板有眼。
“应该是这根轴的问题。就是同心度超差了,超差一点,刚开?始开?的时候没多大问题,也就是它能出厂的原因?,但是长期跳动,造成?齿轮损伤,最后?卡死……”
他说得跟他们想法一致,连张叔也站过?来?看了。
余嘉鸿看着三个人讨论地激烈,叶应澜一双眼晶亮地看着拿着零件的谢德元,眼中带着佩服的神情。
余嘉鸿退到门口,他们都是这一行有天赋的,自己又插不上嘴。
谢德元看来看去:“这里是没办法了,要不这样?明天带这几个零件去我的厂里,我来想办法怎么把偏差测出来?”
“真的可以吗?”叶应澜问。
“只能说试试看。”谢德元说,“刚好是这个专业的。”
“多?谢!”
余嘉鸿陪着两人洗了手,出去坐下,叶应澜说:“想给您推车子?,最后没想到是您帮我们解决问题。”
“我跟嘉鸿相见?恨晚,应该的。”他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想起我太?太?对机械的执着,她要是在的话,也会将你引为知?己。她也对机械很有?兴趣,可惜那时学校机械系不收女生,不过她依旧学了机械的很多?课程,也和我一起翻译了几本机械上的书籍。”
“让您想起了伤心事。”叶应澜有?些抱歉。
余嘉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种感觉,他叹了一声。
谢德元摇头:“不,是你让我回忆起了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对了,这个娘惹糕很好吃,我想带给我女儿。”
“应该有?的,我去看看。”
叶应澜站了起来,进后厨,后厨秀玉还?做了九层糕,叶应澜让她们每样包了一份,拿出来给谢德元。
“应澜,去换衣服。我们也该回黄家了。”余嘉鸿说。
叶应澜去换了旗袍,一起上了车。
“德元兄,先去贵府?”余嘉鸿说。
“不用了,去黄家吧?”谢德元回他。
“刚出笼的娘惹糕味道好。”
谢德元笑:“那就麻烦了。”
余嘉鸿开车往谢家,谢家在很热闹的华人街区,是一整排的南洋骑楼中的一栋,门口种着一棵有?年头的三角梅,他停下车。
谢德元提着娘惹糕推开栅栏门,一个和嘉鹄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妈子?,谢德元跟那个老妈子?说了两声,把糕给了她,把孩子?抱了出来。
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下车,谢德元抱着孩子?过来说:“叫叔叔、婶婶。”
小姑娘奶声奶气叫:“叔叔好,婶婶好。我叫谢琳琅,琳琅满目的琳琅。”
叶应澜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你好呀!”
余嘉鸿从谢德元手里接过孩子?:“琳琅好,过两天去叔叔家作客,好不好?叔叔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哦!”
小姑娘看向她爸爸,谢德元点头:“你乖乖在家,等过两天爸爸带你去叔叔家。”
“琳琅乖乖的。”
这么乖的小姑娘,是死在日本进攻星洲的轰炸中。大约也是这个原因,让绝望的谢德元火烧工厂之后,拿枪打日本人。
谢德元送了姑娘回家里,再上车。
车子?再到黄家,余嘉鸿和谢德元在外,叶应澜往里走,里面开了两桌,余家婆媳三人正在打牌,余家三姐妹和黄家姐妹在吃瓜子?,百无聊赖的嘉鹄看见?她就冲了过来:“大嫂嫂,大哥哥呢?”
“我带你去找大哥哥?”
“嗯。”
叶应澜牵着余嘉鹄出去,把小弟给了余嘉鸿,自己回来,余老太?太?见?到孙媳妇来了,招手:“应澜替我一圈,我去洗下手。”
“老嫂子?,刚刚你让月娥替你,这会儿又让应澜替你。”另外一桌上的黄家老太?太?说,“输了就输了,不要尿遁吗?”
“我就让应澜替我打两圈转运了,又怎么了?”
余老太?太?乐呵呵地换上了孙媳妇,反正已经被拆穿了,索性不走了,坐在叶应澜身边看她打。
“应澜,车子?卖了没有??”二太?太?问她。
“买车是大事,怎么可能卖得这么快?”叶应澜打了一张牌出去。
“吃。”黄太?太?拿进了叶应澜打的牌,“这位谢先生也是运气不好,他太?太?难产死的,真是造孽哦!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孩,可惜身子?太?弱了没能养活。”
牌桌上另外一位太?太?说:“没了就没了,要是这个男孩活着,他续弦恐怕也难。”
“不管这个孩子?在不在,他续弦肯定难。他要上过大学的姑娘。”黄太?太?打牌,跟二太?太?说,“放眼咱们星洲,去上大学的姑娘,就那几家自诩开明的人家。那些姑娘心气高得很,谁愿意嫁给他做续弦。你说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说实话,他之前那个太?太?,指不定就是读洋书,跟洋人接触太?多?了,中国的菩萨不保佑了,才出事的。”
“就是……”二太?太?刚刚接茬,似乎又觉得不妥,她说,“读书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黄太?太?连忙说:“我瞎说的。其?实读洋学堂,也不一定马上去美国吧?姑娘们也可以先在星洲的西洋女校读中学。”
“那是因为……”二太?太?刚想说,桌子?底下被人踢了一脚。
二太?太?想起他们去美国是为什么?大约是大嫂不想让她说出来。
大太?太?笑着说:“星洲的女校也是英国人的,跟美国的学校还?是有?所差异的。我娘家的人脉全在美国,所以让孩子?们去美国。”
“其?实,不是每一家姑娘读了大学就能嫁乘龙快婿的。毕竟全国能掌权的也就那么几个。那是得有?娘娘命的,再说做上头那些人的老婆,冷暖自知?。”黄太?太?话里有?话。
叶应澜暗笑,黄家看来已经上了余嘉鸿的圈套。
嘉鸿私下跟她说,这几天他在看黄家做生意的方?式,他觉得黄家跟余家可能不是一条道的,还?是不要顺了阿公的心意,不损伤两家的情意。趁着这个机会,索性让两家撕破脸,一拍两散才好。
她在女眷那里借着《家》里的情节,暗示余家姑娘不想蹚他们家的浑水。也让嫲嫲看清楚,黄越西和那个表姑娘确实有?情。
他在外举例说国内那些高官政客与原配离婚,娶知?识女性。让黄家以为他们家是为了要让嘉莉去嫁高官才不跟他们结亲。
以黄家婆媳的性格定然无法完全咽下这口气,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果然黄太?太?就忍不住了。
“胡了!”叶应澜把牌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