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by步铃吟
步铃吟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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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废话,引出境中幻象,攫走他们魂灵。
轻而易举。
魂灵在她眼前犹如雾气消散,而幻境之外,那六人已成了没有生息的躯壳。
正欲覆手收回阴阳玉子结束幻境,却忽而听到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诡笑。
“——这就是玉灵山的术者?”
“——自以为凌驾于人上,所以对普通人肆意捕杀?”
“——呵呵,好一个正道门派!”
舒青窈尚未想起这诡异的声音来自何人,整个人已经开始由内而外的感到不适。巨大的压迫像是在她体内生了只手,随着对方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张开五指,要把她彻底撑破。
头疼欲裂时,肩膀忽就被拍了一下。
回头,没看到任何人。
腰间的玉佩却亮起盈盈光华。
那是,南风的玉佩!
舒青窈赫然反应过来,对着漆黑的四周道:“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说我?——妖人首领,魅君大人!”
魅君又是一声诡笑。
“这么快就知道是本君了?不愧是彗星扫尾,就是天生异于常人。”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舒青窈阖目一息。
这是难得的和他对话的机会,她势必要争取得到更多讯息,不能被他扰乱心神。
再次睁眼,眼神越发坚定。
“所以,魅君竟是来帮忙的术者?魏行昭能请动您老人家,这本事,怕是明僖帝都望尘莫及!”
黑暗中,魅君的声音没有回应。
但下一刻,那声音陡然贴近耳边,极度尖利地叫:“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请本君!还有明僖帝,连给本君提鞋都不配!贱人的种……”
说到这里,那声音戛然而止。
寥寥几句,舒青窈却震惊不浅,汗流浃背。
魏行昭便罢了,她早知魏家都是魅君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那明僖帝呢?虽说她心中对这个生父并无感念,但魅君胃口这么大,竟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还称他为“贱人的种”……
周身生起恶寒,她想到一个可能,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还想再引魅君说话,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集中精神。
良久,魅君复又轻笑:“罢了,本君也只是想和你这未来的左膀右臂打个招呼而已,你无需紧张。至于那些人的躯壳,今日便当作见面礼,本君帮你抹了。”
说完,不受她控制的阴阳玉子忽就响应了她所施的收境的指令,眼前幻象剥离,她又重新回到真实世界。
而眼前,天开地阔,阳光正好,无风无云。
六人连同刀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42章 喜
“师姐,出了什么事?”凌桑凑过来小声问。
舒青窈敛眸。
残留的空气中感受不到丝毫异样的气息,在阴境里的种种,仿若飘下的一片雪瓣,轻杳覆在她掌心,又转瞬消无,毫无痕迹。
“回去再说。”她道。
回头,看向魏行勋一家五口还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叹了口气。
“你去安顿吧。”
话音刚落,周遭忽就猛然一抖。
大地震颤,似要山崩地裂。
地面上成堆的碎叶漾起诡异的弧度,普通人不知,舒青窈和凌桑却看到那弧度里漾出红得发黑的雾气。
——妖人。
好不容易缓和两分的魏行勋见面前才救下他们的术者皆做出防御姿势,顿时脸色苍白。魏郑氏也看出端倪,欲哭无泪地嚎:“老天!今日非要亡我们不成!”
幸好,妖人还未从地裂中涌出,尚有转圜余地。
舒青窈驭起阴阳玉子,以此织出一张无形的网,想要把面前异动最明显的地方给笼罩住。
正欲出手,冷不防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同时而来的,还有令她和凌桑感到骨寒的黑金气息。
“让开!”是裴言的声音。
语气又急又怒。
凌桑愣了愣,他还没见裴言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手腕一紧,已被舒青窈拽住,拉去一旁。
眨眼间,舒青窈将他带离去另一个地方。
“师姐?”凌桑不解。
隔着足有人高的草丛,舒青窈手拂过眼前面具,容颜显现,一双清澈无澜的杏眸淡淡看着前方。
“巡察司的人来接手,我们站在那里,容易被误伤,”她轻声解释,“再说,我们已经解决完最大的麻烦。这些妖人,更适合他们。”
凌桑这才明白过来:“也是,我们要是留在那里,反倒不好脱身了。由官府出面护送魏行勋一家,能把我们都摘出去。”
顿了顿,有些担心:“裴大人这么厌恶我们,不会事后来追查吧?”
“厌恶?”
“是啊,他叫我们‘让开’,凶得要命。”说着,他不满地噘嘴,很不服气。
舒青窈淡笑一瞬:“你要这么说,可误会了裴大人的意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施术离去。
马车上。
雾菱瞪大了眼睛,自舒青窈凭空消失后,她一直盯着那个木头人。
这木头人在舒青窈以手覆眼后,就乖顺地倒去马车车座上,睡着了。
——闭着眼睛躺下,胸腔腹部微微起伏。
“雾菱。”
“啊!”
凭空响起清淡又温柔的女声,雾菱一声尖叫。
马车外的车夫听到动静,问:“姑娘,怎么了?”
雾菱结结巴巴:“没、没事……是有只虫子飞到了我身上……”
马车夫不再多言。
过了片刻,舒青窈的身形显在她座位对面,原本乖乖“躺”着的木头人瞬间变回原形,舒青窈拿起它收好。
“小、小姐?您是真的么?”雾菱战战兢兢地问。
“嗯,”舒青窈眉眼带了笑意,“就怕吓着你,所以没敢直接现身,没想到还是把你吓着了。”语气里带了丝歉意。
雾菱忙摆手:“不不,是奴婢头一回见,太惊讶了。以后,奴婢不会这样的,一回生、二回熟嘛!”瞥见舒青窈发髻上粘了一根草梗,便伸手帮她摘下来。“这草……”
“怎么?”
雾菱把草梗放到掌心,凑至鼻前嗅了嗅,抬头:“这草很像奴婢家乡的香柠草。”
“这边没有?”
“没有,”她肯定,“香柠草是奴婢家乡的特产,这种草有安神之效,若和香同焚,还能出其他效果。”
舒青窈怔了怔,莫名想起妙法寺那些燃烧着的大香炉,抬起衣袖,轻嗅,果然染上了味道。
“雾菱,你能断出这是什么香么?”把手腕前伸。
雾菱上前:“檀香……好浓的檀香。”又仔细感受:“里面好像还有寒舌和麝香。”
听到“麝香”二字,舒青窈忽就想起幼时宫中,那些有孕的宫妃谈麝香色变的场景。
难怪白若璃会浑身不适。
“寒舌是什么?”
“奴婢也不太懂,但奴婢知道,寻常的檀香是纯粹的檀香,不会掺和其他的,尤其是麝香,那是从动物身上取来的,会犯杀孽,与佛家仁慈截然背道。”雾菱认真道。
舒青窈赞同。
不过香炉里的香究竟有何作用,眼下也不重要了。她更在意的,是她走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也是回来路上借着术法掩饰,她又临空看了一眼车队,确定五辆马车成了四辆,但魏行勋那辆马车,还徐徐行在她这辆马车的前面。
这就很有意思了。
没过多久,车队回到魏府门前。
魏行昭忙不迭地跳下马车,瞥看一眼紧跟其后的第二辆,见车辕上没有他刻意留下的刻刀痕迹,知道那六人已经得手,而且成功偷梁换柱,不免心中大喜,伸出手迎魏老夫人下来。
“母亲……”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
魏老夫人则沉稳许多,扣在他手腕上的略显苍老的手,重重握了握。
魏行昭立马把喜悦收敛。
母子二人这一刻忘记所有,只顾往台阶上走去。
舒青窈几乎和沈清越同时下马车,二人相视一眼,随后她开口,故意问:“大爷?大夫人?怎么还不下马车呢?”
母子二人身形一顿。
魏行昭正愁不知找谁来揭开这“谜团”,听到舒青窈的声音,回头:“青儿怎么了?”松开扶魏老夫人的手,往台阶走下两步。
舒青窈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得意,摇摇头:“没什么。”提裙也往台阶上走。
魏行昭:……
怎么不继续问了?
他都准备好冲过去,掀帘子,发现尸体,大声嚎哭一场了!
沈清越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暗道小丫头又使坏,但也没开口说什么,同样往台阶上走。
魏行昭更郁闷了。
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舒青窈和沈清越心有灵犀似的,一前一后走到魏老夫人身边,又朝魏行昭看去。
“行昭?”
“三爷?”
两人异口同声。
第143章 梦
魏行昭仿若被架在火上烤的鱼。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瞧我,方才只顾着母亲,倒忘记叫大哥他们了。这一路漫长,许是他们一家五口都睡着了……”
说着便朝马车而去。
舒青窈和沈清越冷眼看着。
而魏行昭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借口有多蹩脚,谁会忘记家人还没下车?还是五个人?
到了这刻,魏行昭忽然觉得,他把自己给笼进局里了,就应该叫马车夫去叫人。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站在马车边,先前心中那点狂欢已荡然无存,他蓦然感到害怕,怕撩开车帘看到一片血腥,看到自己的亲哥,还有三个叫他“三叔”的侄儿死不瞑目的眼,更怕看到五个人好端端的在里面,真的只是睡着。
踌躇犹豫地顿了顿手,他才继续往前,捏住车帘一角。
整个过程非常漫长。
漫长到魏老夫人皱起眉头,不得不观察舒青窈和沈清越的神色。
——但凡这二人透露一丝疑惑,她拼了所有,也要把这二人杀了,以绝后患!
帘子终于掀开!
“这!”魏行昭目瞪口呆。
他设想过的场景,竟都不是!
马车内,空空如也……
“三弟,是在找我们吗?”魏行勋的声音从面前经过,又缓缓停下的马车上传来。
两辆马车并列地停在一起,一前一后,从外面装潢到马匹枣黄白鬃,甚至是马车夫的面容,竟都几近一样。
舒青窈也是这一刻才想明白。
原来这车队行至中途,魏行勋的马车夫就把车拐去了另一条路。最后那辆马车趁机超越,占领第二辆马车的位置。至于马车上的六个人,早在变化位置时跳下马车,尾随那边而去。
以魏行昭这颤颤巍巍伸手撩车帘的举动来看,那六个人杀完人后,原本计划是又从中间路上换回来的。只是她和凌桑插了手,裴言又救了魏行勋一家第二回。
眼下,裴言亦在那辆马车上。
魏行昭头皮发麻,浑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三弟怎么了?”魏行勋笑得云淡风轻,“行到半路,墨儿说饿,所以我叫马车夫拐了个弯,去附近街上买了糕饼。可巧,遇到在寺里半途处理公务的裴大人,就一并捎回来了。”
魏锦墨适时地钻出来,拿着糕饼咬了一口。
紧接着魏郑氏也出来了。
她抱着熟睡的魏锦棋。
魏锦书是最后出来的,脸色不是很好,但看着也像是才睡醒的样子。
魏行勋走到魏行昭身边,伸手重重摁了摁他的肩。
随后,魏锦棋一声惊叫,猛地从梦里惊醒。
连连道:“爷爷!我看到爷爷了!”
众人脸色一变。
魏锦棋奶声奶气:“爷爷他的脸黑黑的,好吓人啊,他说他冷,要给他多穿衣服……”
魏老夫人忍不住走下台阶,拐杖杵地,发出噔噔噔的闷响。
“棋儿,你当真看到爷爷了?”
“是呀奶奶,”魏锦棋道,“爷爷还说他痛,叫我们一定去看他。对了!爷爷住的地方好多水啊,到处都是水,哗哗的……”
魏老夫人微微干裂的唇瓣颤了颤,想说什么,但魏行勋先一步开了口:“母亲,是否是父亲的坟茔出了问题?今日还在,我们不如去看看?”
“不可能!”魏行昭斩钉截铁。
为了防止恶灵作祟,他听了高人所言,在上好的棺木里又套了一层桃木棺,甚至用十八颗寒铁钉,沾了黑狗血,死死钉了一圈。
这样的坟茔,绝不可能漏水漏风。
“三弟这么肯定?”魏行勋敛起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有些过激,魏行昭缓和两分,道:“父亲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如今下葬不过三月半,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哇……”魏锦棋大哭,“奶奶救救棋儿!爷爷说了,如果我们不去看,今夜就要吃了棋儿!”
此话一出,怜子心切的魏郑氏立刻抱着儿子跪下了,对魏老夫人和魏行昭弯腰磕头:“母亲、三弟!求求你们,去看一看吧!求求你们!就算没事,看一眼也好,要是父亲今晚真要把棋儿怎么样,儿媳就活不了了呀!”
魏行昭不耐烦地道:“才去做了法事拜了佛,大嫂不必如此害怕!”
“可那佛像流血泪,还有二弟也突然发了疯,这……这……很难说不是父亲的警告……”
“大嫂!”魏行昭提高声音。
他正对着大街,注意到来往的行人开始渐渐驻步。甚至有人小声说:“看哪,魏家又有好戏上演了,当家主母跪小叔子啦!”
魏老夫人显然也留意到了,掩去脸上不耐,弯腰伸手:“好儿媳,快起来。在这跪着,反而吓到孩子。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侧目,李嬷嬷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寻常随身带的哄孩子的糖果,剥开一粒,塞去魏锦棋口中。
魏郑氏不得不起身。
魏锦书却扯了扯魏行勋的衣袖,小小声:“父亲……”
几人朝他看去。
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些,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咽了口唾沫后,才继续说:“其实弟弟的梦,我也梦到了……就在刚刚马车上……要不是马车停下,我还在梦里,醒不来……”
魏郑氏“啊呀”一声,又想跪下。
魏行昭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大嫂,不可!”
没有说一句话的裴言忽然在身后淡淡开口:“逝者托梦这事,若是一次便罢了,但短时间内接连两次,还是重视一些的好。以前巡察司接过一桩调查,亦是逝者托梦,可惜那家人并不信。于是大年初一清晨,全家都被开膛破肚,死状极惨……”
“别、别说了!”
裴言叹了口气,摇头:“这姑且算是那家人的‘孽’,可之后,那家人家姓上下三族,悉数连倒大霉。原本是做米粮生意的家族,立刻从人上人,成了人下人,如今都还在街边行乞。”
听到这句,魏老夫人倒想起来,曾经的确听过这离奇玄妙的事。
旁的便罢了,要是影响整个魏家的气运……
她慈眉善目地笑起,怜爱地抚了抚魏锦书的头,以示安慰。
又直起身子:“我们走。”
第144章 魏
舒青窈和沈清越对视一眼,又错开眼神,重新向马车走去。
路上,舒青窈故技重施,以小木人做代替,自己则去了沈清越的马车。
相比雾菱,沈清越则淡然许多。
舒青窈现身时,他寻常地端坐在位置上,双手的手腕轻搁于膝,一双伪装妩媚柔情的桃花眸略有失神,显露出两分曾经的影子。
舒青窈坐在他对面。
他也只是抬眸微怔,又弯起唇角,向她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坐。
她却顺势扶住他坚实的小臂,坐去他怀中,柔弱无骨的小手轻搭去他的肩上,倚着他的胸膛靠近。
“这样说话,不是更方便么?”她轻笑,杏眸里久违地透出一抹狡黠。
沈清越便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以免她不舒服。
“这件事,是你叫裴言做的?”她问。
魏行勋再怎么沉得住气,也不可能做到短时间内,面对刺杀自己一家的仇人无波无澜。遑论魏郑氏这样的妇人,还有魏锦墨三个小子。
这一家五口配合得异常默契,又挑不出任何不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裴言。
沈清越“嗯”了一声:“巡察司有自己的方式,让才经历巨大惊吓恐慌的无辜百姓平静心绪,外人看上去,只会觉得无事发生。”
“实则他们心里还记得?”
“嗯,”沈清越颔首,“抹去记忆的方式也有,但今日并不适用。”
舒青窈便明白了,魏行勋一家的打算。
心绪平静地装作无事发生,好在验尸时发出致命一击。
既然如此,那城官和仵作,只怕都已在等指令了。
可算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舒青窈不禁皱了皱眉。
当真万无一失么?
今日要不是她身上佩戴的南风所给的玉佩,在紧要关头替她抵挡住魅君的神思侵袭,只怕她会困在阴境里,沦为魅君驱使的妖人。
左膀右臂……
这个词,让她不寒而栗。
南风亦说过类似的话,她和沈清越命格特殊,相生相克,若不能走向正,那只能走向邪,成为祸一方的祸首。
“怎么了,窈窈?”沈清越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看到她眼眸里的一瞬瑟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舒青窈敛回神思,想了想,摇头。
见沈清越的反应,魅君大抵还没有找他,那他暂时并不是魅君需要下手的目标。
毕竟比起普通人,她这个术者的利用价值,的确更大。
既然如此,便不用告诉他,让他徒生担忧。
只是凭借着沈清越的敏锐,她要是不说个什么,又搪塞不过去。
于是道:“方才我杀了六个人……六个活生生的人……”
沈清越眸中的光滞了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没说,低头,轻轻覆住她的唇。
也只是覆而已。
他什么也没做。
就像这样的接触,能让彼此安心似的。
舒青窈闭上眼睛,感受着鼻尖传来的他身上夜昙香的清幽气息,以及唇瓣传来的淡淡温度。
过了一阵,沈清越抬起头,眸色深沉了几分。
“日后,我不会再叫你手染血腥。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他承诺。
舒青窈的手指轻扣他素色衣襟,微微捏紧。
其实对于杀人,她并没有那么怕……
她本身也不是良善之人。
杀的那些,亦不是。
最初有的忐忑也只是因为对方人数太多,她担心横生变故。而真动手时,她满心漠然,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若你已经是妖人的走狗了呢?”
南风的声音倏而又回响在脑海里。
舒青窈额角突突地疼,感觉到有什么呼之欲出……
“别怕,窈窈。”沈清越收紧双臂,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
舒青窈顺势攀住他。
“清越哥哥……”她浅浅咬牙,“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倘若我迷失神志,你不要心慈手软,必要杀了我。”
沈清越手一抖。
分开她,神色严肃:“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舒青窈笑了笑:“事就是那样的事,我说这话,只是因为我想起了南风说过……我不想沦为妖人的走狗,那是我的底线。”双手捧住沈清越的脸,轻吻他的唇:“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是我再生父母,我绝不能背叛她,背叛玉灵山。”
沈清越心里稍松,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抚了抚,声音温柔:“不会发生的,你有我。”
舒青窈没再继续坚持下去。
又相拥片刻,舒青窈回到自己马车。
雾菱心脏紧缩,这次好歹捂住了嘴,没有叫出声来。
而后神色骄傲地扬起头:“小姐,您看,这次奴婢没被吓着!”
舒青窈看着她发白的脸,抿了抿嘴角,点头:“是呢,有大进步。”
马车行至魏氏祖坟。
魏家自云州城发迹,距今已有百年,以城志记载,魏家祖上是自愿迁来的,若非远离皇城,亦该是享誉天下的百年大族。
而今,这百年大族人丁凋敝。
魏启阁还在世的时候,境况还稍微好些。魏启阁是上任老城主的嫡长子,以他往下,还有四子三女。按理来说,子女繁衍,亦能保证大树枝叶繁密,可当年疫病横行,几乎叫他们灭了族。
——魏启阁的原配便是葬身于那场疫病。
幸存的魏家后裔,不愿再在这座要去他们亲人性命的城里,各奔东西。
这成了魏启阁的心病。
若非魏老夫人在后面给他诞下两子后,他伤了身体,只怕还要多纳几房小妾来繁衍子嗣。
当长媳魏郑氏连生三子后,魏启阁视此为祥兆,认为魏家的血脉会渐渐重回当年盛景,因此对于魏行致和魏行昭,反倒没那么看紧了。
魏行致没有子女,无所谓,魏行致本身也不是当城主的料。
魏行昭……
自有婚事在,开枝散叶迟早的事,他也不担心。
可他忘了,开枝散叶重振魏家,只是他一个人强烈的心愿。
魏行勋的人生被他绑缚,又经历了那场疫病,虽说能理解父亲,但也只是作为依附,力所能及地去做。
至于魏行昭,从头到尾,都没有把“重振魏家”四个字放在心上过。
魏老夫人从小就教导他:
——“昭儿,记住,你是魏家最优秀的孩子,是魏家未来的家主,云州城未来的城主,这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想尽办法,把它守住!”
第145章 开棺
分明是阳光明媚,落英缤纷的三月,站在山头,吹过来的风却叫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寒冷。坟头两边新生的杂草和枯黄的旧草掺杂纠缠,透出两分不属于现在的萧条。
魏启阁的坟茔是新修的,立在最前方。
上好的石料,崭新的颜色,连朱砂字都清晰得很。
魏行昭最先走到坟茔前,先拜了拜,又围绕坟茔转了好几圈,道:“没有任何渗水漏风迹象,虚惊一场,可以回去了。”
“且慢——”魏行勋开口。
“怎么,大哥不信我?”魏行昭勾起唇角轻蔑地笑,“那大哥自己来看?”环顾他人,“大家一起来看好了!”
魏行勋没动。
他没动,舒青窈和沈清越等更不可能动。
只有魏老夫人回头,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端着手上前环绕,她走得极慢,一圈后,对大家点头:“的确没问题。老夫人,咱们可以放心。”
“且慢——”又是同样的两个字。
所有人朝魏行勋看去。
但魏行勋摇头,示意不是他。
只见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白须男子,手里端着风水罗盘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更不知道他怎么到的。
魏老夫人一见那道士,微微眯起眼睛:“余半仙。”
余半仙便是魏启阁下葬时请的道士。
余半仙行了礼,道:“魏老夫人有礼。”又道:“今日晨起,老道忽见天空一道星子划过,正冲东南方。这白日飞星,必有异象,于是老道一路而来,正好看到大家。”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抬起手里的风水罗盘,眉头皱了皱,神色警惕地朝那坟茔走去。
风水罗盘上的针一阵颤动。
余半仙脸色大变:“不好,下面恐怕已经尸变!”
“怎么会?当时照你这老头的意思,已经……”魏行昭说了一半,又急急闭嘴。
魏老夫人默了默,站出来:“老爷走得急,老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大懂,是昭儿与余半仙你做的交接。不过事后昭儿也同老身说道了两句,知道余半仙给老爷准备的,都是最好的。”
言外之意便是叫他别多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孰料余半仙连连摆手:“就算照老道的意思去做,但棺材中已有尸变,还是得打开——”
话音未落,魏行昭暴怒,几步冲上去就要打余半仙。幸好余半仙举起罗盘挡了一下,又赶紧后退,连道:“这位爷,老道不过实话实说,你急也没用!”
“你个招摇撞骗的老东西,钱收了,还要开我父亲的坟,打扰他安息,你安的什么心!”看向余半仙身后的魏行勋,咬牙切齿:“你,是你!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魏行勋眼睛冷了冷,声音更冷:“母亲,三弟,父亲下葬我一直在外地,这余半仙还是头一回见,他说什么,与我何干?”
魏行昭又立刻瞪魏郑氏:“是你告诉他的!贱人!”
魏郑氏到底是个深宅妇人,被魏行昭先指后瞪,还出言相骂,忍不住流泪:“三弟!当嫂子的知道平日主理琐事可能得罪了你,但你也不能如此含血喷人!”
“昭儿!”魏老夫人喝住他。
李嬷嬷上前,把魏行昭往后拉。
“那以余半仙所见,老爷的棺,什么时候开好?”她十分平静,眉目中还露出两丝悲戚,“夫妻数十载,即使开棺打扰老爷,但老身更希望老爷能好好的去。”
魏行昭见母亲这般,便知她已经有了后招,拂开李嬷嬷的手,自觉站去魏老夫人身后。
余半仙垂首,看向地上摔坏的风水罗盘,喃喃:“三爷平素最是温和一个人,眼下性情大变,看来这棺,是得立刻开了。”又抬头:“眼下阳光还在,阴尸不易暴起伤人,大家可放心。”
“既然事不宜迟,”魏老夫人看向魏行昭,“昭儿,你去请人来,速去速回。”
魏行昭点头,示意马车夫解开一匹拉车马,又翻身上马,策马朝山下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人来了。
余半仙又看一眼天空:“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太阳就落山了,还得快些才是。”
于是那些人开始奋力挖土。
半炷香后,魏启阁的棺材显现在众人眼前。
魏行昭取出顺道买来的香烛和鲜果摆上,对棺材行礼鞠躬。其余人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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