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就去福寿堂,在魏老夫人面前破口大骂。
可骂着骂着,他突然发现,魏老夫人异常地沉默。
“母亲?”
“……”
“您怎么呢?”
“……”
魏老夫人似乎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这一刻她觉得累,很累。
原以为可以割舍一切,保魏行昭上位,可当她看到魏启阁被损的尸骨,看到两个成天绕在膝下,慢慢长大的孙孙死于非命,她从未有过的难受。
心里劝自己,必须割舍,必须割舍,马上昭儿就能成功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魏行昭会把一直忍耐的安分的余管家送进牢里。
要不是为了他,余管家早早就回到故土,早早就享起了清福,何必做出最初那错误的一步。
“昭儿,如果娘想你……”魏老夫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试探地开口,“想你保下余管家,你能做到吗?”
第154章 真
魏行昭满脸不解。
余管家有什么好保的?
是,他承认,余管家有些本事,做事踏实,做人本分,要不是魏启阁那边,他和魏老夫人都不便出手,余管家也不会涉入其中。
可路是余管家自己选的,没处理好,也是他自己的事。魏行昭觉得,他没去怪余管家这件事连累了他和魏老夫人,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拍脑门:“糟了,母亲!要是他扛不住刑怎么办?儿子得赶紧叫晋蜀去把他的老婆孩子绑来!”
魏老夫人:“……”
深深吸了口气:“昭儿,你别说了。”
“?”魏行昭更加不解,“母亲,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她别过头去,手指往掌心里嵌。
看到魏老夫人这副模样,魏行昭心中是说不出的怪异。这怪异感源于魏老夫人的反常,亦源于他忽然生出的一个念头。
该不会,传言是真的?
他还很小的时候,走哪儿都需要抱着的时候,有一次在折廊上,一片飞花落入魏老夫人的发鬓,正巧余管家路过,看见了,伸手帮她取下。
那一幕,被一个下人瞧见。
于是下人添油加醋,到处传魏老夫人和余管家之间有猫腻,甚至说他不是魏启阁的亲儿子。当时魏老夫人气得饭都吃不下,幸好魏启阁坚定的信任,才叫她心里好受些。
当然,余管家也承认了自己行为僭越。
“那花是夹竹桃,有毒,奴才见夫人抱着小少爷,实在腾不出手来,身边又没个服侍的,无奈之下,才替夫人摘去。”
魏启阁为此召了所有丫鬟奴才说这事,一边惩罚了那个传话的下人,一边又奖赏了余管家。
从此以后,闲话是没有了,在魏行昭的记忆中,余管家和母亲,越发避嫌。
避到……
反而不正常。
想到那个可能,魏行昭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连退几步,用手按住桌面,勉强稳住身形,颤着声音发问:“母亲,难道,难道您和余管家……您……不……不会的……”
魏老夫人年长余管家十岁,怎么可能?
魏老夫人阖目一叹。
要想救人,也只能叫他知道真相了。
只是……
她不明白,为何计划好的事,却凭空生出那么多的枝节。就像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可到底是谁?意欲何为?她却也不知道。
摇了摇头,她道:“昭儿,你坐下。”
魏行昭不肯。
她只能继续:“给你取名为‘昭’,是希望你能坦荡地活在人世间,不必……像我们一样,见不得光。”
听到这句话,魏行昭仿佛被人瞬间扼住了咽喉,再也忍不住,跌坐去地上。
魏老夫人见他如此,着急不已,起身想扶。刚伸出手,魏行昭脸色变得冷峻,自顾自地从地上站起来,摇头否认:“不,不可能,您只是为了救人在骗儿子,他区区一个管家,也配当我父亲?我没有血统低贱的父亲!”说罢,夺门而出。
魏老夫人双眼通红,眼泪顺着苍老的容颜流淌下来。
低贱吗?
她也是低贱的啊。
要不是生了一张不错的脸,魏启阁要的又是侍妾,她也没机会进魏府。
在进魏府前,她只是北域草莽流寇中的烧火丫头,成日待在厨房。
从十三岁待到二十七岁。
欺负她的人一茬跟着一茬。
她也熬死了一个又一个“老大”。
最后那个老大,看不上她这个年纪大的,终于才叫她安生了五年。
这五年,她冷眼看着老人死,新人来。
也看着,余管家来。
余管家是个书生,与她一般的血统——父亲是北域人,母亲是云国人。
这样的后代,被称为“杂种”,生来就是被瞧不起的,也没有人会管,那个生下他们的人,愿不愿意生。
最初她知道这个书生和自己一样后,她内心是窃喜的。可很快她发现,这个书生凭借着灵活的头脑和温文儒雅的气质,很快就得到了赏识。轻松一跃,跟到了老大身边。
那是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依靠自己,真的可以改变。
于是她心头发热,决定找余管家请教。她不想再烧火做饭,她想做个有本事的人。身为厨娘,她能拿出手的就是一手好菜。她拿出攒下的钱,采买些物美价廉的食材,想方设法的做了好些吃的,瞒着其他人,小心翼翼送去讨好。
余管家并没有把这个厨娘放在心上,但她的手艺是真不错。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终于,余管家按住她殷勤递菜的手,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眼底一亮。
不再年轻的容颜,却焕发出别样明媚的光:
“我想和先生一样,被大家看得起,不再被轻贱,不再被玩弄。”
回忆久远,魏老夫人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沙迷住,干涩且酸胀。
她和余管家之间……
算不得什么爱情,但彼此扶持,彼此温暖,也就这样走过了近三十年。
要不是那次魏府宅中出事,她险被魏启阁休掉,余管家也不会从那边而来,到她身边,助她一臂之力。
她当时并不知,余管家的来,不是被安排的,而是费尽了办法私逃的。
那边甚至还扬言要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老书生。
事后她问过余管家,怎么就愿意这样呢,余管家答得晦涩:
“答应了你,要你被大家看得起,不再被轻贱,不再被玩弄,自然要善始善终。”
——哪怕,付出性命。
后来,他也真付出了命。
魏行昭疯了似的直奔大牢。
狱卒见到是代城主,也没去传信,就让他进去了。
而他目眦尽裂,双眼通红,仿佛要杀人一般。
余管家却很淡然。
已经从他屋里搜出东西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不明白,那玩意儿不是都处理掉了?怎么会凭空再次出现?
难道真是魏启阁魂灵不甘,前来索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条命,赔了便是,总归不要连累旁人。
“余川海!你给我滚过来!”
牢外,传来魏行昭咆哮的声音。
第155章 吐
靠坐在最墙角的余管家抬了抬眼。
看到魏行昭那样子,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常年波澜不惊的心忽然就颤抖了几下,而后深呼吸着,扶着墙站了起来。
“……”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末了,低声一句,“……昭少爷。”
隔着牢门,魏行昭一把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领往坚硬的木柱上抵。似乎不解恨,又用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你这个蠢货!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知不知道!”
余管家没有说话。
“我是老城主魏启阁的儿子,我是魏家的血脉,我是名正言顺的城主,我马上就是城主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魏行昭厉声。
余管家“嗯”了一声:“是的,昭少爷。”
可是听到这句话,魏行昭的心狠狠地蜷了一下。
说不清为何。
他仔细看余管家的眼睛,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像……
余管家根本不在意他。
手指似是麻木,他缓缓松开。
得到片刻喘息的余管家站好,依旧是平日那副直身挺立的模样。
这模样……
他们的确像。
想到这里,魏行昭的心脏又是狠狠一蜷。
“你必须死,”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姓余的,你必须死。”
“昭少爷,我没说过我要活。”他十分平静。
“最好别玩花样,”魏行昭咬牙,“你要是说得出,做不到,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余管家的眼睛微微沉下:“难道你还要对你母亲下手?”
魏行昭心头一跳。
莫名想起这些年余管家在魏启阁身边办的事,魏启阁还不止一次地夸,说余管家留下来当个管家,真是屈才了。
所以以余管家的真本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在打算什么,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
至于余管家说,他要对母亲下手……
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心中,居然有那么一丝蠢蠢欲动。
这一丝蠢蠢欲动来自他对魏老夫人的嫌弃,堂堂城主夫人,怎么能和区区管家有染!要是被世人知道,那魏老夫人的名誉必毁,而他也从人人艳羡的高贵公子,成了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肮脏杂种。
只要余管家死了,母亲也死了,那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回答我!”余管家陡然提高声音。
魏行昭回神,抬头,对上余管家锐利的眼神。
还是第一回看见这般锋芒的光,魏行昭不免僵直,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可过了一阵,余管家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放轻了语气:“我会一力承担,与你们无关,昭少爷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魏行昭反倒是回过神来,没好气道:“少摆出那副委屈的样子,本来就与我和母亲无关,都是你鬼迷心窍,自作自受!我和母亲不欠你的,狗奴才,死到临头还想拉我们母子下水?”
余管家垂眼,沉默片刻,转身要朝角落里走。
魏行昭却心头火起,越想越怒:“你给我站住!”
余管家没理。
“你给老子站住!”
“……”他顿住,侧过半张脸来。
颇是冷淡地喃喃:“到底是她优柔寡断纵容出你这么头脑发热,没有眼力的急躁性子,迟早害了你。”
“你什么意思!”魏行昭猛地提腿踹门。
余管家收回目光,不再搭理,重新坐回墙角。
对于这个儿子,他并没有几分感情。
他也不在意有没有孩子。
他只是觉得,当年应承了她,就一定要做到,仅此而已。至于其他,都是附庸。
魏行昭又骂了几句,余管家的淡然在他眼里看来,是对他的极度侮辱,衬得他仿佛一个跳梁小丑,在上蹿下跳的无理叫嚣。
错的明明是这对狗男……
想到魏老夫人,他又是心痛又是悲哀。
恨恨瞪着余管家,冷笑着道:“你去死吧,父亲在下面等着你。”说完,拂袖转身而去。
门边,狱卒正在喝酒吃肉。
看到魏行昭出来,忙不迭地上前讨好。魏行昭皮笑肉不笑:“怎不见你们大人好生审他?他毒杀我父亲,居然还好手好脚的活着?”
狱卒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目送魏行昭离开,他看向墙上的牛皮鞭,伸手去取。
“哎,大人没有命令……”另一个狱卒犹豫。
“城主的命令比大人的命令值钱!”那个狱卒不屑。
交换眼神,二人朝大牢而去。
白若璃刚烧完裴言托舒青窈带来的信,魏行昭忽就带着风而来。
空气中尚有焚烧的味道,魏行昭却无心多问,走到白若璃身前,将她抱入怀中。
白若璃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好不容易忍下去,就听到魏行昭带着哭腔的声音:“阿璃,你不会骗我吧?阿璃,我只有你了,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白若璃:“……”
她的心微微颤了颤。
到底也好了多年,她从未见过魏行昭这副迷茫的模样,踌躇片刻,她还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但给不出一个应承。
魏行昭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是自顾自言:“以后就算我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我也有你。有你我就不怕。阿璃,只有你对我好。其他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以后我们要好好的,我会疼你、爱你,永远珍惜你!”
白若璃空悬的那只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嗯……其实这个也是假的,并不需要他疼、爱、珍惜。
不知是腹中孩子有了感应还是什么,原本好端端的,她突然呕了一口。
魏行昭来不及避开,秽物落了他满肩,甚至沾染了一些在他的发上。
“表小姐!”雾菱赶紧拿丝帕帮她擦嘴,又扶她坐下,急急忙忙地要去打水。
魏行昭跟雷劈了似的,直愣愣地定在了那里。
几息后,他勃然大怒:“白!若!璃!”
白若璃被吼得一抖。
抬眸见他跟要杀人似的瞪着一双红眼,蓦然伸手,用双臂把小腹护住。
“三表哥,阿璃不是、不是故意的!”吓得她颤抖得变了声。
魏行昭却心火大起,无处可发,对着她就是一耳光。
白若璃脑子嗡嗡的响,耳朵像是失去了作用,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错愕、不解、愤怒地回看魏行昭,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
“你就是故意来恶心我的!贱——人——!”
第156章 留
雾菱打了水回来,正好看到白若璃被打。
她并不知道白若璃和裴言之间,但是知道白若璃有了身孕。一见魏行昭在发狂发疯,将水盆一丢,几步冲到两人之间,面对着魏行昭,把他推开,又横起手要保护白若璃。
嘴里倒是还算客气:“三爷!您冷静点儿!”
魏行昭被雾菱这么一搡,瞪大了眼,举起手又要打。
雾菱吓得闭上眼睛。
可痛感却没有传来。
她微微睁眼,看到是凌桑捏住了魏行昭的手,不禁大喜。
“凌桑弟弟!”
“狗奴才,你敢以下犯上不成!”魏行昭又出另一只手。
凌桑亦轻松拿捏。
普通人看不到,就这两下,他出手都带了术法。
所以眼下魏行昭只感觉自己两只手跟中了毒似的发麻,抖得厉害。
“你……你……”
凌桑赔笑:“三爷,奴才这是为您好呀,这府上出了那么多事,要被人看到您这样,传出去,只会说您中邪了——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您,怎么会舍得打女人呢?”
听到这话,魏行昭脸色微滞。
凌桑继续道:“本来府上最近的事就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的,三爷您才刚坐上城主一半的位置,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得好生经营着,您说是不是?”
魏行昭一声轻哼,挣开了手。
“你这狗奴才说话还算中听。”黑着脸皱起眉头勉强看了一眼肩头的秽物,嫌恶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少出来,好好待在房里养胎!平白的出来招惹我作甚?”说罢,拔步离开。
白若璃气笑了。
暗暗唾了一口。
幸好她和阿言已经解开误会,两情相悦,要不然,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迟早会被折磨致死。
雾菱又重新打了热水来,帮着白若璃清理干净。见她脸色煞白,脸却红肿,还破了嘴角,便拿了药替她上了些,道:“表小姐先休息,奴婢去煮个鸡蛋来替您滚滚,消肿。”
白若璃点点头。
雾菱走去厨房。
凌桑闲得没事,跟在她身后转。
雾菱:“……”
凌桑:“雾菱姐姐,你这是什么眼神?”
雾菱:“……你离我远点。”
她算是知道了,这凌桑完全就是长着一张幼圆的脸到处招摇撞骗,实际上八百个心眼子,轻轻松松就把人给忽悠过去了。
她自问不是这种聪明人,还是少打交道多做事的好。
“可是,雾菱姐姐,我好无聊啊。”凌桑眨了眨眼睛。
雾菱:“……装可爱不适合你。”
凌桑:“雾菱姐姐不觉得我本来就很可爱吗?”再眨眼睛。
雾菱忍了忍,伸手抵住他的额头,推开。
“你怎么这么闲?小姐那儿只有你了,万一小姐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她说着,把两个鸡蛋放进热水中,又盖上锅盖。
凌桑轻嗤:“她的本事比我厉害多了,哪儿用得着我。何况她一没事就放个替身出去溜达,我上次不小心撞见,她回来还瞪了我好久。为了我的小命能长长久久,我还是远离她为妙。”
雾菱忽就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舒青窈为何要她过来伺候白若璃。
虽然白若璃有孕在身,的确需要更多照顾,但白若璃以前所做的那些,她心里始终膈应着,无法做到像在舒青窈身边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待。
也不知道小姐现在在做什么……
彼时,舒青窈正坐在魏行勋床边。
她的手悬在魏行勋额头上空,掌心的淡淡的光温柔地笼罩着魏行勋的脸,过了一阵,她蜷起五指,将光拢回。
魏行勋睁开了眼睛。
“魏大哥今日感觉如何?”她问。
魏行勋费力地睁眼,面前的玄衣女子戴着那神秘玄奇的寒冰面具,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
“恩人!”他激动起来。
舒青窈忙按住他的小臂,制止他起身。
“魏大哥切莫激动,你的身体目前非常虚弱,还是要好生将养,这样,才能在最后蓄力一击,道出所有真相。”
声音如春日清泉潺潺流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魏行勋放松了身体,对她点点头:“恩人,您救我一次、两次,我都听你的!”
舒青窈叹了口气:“魏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也只是路过,见你有难,才出手相助。魏家……到底是名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魏行勋捏了捏拳。
“可恨她母子薄情寡义,魏家何曾亏待过他们,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我的妻,我的孩子……”连连咳嗽。
舒青窈抿唇不言。
接连遭逢大难,魏行勋的意志能坚持至今,已经非一般人。倘若魏老夫人和魏行昭的野心不那么大,魏行勋必然会是一个好城主。如今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魏家,只怕魏行勋满心想的只是如何将真相公之于众。
再之后……
顿了顿,她道:“你的小儿子还活着。”
只是状态不太好。
魏锦棋毕竟还小,遭遇这么大的事,整个人的确被吓得疯癫。幸好她以前学过一种固魂的术法,勉强帮他聚集。可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要多久才能见效,她也说不准,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至少,魏锦棋保住了这条命,偶尔清醒,也与以前无异。
听到魏锦棋还活着,魏行勋又激动起来。舒青窈劝:“小少爷眼下有人照顾,魏大哥不必担心,也不必急着去看他。你的身体状况……可能会让他再受刺激。”
魏行勋身体一僵,神色晦暗地垂眼,点点头,喃喃:“恩人说得对,有恩人在,棋哥儿那边,我……我放心……”
话是这样说,一个年过不惑之年的男儿还是红了眼眶。
舒青窈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道:“这只是目前的困境罢了,待魏大哥在恢复些,我们就将真相公之于众。那样,坏人自然被绳之以法,魏大哥和小少爷,也能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魏家,需要你们。”
魏行昭的眼睛骤然充满的光。
“恩人,我不用恢复,我想马上就去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可是,”舒青窈有些为难,“目前有些证据不足。”
魏行勋笑了一瞬,很是嘲弄。
“说出来恩人可能不信,早在我离家前,我就担心家里要出事,因此留了一手。如今,正好能用上。”
“是什么?”
魏行勋说了几个字。
第157章 戏(上)
事不宜迟。
舒青窈知会了沈清越。
彼时,余管家已经在狱中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招财得令,前去将余管家暂时带离大牢,送至城官家中。
城官听罢沈清越的指令,连声应下,开始布置一切。
入夜,城官邀请魏老夫人和魏行昭前去家中看戏。
同去的,还有那七位魏家昔日的名门故交。
大家并未多心,魏行昭也只把这当作讨好他的过场,高高兴兴的,还把白若璃也带上了。
魏老夫人并不愿意。
她的心中插了一根刺。
一根被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人,亲手插下的刺。
约莫两个时辰前,魏行昭笑着从外面回来。
魏老夫人见他满面春光,还以为他想通了,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不是那样的性子,反倒更提心吊胆。
下一刻,她就听到魏行昭说:“母亲不是很在乎那个贱奴?放心,儿子已经嘱咐了,他们会好好‘招待’他的!”
“你做了什么!”她惊慌。
“儿子要他,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魏老夫人脸色煞白,泄了气地瘫软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可魏行昭见她如此,反而更是开心。
甚至奚笑:“母亲不必如此心疼,待儿子位置坐稳了,给你养几个小白脸又如何?不就是男人?比那贱奴更年轻,更有本事……”
“滚!”魏老夫人把手边的软枕掷出去。
软枕在地上滑稽地滚了几圈,离魏行昭还有好几步的距离。他勾唇不屑一笑,主动走上前,用脚把它踹开。
“母亲,您就安稳颐养天年吧。”说完便走。
下午明明闹得那么难堪,这下又要邀她前去看戏,她没心情,更担心魏行昭还要做出其他什么大不韪的事来。
可魏行昭并不打算放过她。
让什么都不知道的白若璃来请她。
看在白若璃和未出世的小孙孙的面子上,她只能答应了。
路上,魏行昭还道:“你们一个是我最尊敬的母亲,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待会儿就靠你们替我周全了。”行了一礼。
白若璃有些不知所措。
魏老夫人脸色微沉。
晚膳倒是并无任何不妥,白若璃强忍着反胃,勉强吃了两口。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她有孕的事实,一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的身份,二是这孩子是裴言的,外人知道,日后也不好洗清了。
幸而魏行昭今日也没有公布这个消息的打算,一直和那些人插科打诨,互相恭维。
饭后,城官请大家移步,前去现搭的戏台。
魏行昭落座在正中央,魏老夫人微微蹙眉,对安排座位的城官道:“这位置,还是德高望重的高老坐的好。”
城官还未开口,正欲敛袍的魏行昭脸色滞了滞。
高老连连道:“不敢,以后云州城仰仗的是城主您,这位置,您坐最适合。”
城官也附和:“是了是了,您坐最适合。”
魏行昭脸色稍霁,坐下。
城官又引魏老夫人落坐旁边,魏老夫人微微摇头:“不必了,老身妇道人家,携侄女儿坐后面就好。”
朝魏行昭身后的座位而去。
魏行昭看了白若璃一眼,见魏老夫人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只能打消念头。
好戏开始。
城官先走到台中。
“各位,这出戏,不是咱们寻常看的那些。是前些时候啊,桥下一说书先生在那儿,讲得绘声绘色,又一个传一个,最终有了这个版本,”城官笑,“别看是‘野戏’,但剧情曲折精彩,看过的都说好。我想着各位都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看看这稀奇的,兴许也不错,故此安排了这一出。”
徐少意拊掌两下:“好了,开演吧!”
城官退下。
戏台上。
出现了一个豆蔻少女。
少女穿着简陋,脏兮兮的,梳着北域那边的发髻,蹲在地上烧火。
几个男人走进来,看到她,挤眉弄眼。
上去分工,抓住少女的手腕脚腕,拉扯她的衣服。
少女发髻散了,衣襟开了,她哭着,爬回烧火的地方。
哀婉地唱——
【无人怜我烧火女,十三四岁被失身。山间恶匪野地寇,总有人来把我欺。】
少女唱完,走去台后。
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和少女相差无几的衣服,但明显成熟了许多,瞧着像个妇人了。
又是几个男人走进来,看到她,依旧挤眉弄眼。
女子的发髻散了,衣襟开了,她不再哭,满脸麻木,爬回烧火的地方。
一边丢着身边的木柴,一边眼神凶狠地唱——
【转眼已是十四年,十四年来欺我身。上天若能听我言,求恩人救我脱身。】
女子走去帘后。
那几个男人簇拥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出场。
几个男人唱——
【哎呀呀,书生风华无人及,一朝飞跃成红人。】
【老大面前妙红人,飞跃莫忘兄弟恩。】
【提携兄弟方长久,得罪兄弟——哈哈,玩笑一句莫当真!】
书生唱——
【各位兄弟太抬举,小弟只是混血生。自知此命甚卑贱,无心攀附此话真。】
男人唱——
【书生莫要太自谦,大有本事人人见。】
书生笑摆手。
男人继续唱——
【美言几句同船稳,大风大浪不葬身。】
书生只能赔笑,拱手唱——
【兄弟抬举小弟喜,小弟把话记心里。日后若遇困难处,大家齐心共帮扶!】
男人们异口同声——
【甚好!甚好!】走去帘后。
女子从进帘露出半张脸,手捏着帘子,满心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