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花慢—— by半溪茶
半溪茶  发于:2024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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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河言语间轻佻,温芍便也不?与他拘着,反而?也似有若无?地挑逗几句。
若是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出让崔河枕在?她?身边,为他掏耳,又去逗弄他的事?的,这比让她?死了还要难受,然?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秦贵妃的心思肯花在?大女儿身上,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带着,她?若再木头似的,那便是辜负了秦贵妃了。
做几个?动作,说几句话,并不?会怎么样?,如今温芍清楚地懂得这个?道理。
崔河轻笑?起来?,他反手抓住她?给他掏耳的手,自己转过身来?,面对着温芍,道:“换一只耳朵。”
温芍挑了挑柳眉,依他的话照做。
崔河这回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睁着眼看她?,看她?素白纤细的手在?自己脸边慢慢动着,看她?莹润白皙的脸庞,如云的鬓发,她?手上很轻,他耳朵里面仿佛有羽毛在?撩拨一般,使得他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比起崔河第一次见到温芍,她?又美丽了许多,虽然?那会儿崔河自己还是个?孩子,但也能看出来?温芍作为女子的稚嫩,像是刚抽出来?的嫩芽,即便鲜嫩可是吃得几口便没了什么滋味,但如今她?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鲜妍明?媚得仿佛挂在?枝头的果?子,摘下来?咬一口便是满嘴的汁水。
崔河咽了一口唾液,他的目光愈发炙热,然?而?心中却也在?不?断盘算着什么。
温芍自然?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脸上不?自觉便飞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她?自己并未在?意,只是挑破崔河:“你看我做什么?”
崔河咧嘴,露出大白牙:“姐姐,我娶你好?不?好??”

第31章 面具
温芍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旋即便镇定下来,继续为他弄着原本就已经很干净的耳朵。
在宫中陪伴秦贵妃久了,浸淫着便也看懂了许多事,这些话并不?能当得真的。
“好啊,那你娶我。”温芍浅浅笑起来,回应他,“那我可是要做你的正妃的,别说你自己都不?情愿,陛下头一个就不答应。”
崔河也笑起来,大抵真的只是几句玩笑话,他开得起,她?也开得起,大家在一起说话便很有趣。
他又道:“如果真的娶你呢?”
温芍心下泛上厌恶,这个崔河不?知是异想天?开还是故意?要来坑她?,眼看着他和崔潼秦贵妃是不?死不?休了,她?作为秦贵妃的亲女儿,若是嫁给?他,母亲败了她?倒霉,也就是个被崔河弄死的命,崔河败了她?作为他的妻妾也是要陪着他完蛋的,就算被捞出?来也大抵要受许多冷眼。
反正她?是绝不?可能嫁给?他的。
她?道:“你娶不?了我的。”
“为什么?”
“我夫君临死之前,我们曾约定了要缘定三生,让他在地底下等着我,而我也不?许另嫁,若我改嫁了你,来日到了地底下我怎么有颜面再见他?”温芍随口瞎编道,面上尚且看不?出?什么,但?是握着簪子的手指已经渐渐开始发白?。
如今她?总算也学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了,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一个死鬼,怕他做甚?”崔河自是年轻气盛,此话也带了几分真意?,轻嗤一声说道,“你嫁给?我,自然有我来护住你,到了地下他若敢为难你,我便与?他拼命,那么年轻就一命呜呼,可见是个孱弱的。”
温芍闻言,连耳朵都不?给?他掏了,停下来也不?说话了。
崔河却偏偏一下用手勾住她?的手指,继续说道:“我与?姐姐说点真心话,贵妃与?我是再好不?了了,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不?算什么,但?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姐姐,姐姐又不?是宫里的人,何苦掺和进我们的事情里面呢?我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同姐姐要好,姐姐以前那样温婉的人,才?三四年而已就被贵妃教坏了,我不?忍心。”
温芍脸上原本就浅淡的笑意?彻底被收敛进去?,她?已经心若擂鼓,一口银牙早就咬的紧紧的,只是不?能被崔河看出?来。
你势弱他就势强,即便撑不?住也要撑下去?,否则被别人看出?来你怕了怯了,别人才?不?会因此怜惜你让着你,只会变本加厉。
这些都是秦贵妃教过她?的。
要是让崔河发现她?和他身边的宫人婢子也没什么不?同,他反而更要纠缠上来。
温芍更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是秦贵妃,是她?的亲弟弟崔潼。
只要来日崔潼登了大位,她?的一切才?算是稳固,更不?必信男人的这些花言巧语。
从前仰仗着男人鼻息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再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被人丢下了。
温芍将崔河一推:“耳朵掏好了。”然后自己重新挪了个地方?坐了。
崔河这回没有靠过来。
“姐姐听我一句,秦贵妃和潼儿这局输定了,南朔绝不?可能让步,乖乖把地盘拱手让人的。”他说道。
温芍干笑了一声:“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数。”
“南朔若是轻易就割让,虽说是为了百姓好,可是谁会信?百姓只看见自己被南朔送给?了北宁,这么做必定是要被痛骂的,谁肯担这个骂名?”崔河仍旧抓着她?的手指,“我已经稳操胜券,这地既然不?能轻易取得,那么便不?能让对方?讨到好,大水多冲几次,他们便不?行了。”
温芍终究忍不?住,问道:“你想过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民心不?归附北宁,那么要来也无用。”崔河眉目凌厉起来,“秦贵妃好一副菩萨心肠,嘴上说着不?忍百姓受苦,可有几分是为了反对我,她?自己心里清楚。”
温芍忽然失去?了与?这个少年虚与?委蛇的兴趣。
她?道:“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崔河道:“姐姐死心吧,告诉贵妃去?,让她?也死心吧,你们想得好,可是南朔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你们的。”
温芍垂眸道:“谁说不?会搭理的?”
“那我就等着看了。”崔河冷笑。
未等仆婢来引路带他出?去?,崔河便已经转身迈步离去?。
温芍揉了揉额角,让所有人都退下去?,然后背过身躺下抱住了榻上的狐皮褥子,一个人待在室内,心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周遭无人,安静得久了,才?使得她?觉得自己尚且还算是安全的。
对于?崔河这个人,她?谈不?上讨厌,但?不?是不?害怕,可她?从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和任何人说,甚至不?止是崔河,或许还有其他的人或事都是这样,只是她?自己渐渐麻木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撇开一开始见到母亲的喜悦,等待她?的便是陌生与?荒芜,她?也曾好几晚都不?得安眠。
温芍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与?母亲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饶是她?已经悉心打扮过自己,可当她?抱着满满走到秦贵妃面前时,座上的美妇人容华璀璨,而她?更像一个粗鄙的村妇。
从前顾茂柔他们总是笑她?浅薄无知,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见到秦贵妃的那一刻,温芍自惭形秽。
她?也忘不?了秦贵妃审视她?之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后来秦贵妃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直到全都问完说完了,她?又犯了怯,说道:“我只是想来找母亲,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不?是为了攀附什么……”
说到这里她?就无法再说下去?了,秦贵妃看着她?笑起来,这笑此后常常被温芍想起,是介于?怜爱与?冷笑之间的一种笑,迄今为止她?也不?明白?母亲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不?断在心里揣摩着。
“真是个傻孩子,被人欺负了就自己跑了,白?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要我说留在那里折腾折腾他们才?好。”秦贵妃那时道,“罢了,留下来罢,到我身边,你来了我不?会赶你,往后就留在我这里,我会好好教养你,这总是我做母亲的过失,不?过以后,你也要听我的话,这样才?能让你今后过得好。”
温芍就这样留了下来,如此春夏秋冬轮转了四次,一眨眼便到了今日。
对于?母亲,她?是有感激的,但?感激中亦有惧意?,从第?一面起,她?就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秦贵妃那样的人,便只能为自己细心描绘出?了一张秦贵妃或许会满意?的面具戴上,一笔一画皆是秦贵妃所喜,让秦贵妃、让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再认得她?原本的模样。
午夜梦回时,她?便会更加恐惧,害怕哪一天?这张面具会和她?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想要再扒下来便是血肉模糊。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走,可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已经离开过了一次,她?离开了南朔离开了瑞王府,这第?二?次便是要离开北宁离开母亲,逃避得了第?一次,难道第?二?次还要再继续逃避吗?
若眼下的境况不?喜欢便要离开,那这世间恐怕很难会有安身之所,至少在母亲的身边,她?衣食无忧,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欺负她?。
再走一次,未必更好。
她?只有继续下去?。
温芍用狐皮褥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顾无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任何署名,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有一日时他的随从拿过来给?他,顾无惑本是随手放在一边的,但?反而是封面上未有一言,他心下有些奇怪,便索性打开来看。
信纸脆薄,他拿到手上便立刻知道是北边而来,信上的字迹也很陌生,顾无惑从来没见过身边有谁的字这样的,只能看出?写信的仿佛是一个女子,字迹隽秀,玲珑舒展。
附着信件而来的还有一块玉佩,顾无惑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的,便拿过一边放着,或许是什么凭证,然而他的记性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差,只是这玉佩也无端端让他想起四年前从那对老夫妻手里拿到的那块,瞧见了心里便不?是滋味。
这封信也不?长?,连一页也未写到,信中也同样没有透露关于?写信人的只言片语。
但?顾无惑拆了信之后,便从下午看到了夜里掌灯,一直没有放下这封信。
信中所言,是让他近日去?北宁一趟,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北宁近来的动作顾无惑不?是不?知道,但?他本打算先按兵不?动,看看北宁究竟想要做什么,再行商定下一步,他绝不?可能在局势未明的时候就前往北宁,两国相?交也自有各自的使者。
又言,北宁会趁着汛期在上游积蓄河水冲击下游,让下游的百姓流离失所,土地也再无可用之处,对此顾无惑更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此举也会让北宁失了民心,若借此吃下这块地盘,很可能会弊大于?利,况且南朔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百姓和土地被北宁侵害。
虽然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乍然听闻,然而寄信的人短短几句便说得格外清晰,一看便知是局中之人,实在是让顾无惑诧异。
既是局中之人,又为何要向?他来通风报信。
而最令顾无惑心神恍惚的便是寄信人最后所写的一句话。
若君赴约而至,故人便可相?见。
他在北宁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故人,顾无惑又回忆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人,也没有收获。
会是谁呢?
还有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不?是他曾经见过的旧物?
顾无惑拿着信反反复复地看,其实在最早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忽然冒出?来一个人,但?他没有敢去?想,甚至不?敢想到那个人的名字,便极力地压下去?,及至慢慢地头?开始痛。
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暗了下来。
他想放下信纸并且烧掉,他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多熟时候这种来历不?明的信他不?会拆,连幕僚那里都不?会送过去?浪费时间,偶尔拆开看看若是无稽之言便烧了扔了,但?在所有送给?他的信件里,从没有人不?署名的。
且再是无稽之言,也从没有人会出?如此惊诧之语。
顾无惑便又去?看装着信送过来的信封,试图从信封上找到被他遗漏的只言片语,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墙上的影子一晃,幽暗的内室中便有了一丝光亮。
有人举着已经点燃的烛台款款走了过来,并且轻轻唤了他一声:“王爷。”
顾无惑纷杂的思绪被打断,此时的来人显然是能叫他稍稍歇一口气的,然而他却并未感觉到轻松,猛然被拉回来,才?觉额角也疼得厉害。
珠雨把烛台放到桌案上,又道:“王爷,这么暗了都不?叫奴婢来点灯,仔细眼睛疼。”
顾无惑抬眼看了看她?,很快便又垂下眼帘,目光重新放回到面前的信封和信笺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将他黏住了。
珠雨又问:“麦冬已经来问了,王爷要传饭吗?”
顾无惑抬抬手,是让她?下去?的意?思。
珠雨很听话,也很有眼力见,见状立刻便退了下去?。
那年建京出?事,珠雨本是跟着温芍的,但?那时她?被指派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和齐姑姑一样遇害,后面便跟着麦冬芷荷她?们一起走了,竟逃过一劫。
听闻温芍的死讯之后,珠雨哭得肝肠寸断,几欲陪着她?的温姐姐也一同赴死,所幸被人救了回来,后来便还是在顾无惑这里当差,跟着学做事,她?年纪是最小的,学起东西来也不?慢,又不?偷奸耍滑,渐渐地倒得用起来。
珠雨走后,被这一打岔,顾无惑心里面便更加烦躁起来,坐着思忖了一阵,才?想起要把送信的那个随从叫过来问话。
随从自然也说不?出?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只知道是有人送到门房那里,再由他收了分门别类再拿到顾无惑面前,也正是因为上头?什么东西都没写,才?被他特?意?挑了出?来,否则便与?那些日常要烧毁的信件没有什么不?同。
顾无惑又多叫了几个随从,甚至幕僚们过来认字,只可惜一个两个都说不?认识纸上的字迹。
其中有一个幕僚忽然问:“王爷难道真的要去?北宁?”
顾无惑背过身子对着他们,他一向?是不?声不?响的,然而今日他的薄唇却忽然动了一下,只是最后却也没说什么话,这一切都不?曾被背后的众人看见,只当他是一贯的那样不?说话。
顾无惑的眸色在灯火下明灭难辨,自那幕僚提起之后,北宁这两个字便在他心中舌尖不?断萦绕。
若信中所说是真的,那么北宁这一次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四年前在建京忽然内乱的情况下都没讨到好,如今竟想用这样阴损的法子。
崔仲晖也是个枭雄,篡位之后这几年北宁更是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日益强大,仅仅是为了四年前的那一口恶气,顾无惑其实不?太相?信崔仲晖会这么做。
要不?要去?北宁看看?
顾无惑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也惊得心里多跳了几下。
后面的幕僚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话,顾无惑有些后悔把他们叫过来了。
叫他们过来干什么呢?认字。
那封信到底会是谁写的?
他有时真的觉得自己荒唐,温芍怎么可能还活着,甚至在北宁等他相?见。

然而无论如何,短短几?日之后,顾无惑便决定了要往北宁去一趟。
自四年前建京兵变内乱之后,顾无惑并没有再出让自己手中的兵权,父亲便是因此拖累而死,建京也是因此而乱,他不想再把权力拱手让人,皇帝无能?无德,他没事?做正好帮帮他。
也正因如此,即便顾无惑本身也是皇室宗亲,但还是有许多人开始惧怕他,害怕他杀了皇帝直接篡位,朝堂上对于他的攻讦从未停止,顾无惑却并不怎么在乎,他手上掌握着南朔几?乎所有的兵力。
这样的局势,他说要去北宁,那是极其不明智的。
这一走,即便南朔能?在他的提前安排之下?安然无恙,可是北宁呢?无异于自投罗网。
顾无惑看着底下?人的吵,一言不发,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说他要去北宁一趟。
他这边的臣僚们便没有丝毫办法,只能?配合他开始排布朝局,尽力使他离开的影响降到最低。
从收到那封信开始,那封信便如鬼魅一般一直扰着他,顾无惑实?在无法烧了它一了百了,他怕错过了什么事?。
而按照信上所说,这次南朔靠近北宁一带的百姓的处境非常危险,若不提前知晓他尚且可以先行等待,但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便不能?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他也要亲自去看看,崔仲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顾无惑也不打算此行暗中进?行,既然决定要去了,遮遮掩掩的反而危险,或许还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恰好时近崔仲晖生辰,于是他命人向崔仲晖奉上贺表,以自己臣子的身份,特?意前往北宁为他送上贺礼,以示两国交好。
临行前一日的深夜,顾无惑一直没有从书房里回去休息。
他坐在案前,透过窗外婆娑的竹影望去,如今的瑞王府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地方,新的府邸愈发阔气,可也更冷清了。
父亲死了,温芍死了,张时彦被?他杀了,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他和?顾茂柔,顾茂柔也被?他关起来?不许出来?。
即便已经快要春日,这里到处都渗着寒气,一直逼入骨髓。
桌案上还是放着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已经被?他重新装好了,又用镇纸压得平平的。
顾无惑不由地又用手指去摩挲信封的边沿。
他觉得他真的是疯了。
若君赴约而至,故人便可相见。
在看到这句话的一刹那,思念便如同洪水涌出,他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温芍。
其实?他常常想她。
看关于她的一切都仿佛在幻境里,他可以看见她没有死,正带着孩子在净园里面等着他。
就?像做梦一样,一直要到最后他才?会慢慢醒过来?,然后才?察觉到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这病怕是更重了。
这薄薄的一张纸,竟也能?让他以为是温芍在等他。
只不过是北宁故弄玄虚的手段罢了。
门外传来?两声?轻响,然后便是珠雨的声?音:“王爷,芷荷姐姐让小厨房做了牛乳圆子汤,王爷用一些便歇了吧。”
珠雨端着托盘走到顾无惑身边,把牛乳圆子汤放下?,然而顾无惑却并没有打算用的意思。
他还是不怎么贪这些嘴,该吃的时候就?吃,然后便不吃了,不用加什么餐,这些话当?初他和?温芍说过,温芍记着了,如今他却再也没有心情再对其他人说了,爱送便送吧。
珠雨也习惯了他这样,麦冬芷荷几?个便是因此才?不愿跑这个活计,不能?让主子饿着,但送过来?了主子又不吃,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于是只有珠雨揽下?了。
她乖巧,懂事?,安分,很有温芍以前在的时候的样子,甚至比温芍更伶俐。
对于顾无惑连手指都不肯抬,她便道:“这会儿吃着冷热最好。”
顾无惑还是不动。
她看见他的目光始终在那封信上。
这些日子的事?珠雨自然也知道,顾无惑明?日便要动身去北宁了,这她拦不了,只是一切仿佛都是这封信上来?的,从她那日进?来?,顾无惑便一直在注意这封信。
珠雨没同麦冬他们说这事?,她只是自己有些不安。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顾无惑到底收到了什么非要走这一遭不可?
珠雨咬了咬牙,道:“王爷去北宁没有人伺候,把奴婢带上吧,总要有个人照顾王爷的起居的。”
“不用。”顾无惑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珠雨脸上也没有失落,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心里有无端端担心的事?,她不敢让人看出来?。
珠雨又道:“那奴婢把牛乳圆子汤撤下?去?”
这回顾无惑点了头。
珠雨的手伸过去拿碗,不免又看见那封信,也不知怎么的,她的手便一抖,牛乳一下?子倾泄出来?。
然而汤汁还未溅到桌面上,顾无惑已经拿起了那封信。
其实?桌案大,就?算牛乳整碗倒出来?了,也未必会弄脏信件。
珠雨知道自己差点闯祸,慌慌张张就?要跪下?,然后顾无惑已经一面让她离开,一面拿着信往里间?走去了。
半月之后,顾无惑抵达北宁的都城云始,他此行乃是光明?正大,甫一入城便有官员相迎,将他郑重迎入城去。
云始比建京要更宽广一些,主街从主城门一路通至皇城,一眼根本不可能?看到尽头,街市上也路人如织,纷杂热闹。
北宁对于顾无惑的下?榻之处自然也是费尽了心思,将他引到一处豪阔的宅院之中,里面已经备齐了奴仆婢子,歌姬乐伎,几?乎无一不全。
顾无惑略歇了一会儿,他其实?有心再出去云始城中看看,然而如今他的一举一动尽数都在北宁的视线之中,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这时他贴身的侍卫程寂过来?,又将一样东西交到顾无惑手上。
顾无惑一看,长久旅途所带来?的疲惫一下?子便烟消云散,只剩下?惊诧。
又是一块玉佩。
他实?在也不认识这块玉佩,自小到大,这样的东西他自然是不会少的,佩戴过许多,也见过无数人戴过,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贴身物事?,他不可能?将这样的东西记得这样清楚。
但他直觉这样东西仿佛就?是他自己的。
就?如同那天附着信件而来?的那块玉佩,他看着就?是有几?分眼熟,好像确实?是旧时之物。
程寂见他拿着玉佩久久没有说话,便问道:“可要属下?去追查?”
“不必。”顾无惑极力压下?久久不能?平息的心绪,道,“眼下?是在北宁,不宜我们主动,既然引了我们前来?,总不可能?就?是送几?块玉佩那么简单。”
程寂是顾无惑当?初从军中提拔到自己身边的,身手了得,为人有很机敏心细,他想了想便道:“王爷,这事?看来?非常不简单,属下?还是觉得你这次太过于冒险,另指派别人过来?北宁探查情况便可,何苦要陷自己于险境之中?”
顾无惑道:“有人想尽办法要把我引来?,我怎能?不来?看看?”
崔仲晖不是莽夫,若顾无惑真的在北宁出事?,凭着顾无惑手上的那些兵马,此事?必不可能?善了,到时情形将不受控制,对北宁来?说弊大于利,崔仲晖应该很清楚北宁和?南朔实?力相当?,他不可能?伤到南朔的根本,这回更多的是想出一出四年前的恶气。
这也是顾无惑愿意前来?的原因之一,他认为尚有可转圜的余地,两国相争最后受伤害的便是那些无辜的百姓,自然是能?维持现状便最好。
至于那个寄信的人,他绝不会是崔仲晖派过来?的,他的目的没有在信中表露得很明?显,但顾无惑隐隐已经有些猜到。
他也不想看见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
顾无惑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便前往云始皇城,崔仲晖今日在此设宴,接待顾无惑以及接受他送来?的贺礼。
贺礼自然是个很好的幌子,两边的心思都另在他处。
北宁的皇城与?建京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连结构都是类似的,规格谁也不会输给谁,只是云始的天要更高些,而皇城要更肃穆一些,宫人奴婢又是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如建京那么飘逸多彩。
顾无惑无心去更改宫中的风貌与?规矩,自然对此不感什么兴趣,看过也就?看过了。
宫宴在申时末开始,顾无惑申时二刻便被?引到了席上入座,赴宴的官员早一刻便已到达,而崔仲晖则是还没到,因顾无惑在南朔的身份是臣子,这回来?北宁也是以臣子的名义,所以这样的安排并无不妥。
快要到申时的时候,一位十五六的挺拔少年也被?引入殿中,顾无惑只看他的穿着打扮和?举止,便一眼看出他应该就?是崔仲晖的嫡子崔河,果真接下?来?崔河便被?宫人引到了皇子的坐席中,座次在最前,似乎因着他出身与?其他人不同,他来?得要格外晚一些,一坐下?便探出身子过去捏了一下?隔壁另一位皇子的脸颊,比崔河略小两三岁的样子,崔河是笑?嘻嘻的,可那个被?他捏脸的皇子却有些不高兴,小声?地对崔河说了一句什么,顾无惑也辨出来?,这个应该就?是崔仲晖最喜爱的次子崔潼。
崔潼年纪虽小,可却凭借着母亲秦贵妃,与?崔河已有相争之势,眼下?看着兄弟两个表面上还好,崔潼竟比崔河还要稳重一些,这崔河看起来?有些混不吝。
崔仲晖是过了申时才?来?的,他对顾无惑的态度尚算恭敬,寒暄几?句之后便开了宴。
崔仲晖不是真心来?受顾无惑的贺表和?贺礼的,而顾无惑也是真心千里迢迢来?给崔仲晖祝寿的。
顾无惑本就?话不多,客套完之后便默默地坐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喝着酒,偶尔吃几?口菜,只是不多,也很少抬起头,然而却并没有无视殿内的情况。
既然冒险来?了这一趟,他也不能?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这崔仲晖总归是卧于北方的一头猛虎,相安无事?则最好,否则于南朔是极为不利的。
宫人来?问顾无惑倒酒,顾无惑自己便从宫人手上拿过酒壶,眼角余光瞥到上首的崔仲晖处,只见他身边坐着一位美?妇,明?明?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然而风韵却更胜年轻女子,白皙丰润,骨肉匀称,仿佛一朵开到正盛的牡丹花。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极得崔仲晖宠爱的秦贵妃。
崔仲晖的原配早年间?便已去世,他登基之后也一直未曾立后,只是后宫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秦贵妃一手而定,不是皇后胜似皇后,崔仲晖也极喜爱秦贵妃所出的第二子,与?崔河这个嫡子并没有什么区别,秦贵妃又另外还有幼子幼女,也是同样得崔仲晖的喜欢。
崔河只占一个嫡出的名分,其余皆不如崔潼,崔潼有受宠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相帮,早已有人投靠了他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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