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温芍根本就没有把他带来,甚至没有提起过。
“没问。”顾无?惑放下手?中的茶盏。
他心里更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雀跃,她没有牵着那个孩子,她是自己一个人出?现的,所?以这不是梦了,这一定已经不是梦了。
明远看着顾无?惑眉目渐渐舒展,眸色几度明灭,神情竟是从没有过的热烈。明远很?疑惑,这明明是个有些沉重的问题,他却为何看起来……有些喜悦?
天边已经渐渐透出?来鱼肚白,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明远最?后?剪了一回蜡烛,又往香炉里添了安神香。
“王爷,先睡吧,后?头还有其他要紧事呢!”明远陪着熬了一夜也累,这会儿想着要是珠雨跟着过来就好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这事了,最?早是温芍来了开始伺候顾无?惑,后?面就是麦冬芷荷,现在是珠雨,因为麦冬她们很?快就要嫁人了。
闻言,顾无?惑没有说什么,只让明远自己去休息,明远去拿了热水打算洗个脸就去睡,正端着脸盆走?到?院中,借着雾蒙蒙的天色,却看见顾无?惑从房中走?出?。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玉冠高束,根本看不出?一晚上没睡的样子,而更像是刚刚睡足了起来。
明远赶紧放下热水走?过去:“王爷要出?去?”
他点点头,然后?只叫了程寂跟着便离开了。
明远有些猜到?他做什么去了,不免觉得这温芍看着闷声不响的,实则很?能折磨人,并不比郡主好多?少,消失一次吊着顾无?惑四年,来一趟吊着他一晚上,顾无?惑现在过去也只是饮鸩止渴,不知又要被她吊成什么样。
不过只要最?后?人能回来,那总归都是好的。
温府的地址并不难打听,离得顾无?惑住的地方也不远,很?快便找到?了。
此时天才刚刚亮起来,顾无?惑一路骑马到?了温府门口,身上沾染了露水,显得略带着些风尘仆仆的,亦有很?难从他身上寻见的落拓不羁。
温府门口连门房都趁着天还没亮打瞌睡,听到?马蹄声好久才过来问。
因昨夜温芍就说了让他改日去寻他,所?以顾无?惑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门房倒是不清楚温芍和顾无?惑的事的,只知道确实有过交代,便赶紧让人进去通传,然后?不免又问顾无?惑:“郎君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那么早,我们夫人这会儿都不可能起身的。”
顾无?惑心不在焉,只说有事,过了不久先前进去通传的人便回来了,果真道:“夫人还没起,您要不过会儿再来吧,夫人不睡到?巳时是不会起的。”
顾无?惑道:“我等她。”
做下人的没经过主人同意,也不好直接把人往里面引,让人在里面干等着岂不是更失礼,可他又不肯走?,也只能随他去了。
顾无?惑又问门房:“温府只有你们夫人住着吗?”
“对,”门房点头,“秦娘娘只有夫人这一个姓温的女儿,其他儿女都是和陛下生的,这里自然只有夫人一个人住。”
温芍的身世在云始本不是什么秘密,门房也就说了出?来,反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顾无?惑又问;“她没有其他亲眷吗?”
门房呲了牙,小声与他说道:“温家?只剩她一个人了,哪有其他人?”
顾无?惑便换了一种方式打听:“既是温府,你们该叫她姑娘才是,为何会是夫人?”
门房打量了顾无?惑一眼,心想此人倒是心细,但还是回答道:“她夫君已经死了嘛,已经嫁过人的,不叫夫人叫什么。”
闻言,顾无?惑的心绪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这个夫君其实多?半是他,但她既能让人告诉他她死了,便能对别人说他死了。
他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都不擅长刻意去窥探旁人的私事,今日也不知哪里来的细密心思,或者心思本也是细密的,只是从没有用?到?这上头过,早知便该把明远也一同叫来。
“原是如此,”顾无?惑又问,“她也没有孩子?”
“孩子?没有。”门房一口否定。
其实这个问题无?非只有两个答案,顾无?惑不可能只想到?好的那个,所?以门房斩钉截铁说出?来时,顾无?惑并没有很?惊讶,甚至难受也只是平平。
从前他好像还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可以把瑞王府的一切都交托给它,但过去这么久,便也觉得有没有都不要紧了。
温芍没死已经算是莫大的惊喜,不能再奢求旁的。
渐渐地便与门房没话说了,顾无?惑便去对面等。
温府的大门口很?气?派,他看着那些金碧辉煌,又开始慢慢失神,正好趁着一阵来想想事情。
一晚上没睡,他的思绪倒是比夜里更清明些。
昨夜见面太仓促,确实是要再见面好好说一说。
她为什么要走??
明远问过他,他自然也不知道。
以前的事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顾无?惑还算清楚自己的为人,似乎没有对她特别过分的地方,一直都是温言温语的,从不苛责。
在他临走?前,她确实是在和他闹别扭,这他看出?来了一点,但没有深究,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做过什么事伤害她。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她当年遇险之后?直接离开了?
顾无?惑想不明白。
他一直等到?日头快升到?中天,才有人把他请进去。
温芍昨天有些累了,夜里把心思放空便睡得很熟。
和往常一样?还是巳时起来,但她很快便听说了顾无惑来了,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紫檀木梳上沾了桂花头油,拿在手上有些滑,温芍没拿住,让它从发梢滑到了水盆里,砸出“咚”的一声响。
婢子又拿了一把玉梳来给她梳头发。
温芍今日有些磨磨蹭蹭,一直到很晚才梳妆完又用了早膳,终于可以坐在堂前的榻上了。
面前放着一扇屏风,把她遮了个严实,然而却又能令来人看出来是她。
温芍靠在引枕上,肚子上趴着还在睡觉的花猫。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听都能听出来是他,等人到了屏风前停下,她也刚好透过屏风能看出他囫囵的影子。
两?个人都是这样?。
隔着屏风,她打量他,而他也在看她。
虽是温芍昨夜让他来的,但她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本来她还打算先入宫一趟,和秦贵妃说一说昨夜的事,不过他来了也无妨,总是要见面的。
昨夜顾无惑有点魂不守舍,今日似乎好了,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你有何?事要与我说?”
屏风后的温芍闻言眉梢一挑,摸着花猫的玉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动了起来。
她一时竟没有说话。
直到仆婢上前来为顾无惑上了茶,温芍才淡淡道:“这是北边的茶,与南朔的不大?一样?,瑞王应该是没喝过的,尝一尝罢。”
顾无惑哪有心思喝什么茶。
他在外面等了快两?个时辰,在这会?儿子工夫里面才有些镇定下来的心,因?着温芍一直没有说话,又慢慢开始浮躁起来。
忐忐忑忑的便又开始后悔,自?己方才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太过于不见人情了。
温芍细细喝了几口茶,唇舌内润润的,道:“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见着了故人,便想起了一些旧事想说一说,其实说也罢,不说也罢,都没什么紧要的。”
她从前从来不会?这般拿乔骄矜的做派,有什么便说什么,不会?这样?来吊人胃口,整个人掩在屏风后面又看不真切,只有声音的的确确是她的不假。
顾无惑的手心竟开始冒出冷汗,这时候仿佛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进退两?难,不问她又不说,问了又怕问到她不乐意的事。
他再去往屏风上觑过去,只能看见她斜靠在榻上的影子,朦朦胧胧的,手边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翘着一条长长软软的东西摇摇晃晃。
顾无惑知道那大?抵是一只猫,但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了狐狸精。
他狠狠揉了揉额角,她怎么会?是狐狸精呢,真是太离谱了。
而就在此时,那团东西也“喵”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温芍的声音:“小?狐你醒了啊!”
顾无惑周身轻轻一颤,但没人看得出来,他忍不住问道:“明明是只猫,为什么叫狐?”
温芍笑了两?声,顾无惑看见她稍稍坐起了身子,又把小?狐抱在怀里。
“因?为它会?诱惑我,就和狐狸一样?。”温芍道。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同顾无惑不好细说,这猫是崔河送给她的,他一直都在讨好她引诱她,温芍不是没看出他的意思,取个“小?狐”也不过就是为了提醒崔河,让他的举止不要过分。
顾无惑听了她简短的解释,也没说什么,他拿起手边方才上的茶,想喝一口却又实在没有兴致。
“为什么要走?”在放下茶盏的同时,他听见自?己问道。
话音刚落,里面的小?狐又娇娇柔柔地叫了两?声,声音果然是有些能蛊惑人的,顾无惑竟被这叫声叫得心里直发憷,他以为是温芍立即开了口。
等定下心神?,他才望见温芍好像是在对小?狐做什么,但也看不清,旁边还有婢子相帮,他不敢再说话,只能静静地等着,许久后传来铃铛的声音,原来是温芍和婢子们一起给小?狐挂上了铃铛。
“好了,下去吧。”温芍一边说着,一边终于放开了一直抱着的小?狐,“乖乖,不把铃铛挂上,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呢。”
小?狐并不是一只活泼的猫咪,它被温芍放下之后,气?定神?闲地一步一步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睥睨,微微抬着下巴,高傲得就像一位公主。
伴随着小?狐优雅的脚步,那铃铛声也一响一响的,很是清脆悦耳。
它慢慢地走到顾无惑腿边,先也不看他,只又环视了一遍四周,这才抬头,顾无惑与一只猫对视,只见小?狐的一双眸子是碧绿色的,美得像是一块碧绿的湖水,身上的毛色是黄白相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像是项圈的东西,上面坠着两?只做工精巧的金铃铛,不大?不小?刚刚好。
小?狐被养得有些胖了,但脚步却轻盈,看了顾无惑一眼似乎是对他不感兴趣,很快又走到了其他地方去,然而温芍嘴上是说着怕不知道小?狐去了哪里,其实小?狐灵巧得很,只在屋子里转着,不跑到外面去。
满屋子都是小?狐走路的铃铛声。
顾无惑油煎似的难熬了。
终于温芍道慢悠悠说道;“我不想回去了,所以就走了。”
这个回答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唯一的意义也只是说明她离开出自?自?愿,并不是被人强迫的。
顾无惑又问:“为什么不想回去?”
温芍轻笑出声:“瑞王,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了,大?家就都没意思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过得并不差,你也看见了,秦贵妃是我的母亲,虽然陛下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他们从来没有亏待我,我是衣食无忧的,所以我是走对了。然而即便我眼下的境况并不好,我也不会?后悔离开。”
“你就当真那么不喜欢王府?”
温芍不说话了,顾无惑听见一声哀哀的轻叹,仿佛是里头温芍发出来的。
愧疚徒然而起,或许真的是他对她不够好。
他很想把温芍从屏风后叫出来,两?个人好好面对着面说话,但此时已?经失了勇气?。
急促的一声铃铛响,是小?狐蹦到了屏风上面去,虽然它胖,但是技术很好,又或者是那扇屏风实在厚重,小?狐稳稳地趴在上面,屏风连动都没动一下。
顾无惑的心彻底被打乱了,他又后悔自?己不该今日一早便前来,如?此莽撞,或许她还没准备好,他不想逼着她说些什么。
可明明是她叫他来的。
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温芍仿佛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开口问他道:“这些年瑞王还好吗?”
顾无惑不知该怎么作答,竟又开始理解她方才的虚与委蛇,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温芍又自?顾自?道:“听说王爷这几年大?权在握,连那边皇上的账都不买呢,其实也好,王爷既然身在俗世中,就该做个俗人,权力、金钱和美人,哪样?不是好东西呢?不过仿佛听说王爷还未娶妻,怕是老?王爷和王妃在九泉之下也要着急的。”
一股气?忽然涌上胸膛,顾无惑拿起手边的茶水终于喝下一口,说道:“我说了,我不会?娶妻。”
“从前是从前,”温芍如?今在秦贵妃身边待着,变得喜欢笑了,宫里的人都喜欢笑声,无事都要笑几声,她笑道,“我知道王爷从前说过的话,说什么不会?娶妻的混话,可王爷到底也不是为了我这个人才不娶的,王爷只是想有一个人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事,现下我已?经走了,王爷再找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替上去也是一样?的。”
屏风上的小?狐跟着“喵喵”叫着,好像也同意温芍的话。
顾无惑其实想说不一样?,可这句话却一下梗在喉间不说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
仅仅因?为她是温芍吗?
一团乱麻纠结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不知温芍还会?说出些什么,本是他来找温芍问清楚的,可是到了现在说不清楚的却是他。
于是他竟又犯了蠢,问她:“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这回的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温芍靠在屏风后,手上把玩着一只油润的小?玉蝉,嘴角浮出似有若无的微笑,却没有笑出声。
他果然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事,什么来问她为什么要走,其实都是顺带一嘴提的,她回去如?何?,不回去又如?何?,重要的其实是那个孩子。
若孩子在,他把他带走,那么她走不走,大?概也不是特别在意吧?
小?狐从屏风上跳下来,往里跳到温芍身边,温芍俯身把肥嘟嘟的小?狐抱起来,拨了两?下它脖颈间的金铃铛,终于笑了起来。
“孩子吗?小?狐就是我的孩子呀,”她笑着与他玩笑道,“小?狐就是我生?的,你信吗?”
她亲昵地把脸往小?狐的脸上去蹭,小?狐极喜爱她这样?的爱抚,舒服地喵喵直叫。
顾无惑后背出了冷汗。
其实她的话语和眼下场景有几分诡谲,人是不可能生?出一只猫的,顾无惑清楚得很,那只胖猫绝对不会?是他和温芍的孩子,可是心里某处却忽然有念头似野草一般地发芽狂长。
若她非要说小?狐是,那也不是不可以,那么此刻他就该走到她和小?狐身边去,与她一同抱着小?狐亲昵。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正?在顾无惑恍惚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便是崔河的声音:“我来看看姐姐家里今日有什么热闹呢?”
顾无惑还没来得及望过去,眼前忽然就闪过了一个黄白色的飞影,原来是小?狐从屏风里一下子蹿了出去,箭一样?地冲到了崔河的脚边。
与方才对待顾无惑的态度不同,此刻小?狐正?围着崔河乱转,喵喵叫着往崔河的身上蹭,有点像温芍刚刚蹭它的样?子。
“哎呦,这是谁家小肥猫?”崔河笑着小狐从地上抱起,眼神?却扫过?堂前二人。
一个在外面坐着,一个被屏风挡着。
崔河稍微心平气和了一些。
昨夜他亲眼看着温芍回府之后?,便又去喝了一回酒,早上才睡得正香,便有人急着来禀告,顾无?惑进了温芍家大门。
他一向是有眼线盯着温芍的,然而有些时候也会盯岔了,今日大抵是顾无?惑目标太大,被看了个正着,他自然是忍受不了的。
这大白天的,崔河觉得这还得了?
他进出温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便直接杀到了温府,来看看两个人在?干什么。
坐得这么远,又仿佛没什么。
崔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单看眼下,顾无?惑的面色并不好看,显然不是在?花前月下。
崔河便有些放心了。
顾无?惑是君子,让他乖乖坐在?外面就坐在?外面,崔河放荡不羁,并不会理?会温芍这一套,竟径自往屏风内走去。
小狐依在?他怀里,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趾高气扬,乖巧可人。
顾无?惑直觉,可能这猫是认人的,那为何崔河会与小狐如此亲近。
而不等他再细思,透过?屏风,顾无?惑看见崔河直接坐到了温芍身边。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脑上冲,顾无?惑的身子僵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屏风内二人。
崔河道:“小狐又重了。”
“是重了,”温芍的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外面的人影,又稍微与崔河挪开距离,便故意道,“那会儿你?抱给我时还那么小,全靠我养着才有今日。”
“可别说把你?给吃穷了,它也太胖了,姑娘家不好看。”崔河笑嘻嘻地掂了掂小狐。
温芍也去摸小狐的脑袋瓜子:“我们是姑娘,所以才要养得格外金贵些。”
“你?让它多出去跑跑,这样?才会瘦。”
“可别提了,”温芍没好气,指着它脖子上的金铃铛道,“这金铃铛我特?意找人做的,就是怕它跑远了我找不到,小狐不见我要伤心的,如果到时候再生一窝猫崽子,我更要伤心的,所以我不让它走远。”
顾无?惑听在?耳朵里,如坐针毡。
温芍先说这猫是她生的,那也就算了,这个崔河又忽然闯进来,两个人就和养女儿似的东拉西扯。
他和温芍的孩子应该是早就没了,温芍却已经在?这里和别人一起养猫了。
这个别人还是崔河,她摆在?台面上的敌人。
偏偏崔河的嘴巴坏,又调侃道:“让你?早日做外祖母还不好?”
他是无?心的浑话,却误打误撞上来,将顾无?惑迎面痛击。
温芍其实对崔河的胡言乱语是很生气的,她想立即走人,但她却并不能说什么做什么,这是秦贵妃教给她的分寸。
顾无?惑终于无?法在?忍受,他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生了铁锈的钝刀子在?割,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此刻在?这里,即便清贵如他,他觉得自己竟也像是一个乞讨的乞丐一般。
温芍看着他匆匆告辞,往外面疾步而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眸。
崔河的嘴巴也随着顾无?惑的离去而停了下来,半晌后?,他换了一副面孔。
脸上还是带笑的,冷意却令人不寒而栗,小狐最?知情识趣,立马就跳到了温芍这一边。
崔河笑问:“姐姐,你?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芍面不改色道:“听闻他的名声?,叫过?来看看。”
“昨夜看一次不够,急着今早就看第二次?”
“你?派人监视我?”
崔河笑而不语,这其实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同样?的,秦贵妃还不是派人盯着他?
他只道:“姐姐,你?可别让我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温芍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实在?是厌恶到想推开他,可是却不能够。
于是她站起身,离得崔河更远了一些,目光也冷下来:“你?成日没事做吗?”
“我想有事做,不是被你?那个好母亲压着吗?”崔河眼睛一眯,仿佛一只狐狸。
温芍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并没有半分胆怯之意。
她清楚得很,对于崔河此人敬是要有的,但怯也是一定不能有的,一旦你?露了怯,他便会欺上来。
温芍只道:“殿下这话说的,娘娘在?深宫之中,如何能干涉得了殿下行事,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自然是尊贵万分,莫再说这些让人担待不起的话了。”
她嘴上说着担待不起,神?情却一点都不惶恐。
崔河这一拳又打在?棉花上,虽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回回都能憋得难受,若说是秦贵妃等倒还好,偏偏对方?是温芍,便更让他百爪挠心似的。
可惜刚相见时他年纪尚小,否则就该直接求娶了温芍,想来秦贵妃也不能说什么,眼下要再动?这个心思,倒也不是秦贵妃不会同意,只是还需要再花费点心力了。
而温芍也已经被秦贵妃调/教过?,和从前刚出现时已很有些不同,崔河喜爱这样?的女子,不会过?分柔顺服从,但也不得不为之头疼。
他得了温芍这句话,自觉再说下去也是无?趣,便也起身离开了,也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自己一个人又在?温府里面逛了一圈儿。
这温府也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只有温芍一个人住着,来往的仆婢倒是不少,但终究都是下人,崔河觉得,若没有自己给温芍送来一只猫,她必定是还要更寂寞。
崔河在?一丛花荫下站了一会儿,随手打得那已经开了花都纷纷落下来,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气归气,闹归闹,顾无?惑那边却是不能松懈半分了,一个错眼这些人怕是就要把天给翻过?来,不过?崔河也自有自己的筹谋,他也并不很急,并且又有一计上了心头。
既然暂时还未能查出点什么,那便主动?去找顾无?惑,即便是无?法从顾无?惑那里撬出点什么,总好过?继续干等着,况且他也不是不能和顾无?惑说一些话。
一听到下人来报说崔河终于走了,温芍迫不及待,立刻便往宫里去了一趟。
等她到了宝光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今日崔仲晖倒不在?这里,崔潼也不见人影,秦贵妃正带着女儿和幼子在?用午膳。
见到温芍来了,她知道她这会儿入宫一定是有事要说,但秦贵妃一点都不急,先招呼着让温芍坐下来一同用膳。
温芍也知道秦贵妃的性子,便也只能先耐下性子来用膳,用了一半,倒也自己想通了,既然还能忍住坐下来用膳,那就表明根本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自己又有什么好急躁的呢。
午膳之后?,秦贵妃的纯仪公主又黏了上来,纯仪同温芍也是同母异父,今年才十?岁大,从小就喜欢黏着温芍,即使温芍比她要年长许多。
一直到纯仪玩累了,秦贵妃让人带着他们下去睡午觉,温芍才能与秦贵妃独处说话。
她还是把小狐带在?身边,通常都是这样?,就算是她要入宫,也舍不得把小狐放下。
温芍先把顾无?惑的事情说了,昨夜和今日一早的都说了,秦贵妃只是默默听着,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等温芍全部说完才淡淡应了一声?。
温芍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问道:“母亲?”
秦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悠悠说道:“就这些?”
“就这些?”
“还不够,这些都是他为人的正常反应,”秦贵妃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慢慢地与温芍说着话,仿佛在?聊家常,“芍儿,他还不够喜欢你?,或者说,他还远远不够爱你?。”
她的声?音很温柔和煦,但温芍听完却后?背一僵,似有一股寒气在?往上蹿。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她有些羞恼,却不敢在?秦贵妃面前表露出来,然而到底是该问出来的,因为秦贵妃也很清楚,她是不会懂的。
秦贵妃道:“你?和他之间?,曾经的一切都太快,一个低贱的小婢女,天底下美貌的女子多的是,他凭什么要对你?死心塌地?”
温芍的后?背愈发僵直,连脸上的笑几?乎都要挂不住了。
但秦贵妃的话正犹如当头棒喝,或者说挑开了她一直不愿意直视的脓包。
秦贵妃看着女儿,说道:“他对你?的情意,也仅仅只是在?乎你?的生死,愿意为了你?来北宁看一看而已。”
“那我们之后?的事……”温芍面色有些发白,“如果他不肯听我的,岂不是……”
她明显因为秦贵妃的话开始发慌了,秦贵妃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女儿的手背:“芍儿,你?再好好想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芍只能沉下心来静静思忖,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回过?味来,说道:“不仅仅是因为我,还会因为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
秦贵妃终于点了点头:“其实你?早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的,只是被我一问你?就没了主意,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凡事都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女儿明白了。”
“不过?,让他对你?更上心些,也不是一件坏事,”秦贵妃倚靠到榻上,轻轻扶了一下云鬓,“今日崔河在?的时候,你?就做得很好,就是要让他看得见摸不着,男人天性犯贱,越让他难受,他越会贴上来,看看你?到底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受,以及怎么让你?不要让他那么难受。”
“你?要让他更爱你?。”
温芍仔细听着?,眼眸开始慢慢地垂低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末了,她?才对秦贵妃说道:“母亲,女儿懂了。”
秦贵妃伸出手摸了摸她细嫩白皙的脸蛋,怜爱道:“回去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他。”
这次温芍不敢对着秦贵妃说出自己懂了,或许她?回去之后再怎么想,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做,懂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母女两个又低声细语了一阵,不免又说起了崔河来,提起他秦贵妃自然没有方才提起顾无惑时那样的好?言好?语,虽他暗中盯着?温芍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秦贵妃还?是骂了他两句。
伏在温芍脚边摇尾巴的小狐“喵喵”叫了两声,倒也不是发?脾气或者不满,但还?是听得秦贵妃火大。
“他送你?这畜生你?就那么喜欢?天天都在身边,”秦贵妃说道,“趁早扔了去。”
温芍抱起小狐:“小狐和崔河又不一样,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从小都是我养大的。”
秦贵妃也不过就是顺嘴说一句,知道她?万万不肯把猫扔掉或者送给别人养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她?平日里多加注意,私下能不见崔河就不见。
不知不觉间竟连日头?也开始西斜了,宫人来回禀说夜里崔仲晖要过来用膳,温芍不便再留,便立刻与秦贵妃告辞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