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住户路过时会好奇打量这?辆昂贵的座驾,试图窥视隐私帘背后坐着什么样的人。
她身为演员常被人打量和注视,上车时,倒也?坦然。
看得?出这?辆车孟舒淮常用,车内存放着不少他?的个人物品,烟盒、钢笔、口腔清新剂,她一坐上来就能感受到孟舒淮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有种侵犯了别?人领地的惶恐。
汽车平稳行驶,落日缓慢西沉,光影闪动,她的眼前一片橙红。
她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既因他?有几分安定,又不安。
好像只要与孟舒淮有关,她总是会出现这?样矛盾的情绪。
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想靠近,又不敢。
五十分钟以后,路上车辆明显减少,汽车很快驶入一段寂静的路。
江泠月看向窗外,依稀得?见山顶灯火煌煌,直到看见山脚下的“孟宅”二字,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孟舒淮的家。
她的不安被放大,淹没了去见他?的那一点期待,她在来之前做的那点儿心理准备,顷刻间荡然无存。
沿路上山,绿林深处隐隐透出山顶的热闹,几分局促从心底而生,久久难平。
下了车,她突然对古时候那些大户人家有了清晰的认知。
古典华美的中式园林一眼望不到边际,层楼叠榭,雕梁画栋。
主?院奢华大气,檐下麒麟瑞兽纳福镇宅,佳木茏葱,奇花熌灼,廊下碧潭幽幽,莲叶层叠,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管家引着她穿过园中游廊,庭院深处语笑喧阗,她强装着镇定,跟着进了生日宴所在的花园。
宾客已至,江泠月一眼望过去园中全是陌生面孔,再看众人盛装华服,她一垂眼,瞧见自己?这?条深蓝色针织连衣裙和平底芭蕾舞单鞋,莫名又添几分拘谨。
有人往入口处看过来,偏头问管家她的身份,不等作答,孟清漪从室内跑出来,大声?喊她:“泠泠阿姨。”
她闻声?回?神,笑着蹲下身迎接。
小?姑娘一头扎进她怀里,蹦蹦跳跳难掩兴奋。
她半拥着孟清漪,高兴祝她生日快乐,又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问她喜不喜欢。
孟清漪瞧着那对精致的发卡,脆生生说:“喜欢。”又欢喜道:“泠泠阿姨帮清漪戴上。”
江泠月从盒子里拿出发卡,好奇问她:“怎么清漪突然喊我?泠泠阿姨了?”
孟清漪想了想,说:“是叔叔让我?这?么叫的。”
“是吗?”她很疑惑。
孟清漪点点头,一脸懵懂望着她说:“叔叔说你年?纪大了,不能叫姐姐,要叫阿姨。”
江泠月手上动作一顿,忽地笑出来,谁能有他?年?纪大?
孟清漪这?一声?“泠泠阿姨”喊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祁砚跟着从室内出来,远远招呼:“小?泠泠,你也?来了。”
江泠月站起?身,客气喊他?:“祁先生。”
祁砚蹙眉,“瞧你跟我?见外的,叫我?祁砚就好了。”
祁砚弯腰抱起?孟清漪,回?身问她:“顾越宁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她应声?点了点头。
祁砚了解孟舒淮,自然也?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他?笑了笑说:“来,我?带你逛逛。”
进门时的尴尬被叔侄二人巧妙化解,江泠月心里尤为感激,因此她跟上去的步伐也?变得?干脆轻快。
祁砚说:“今天来给清漪过生日的大部分都是家里的亲戚,还有一些是我?干爹和澜姐的朋友,你不认识没关系,跟着我?就好。”
“好。”江泠月松了口气,冲祁砚笑得?清甜。
天色渐晚,园内花繁叶茂,宫灯摇曳,照得?园中碧水粼粼,花娇,人也?美。
祁砚带着江泠月往人群中间走,一个清亮女声?喊住他?。
“祁砚。”
祁砚侧首,看见孟舒澜和程静儿等人,他?收回?视线冲江泠月介绍:“那是澜姐,清漪的妈妈,过来打声?招呼吧。”
江泠月轻声?应下,心里却是莫名紧张,眼前人和孟舒淮在某一些角度上非常相似,骨相清绝的冷面美人,当她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睨着你的时候,很难有人能保持镇定。
孟舒澜的视线落在江泠月身上,一些直白的打量,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也?难怪这?二人是姐弟,打量人的目光都如出一辙。
孟舒澜手里端着杯香槟,笑着问祁砚:“这?是你朋友?不给姐姐介绍介绍?”
祁砚看着江泠月 ,示意她自我?介绍。
她会意,看向孟舒澜,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说:“澜姐好,我?叫江泠月,是祁砚和清漪的朋友。”
“清漪的朋友?”
祁砚怀中的小?人儿接话?:“是我?的泠泠阿姨。”
守在一旁的陈阿姨上前为孟舒澜解释了之前乐园的事?情,听完之后,孟舒澜看她的目光才又柔和许多。
她招呼江泠月随便?看随便?玩,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她,江泠月客气应下,忽地听孟舒澜身边的人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程静儿骤然发问,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泠月身上。
她以为那晚光线太暗,程静儿应该对她没有印象,突然这?么问,她说见过与没见过好像都很尴尬。
好在有人远远喊了声?“静儿”,众人注意力被分散,她这?尴尬的问题也?跟着揭了过去。
她跟着声?音回?头,在花园入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林依然。
江泠月和祁砚站在一起?,很难不被林依然看见。
林依然穿一条银色闪片吊带裙,走路带风,路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一双细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她没说话?,只是冲林依然笑了笑,而后抬手拉了拉祁砚衣摆,祁砚便?将孟清漪交给陈阿姨,带着她离开了孟舒澜的视线。
走开后,祁砚问她怎么了。
她很难将自己?和林依然的事?情说得?清楚,只说:“我?在剧院是她的替身。”
替身这?个词,很微妙。
祁砚听了惊讶,“你给她当替身?”
江泠月点点头。
祁砚忽地笑出来,嘲讽道:“你们剧院的人是不是都眼瞎啊?你给她当替身?她给你当替身还差不多吧!”
江泠月小?心看往身后,“你小?声?点儿。”
祁砚笑着问:“你知道她今天来干嘛的吗?”
她疑惑:“干嘛?”
祁砚虚扶着她肩膀,带着她转身朝人群看过去,他?稍稍俯身凑近她,低声?问:“你想看她怎么跟澜姐攀关系吗?”
她突然想起?陈墨礼之前跟她说过那些话?,这?么一看,林依然极有可能已经成了凯星的弃子。
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突然被雪藏,想必很难接受这?个结果,这?才要想法结交权贵,给自己?找另一座靠山。
看着林依然殷勤往孟舒澜身边贴,祁砚问她:“精彩吗?”
她没办法像祁砚一样嘲讽,因为她在几天前也?正在经历同?样的煎熬,祁砚和她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她淡然笑一笑,提议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祁砚转身带她往另一条小?路走,问她:“今天是来见二哥的?”
江泠月被问住了,愣了愣反问:“不是来给清漪过生日的吗?”
祁砚看着她笑,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园子里有片茂盛的粉蔷薇,祁砚带着她散步走过去,说:“干妈喜欢蔷薇,二哥就费心思搜罗了些上好的品种精心养护着,除了寒冬腊月稍差些,这?些花可是长盛不衰。”
她能看得?出来孟舒淮对家里人很用心,便?又说:“孟先生拳拳孝心,卢女士应该很开心。”
祁砚听她这?话?,忽地低低笑出声?来,看着她说:“小?泠泠,你跟我?二哥太生疏了,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
他?省去了一个“你”字。
“是吗?”
江泠月一愣,没太明白祁砚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孟先生看上去很威严,应该很少有人会对他?不客气吧?”
祁砚转了个身倒退着走,边走边说:“那你可就想错了。”
“你别?看我?二哥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不少。”
他?停住脚步,凑近江泠月低声?道:“但就是因为被太多投怀送抱的女人耽误了,我?二哥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呢。”
话?说完,他?还朝江泠月眨了眨眼睛,让本就一头雾水的她更加云里雾里。
祁砚直起?腰来,“你先在这?儿转转,我?进去拿个东西,一会儿来找你。”
她点点头,目送祁砚穿过海棠门进了右手边的宅子。
人生地不熟,她怕迷路不敢乱走,只好顺着这?蔷薇丛中的小?路转转,赏赏花打发时间。
她出生在江南,见过不少精妙绝伦的园林,但今日进了孟家,依然感觉震撼。
如此奢美之地,竟然是孟舒淮的家。
惊讶之余,反而是安心。
大概是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她对遥不可及的事?情总是放弃得?很快。
垂眸出神时,她忽地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喊:“舒淮。”
她匆匆回?头,没看见蔷薇园里有人,再一听声?音,似乎是从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
孟舒淮一贯沉冷的声?音稍稍柔和,正出声?问:“妈找我?有事??”
她无意偷听,想转身离开却又在下一秒顿住脚步。
只因卢雅君在问:“听说你提前回?国是为了帮一位江小?姐的忙?”
“是精品店那位江小?姐?”
其实卢雅君的问话并没有掺杂太多个人情绪, 只?是很平和地在问。
江泠月也知?道,她本不该留在这里听母子俩谈话,但孟舒淮于她, 像一团迷雾,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孟舒淮怎么回答。
也许是颔首, 也许是轻声应,江泠月并没?有听到孟舒淮的声音,但卢雅君却在问:“帮她的理由呢?”
孟舒淮还是没有应声。
卢雅君面色沉凝, 声音沉缓:“你姐姐还带着静儿在外头等你呢,静儿若是知?道你为了别的女孩子提前回国,她该如何想?你姐姐该如何想?”
“妈不干涉你的私人问题,但咱们?孟家人做事不能不顾体面, 静儿还在和你来往, 你便不能做那?得陇望蜀之事。”
“您想多了。”
孟舒淮终于开口:“江小姐曾在乐园里帮过?清漪, 我帮她,只?是为了还她人情。”
话音落, 园子里跟着沉寂一瞬。
远处还有人声嘈杂,但江泠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世界变得很安静, 也很孤寂。
知?道答案了,她该安定了, 却也更失落了。
唯一的体面, 是她此时还没?有泥足深陷,还来得及抽身。
“泠泠阿姨。”
甜甜一声呼唤, 祁砚抱着孟清漪走进来,他?看江泠月独自站在花丛中, 忽地开口问清漪:“清漪,泠泠阿姨今天?是不是特别漂亮?”
孟清漪重重点?头,“泠泠阿姨最漂亮!”说完又拍拍祁砚肩膀,“叔叔放我下?来,我要和泠泠阿姨玩。”
她能听到孟舒淮说话,孟舒淮自然也能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既然都知?道了,那?也好。
江泠月黯淡的眸子重新被点?亮,她上前牵住孟清漪,问她要带自己去哪里玩。
孟清漪兴致高涨,拉着她就?往园外走,只?是才没?走几步,江泠月就?在门口见着母子二人。
抬眸对?上孟舒淮的视线,江泠月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很巧,孟舒淮今天?也穿一身深蓝,内搭白?衬衫,脖颈冷白?修长,领口微敞,依稀得见锁骨微凸,有种?克制的性感。
孟舒淮迈步上前,大长腿带动周围空气流动,一点?凉风袭身,冷厉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让她不安。
她小声招呼:“孟先生,卢女士。”
孟舒淮眸色阴沉,正面无表情睨着她。
她回避着孟舒淮的视线,看向卢雅君清甜一笑。
蔷薇园的女主人笑着迎上前,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亲和,江泠月不禁好奇,怎么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冷?
卢雅君看江泠月时,双眸明亮,丝毫不掩饰她的“爱美之心”。
她拉着江泠月与她寒暄:“真是巧了,没?想到你和清漪还有这般缘分,清漪可是好长时间没?带过?朋友来家里了,你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常来。”
祁砚跟上来,好奇问:“原来干妈也认识泠泠?”
卢雅君笑道:“之前见过?一次。”
孟舒淮依旧阴沉着张脸,江泠月压根儿没?敢往他?那?边看。
孟清漪眼见着几人有围在一起说话的趋势,立马拽着江泠月要往外走。
“泠泠阿姨跟我来。”
江泠月抱歉看向卢雅君,她摆摆手,嘱咐清漪照顾好她的“泠泠阿姨”,江泠月这才从?孟舒淮咄咄逼人的气场里逃脱。
落日不见踪影,夜色缓慢沉下?来,江泠月陪着孟清漪在园子里玩捉迷藏,心里的阴云被小姑娘欢乐的笑声一点?点?驱散。
生日宴开始,陈阿姨带着孟清漪去宴会厅,江泠月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进去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
这园子像是专门为了宴会修造,室外景观多用低矮的花木,山石造景少,只?引一条清涧从?园中穿过?,缓缓往下?汇入莲池,小桥流水,碧树繁花,置身园中只?觉赏心悦目。
宴会厅三面通透,一窗一景,室内以孟清漪的喜好做了蓝白?主题装饰,白?桔梗和蓝鸢尾都是当天?空运到北城,花瓣还鲜嫩着,簇簇娇艳。
生日宴上宾客众多,祁砚和孟舒淮都在应酬的队伍当中,小寿星也被众星捧月着,无人注意到她。
程静儿一直站在孟舒淮身侧,厅内众人似乎也都默认他?们?关系紧密,她别开视线,看向夜色里水墨般的园林。
她竟然在这时候怀念和孟舒淮在乐园里的那?一天?,她那?时候不知?道,以为孟舒淮和她的距离不会太遥远。
她可以肆意对?他?笑,他?的视线也会偶尔专注于自己,不像现在,他?在人群里熠熠闪耀,从?未注意到她。
这时候想起来,原来那?一天?如此美好,竟像童话一样不真实。
孟舒淮的父亲姗姗来迟,带着一屋子人祝孟清漪生日快乐,宴会冗长枯燥,大人们?热衷于社交,小姑娘却疲于应对?众人,已经在陈阿姨怀里昏昏欲睡。
江泠月没?什?么胃口,独自坐了许久之后?起身走出了宴会厅。
宾客都在室内欢聚,室外花园只?有几位阿姨在清理长桌上的冷餐。
她站在清溪边,听风吹动远处梧桐叶沙沙,身边流水潺潺。
包里还放着未送出的礼物,她在发愁,应该怎么和孟舒淮单独见面。
“江小姐。”
温和的声音,她匆匆回头,是崔琦。
她霎时松了口气,迎上前问他?:“是孟先生让你来找我的吗?”
崔琦颔首,“江小姐跟我来。”
她跟着崔琦离开了生日宴所在花园,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庭院更深处去。
崔琦说:“园子比较大,江小姐如果迷路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应下?,跟着崔琦七拐八拐,不知?要去向何方。
崔琦边走边向她介绍说:“景山三园四楼十二亭台,生日宴所在的位置叫宁园,是董事长和夫人的住所;西北方向有所棠园,如今是孟老先生居住,东北方向是兰园,已空置许久。”
“另有流霜楼、疏影楼、丹桂楼、前面那?栋楼是孟总在景山的住所,叫月华楼。”
“月华楼?”
江泠月轻轻笑起来,她只?要听见与月亮相关的事物,总是会感觉开心。
“崔总助是特地说给我听的吗?”
崔琦笑着接话:“如果江小姐听了觉得开心的话,那?就?是特意的。”
江泠月唇角的笑意未减,她语调轻快地问:“崔总助一定很得孟先生器重吧?”
崔琦谦逊道:“孟总向来只?看工作能力。”
江泠月低声一笑,又说:“可我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再来这里,崔总助白?白?介绍了一番。”
崔琦听了笑道:“怎会呢?”
穿过?月洞门,崔琦停下?脚步说:“孟总在里面等江小姐,我只?送到这里,江小姐沿路走过?去就?好。”
江泠月点?点?头,目送崔琦转身离开。
眼前的路被竹林掩映,几分曲折,一眼看不到尽头,她没?多想,顺着幽径一路往深处去。
月华楼的灯光零零散散透过?竹林,让她有种?探索秘境的新奇感,心中隐生期待。
她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管住自己的心,哪怕她知?道孟舒淮帮她只?是为了还人情,她依旧会期待与他?见面。
走出竹林,视野才刚刚开阔,江泠月的脚步却突然顿住,再也无法往前。
月华楼下?的灯光不算太亮,却足以让林依然那?条闪片裙在夜色里闪动微光。
她轻轻喊了一声二哥,柔柔弱弱靠向孟舒淮,我见犹怜的模样,应该很难让人拒绝。
江泠月的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孟舒淮隔着薄弱夜色遥遥看过?来。
头顶宫灯为他?周身镀了层薄薄的金,本是耀眼的人,看她的那?双眼眸却黯淡到毫无光彩。
她知?道,孟舒淮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眼神。
她心中一慌,竟匆匆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她很抱歉打?扰到他?们?。
她迅速转身离开,毫无目的在园子里奔走,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逃跑。
可这园中树林太多,路又太长太绕,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她不想给崔琦打?电话,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撞见刚才那?一幕的尴尬。
祁砚傍晚才跟她讲过?“投怀送抱”的故事,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亲眼所见。
她出神地想,林依然不是程静儿的朋友吗?她们?看起来关系那?么好,林依然竟然会背着程静儿刻意接近孟舒淮。
难不成?是巴结孟舒澜不成??
走得有些累了,她靠在一块太湖石旁缓气。
许是她喘气声音太重,这寂静的园子里竟然有个沉厚的声音在问:“谁在那?里?”
江泠月心中略惊,既怕打?扰到别人,又怕被声音的主人当成?坏人,考虑再三,她只?好循着光亮走了出去。
拾阶而上,她来到垂花门后?,视野骤然开阔。
她停住脚步怔愣一瞬,她确实很难想象,在这密林深处竟然还别有洞天?。
这园中草木苍翠,绿菊粉蔷点?缀其间,亭台水榭掩在青藤阔叶之后?,大片荷塘于夜色里粼粼闪动波光。
她走近前,顺着水上栈道来到荷塘上方的凉亭。
一位老先生端坐其中,桌上一杯清茶正袅袅升腾轻雾,亭下?竹帘随风轻轻晃动,送来水面莲叶清香。
她温声道歉:“方才见园中景致特别,便独自沿途观赏,没?想到就?这么迷了路,扰了老先生清静,实在抱歉。”
孟老爷子略抬手,示意江泠月坐。
他?望着眼前人,温和道:“不扰。”
江泠月怔怔站着,借着亭中宫灯看到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她忽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老先生就?是孟舒淮的爷爷。
“怎么不坐?”
孟老爷子取着茶盘里的紫砂壶给江泠月倒茶,她心生惶恐,应声坐在了老爷子对?面。
她双手接过?茶杯,道一声谢谢,却也好奇问:“老先生怎么独自在此赏景?”
孟老爷子轻轻笑道:“这不等来了有缘人?”
江泠月面上一红,心中顿生羞愧。
她明明是为了躲人才逃到了这里,哪是什?么赏景?
她放下?茶杯,坦诚道:“其实晚辈并不是赏景迷了路。”
孟老爷子安静看着她,在等她下?一句话。
她说:“是为了逃避格格不入的尴尬。”
孟老爷子温和笑起来,说:“巧了,我也是。”
江泠月怔愣一瞬,而后?双眼弯弯,跟着笑得欢畅。
“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江泠月。”
老爷子抬首看着天?边弯月,赞道:“好名字。”
他?重新给江泠月换了杯茶,笑说:“美景,好茶,有缘人,这时候谁能分得清谁和谁格格不入?”
这言下?之意便是,热闹不一定非要与自己有关,热衷于社交应酬的人也无缘欣赏到此刻的美景。
随遇而安,怡然自得,有如此心境,多少烦心事应该都能想通了。
孟舒淮身边本就?拥挤,她又何必非要强求一个位置?
江泠月饮了口茶,由衷笑道:“很高兴能和老先生相遇。”
孟老爷子看着她问:“因何高兴?”
她答:“因为老先生有点?像我的外公?。”
“我的外公?是位文人,学识渊博,品貌端方,写得一手受人追捧的好字。小时候我总是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外公?三两句话就?能替我解惑,有拨云见日之效。”
孟老爷子却道:“可我方才并没?有替你解惑。”
她又笑:“这世上复杂的问题很多,大部分的问题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能坦然相对?,畅所欲言,就?是自我开解,豁然开朗的过?程。”
“刚才和老先生这几句对?话,便是这样一个过?程。”
老爷子轻笑:“你年纪不大,见解倒是颇多。”
她也笑笑:“演员嘛,总是需要领悟力。”
孟老爷子和她闲话,她便也聊起在剧院的事情。
不多时,有人顺着水上栈道找过?来,老爷子喊了声老张,江泠月起身笑脸相迎,也看到了跟在张伯身后?的崔琦。
张伯进亭打?趣:“我说老先生今夜怎么迟迟未归,原来是有人陪着喝茶。”
老爷子跟江泠月介绍:“这位你叫他?张伯就?好。”
她笑着喊了声张伯,视线却看向崔琦。
崔琦朝孟老爷子道歉,说有事需要带她离开,孟老爷子知?道天?色已晚,也起身说,今夜未完的话改日再叙。
江泠月向老爷子告别,跟着崔琦出了棠园。
她一直走在崔琦身后?,默不作声。
崔琦试图开口解释:“孟总并不知?道林小姐跟了过?去,也根本不认识林小姐。”
“我知?道。”
江泠月笑得轻松,好像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她越是这样,崔琦心里就?越慌。
他?跟在孟舒淮身边整整五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性,身居高位又一贯温文尔雅的人,极少会因为谁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
可刚才他?带着程静儿一起来月华楼,还没?走近就?先感受到孟总身上骇人的戾气,很显然,他?这位上司正处在愤怒的情绪之中。
再一看到林依然在场,他?也不难想象刚才发生过?什?么。
若是刚好让江小姐撞上那?样的场面,再是教养好的人,也难免恼火。
毕竟这两人好不容易才能单独见一次面,结果一句话没?说上就?被人搅得不欢而散,也难怪孟总要打?电话让他?带着程静儿过?去。
以往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可没?有如此不体面的后?果。
这对?好闺蜜再见面已是貌合神离,程静儿方才完全是咬着牙才能保持微笑。
不过?他?丝毫不关心程静儿如何对?待林依然,他?只?知?道孟总今晚要是再见不到江小姐,他?这工作怕是也不用做了。
江泠月跟着崔琦进了月华楼,这座小楼的外观古色古香,内部却是极简的现代风,家居装饰多是灰白?色系,线条冷硬,空旷整洁,一看就?是孟舒淮会喜欢的风格。
客厅背后?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崔琦走到料理台给她倒了杯水,她客气说了声谢谢,又看他?从?柜子里翻出来几粒药片,她好奇问:“谁生病了吗?”
崔琦略颔首,说:“孟总今天?一整天?都不太舒服。”
他?把药摆好,嘱咐道:“我把药放在这里,一会儿还要麻烦江小姐提醒孟总吃药。”
“好。”
她应下?之后?,崔琦便带上门走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孟舒淮现在在哪里。
她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便试探着喊了一声:“孟先生?”
这月华楼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大着胆子往楼梯的方向过?去,又喊了一声:“孟舒淮?”
这回终于有人应答。
“上来。”
江泠月有些拿不定主意, 觉得自己直接上楼有点不太礼貌。
但听孟舒淮刚才的声音确实不如往日清亮,她又怀疑是不是孟舒淮身体不适不方便下楼。
她摇摆再三,最后还是捧着料理台上的药片迈上了台阶。
这楼上被一条走廊分隔成两片区域, 右手边空出来一片会客厅,再往里是半开放的书房和?阳台。
左手边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往后?是Z字型的回廊, 孟舒淮的卧室应该就在那里。
江泠月往钢琴边上走了几步,试探着往里问?了句:“你还好吗?我在外面等?你吗?”
里面的人却?直接道:“进来。”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药片,想起那句经?典名言。
来都来了。
江泠月迈步走进回廊, 眼前两扇深灰色的对?开门此?时正虚掩着,门缝里一片黑暗,仿若猎食的野兽张着深渊大口?。
她轻轻推门,室内并没有开灯。
眼前的房间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窗帘未合, 几面落地窗透着室外的光, 里侧浴室门开着,散着一点湿热的水汽。
她进来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孟舒淮, 是听他说话了,她才在黑暗里分辨出他的方位。
落地窗与落地窗的连接处有一小片墙体, 阴影处摆放了一张单人沙发, 一旁落地灯没开,灯下边几上还摞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孟舒淮就靠在沙发上, 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着, 只能依稀得见?他单手扶额的轮廓,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