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澜有些?不耐烦,但仍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说:“他昨晚不太舒服, 应该早早就睡下了,晚些?时候你再联系试试看吧,我要上飞机了, 回头再说?。”
程静儿依依不舍同她告别,还约好了去南城找她打高尔夫。
孟舒澜挂了电话,助理张晓露给她递上了一杯espresso。
孟舒澜接过,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果真是怯懦难当大任。”
张晓露站在她身侧, 低声?说?:“昨晚孟总自己开车出了一趟门。”
孟舒澜看?她, “大半夜他出去干嘛?”
张晓露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孟舒澜脸上才终于显露一点笑意。
她饮了一口咖啡, 笑道:“我给他挑的,自然没有他自己挑的好用。”
江泠月隔天到?剧院, 陈墨礼替她请了两位老师, 一位是新的编舞老师,另一位是之前见过的昆曲老师。
三人碰面, 主要是为了讨论角色, 增加理解,再说?说?编舞和戏曲表现的想法。
如今的剧本已经和林依然那版大相径庭, 说?是两出戏也不为过,所以江泠月在之前的那些?表演经验统统都?用不上, 还得重新去理解人物和剧情。
午休的时候江泠月找到?陈墨礼闲聊,问?了问?他这?边的进?展。
他目前的班底还未完善,除了演员以外,舞台设计,造型设计,道具制作?,灯光,音效,统筹组的人员都?还没有确定?,不说?演出,就连排练都?是遥遥无期。
不过陈墨礼却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你放心好了,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江泠月不禁疑惑:“你这?么有自信会比之前更好?”
这?林依然虽然难伺候,但她好歹带来了充足的资金,也有一定?的号召力,剧组一直运行的比较顺利,演出期间的宣传也能及时跟上,只是口碑参差不齐,很难说?是好是坏。
江泠月不太有信心,陈墨礼却胸有成竹道:“当然,已经有好消息传来了。”
“什么好消息?”
一向在她面前憋不住话的陈墨礼竟然故作?神秘,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尘埃落定?之后你自然会知道。”
江泠月虽然好奇,但她也知道自己没必要跟着瞎操心,眼下专注剧本才是正经事。
午休结束时乔依给她来了电话,问?她是不是跟季明晟闹掰了。
她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乔依说?:“我刚才看?到?有个女的挽着他进?了我们对面门店,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他家里就一个大哥,总不能是什么表姐表妹的吧?他这?么快就交新女朋友了?”
江泠月觉得好笑,“季明晟交不交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依啧啧称奇:“他竟然舍得放弃你?你俩真是闹掰了?顾越宁的事情他真的一点儿没帮忙?”
“我不需要他帮忙。”
“那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乔依提醒过她不要和孟舒淮多来往,所以在此之前她从未提过孟舒淮帮她的事。
她一时沉默着没说?话,乔依立马就反应过来不对劲,“莫不是有什么神秘大佬暗中帮忙?”
其?实江泠月的戏演得很好,却偏偏不会骗人。
被乔依这?么一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监视了,心虚看?了看?四周,竟然隔空红了脸。
“不是吧?”乔依惊道:“被我说?中了?”
她不怀好意笑起来,“那让我猜猜,这?个神秘大佬是不是姓孟?”
没有反驳,沉默就是应答。
已经被乔依猜中,江泠月还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最?后拼命为自己找借口无果,她只好逃避,匆匆说?:“回头再聊,编舞老师叫我了。”
乔依不肯她挂电话,非要让她说?个所以然来,“那你今晚来找我。”
“今晚不行。”她想起来和孟舒淮的约定?,“等我有空再慢慢跟你解释。”
木已成舟,什么时候解释都?不晚。
挂了电话,她重新回到?工作?的角色当中,三个人拿着剧本研读,一下午的讨论和解构,她们的进?展也很喜人。
结束时她看?了眼时间,正好五点。
手?机恰好在这?时候震亮,她第一次见这?个号码,却无比笃定?这?一串简单好记的数字背后是孟舒淮的声?音。
她接起来,听他清润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在后门。”
她藏不住声?音里的雀跃,像流连繁花丛中的小鸟啁啾,蹦来跳去,溢出欢快的语调。
并不冷静的步伐带着藕荷色裙摆翻飞,晚风轻轻托起她的翅膀,带着她飞去那个人的身边。
天色渐晚,车内开着阅读灯,隔着忙碌的车流,江泠月依稀得见孟舒淮低垂眉眼处理工作?的认真模样。
她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候感受到?命中注定?的奇妙,怎么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会正好看?过来。
星球不停旋转,世界如此匆忙,对视的那瞬间,时间也忘记要往前走,她和他好像就定?格于此,隔着重重浮华与人声?鼎沸。
她顺应自己的心意往前走,打破静止的束缚,他的面容重回生动,眼神依旧温柔。
车门打开,她收好裙摆坐进?去,车内恒温,让他身上的香气烘出一丝暖意,熨帖人心,一拂秋夜的寒。
她侧身转向他,“等很久了吗?”
一只手?轻抚过脸颊,将她鬓边几缕凌乱的发绕至耳后,纤白.精巧的耳朵就这?么发了红,圆润的耳垂好像要顺着地?心引力滴出血来。
实在可爱。
他收回手?,“刚到?。”
她的视线顺着孟舒淮的手?看?过去,午夜蓝的高定?西服,珍珠白的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深色格纹领带打着干净漂亮的半温莎结。
清冷又禁欲的优雅绅士,和昨夜把她压在床上吻到?喘不过气的那个人好像毫无关联。
耳边阵阵酥痒还未消退,她强装镇定?低头翻包找药贴帮他换,仔细确认两遍之后,她忽地?转向他,“我今天出门换了包,忘记带药贴了,怎么办?”
孟舒淮微微侧首,视线略有打量。
小姑娘薄薄的脸皮不会说?谎,那层樱粉上浮时,她的眼眸也氤氲出水光,清澈坦荡的样子,不惧他的打量。
“药店能买吗?”
她点头,“但得去大一点的药店。”
“那晚点去你家。”
江泠月呼吸一滞,又听他说?:“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什么礼尚往来?
难不成是她去过他家,他也要去一次她家?
唇边忽地?绽开笑容,短促的笑意荡漾开,她望住他,“孟舒淮,你是不是幼稚?”
话说?完,她急急捂嘴,觉得自己语出惊人的程度好像跟孟舒淮不分伯仲。
正暗暗心惊,眼前人却用他深潭似的眸子将她盯住,“你不觉得这?样正好么?”
她不解:“什么正好?”
孟舒淮喉结微动,唇角带笑,“省得我送你回家还得费心找理由上楼坐坐。”
江泠月听这?话笑得眉眼弯弯,随即塌下腰,单手?撑在中间扶手?,靠近他,低声?:“所以你昨晚是想上楼坐坐?”
娇俏的人正双眼莹莹仰望着他,温热气息丝绸般抚过他手?背,粉润的唇扬起弯月似的弧度,呼吸起伏间,好像有无数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被眼前人蛊惑到?。
他扬唇一笑:“昨晚要是上了楼,应该就很难下来了。”
江泠月笑不出来了。
什么薄情冷漠,不苟言笑,这?都?是刻板印象!刻板印象!
她抿住唇,匆匆别开视线去看?窗外,莫名觉得车内缺氧,却又不敢用力呼吸,在顷刻间涨红了一张脸。
她的手?上传来一点微凉坚硬的触感,她垂眸,孟舒淮正将一颗话梅糖往她手?心里塞。
心脏怦怦直跳,她大着胆子抓住孟舒淮正在塞糖的手?指,中指和无名指都?被她攥在掌心,交握处透着一点血色的粉,白到?纤尘不染的手?指被她胡乱这?么一攥,无端端生出些?许旖旎之色,她又急急松开。
孟舒淮的手?却没有收回,依恋着,像八爪鱼张开触手?,将她缠绕,包裹。
他的掌心滚烫,好像要将那颗话梅糖生生融化。
她制造的意外,触发他的蓄谋已久。
她回握着,与他手?牵手?,一直到?目的地?,停下车,他们才短暂分开。
“我们现在去哪里?”
像是有磁力般,江泠月自动走到?孟舒淮身边,她清楚自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每一次与他亲近,她都?想要再近一点。
而她的主动总是会取悦到?孟舒淮,他的手?往下,牵住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孟舒淮带着她往前,身体先她半步,江泠月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上。
她好喜欢和孟舒淮牵手?。
牵手?于她而言,是一个比挽手?臂和搂腰都?更为亲密的动作?,挽住他或是被他搂住腰,在她看?来是男女之间一种具像化的归属关系。
她属于他,他拥有她。
这?样的关系也许会掺杂情感以外的什么,但牵手?不会。
手?牵手?的动作?需要占据人类日常生活中最?常使用的部位,需要掌心扣着掌心,手?指勾着手?指,是亲密关系里最?纯粹最?美好的表达。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可以和孟舒淮手?牵手?去到?一切想去的地?方,可以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是什么?
是比喜欢更为浓烈的感情吗?
她开始迷乱。
孟舒淮将她带到?市中心一家非常有名的空中花园餐厅,她以前在社交软件上刷到?过,令人咋舌的高消费,让人望而却步。
古典欧式的建筑风格,圆形玻璃穹顶兼顾白天采光和夜晚赏景。
迎面而来兰花幽香,江泠月进?门就被各色娇艳的花包围,一眼惊艳。
餐厅灯光昏暗,仅靠桌面烛光和穹顶正下方那棵榕树上悬挂的灯珠照明,小提琴乐手?伫立榕树下,悠扬琴声?如水流淌,浪漫到?了极致。
侍应生上前引着他们走到?窗边,整座北城都?在她脚下,霓虹漫天,尽览繁华。
“我会不会穿得太随意了。”江泠月落座后说?。
餐厅里来往的食客都?装扮精致,她虽然穿着一条藕荷色缎面连衣裙,但却披了一件薄薄的开衫,脚下还踩着一双平底鞋。
孟舒淮坐在她对面,看?过来的目光映缀桌面跳跃的烛火,格外生动,柔和。
他唇边有笑,淡淡地?说?:“吃饭睡觉这?种事本来就是用来放松的,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只想天天穿睡衣。”
江泠月惊讶,但更多的是欢喜。
她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孟舒淮待人热情与疏离,仅仅是取决于他愿不愿意。
他愿意将他更柔和的一面展现给自己,那在他眼中,她一定?是不一样的吧?不然他怎么会施展魔法,仅用一句话就驱散她的拘谨?
她笑意盈盈。
这?一顿饭吃得轻松愉悦,结束时,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来洗手?间是为了补妆,可当她把口红拿在手?中时,竟然想起孟舒淮那句“你还欠我两次”。
她怔怔地?想,她的期待需要用口红掩饰吗?
几分思忖,她将口红收好,还用漱口水清洁了口腔,最?后抹上透明唇膏走了出去。
餐厅原本有个向外延伸的空中露台,但时值晚秋,夜里风大便没有开放。
她走回去,孟舒淮已经起身等在桌边,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无数关注视线。
也许是餐厅氛围太好,也许是光线不够明亮,她心里那些?暧昧的情思开始蠢动,胆子也变大。
她上前,迎着孟舒淮专一的注视,主动交出手?,钻进?他温厚的掌心,私心与他十指紧扣。
孟舒淮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手?背,片刻酥痒,却让她麻了半边身子。
路过电梯,孟舒淮的脚步突然换了个方向。
她不知道孟舒淮要将她带去哪里,但她从不忧虑,因为她和孟舒淮在一起就会无比安心。
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秋风吹进?来,卷起她的长发,穿过一段漆黑的甬道之后,视野骤然开阔。
北城的繁华在她眼前尽现,远处的霓虹在夜雾中朦胧,虚化成点点光斑,仿若天边繁星熠熠闪耀。
忙碌的车流在脚下汇集成多彩的线,楼宇重叠之间,闪烁的显示屏正在多方位叙述这?座城市的繁荣与热闹。
夜风吹拂她的裙摆,孟舒淮拉她进?怀中。
“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江泠月依偎在他胸膛,仰起脸对上那双映缀灯火的眼眸,他们的呼吸那么近,近到?,她只需要踮踮脚就可以同他接吻。
但她还是稳住了心神,问?:“为什么?”
孟舒淮松开了怀抱,握住她肩膀让她转身,林立的高楼阻碍视线,唯独眼前的锦绣大道宽敞通畅,随车流一直延伸到?天边。
那轮弯月就高高悬挂在那里,在路的尽头。
薄云笼着她,如丝般将她缠绕,银辉半隐半显,羞羞赧赧像蒙着面纱的少女。她如此皎洁,柔美,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安静俯瞰这?世间的精彩纷呈。
繁华里唯一一抹清辉,江泠月望向她时,竟然会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带她来看?月亮。
脖子上蓦地?传来一瞬冰凉,她匆匆抬手?抚摸,触到?宝石的坚硬。
她转身,打断了孟舒淮正在为她佩戴项链的动作?。
他索性?收回手?,将项链放在了她掌心。
“偶然看?到?,觉得很衬你。”
他声?音轻缓,像耳语般温柔。
掌心安静躺着一条满钻项链,中间坠着一颗菱形白钻,像四芒星,纯净又璀璨,光芒胜过天边耀眼的星辰。
孟舒淮的目光温柔包围着眼前怔怔出神的小姑娘,晚风凌乱她的发,那纤长的眼睫也跟着轻颤,连鼻尖和唇都?被吹得发红,可再等她抬眼,更红的,是那双柔润的眼眸。
水雾氤氲的眼睛热切望向他,浓烈的情绪在她眸中翻涌,红唇翕张,她喊他的名字。
“孟舒淮。”
江泠月不知道她这?双清澈的眼睛对孟舒淮来说?有多么大的杀伤力,能够让他在剧院后台那样昏暗的环境之下,一眼记住她的模样。
他那时候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只觉得在灯下跳舞的人哭得很美,而现在,他不想她再流泪。
“别哭,傻姑娘。”
“对不起,我......”
江泠月匆匆垂眼,浓长眼睫频频煽动,试图通过眨眼缓解此刻的情绪。
她低垂着眼眸,小声?说?:“我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
“喜欢吗?”
她点头。
孟舒淮捡起她掌心的项链,手?执两端绕至她颈后扣上。
靠近她耳边时,他低声?哄她:“月亮就该被星星环绕着,对吗?”
“我的月亮。”
灼热气息擦过耳廓,一阵强烈的酥麻感瞬间将她麻痹,他在她脸侧印下一吻,低醇的嗓音像电流迅速穿过耳朵。
“今晚你说?了两次对不起。”
他的唇贴上时,她的热泪终于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耳朵,再沁入发丝消失不见。
她的神思已游离在身体之外,她被孟舒淮拥抱着,被孟舒淮亲吻着,被孟舒淮......爱着。
是爱吧?
她第一次感受到?家人以外的,可以称之为“爱”的感觉。
这?份爱很鲜亮,很浓烈,也很不真实,就像今晚所见那轮天边的月,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词,所有人都?向往,所有人都?渴望,却不曾被人真正拥有。
她该如何?才能拥有?
她没有答案。
她回吻他,毫无技巧,只是主动送上自己的唇舌,与他缠绵,沉沦。
她环住他的窄腰,尽自己所能在这?瑟瑟秋风中抓住他,一享这?瞬间的热爱。
分离时,她还恋恋不舍,她甚至偏执地?想,是不是一直说?“对不起”,这?份“谢礼”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她明明也清楚,这?不可能。
“怎么这?么爱哭?”
孟舒淮吻上她还湿润的眼睫。
她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过分开心,或者过分伤心。”
孟舒淮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将怀中人红红的小脸捧在掌心问?:“那你属于哪一种?”
她没回答。
却给他一个甜蜜的笑。
情动的人撑不住,于她红唇印下深深一吻。
江泠月笑得眉眼弯弯,别开脸挣脱他的束缚,几分欢脱地?说?:“今晚的两次还完了。”
她转身走,孟舒淮迈步跟上来牵住她。
“我没同意。”
上车以后, 孟舒淮接了一个工作电话,他有几分抱歉,说跨国合作难以避免。
江泠月当然不会介意, 她甚至很喜欢孟舒淮当她面处理工作,这会让她有种融入他生活的错觉。
只是昨夜她睡得有些不好,今天也起得太早, 这时候车内温度适宜,座椅也柔软舒适,她安静听着孟舒淮磁沉的嗓音, 像在听一支优美典雅的催眠曲。
她缓缓阖上眼?,私心享受这份奢侈的安宁。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误入一个?绮丽的梦境。
梦里?是泠泠的月,幽蓝的海, 她似乎躺在水边, 有温暖的浪一层一层推向她, 海风温柔,带来他的耳语呢喃——我的月亮。
她猛然睁眼?。
“醒了?”
孟舒淮的声?音很近,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气息从?她面颊轻轻柔柔拂过。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孟舒淮撑在扶手上, 身体有几分倾向她。
孟舒淮的五官生得很精致, 冷眼?看人?时,眸光带有极强的攻击性, 会让人?下意识产生畏惧的情绪。
但此刻, 他身上所有凌厉的部分都被隐藏,他的眼?神?像清凌凌的月光, 温柔将?她包围,她会控制不住想要沉溺。
已经听不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车窗隐私帘也关得严严实实,她有些恍惚:“我睡了很久吗?已经到家了吗?”
孟舒淮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忙调整了座椅,她此刻正半躺着,身上还搭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还好,刚到几分钟。”
孟舒淮边说着话边帮她把座椅调回坐姿,他的手没有收回,轻轻擦过她脸颊,发丝在他指间?变得乖顺,齐齐整整收到耳后。
眼?下传来一丝温热,他的指腹轻轻点在那片浅青,“昨晚没睡好么?”他温柔地问。
她多想顺势蹭蹭他的掌心?,再撒撒娇说“因为想你”,但她已经清醒,便不能?放任自己说这样不清醒的话。
她看着他,抿唇无言。
她收好身上的羊绒毯,伸手握住他还贴着药贴的手腕,轻轻笑起来说:“走吧,上楼,不用你找理由。”
江泠月从?未带过男人?回家,因此家里?也没有适合孟舒淮的拖鞋,她直接引着孟舒淮在沙发边坐,自己则绕到料理台后去烧热水。
她这一居室收拾得干净整洁,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觉得正正好,突然间?多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这家里?一下子就?显得局促起来。
她的客厅没有放电视或是投影,干净的墙面被她规划出一片区域专门挂放她在北城这几年?的照片。
她进卧室翻找药贴的时候,孟舒淮就?伫立在她的照片墙前,视线缓缓扫过那些被定格的美好瞬间?。
除了一些集体大合照以外,她的照片里?偶尔会出现几位女生朋友,包括那天孟舒淮在精品店见过的那位sales,还有她的妈妈,但几乎没有看到单独合照的男生。
照片记录了她在北城的这四年?,似乎每一张都有故事?可以讲,但他只能?看到表层的,浅显的快乐。
江泠月的卧室就?在照片墙背后,她出来时,孟舒淮也正好看到靠近门边的一张。
他看得入神?,江泠月好奇上前一步,跟着偏头一看,明?明?没什么特别,又回望他,“在看什么?”
孟舒淮突然伸手将?她一张单人?照摘下,看着她问:“这张照片有故事?么?”
她从?孟舒淮手中接过,仔细辨认了一下背景才说:“前年?七夕的时候,乔依提前订好了这家餐厅,准备和她当时的男朋友过情人?节。结果两人?在七夕前一天分手了,她就?拉着我去吃了烛光晚餐,我们坐的位置正正好,窗外夜景很美,所以乔依就?给?我拍了好多照片。”
她往墙边走了两步,指着墙上另一张照片说:“这儿还有我和她那天的合照呢。”
再看回手中这张,她举着问身后的人?:“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左看右看都觉得非常普通。
孟舒淮将?照片拿回,替她重新挂上。
她刚才走这两步正好走到了孟舒淮面前,他双臂围过来时,刚好将?她圈进怀里?。
感受到孟舒淮贴上来的身体,江泠月呼吸骤乱,身体僵直一瞬,略略侧身隔开一点距离。
她的发丝轻轻擦过他下颌,身后人?似乎对她的紧张浑然不觉。
“你坐的位置确实正正好。”他忽地出声?说。
孟舒淮略垂首,气息落在她耳畔,“窗外那两栋楼是远扬的。”
“这里?。”他指着其中一栋楼的顶层,“是我的办公室。”
她视线移过去,孟舒淮的指尖还点在那张照片上。
过去的时空,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这张照片上偶然重叠,是有一些奇妙,但也仅仅是一个?偶然而已。
她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不敢想孟舒淮站在这里?看这么久,只是为了寻找一点和她过去的关联。
她举起手中的药贴,提醒他该换药了。
孟舒淮也收回双臂,跟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江泠月将?他旧的药贴揭下时,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她抬眼?看他一瞬,又垂眸,几分为难道:“你还没洗澡呢,药贴不能?沾水。”
想起昨夜孟舒淮为什么要让她带走药贴,她脸上一热,索性将?那一盒药贴塞他手里?,“你还是带回去吧,你可以自己贴的。”
费心?将?药贴留给?她,费心?跟她上楼,结果费心?没办对事?,平白?惹了人?脸红。
孟舒淮盯着她那双因为微恼而嘟起的唇,忽地笑出声?:“你这样......让我今晚的费心?显得很没有意义。”
她看他,“那要怎样才算有意义?”
是有想到一些暧昧的画面,所以没等孟舒淮开口,她就?突然起身说:“那我给?你泡杯茶就?算是有意义了吧?”
看她匆匆忙忙起身逃跑,孟舒淮只觉得心?情愉悦。
他靠向柔软的沙发,捡起江泠月放置在一旁的剧本翻看,这温馨的小房子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江泠月在料理台旁倒水的声?响。
夜晚的声?音似乎进入一种此起彼伏的节奏,江泠月这边安静了,隔壁却突然传来一声?:“哈啊......”
江泠月右手猛地一抖,热水顺着她左手虎口流下,手中的杯子端不住,叮咣砸向台面。
孟舒淮迅速起身,她也扔下水壶跑向他。
江泠月管不了还在阵阵发痛的左手,她扑向孟舒淮,快速举起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昨晚她睡不好,一半是因为孟舒淮,一半是因为隔壁新搬来的情侣。
隔壁的卧室正好与她家客厅相连,热恋的小情侣发出的动静她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女声?娇.喘连连,呻.吟不断,床架子还频频撞向墙面,江泠月那薄薄的脸皮几乎在一瞬间?盈满鲜红的血。
孟舒淮去握她的手腕,想要看看她有没有烫伤,她却执着捂住他耳朵不放,像是怕那些声?音污了他的耳朵。
这声?音愈演愈烈,江泠月又急又羞,不仅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双盛着灯光的眼?睛也像蓄了水一般,稍稍一晃就?能?流下眼?泪来。
孟舒淮抓住她左手,耐心?劝:“让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她摇头,不肯。
孟舒淮无奈,却没有勉强,而是放缓了声?调说:“去你卧室?”
江泠月的面色终于有所松动,可她手上的力量也丝毫没有减弱,她一点都不想让孟舒淮听到隔壁的动静。
但想要维持这样的动作走去卧室何其艰难?
她尝试挪动了两步,脚下刚一动,手上就?松了,她又急急停住。
看着眼?前人?又羞又恼的样子,孟舒淮干脆箍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来,大步迈向了她的卧室。
门关上,江泠月终于舍得松手,可那声?音似乎无孔不入,从?窗外,从?门缝钻进来,难以阻挡。
她又伸手想要捂住孟舒淮耳朵,他却先她一步攥住了她发红的左手。
“烫成这样,我听不听得到很重要么?”
孟舒淮沉声?:“还是你将?我看作吸风饮露的神?仙?完全听不得男欢女爱?”
孟舒淮的语气并不温柔,他也恼怒,这小姑娘伤了痛了不懂得先关心?自己,反倒顾着他听不听得到隔壁的动静。
简直傻得可爱。
江泠月心?中本就?羞恼,这时候听他说这些话又平添了几分不安,她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垂着眼?睫,任由孟舒淮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检查烫伤的部位。
“疼么?”
她摇头。
孟舒淮忽地想笑,江泠月有时候和他真的很像,连逞强都用在同样的地方。
再看她眼?下浮起的浅浅青色,孟舒淮心?中已是不悦,偏偏这时候隔壁的动静愈发激烈,他深蹙着眉,面露愠色。
他略弯腰去看江泠月,怀中人?却别开脸,羞恼到不愿与他对视。
他用双手捧起那张红透的脸,望向她眼?睛,不容反抗出声?:“今晚去我那里?。”
他的双手固定住了江泠月脖颈,她艰难摇摇头。
孟舒淮拧着眉质问:“他们这样一晚上你能?睡得好?”
江泠月无言。
他心?中不满,却放开手,“不想让我抱你下楼就?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