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还没论出来,做事也忒慢了。”姜榕面露嫌弃之色,又对柳温道:“你怎么没出去?登基大典时站在朕后面的是幽灵吗?”
“再说了,你回家干嘛,冷冷清清一个人,不如呆在宫中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柳温缓缓吐了一口气,道:“待朝事步入正常后,微臣要出家。”
姜榕摆摆手不在意,出家不出家,不过换个地方而已,照样要为他做事。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催促柳温道:“你赶紧把功臣的爵秩定下,一天天的就是朝堂上打架,吵得朕眼睛和耳朵疼。”
柳温深吸一口气,书吏为了不被论罪,对功劳簿细究了又细究,这不就要费时间了嘛。
“至少还需半个月。”柳温叹气道。
姜榕眉头一拧,道:“朕还要再听半个月的吵闹,朝堂都成菜市场了!不行,你给朕想个办法。”
柳温闻言,想了半响,道:“陛下不如先给朱琪封功。”
“就是差点把朕坑死的朱琪?”姜榕脸一黑:“要不是朕勇猛多支撑了半日,朱琪来了,恰好能给朕收尸。”
柳温笑道:“陛下与他不睦,若是封了他,朝臣也能安心。”
姜榕道:“公侯伯子男,随便封个子爵男爵就罢了。朕从不记仇。”
柳温:“……陛下宽宏大量,只是,这朱琪按功理应封为伯爵。”
姜榕摆手道:“行吧,伯爵就伯爵。南有南齐,北有北虏,战功常有。这爵位,你看着来。”
“是,微臣遵命。”柳温说罢,又想起一事,道:“陛下家眷过两日就要到京师,不知陛下是什么章程。前朝与后宫相连,不得不慎重。”
姜榕顿了一下,道:“夏氏追赠皇后,大郎追赠惠明太子,二郎追赠宋王,大娘追赠楚国公主。”
屋内的气氛一时沉凝,良久,柳温道:“陛下节哀。”
姜榕闻言笑得冷厉:“当年害他们母子的人,直接的、间接的、男的、女的,我一个都没放过,尸体都喂了野狗。”
柳温一顿,道:“微臣回去就拟旨。陛下……这后宫诸人呢?”
姜榕道:“周氏封贵妃,郑氏为淑妃,赵氏为德妃。”
柳温愣了一下,赵氏生了姜榕唯一的儿子东哥,周氏是夏皇后的陪嫁丫鬟,她在赵氏之上也就罢了,怎么连前朝皇后也在赵氏之上?
姜榕却没有解释,正因为赵氏生了他唯一的儿子,他才不会让赵氏居于妃位前列。
郑湘能得淑妃之位,着实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女人,舍不得她受委屈,这也是他目前情况下能开出的最高待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柳温回过神来,道:“微臣待两位娘娘进京后,就将圣旨拟好请陛下裁决。”
姜榕颔首,对于柳温的做法很满意。先封夏氏及诸子女,表示不忘旧情,这也能让与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安心。
待周氏赵氏入京,与郑湘一起封,能稍减郑湘身上的目光。
柳温又期期艾艾道:“陛下膝下仅有三皇子一人,朝臣不少上书让陛下选妃纳嫔,开枝散叶。”
姜榕闻言嗤笑一声:“不仅仅是这样吧,还想着靠裙带关系,全家飞升呢。”
柳温讪笑,话他传到了,至于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第8章 匕首
“陛下,治天下比打天下更难。厉帝的朝臣虽非各个忠贞,但可择者也有五六,两相结合这江山才能长久。”柳温最后还是斟酌道。
姜榕道:“你的意思是联姻是最好的联合人心稳定江山的办法?”
柳温道:“陛下英明。”
姜榕走下来,踢了柳温一脚,笑骂道:“你看看兄弟们多少未婚的当鳏夫的,怎么就盯着我一人?”
柳温哎哟了几声躲过去,姜榕道:“徐皇后有个妹子长得好,性格也好,要不我赐婚给你。”
柳温连忙道:“千万别,我虽身未出家,但心已出家了。她既然这么好,我就去问问他人。只是……陛下……”
柳温抬头,欲言又止,心中道:我的陛下哎,你的儿子才刚满两岁,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大家都盯着你屁股下的位置呢,可不得往后宫塞妃嫔,能当个国丈国舅当当,谁不乐意。
姜榕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很讨厌被人强行安排私人生活。
他明白柳温未尽的意思,告诫道:“你嘱咐他们别跟着起哄,谁要想送姐妹闺女,当我大舅子老丈人,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这话说得杀气四溢。
柳温忙道:“晓得,晓得,我们都晓得。”
说完这些,姜榕招呼柳温帮忙自己处理政事,以及安排降臣。前朝罪大恶极的佞臣,早在姜榕登基之前,已经杀了。
次日早上,郑湘躺在厚软如云的床上,浑身上下洋溢着舒畅和喜悦。
她将薄被拉到下巴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听闻男人过了三十岁,就是银样镴枪头,但是姜榕却不同。
强悍而又危险。
郑湘回味着昨夜的余韵,时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香兰捧着衣服过来,道:“娘娘,要起来了。”
外面太阳已经高起。郑湘听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他呢?”
香兰答道:“陛下在娘娘睡后就回去处理政务了。”
郑湘撇了一下嘴,姜榕身体火力旺,等天冷了,抱着他肯定比汤婆子暖和。至于现在么,将将凑合,等到了夏天就不能凑合了。
香兰带着宫女为郑湘穿衣梳妆打扮,郑湘的目光落在满是金银珠翠的首饰匣内,这些首饰全被追了回来。
匣中的头面首饰大多是厉帝赏赐的,难免某日这些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不如将这些首饰以及厉帝赏赐的其他金银玉器,一同送给姜榕。
至于送走财宝,郑湘当然会心疼了!她最爱这些金翠辉煌的玩意儿。
但是当年在厉帝时,她从一身素衣挣来满堂金玉。以后,她也会。
还未想毕,郑湘就把金钗从头上拔下,道:“香兰,你把我进宫以来所有的赏赐都收拾一下装箱,我都不要了,全给陛下。”
香兰惊愣,道:“娘娘……你都不要了?那盆三尺高的红珊瑚,那套红宝石头面,那对西域上贡的宝石黄金手镯……你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郑湘的心在滴血。但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
“娘娘,你戴什么呀?”香兰慌了。后宫除了位份、宠爱,就是钱财最重要。
“慌什么?陛下入主皇宫后,不是命人给我送过首饰吗?就用那些。”郑湘镇定自若道。
她家娘娘自来有主意,香兰只好照办。
郑湘吃了饭,不忍看到多年积蓄,一朝成空,于是带着小宫女来到御花园赏花。
初夏,树木葱茏,百花盛开,郑湘站在芍药亭,倚着栏杆,看开得花团锦簇的芍药花。
直到香兰收拾完东西,令人来请,郑湘才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从室外到室内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顿时心疼不已。
“有册子吗?”郑湘问香兰。
她本来想着直接将箱子抬到前头,没想到竟然收拾出这么多。
这要是都抬到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宣政殿给姜榕下聘呢。
香兰忙将一叠厚厚的册子递给了郑湘。郑湘轻哼一声,抬起下巴,带着宫女前往宣政殿。
姜榕停下笔,笑问:“怎么来这里了?”
郑湘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将册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行礼道:“陛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妾请将妾库房的金银玉器还给国库。”
姜榕正色,国库现在确实缺钱,但是……他不至于搜刮自家女人的家当。
姜榕将册子推开,笑道:“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国库虽空虚,朕与文武大臣来想办法。”
郑湘闻言惊讶,这钱财人人都爱,姜榕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郑湘把册子推回去,真心实意地想把东西送回去。
姜榕无奈拿起手边的册子,随意地翻看几页,越看越认真。无他,里面记载的宝物着实不少。
厉帝贪财好色,姜榕接手皇宫,曾被皇宫中的宝库所震撼。
震撼之后,是满满的怒气,这些都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为着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无数人家破人亡。
姜榕看完,合上册子,对上郑湘灼灼的目光,突然笑道:“你的这些家资可比一些世家还丰厚,你真舍得?”
郑湘冷笑一声,道:“我又不会和你客气,既然拿来,就是真心实意地给你。”
拿前任的财产送给现任。
姜榕突然感到心中不满,不知是对厉帝贪财无道的不满,还是对自己似乎吃上软饭的不满。
但是他对上淑妃的一片热忱,也不好发脾气,说什么,闹什么。
不过,这事倒可以为郑湘运作一番。
姜榕叫来梁忠,吩咐道:“你派人把册上的宝物送回国库,然后去中书省说一声,就说郑娘娘心忧北地罹遭旱灾,捐出首饰脂粉钱赈济百姓。”
梁忠领命退下。郑湘听完,问道:“北方真遭了旱灾?”
姜榕点头,想起此事就颇为头疼,他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这皇位可能就是昙花一现。
郑湘不是不通人情的祸国妖妃,知这笔钱用到了百姓身上,心中的最后几分不舍化作释然。
“你可得好好派人监督,务必使这笔钱用到百姓身上。我的钱用在老百姓身上不心疼,但谁若要贪污我的钱,我必定要心疼的。”郑湘忙叮嘱姜榕。
听完郑湘的话,姜榕瞬间决定了赈灾的人选。
陆观与其父陆宣。
“若有人贪污你的钱,我就将其正法。”姜榕起身,拉着郑湘的手,一同坐在榻上。
郑湘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姜榕又问:“你将首饰都捐了,以后戴什么?”
郑湘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朝姜榕笑道:“陛下,难道你以后不会给我打新首饰吗?我仅剩的首饰都是陛下送我的。”
她话还未说完,姜榕就看清了郑湘的打算,突然手痒痒的,忍不住发问:“朕与厉帝,谁待你好?”
郑湘的笑容凝在脸上,随即黑了脸,眸子里都是怒气,猛地站起来,道:“陛下何必发问?难道要妾身以死证明妾对陛下的心意?”
郑湘说罢,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打了个姜榕惊愕不已。
郑湘见姜榕傻在那里,也不知劝自己,开始闹。在她的哭诉中,姜榕变成了十恶不赦的负心汉,枉顾她一片真心。
三寻死。
“妾不活了……”郑湘朦胧的泪眼在殿内巡视一圈,发现挂在墙上的宝剑,就要去摘下来自刎呢。
姜榕回过神,抓住她的手,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生气了?”
郑湘更来劲了,挣扎着要去够剑,嘴里嚷着不活了。姜榕的头又疼了,强行将人抱在榻上。
在姜榕惊诧的目光中,郑湘从靴子抽出一把匕首往心口处比划着要刺呢。姜榕赶忙夺过来,扔到一边,气笑了。
“来人,把匕首拿走!”姜榕道。
郑湘的哭声一顿,忙叫道:“那是我的匕首!”
“拿走!”姜榕重复道。侍卫很快将匕首带下去。
郑湘这时是真委屈了,呜呜咽咽地就着刚才的眼泪哭起来。
这把匕首是她把中皇后砸毁容后,厉帝赏赐的。
自那之后,一直随身携带,不曾离身。
纵然知道郑湘刚才的哭闹是假的,但她确实为自己花了心思,姜榕能怎么办,只能原谅她了。
“别哭了。”姜榕轻咳一声道。
郑湘转过身,一边抽噎,一边小声道:“我真心跟你,你却疑我,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还不如去当尼姑?”
姜榕见人能说通话了,便问:“你想怎么样?”
“什么我想怎么样?分明是你想怎么样?”郑湘反驳道。
姜榕认输道:“以后我不问你厉帝了。”
“你不问,别人还会嚼舌头呢。”郑湘气哼哼道。
“皇宫之中,谁敢说你和厉帝的事情,朕将其杖毙。”姜榕顺水推舟。
郑湘达到目的,又问:“我的匕首要还给我。”
姜榕这回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道:“不行,匕首乃凶器,嫔妃不得携带。”
郑湘坐直身体,道:“我要我的匕首!”
姜榕险险咽下“厉帝”二字,顿了顿,道:“你要匕首做什么?你可知进入皇宫的公卿大臣都要去佩剑,不得带任何兵器?”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匕首。”郑湘仍叫道:“别人要欺负我,我怎么办?”
姜榕被郑湘执意要匕首的话语激起不悦,但听到最后一句话,这份不悦化为怜惜。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郑湘的场景,娇弱的人儿拿着匕首,挡在产妇前,对着强兵悍将丝毫不怯。
姜榕突然笑起来,挥手道:“匕首不能给你,但我赐予你一条鞭子。”
鞭子,也行吧。
郑湘嘟着嘴同意了,心道,这趟真是晦气,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好在目的达成了,有了皇帝的话,以后皇宫之中谁也不敢提自己曾是厉帝皇后的事情。
姜榕立马派人取来一条马鞭,郑湘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道:“这个不如匕首顺手。”
姜榕哄她:“一寸长一寸强,这可比匕首厉害多了。”
郑湘冷嗤一声,道:“哼,要是马鞭厉害,将士们为什么还用刀?你骗三岁小孩呢?”
姜榕道:“你使好了,比什么刀剑都强。”
“我有了马鞭,可惜无好马。”
“行,再给你一匹马,上好的马。”
郑湘这才高兴起来,舞着马鞭回到了蓬莱殿,看到空空的多宝阁也没多心疼。
不过,白天横,夜晚要还的。
香汗淋漓的郑湘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咬牙切齿地骂道:“真该让世人看看你的嘴脸,你这个混蛋,无耻下流!”
“你也不是很舒坦?我们是一样的人。”姜榕笑得风流而又肆意。
“歇好了?”姜榕看着变得秾华至极的美人,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骨血里,合成一个人儿。
床声瑟瑟,钩帷摇曳。
第9章 贵妃与德妃
几天后,姜榕的两位妾室并独子被接回来,入住皇宫。周秀兰居住在仙居殿,赵佩兰与儿子安置在临仙宫。
晚上,姜榕处理完政务,在望月楼设家宴,邀请周赵二人并儿子东哥一起用膳。
周秀兰约莫四十岁,容貌慈和,气质敦厚。赵佩兰徐娘半老,肤色依然白皙细嫩,瞧着比本来的年纪要年轻五六岁。
赵佩兰抱着东哥入住临仙宫后,几乎被皇宫的金碧辉煌晃花了眼睛,犹如在梦中。
姜榕大步走进望月楼,周秀兰与抱着儿子的赵佩兰满面笑容地行礼。
姜榕笑着扶起她们,伸手准备去接儿子,谁知东哥怕生,头趴在赵佩兰的肩膀上,不肯与父亲对视。
“东哥,东哥,这是你父皇,快叫父皇……”
任凭赵佩兰如何哄东哥,东哥始终不抬头。姜榕尴尬地收回双手,赵佩兰一急,强迫东哥对上姜榕,结果东哥被姜榕的气势所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周秀兰打圆场,笑道:“陛下你如今身登高位,气势比往常更盛,怪不得东哥认生。陛下劳累一天,快请入座吧。”
赵佩兰一路上对儿子耳提面命,但现在见了面,依然是不理想,心中又急又气。
如今不同往日,东哥需要更争气些才是。
赵佩兰无奈将哭泣的儿子先交给乳娘哄,然后站在姜榕身侧贤惠地要为他布菜。
这让已经坐下来的周秀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见姜榕一摆手道:“自家人坐下来一起吃。”
赵佩兰推辞了两次,这才坐下,频频为姜榕夹菜。
姜榕道:“如往常一样便是,我有手有脚,不必在意我。”
赵佩兰容貌纤细柔弱,姜榕见她只盯着自己,嘱咐了几句要她不用管自己。
赵佩兰嗔了一眼姜榕,道:“今日怎能与往日相比,陛下如今是皇上,自然是金尊玉贵。”
姜榕见她如此在意自己,便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与她一问一答起来。
周秀兰在一旁默默地夹菜吃饭,对赵佩兰与姜榕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视若无睹。
宫里的饭菜果然好吃得很。
周秀兰与姜榕吃得十分满足,只有赵佩兰意思意思地吃了两三口。
饭后,姜榕与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要起身回去。
赵佩兰脸色微红,扭着帕子,眼睛似抬非抬,多了几分风情,期盼道:“陛下,东哥许久未见你,若是陛下留下与东哥相处一段时间,父子必定能熟悉。”
姜榕笑着拍拍赵佩兰的手,道:“国朝初立,政务繁忙,而且来日方长,我先回去处理政务。”赵佩兰只能不舍地看着姜榕带着仪仗离去。
周秀兰与赵佩兰在艰难的日子患难与共,互相安慰。
如今姜榕登上皇位,周秀兰年老色衰,又无子,赵佩兰自恃有子且年轻,自觉尊贵在周秀兰之上。
蓬莱殿。
郑湘在巨大的铜镜前走来走去,身形曼妙窈窕,看得自己都忍不住要赞叹几声。
“陛下,怎么还不来呀?”郑湘迫不及待地要向姜榕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香兰面带忧色,道:“主子,陛下身边的两个老人来了,一个住在仙居殿,一个住在临仙宫。”
郑湘明白香兰的担忧,但眼睛没有离开铜镜,浑然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这后宫的主子只有一人,那就是姜榕,再者姜榕后宫又无皇后,所以郑湘对其他人根本不在意。
香兰凑上来,耳语道:“如今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呢。”
郑湘转过身,朝香兰歪头一笑,道:“陛下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香兰听到这话满脸羞红,随后变得激动起来,道:“主子,你要是……”有了儿子就一辈子无忧。
郑湘轻哼了一声,道:“谁知道呢?你去前面看看,请陛下过来。”
香兰浑身充满了干劲,来到前殿,通禀进去,见了姜榕,跪下道:“奴婢参见陛下,主子娘娘请陛下过去。”
姜榕抬头,转念一想,或许湘湘得知周赵二人前来心中不安,向自己寻求依靠和安全。
别看湘湘平日吆五喝六,其实是色厉内荏,最是柔弱。
他感到既无奈又心疼,于是起身随香兰来到蓬莱殿。香兰将姜榕领进殿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去。
姜榕一手撩开帘帐,只见郑湘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他走来。
她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缎袍,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恍若银河流过她曼妙的身姿。
耳上带着一对孔雀尾羽式样的耳环,悠悠地荡着,为整个房间添了一抹冷艳华丽。
郑湘看见姜榕过来,脸上露出甜美娇俏的笑容,转了几圈,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新衣服。
姜榕上前一步揽住郑湘的腰,郑湘仰头朝他笑:“陛下,我的新袍子好看吗?专门给陛下看的。”
“美啊,真美。”姜榕情不自禁地赞道,心中火热,将人抱到膝上。
铜镜极为清晰,姜榕的视力也好,能清楚地看到郑湘迷离的神情以及一对张翕开合的蝴蝶骨。
一股令人惬意的甜从心脏处涌向四肢八骸,姜榕恍惚中想起了少年时采野蜂蜜的场景。
他从密林中找到蜂巢,不顾蜜蜂的叮咬,欣喜地割下蜂房。
金黄色的液体流了满手,他将指头放到嘴里尝味道,那股甜到心坎里的味儿至今让人魂牵梦绕。
等姜榕长大尝遍天下的蜜,然而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沁人心脾的甜。
如今,重温旧味,欣喜若狂。
姜榕本想看完郑湘,就回去处理政务,但温香软玉在怀,他难免生出懈怠之心,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抱着美人沉沉睡去。
昨天赵佩兰精心打扮,想着与姜榕久别重逢,必定能将人留下,结果儿子不争气惹得陛下不乐,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她独自一人在临仙宫发脾气,突然想起一件事,顿时紧张起来,招手叫来宫女,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宫女低眉顺目,容貌清秀,自己与她站在一起就如红花之于绿叶。
“你叫什么名字?”赵佩兰问道。
宫女答道:“女婢玉儿,拜见娘娘。”
赵佩兰眉头微皱,玉与佩冲撞了,便道:“你以后就叫……”说着,她的眼光落在一块屏风上,道:“你以后就叫银屏。”
银屏赶忙跪下谢恩:“奴婢多谢娘娘赐名。”
赵佩兰转头示意贴身侍女金瓶,金瓶会意塞给银屏一个荷包,笑道:“娘娘最是温柔和善,以后咱们一起侍奉娘娘。”
银屏又跪下谢恩道:“奴婢必当尽心竭力侍奉娘娘,绝不敢有半点异心。”她们这些宫女都是前朝留下的,在新朝找到靠山,才能安稳,不至于出宫无所依凭。
有皇子的赵佩兰无疑是最优的人选。
“起来吧。”赵佩兰笑道:“你给我说说宫中的情况。”
银屏想了想,道:“启禀娘娘,宫中有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执掌宫中诸事务……”
听完宫中各司的职责,赵佩兰点点头,又问道:“这都是谁在掌管?”
“皇后统摄宫中事务,若皇后不在,可由皇帝信重的妃嫔代管。”银屏最后道。
赵佩兰低头沉思,想起来之前父兄的分析,依照皇帝的性子,这几年只怕不会立太子,也不会立皇后。
但这统摄六宫事务的权力……
她想要。
“这宫中还有什么人?”赵佩兰的眼睛里燃起战意。
这次除了她们两位有名分的妾室,还有两三位陛下收用过的歌姬,不过这些人都对她构不成威胁。
银屏的目光闪烁,低头道:“蓬莱殿住了一位主子,陛下连着几天都歇在蓬莱殿。”
“谁?什么出身?多大了?容貌如何?”赵佩兰连珠炮似的发问。
银屏回道:“郑主子讳湘。陛下下令,不让人议论郑主子以前的事情,否则杖毙。”
赵佩兰愣了半响,才想起这人是谁。郑湘,厉帝的左皇后。
“胡闹,陛下怎么会收用前朝的妃子?”赵佩兰惊得拍着桌子,道:“柳军师也任由陛下胡闹,陛下的名声还要不要?”
说罢,赵佩兰起身,要找皇帝进谏,如今皇朝初立,陛下怎么能与前朝的妃子牵扯不清?
金瓶劝道:“主子,主子……你三思而后行啊,现在陛下正喜欢她呢,若惹怒陛下……”
赵佩兰一顿,停下脚步,然后缓缓坐回椅子,嘴里念叨道:“陛下一向英明,定是那妖妃狐媚惑主。不行,我要去找周姐姐。周姐姐一定能说服陛下,送走妖妃。”
赵佩兰起身带着宫女浩浩荡荡地往仙居殿走,路过灯火通明的蓬莱殿,面带嫌弃地看了眼立马转头。
谁曾想赵佩兰还未进门就被宫女拦在门外。
周秀兰的侍女笑眯眯道:“我们主子路途辛苦,回到殿内身子不适,便早早睡下了,奴婢们不敢过去打扰。”
赵佩兰只得作罢:“那我明日再来,叫了大夫没有?”
侍女道:“主子说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
赵佩兰领着宫女怏怏而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亮。
她收拾妥当,正要去鼓动资历深的周秀兰劝皇帝送走妖妃,还未出门就看到一位内侍领着浩浩荡荡的人过来宣旨。
赵佩兰满脸激动地跪下接旨,浑身都在颤抖。如今宫中,独她有子,后妃高位舍她取谁?皇后也未必没有可能。
她自信满满,满心以为自己能够统摄六宫事务。然而,听清楚旨意后,笑容凝滞在脸上,缓缓沉了下来。
怎么会是德妃?
一后四妃,贵淑贤德,德妃居在末位。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还请接旨。”太监笑眯眯道,仿佛没有注意到赵德妃陡然变了神色。
赵佩兰忙回过神来,脸上扯起笑容,接了圣旨起身。金瓶送上荷包,问道:“公公,这宫中其他人封了什么位份?”
听到这话,赵佩兰涌起一丝希望,也许可能她是唯一的妃位呢。
太监笑道:“周娘娘封了贵妃,郑娘娘封了淑妃,其他的主子封了宝林。”
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开来,赵佩兰几乎被愤怒和委屈淹没,她怎么是妃位最末?
周秀兰压在她头上,赵佩兰勉勉强强找了她比自己资历深的理由,但为什么那个妖妃的位份还在她之上?
陛下糊涂啊!
赵佩兰失魂落魄,连宣旨太监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金瓶与银屏对视一眼,双方都有顾忌,也都没有说话。金瓶尚未适应后宫,银屏是摸不清赵佩兰的品性。
赵佩兰心灰意懒地挥手,让宫女退下,自己想静静。银屏迟疑了一下,咬牙留下,轻声道:“娘娘……”
“这未必不是好事。”银屏对上赵佩兰难过的眼神,轻声解释道:“娘娘膝下育有皇子,若论这宫中谁的腰杆最硬,当数娘娘。”
赵佩兰疑惑,银屏鼓足勇气道:“周娘娘年华不再,郑娘娘出身……她们的位份已经到头了,而娘娘你不止于此。”
赵佩兰似乎看到银屏的眼睛发光,顿时与她变得心有灵犀。
皇后之位。
“你继续说。”赵佩兰来了精神。
银屏恭敬地回了一声是,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德妃,问出最直接的话:“娘娘,你想要宠爱,还是地位?”
通过刚才的接触,银屏发现赵德妃对宫中的生存方式一无所知。
这宫中是世间最奇妙的地方,一眨眼奴婢变主子,一错眼主子连奴才都不如,斗争之激烈不比朝堂差什么。
赵德妃握着一把好牌,里面又有一张王牌,只要中途不乱出牌,便是稳赢。
赵佩兰听到银屏的话,心里想着两个都要,但对上银屏的眼睛,她明白了这是一道单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