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又成宠妃—— by星辉映川
星辉映川  发于:2024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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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湘抓住栏杆的手青筋浮起,痛得脸都扭曲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叫着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然而却丝毫缓解不了疼痛。
每一阵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耳边自以为鼓励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汗水将衣衫打透,黏在身上,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竭的郑湘终于听到婴孩洪亮的哭声,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出现在她的脸侧。
“恭喜娘娘,得了位小皇子。”产婆满面笑容道。
“丑。”郑湘看了一眼,又转回来。
陆凤仪则喜道:“湘儿,你看这个孩子,白着呢!”
“……”郑湘这时没有半分多余的精力,身上的疼痛一直在噬咬她的脑子。
黑也罢,白也罢。
陆凤仪拿帕子给受了大罪的女儿擦汗,抬头对产婆道:“你去给陛下贺喜。”
产婆欢天喜地抱着五皇子来到正厅。此时外面一片漆黑,殿外吹来的风带来些微的凉意。
“皇后如何了?”姜榕听到婴孩的哭声放心一半,见人出来忙问。
产婆喜气盈腮:“皇后母子平安,恭喜陛下喜得皇子,贺喜陛下!”
周围的宫女太监呼啦啦地跪下贺喜,姜榕上前看了一眼婴儿,皱巴巴的,红通通的,皮肤倒是白净,将来一定随了他母亲的美貌。
郑湘刚才生产时度日如年,但实际上她只进了产房两个时辰。
“湘儿,你是有福的,这几个孩子的生产比着旁人都极其顺利。”陆凤仪嘴里感谢满天神佛,更为这胎是皇子而无限欣喜。
郑湘缓过神,喝了盅汤,苍白着脸,咬牙让医婆为她按揉肚子排恶露。
等所有事情忙完了,殿外泛起清光,殿内残烛摇曳,陆凤仪抬头看向窗外:“天亮了。”
郑湘虚弱道:“今日大家忙活一日夜,这次的赏赐比过去加三成。留几人候着,其他人都歇息吧。”
“多谢娘娘!”产婆医婆宫女疲惫的脸上焕发出热烈的光彩。
“阿娘,你也去睡吧。”郑湘转头对母亲道。
陆凤仪起身:“我去找嬷嬷将你抱到正殿。”
女儿不喜欢在充满血腥的屋子里睡觉,每次生产完都要回正殿,往常都是皇帝抱她过去。皇后母子均安,此时只怕皇帝早已回去睡觉了。
陆凤仪这么想着,出了内室,猛地抬头,发现正厅的椅子上坐了个小山似的人,惊了一下。
“代国夫人,里面收拾完了吗?皇后睡了还未睡?”姜榕站起来忙问。
陆凤仪笑道:“里面已经收拾好了,皇后正醒着呢。我先告退了。”姜榕道:“辛苦了。”
陆凤仪离去之时,脚步轻快许多,回到暂住的宫殿趁着天未大亮打个盹。
陆凤仪刚走,姜榕立马脚步一转进了内室,看见虚弱苍白又憔悴的郑湘心疼不已。
他大步上前,将人用被子一卷,抱起郑湘,道:“咱们回去睡觉。”
“嗯。”郑湘此刻看到姜榕,心情转阴为晴。
沉稳的脚步,厚实的胸膛,整夜的陪伴,在郑湘经历生痛苦回来后,给了她浓浓的熨帖和慰藉。
姜榕将郑湘放到床榻上,轻声问她:“疼不疼?”
“疼。”郑湘委屈得眼泪落下来。
姜榕给她掖好被子,道:“是我的错,以后……”

第96章 阿高
姜榕给她掖好被子,历经一夜煎熬,心中又愧又悔:“是我的错,以后……咱们不生了。”
“真的?”
郑湘知道姜成林虽爱惜自己,但心里头多子多福的念头根深蒂固,如今见他这么说,顿觉脑子清明,心花怒放,连疼痛也轻减几分。
如此开怀,倒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为了这颗心,这份情。
“真的。”姜榕将郑湘的手塞回薄被中,安慰道:“快睡吧。”
“你呢?”
“快上朝了,我在外面榻上打个盹。”
“嗯,你快去吧。”
“好,等你醒了,我就下朝了。”
郑湘躺在熟悉温软的床上,趁着凌晨的爽意,沉沉睡去,睡梦中没有疼痛。
姜榕果然在外室榻上半靠着打盹,身上只脱了外衣。他觉得自己刚闭眼,就被梁忠叫起上朝。
但是,姜榕的脸上丝毫不见倦意,倒是梁忠忍不住打了哈欠。他低声笑骂道:“你这个老货,昨夜也未见你,我只打了个盹,你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还在我的面前打哈欠。”
梁忠忙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满脸堆笑:“娘娘在里面生产,陛下守着,我不敢打扰就一直侯在外面,祈祷娘娘平安诞下皇子。
陛下眼里心里都是娘娘和皇子公主,我就是杵到陛下跟前,陛下也看不见我。老奴年纪虽大,但熬夜也能熬得住的。”
“你去歇着吧。”姜榕瞥见梁忠的鬓发有了几抹霜色,于是道。
梁忠忙道:“奴婢多谢陛下恩典。”
新得一子,又是心上人诞下的,姜榕满面春风,迈着矫健轻快的步伐,往乾元殿走去,宫人寺人也都是喜气洋洋。
郑湘睡饱醒来,身上依然发疼,在蕙香的帮助下,缓缓坐起来,宫女伺候漱口洗脸。
洗漱毕,宫人忙抬了一个小案放到榻上,上面放上七八种郑湘爱吃的粥羹,又有数样精致的小菜。
郑湘低头吃粥菜,蕙香在一旁汇报事情:“小皇子吃了奶正睡着,老夫人也未醒……”
“你们不要打扰阿娘,饭菜都温着吗?”
“一直在灶台上温着呢,都是老夫人爱吃的饭菜。上午,周贵妃、赵德妃和三个才人都过来给娘娘贺喜,因娘娘在睡,周贵妃领着几位娘娘看过小皇子就去了。
四皇子和小公主回来了,在西配殿里玩耍。宁国公主也过来看你了。”
郑湘一边吃饭,一边听,道:“昨夜通宵,今日众人必然倦怠,你叮嘱他们务必仔细照顾三个小的。”
蕙香笑道:“是。金珠跟着四皇子,小公主和小皇子在东配殿有老夫人看着,依我看,娘娘别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主仆正说着话,姜榕从殿外进来,蕙香忙住口,行礼退到一边。
姜榕坐在榻沿上,目光扫了一眼饭菜,见都被动了筷子,道:“多吃些,身子恢复得快。你喜欢吃哪个,我来喂你。”
“去,”郑湘轻嗤一声:“哪个稀罕你喂?上次,你心血来潮喂小鱼,一下子喂到她鼻子里,再上次,你喂小花,喂得人半夜叫来太医。”
姜榕讪讪,没有说话。郑湘夹了块枣泥山药糕喂他,问:“你用膳了吗?”
姜榕一边吃,一边点头。郑湘这才自己继续吃,姜榕吞咽完,笑道:“你见……咱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郑湘想了想,道:“你起个小名吧,可别真叫什么小草。”
姜榕低头苦思,枣泥山药糕的香味似乎还在嘴里留着,便道:“就叫山药?”
“……”小花,小鱼尚有几分可爱,山药与之相比差远了。
郑湘果断放弃让姜榕起名字,下了决定,道:“就叫阿高,将来长得高。”
姜榕怀疑:“难道不是枣泥山药糕的糕?”
“长高的高。”郑湘坚决道。
姜榕无奈一笑,然后兴致勃勃道:“我刚才去看了阿高,四肢修长与小花一样,而且皮肤又白又嫩,将来长大一定是一位俊俏的小郎君。”
郑湘惊道:“真的吗?哦,我记得好像是皱巴巴的,皮肤好像是白皙的……”
姜榕连连点头:“你以后可不许骂我了,你看第三个长得就像你了。”
郑湘闻言,不想说话,挥手让人离开。姜榕嘿笑一声,出了月亮门,回头道:“晚上等我回来用膳。”
郑湘没好气道:“谁等你?”姜榕没有接话,挥手让人进去收拾几案,在回宣政殿之前,他又去探望了三个孩子。
被小花小鱼簇拥着叫阿爹,姜榕的心情美极了,浑身充满干劲地回到宣政殿。
柳温过来商议事情,先道:“上午朝臣议事没机会向道喜,恭喜你又得一子。”
听到这话,姜榕的嘴角几乎咧到耳边,笑道:“我家这个小的像他娘,又白又俊,将来一定是美男子。”
柳温笑道:“那我可要期待了。”
“你就等着吧。皇后诞下阿高,我的心安定不少。”
“小皇子乳名阿高?哦,是呀,不光陛下连朝臣的心也都安定不少。”柳温道。
朝堂之上大多人不希望储位动荡,原先陛下有两子,皇后一子,德妃一子,如今皇后又得一子,即便养小孩不容易,但储位大概率在皇后一脉流转。储位稳固,文武心安。
姜榕会意,颔首微笑。他比郑湘年纪大,若将来先她而去,也不至于九泉之下担忧。
“四皇子明年二月进学,陛下为四皇子找到老师了吗?”柳温又问。
“严祭酒如何?”这些年通过上课,姜榕也大致了解大儒文士的教学风格。严祭酒讲课风趣幽默,博学多才,他和湘湘都爱听,小花想必也爱听。
柳温听了笑道:“人品、学问没得挑,陛下好眼力。”
姜榕叹道:“若非你事忙,我就让你教这孩子了,不过想想,一幼儿启蒙哪里用得上你?等他认字读书了,你再来教他。”
柳温笑道:“那我就当真了。”
“这有什么真和假的,过几年我给你升个官当当。”姜榕朝柳温一笑。
太子少师,柳温在心里补充道。
柳温领了姜榕的好意,想起此行的正事,问:“东可汗送来的三千匹骏马,陛下如何安置,那些人都想要,一天上几封疏都是为着这个事。”
“一群眼皮浅的东西,三千骏马就眼馋心热的。”姜榕骂了一句。
柳温抬头望天,三千骏马,如今世道马比人贵,有时有钱还没处买,一人三马就有一千骑兵,说不定就有人能凭借这一千骑兵立下大功呢。
“你说这么办?”柳温问。
姜榕道:“让陈崇带着训练,一年内必须让他训练出个人样子。”
柳温道:“也好。”
漫长而煎熬的第三次产后恢复期终于过去了,郑湘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陆凤仪走之前,感慨中带点庆幸:“你这身体壮得很,像你爹。”
郑湘哼了一下,她可是马上能弯弓射箭,马下能挥拳的人。一个月后,阿高吃得胖墩墩的,像小花小时一样,四肢有力,不过容貌像郑湘居多。
姜灿对幼弟好奇极了,趴到摇篮旁边盯了半响,自言自语道:“白嫩嫩的,要多晒太阳才是。”
金珠听了,笑道:“五皇子还小,皮肤娇嫩,等像小公主那么大,就能跑到外面玩耍了。”
姜灿“哦”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弟弟,道:“等他长大,我教他骑马。”金珠笑着点头。
夜晚仍然带着热意,姜榕从屏风后更衣出来,目光愣了一下,只见湘湘散挽着头发,淡紫色的纱衣挂在身上,露出青绿抹胸,摇着团扇,倚躺在榻上,烛光下越发显得肌肤如雪,眉眼秀逸。
姜榕回过神,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将纱衣给郑湘拢好,再盖了一层薄被,然后吹了灯。
“傻子!”黑暗中,郑湘咬牙切齿道。
姜榕仰躺着道:“别说话,睡觉。”
郑湘冷哼一声,她在镜中看过了现在的自己,虽然腰身不如之前纤细窈窕,但是添了丰腴妩媚。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
银月的清辉透过纱窗照进来,雪白的玉臂搭在姜榕的胸前,不断摩挲着,姜榕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郑湘越来越肆意,撩拨得姜榕口干舌燥。他终于动了,却将郑湘连同薄被一起裹起来,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祖宗,别闹。”
不,郑湘偏要闹,这家伙的身体明明没有拒绝自己,但脑子里似乎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郑湘的主动让姜榕心里身上都滚烫滚烫的,他一个翻身将郑湘掀翻,按在身下,粗声粗气道:“我答应了你,以后不生了。”再闹,他也许就要毁誓了。
郑湘听了,眼睛圆睁,继而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傻子!”姜榕不明所以。
只见她伸出双手揽住姜榕的脖子,眼露狡黠,轻声道:“可是我很喜欢你啊!”
姜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明明已经日夜相处多年,但他还是很容易被湘湘撩动心弦。
郑湘笑吟吟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姜榕,反问:“难道你不想吗?”
郑湘生性喜好享乐,她不仅想吃得好,穿得好,还要住得好,睡得好。
不然,怎对得起来这世间一遭?

第97章 风华
夜深人睡去,姜榕尚未眠。借着外面的月光,他睁着眼睛盯了头顶的帐子半响,终于叹了一声。
女人心,海底针。
他因心疼郑湘产育之苦,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当个茹素的和尚,没想到不到两个月就被美人儿勾得丢盔弃甲,破了戒。
姜榕转过头,看见罪魁祸首枕着天青色软枕香梦沉酣,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薄被只盖到肚腹,露出雪里红梅似的胸脯,一弯手臂撂在颈侧。
姜榕将薄被往上拉了拉,喃喃道:“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
小祖宗一会儿一个主意,冬天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不起来,夏天却隔了拳头的距离。她嫌弃他体热。
姜榕偏偏打破这夏季划下的银河,渡过去,将人揽在怀中,顿时心安不少。
次日一早,郑湘醒来,满脸春色,神情惬意,心情舒畅。
她今年是二十六岁,而不是六十二岁,风华正茂,年轻躁动,就那么一个男人,若不……咳咳,再过几年男人就半百了……
郑湘将堆积的宫务一并处理完,中午命御厨做了几道滋阴补阳固本培元的药膳,命人叫来姜榕。
姜榕中午过来,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面色变了变,心道,她昨晚莫不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
郑湘拿碗给姜榕盛了一碗汤,笑吟吟道:“国家上下都赖你操持,劳心劳神,要好好补补身子。”
姜榕一面不住回头看郑湘,一面喝汤,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将那个疑问压在心底,更加坚定每日挥刀打拳骑马射箭的念头。
用完膳,郑湘坐在窗下要打络子,姜榕无甚事,便坐下帮她挑线。
“你给我打一个如何?”姜榕问。
郑湘摇头道:“打得不好,送出去丢人现眼。蓬莱殿有个手巧的丫头,我让她给你打个好的。”
“我就要你打的。”姜榕坚持道。
郑湘想了一下,抬头看他笑道:“咱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可曾见我拈针拿线?我能打,你敢带吗?”
姜榕哈哈大笑:“要丢人,咱们一会儿丢人,我又不怕丢人。”
郑湘哼笑一声,姜榕道:“显德元年,你送了我几个说是你亲手绣的荷包香囊,我日日挂在身上,十分爱惜。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戴了?”
郑湘听了,心虚一闪而过,随即道:“怎么不是我亲手绣的?我选的布料,画的花样子,只不过大部分是宫女绣的而已。你不戴了,给我还回来。”
姜榕道:“你送我的,我都好好收着。送出来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郑湘道:“当初送也是真心地送,你难道真指望我绣花做衣去赚钱?”
姜榕哈哈一笑:“别说我是皇帝,就是一小将,也不用你去瞅瞎眼去绣这些东西。”
郑湘听了,心中颇美,她道:“我不爱绣这个,绣半天连个花瓣都没绣成,急得人脑壳疼。”
两人说着话,郑湘的手上一直在打盘长结,然而打完之后,络子崎岖歪扭,做的人和要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这送出去太丢人了吧。
这戴出去有点丢脸啊。
殿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外面传进来。姜灿大笑跑到殿内,将怀里的大柚子举给郑湘看:“娘,爹,大柑橘!”
“什么大柑橘?分明是柚子,哪里得来的?”郑湘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大周和南齐隔江而治,柚子产自长江以南,怪不得姜灿不认识。
“周娘娘给的。”姜灿高兴道:“娘,这个可以当皮球踢吗?”
“吃的,不许玩。你要不要吃?”郑湘问,姜灿点点头。郑湘将柚子交给宫女剥开。
她问姜榕:“哪里来的柚子?是蜀中还是南齐?”
姜榕想了下道:“南齐,这两日南齐送来一些贡物,想必柚子也是其中一种。”
宫女托着翡翠托盘进来,里面是几大瓣莹白色的果肉,郑湘捡了一块给姜灿道:“你尝尝。”
姜灿好奇地咬了一口,五官皱成一团,叫道:“娘,酸,还有点苦,不好吃。”
姜灿和郑湘的口味很像,喜甜厌酸。他吃完一口,不肯再吃,将剩下塞给随侍的小寺人,摇着头道:“闻着香,吃着酸,不如石榴枣儿龙眼吃着甜。”
郑湘将络子顺手塞给他,打发他出去玩,然后自己撕了一小点略尝了尝,汁水充沛,但如姜灿所言有点酸。姜榕倒觉得尚可,果瓣大,吃着方便。
等他吃完一瓣,回头去拿络子,发现不见了,郑湘摊手无奈道:“小花刚才拿跑了。”
姜榕:“……等明儿再给我打一个。”郑湘一口答应。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郑湘犯困,和姜榕在殿内睡午觉,感慨道:“也不知小花哪来的精力。”
“像我。”姜榕说着竟睡了。郑湘嘀咕了一句:“倒头就睡这一点也像你。”
等郑湘醒来时,姜榕不见了人影,新柳笑着过来禀告说:“南齐送来新鲜果蔬,好几样我都没见过,娘娘要不要让他们拿进来看看。”
郑湘点头道:“我看看都有什么?”
新柳一摆手,宫女用各色盘子端过来,让皇后过目,郑湘瞧去是些朱桔、黄橙,甜柑、柚子、佛手、龙眼、菱角之类。
“没有荔枝?”郑湘在心中道,荔枝是栽在岭南或蜀中的嘉果,甜美多汁,甚是好吃,但极难运输。
厉帝曾派人从蜀中运过荔枝,劳民伤财,大周初立就罢了荔枝的上贡,改为上贡荔枝果脯。
“佛手放室内摆着,其他的留一些,剩下的你们分了,别放絮了。”郑湘道。
新柳并宫女们连忙谢恩。郑湘装扮好,去宣政殿,却没发现姜榕,问了人,才知道他在清思殿练武。
郑湘转脚去了清思殿,正要扶门框,突然想起姜榕几年前掷刀吓唬自己的事情,又好笑又怀念。今日,姜榕只耍拳,配刀立在墙角。
他赤·裸着上身,汗珠在古铜色的肌肤上碾出一道道痕迹,肌肉鼓起来,出拳凌厉,目光杀气四溢。
练完拳,姜榕伸手从屏风上抽了衣裳披上,向郑湘走来,道:“怎么来这里了?”
郑湘笑道:“我去了宣政殿,宫女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姜榕道:“这些日子荒废武学,髀肉横生,我准备以后都如今日这般锻炼。”
郑湘点头道:“你这样奋发,令我汗颜,我明日就去骑马射箭。”
“甚好。”姜榕催郑湘回宣政殿小憩,他沐浴完就过去。
又过了一个月,陆凤仪带着万母来到皇宫。她当初允诺带万母进宫看不是说说而已。万母虽已经来了两二次,但仍然拘谨不安,低着头不敢打量四周。
皇后虽然仁慈,但万母不敢造次。自家若非出了女儿,这些天潢贵胄只怕一辈子都见不着一个。
儿子去了国子监,由侯府的郎君护着,良人做了管理市的小官,家中都好,只是……
万母的头又低垂了几分,想起苦命的女儿。两人一起来到蓬莱殿,与郑湘见礼,寒暄过后,郑湘命宫女带万母去公主所。
陆凤仪看着万母的背影,感同身受,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郑湘让宫女将小鱼和阿高带来见外祖母,道:“小花今上午闹着学射箭,陛下带他去了校场,估计要许久才能回来。”
陆凤仪听了,便知陛下极疼爱四皇子,喜道:“不用管我,小花跟着陛下学骑射重要。”
正说着小鱼噔噔噔跑过来,像模像样行了礼道:“鱼鱼见过娘,见过外祖母。”
“可不兴和我行礼。”陆凤仪弯腰将小鱼抱在怀里摩挲抚弄,爱得不知是好,道:“你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好,家去,家去。”小鱼高兴地拍手重复道。
郑湘将阿高抱在怀里,笑道:“阿娘,你可别被小鱼迷惑了,闹人又认床,你带回去纯粹是受罪,也不知像了谁。”
陆凤仪搂着小鱼道:“小鱼是公主,再金尊玉贵都不为过。”
说着她又看阿高,笑道:“这胳膊腿壮实的,和他兄长一样,不过容貌像你,长得俊。”
阿高闭着眼睛在睡觉,二二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嘴巴嘟嘟,两颊鼓鼓,看起来可爱极了。
“姊妹二个中,就数这个最懒,天天睡觉,小花就比他有精力多了。”郑湘道。
“小孩子多睡觉正常,若是不睡,你就要哭了。”陆凤仪道。
说罢,陆凤仪看向一旁侍奉的蕙香,笑起来道:“我从刚才过来到现在,这孩子就一声不吭,许是羞了。”
陆凤仪寻摸了一段时间,又为蕙香找了户人家,六品的昭武校尉李昭道,生得一表人才。
父亲原是跟随造反的兵士,阵亡后,李昭道和母亲被接到后方抚养,长大后进了军营。
李昭道父亲有一位情同兄弟的袍泽,官居正四品将军,偶然听闻,曾有一小将错失皇后身边女官,问了几句,竟然是代国夫人做媒。
突然这袍泽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的大侄子,高不成低不就,又想娶个知书达理的妻子,一直到今日都未遇到合适的。
宫中女官识文断字,能让代国夫人做媒,一定是皇后身边得用的,说不定官位比李昭道都高。于是,他脑子一转,托人问到了代国夫人府上。
陆凤仪一查觉得李昭道品性不错,又见其容貌英武,熟读兵书,于是便和蕙香说了。蕙香见代国夫人都说好,也同意了,自古以来,嫁娶不都是这样?
这件事就这么成了,仅仅源于灵光一闪。
“可见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陆凤仪笑道。

第98章 出嫁
郑湘因说蕙香已经二十四,不如今年就出宫成亲。蕙香忙拒了,小皇子未满百日,明年正月万晴出嫁,二月四皇子进学,待将这几件事忙完再出宫也不迟。
郑湘见她坚持,只好作罢。陆凤仪摇头赞道:“好一个心细的姑娘,这些年你娘娘多亏有你这个臂膀,便宜了那个姓李的小子。”
蕙香听了,忙作羞躲开。母女说了会家常话,陆凤仪看了时辰,便起身告辞,路上与万母汇合,一道出了宫。
万晴白日忙忙碌碌,夜静时分躺在床上,不免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现在她一应待遇俱为公主,皇后和贵妃都待她极好,感恩之余,又诚惶诚恐。
她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东可汗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将来是什么样子呢,她也不知道。
万晴的惊惶在正月十五达到高峰,今晚吃完元宵,明日她就要远嫁。
宫宴上,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们天真无邪,围在各自的母亲身边撒娇含笑,无子宫妃们被曼妙的歌舞吸引,而万晴则眼在殿中,心在宫外。
爹娘在这团聚的时刻会不会哭泣?北虏习俗与中原不同,自己能适应吗?东可汗的品性好不好?
样样桩桩,桩桩样样都如石头压在万晴的心头,喘不过气来。勉强应付过宫宴之后,万晴回到公主所睡了一觉,天还未亮,就被叫醒。
窗外黑魆魆的一片,只有几只昏黄的灯笼伴着脚步声,在院中穿来穿去。
万晴挺直脊背,将一切压在心底,默默回想师傅们对自己的教导,心中又起涟漪。
妆扮完,天已经大亮,万晴吃了糕点和少许羹汤,便起身回头瞧了眼跟随自己出嫁的宫女寺人,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坚定道:“咱们走吧。”
外面的使节早已候立,万晴踏出殿门,天空泛着灰白,周围秃树萧萧,唯有晓霜寒姿的红梅添了几抹喜气。
姜榕和郑湘朝南而坐,后妃皇子公主依次坐定,宫女寺人神情凝肃,殿中雅雀无声,皆严阵以待。
不多时,一身公主大妆的万晴徐徐走来,每一步迈得都格外沉重。本是公主出嫁的大喜事,但却无一人欢笑,反而像办什么丧事似的。
郑湘注视着金翠辉煌的万晴,她平静的眼睛下仿佛蕴藏着岩浆般奔涌的活力。
郑湘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当初她一身素衣,孤身踏入宫墙内的深渊,她凭借的是美貌,依仗的是厉帝的好色,意欲博出一条生路。
如今看来,又与现在的万晴何其相似。受恩还情,自己又要在虎狼窝里博出生路。
郑湘正想着,突然感到手上一沉,转头看去,对上姜榕略带疑惑和安慰的眼睛,微微一笑。
她博出了一条辉煌灿烂的未来,但路上堆满了尸骨,身后乌压压地站着一群苟延残喘的失败者。每次回想,都心有余悸。
她无疑是极其幸运的,这份幸运会降临到万晴的头上吗?
“儿臣拜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万寿无疆,长乐无极。”万晴跪下,声音柔和而坚定。
“快起来。”姜榕道。
万晴缓缓起身,目光落在皇后身边侍立的人,却是一滞,险些落下眼泪。
那是她的母亲。只见万母双眼含泪,嘴唇颤动,手里死死攥着帕子,目光一瞬都没从女儿的身上移开。
母女对望,令人心酸恻然,周贵人等人也红了眼睛。
郑湘道:“你此去与京师相隔万里,你要保重自身,也不要忘了给我写信。”
万晴道:“儿臣谨记。”
姜榕道:“宁国你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旁的我就不说了,只叮嘱你一条。”
万晴的心中有了猜测,垂首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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