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皇子姜煊过来拜见母妃时,赵德妃搂着儿子低声哭泣:“你娘没有人家娘受宠,让我儿受委屈了。”
姜煊拍着母妃的后背,安慰道:“母妃你很好,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母妃你了。”
赵德妃的情绪渐渐平复,姜煊笑着继续劝道:“母妃,福祸相依,早定名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赵德妃哼了一声,拿帕子擦眼泪,道:“能有什么好事?脑子糊涂,贪图美色,不辨贤愚……”
姜煊假装没听见母后的念叨,解释道:“近日有传言比较我和四弟的学习进度,我听了不免胆战心惊。如今定了名分,我也就安心了。”或许有人惋惜姜煊离储君之位差了一点,要是换个受宠的娘,他一定会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然而,对于姜煊而言,他的母妃才是世间对他最重要的人,而且在皇室,差了一点就如同天堑。
四弟真的很幸运啊,姜煊心中羡慕。
在姜煊的安抚下,赵德妃没有一开始的悲伤和气愤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相比于虚无的未来,她更希望儿子能平安和快乐。
杨约草拟的诏书送上来姜榕看了一眼,没什么意见,只待大朝会上重臣率领群臣,请立太子,然后行册封之礼。
姜榕现在无心处理政事,嘴里咬着毛笔,长腿一伸搭在书桌上,右脚叠在左脚上,独自坐着生闷气。
若是湘湘撒娇让他立小花做太子,他很乐意,这是湘湘不与他见外的表现。
但是湘湘又扯了一些“理由”这让姜榕难免生出湘湘与他一直生分的念头。
他都这样对湘湘了,湘湘竟然还将他当外人,这不禁让姜榕委屈和郁闷起来。
生了半天的气,他又去处理政务了,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心道,这还能怎么样?
姜灿比宫中其他人更早得到消息,闻言立刻眼睛圆睁,然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是小,不是傻。
这可是太子之位,将来能像他爹一样威风呢。
若不是严祭酒盯着要上课,他早就跑回去给爹娘撒娇去了。几个伴读小伙伴也都是喜庆洋洋,与有荣焉。
太子当了皇帝,他们就是将来的股肱之臣了。
一放学,姜灿就欢快地跑回来,先去了宣政殿。临进殿门,他放轻脚步,扒着月亮门探着头往里瞧。
姜灿深受帝后宠爱,殿中的内监和宫女只当做看不见。
“谁在外面鬼鬼祟祟?进来。”姜榕喝了一声。
姜灿满脸笑容跑进来,就往姜榕身上扑,问:“爹,我娘呢?”
姜榕抓住他提到椅子上坐下,说:“莽莽撞撞一点太子的风度都没有。”
姜灿乐得嘴角几乎咧到耳边,抱着姜榕的胳膊,道:“爹,我真要做太子了吗?”
姜榕哼了一声,道:“君无戏言。你知道太子是什么吗?”姜灿荡着两条小短腿,笑道:“知道,爹老大,我老二。”
姜榕听了一滞,拍了下儿子的脑袋,没好气:“你把你娘算哪儿去,你顶多是老三。”
姜灿“哦”了一声,仰视着姜榕开心道:“我长得像爹,爹做皇帝,我将来也是皇帝,又能和爹爹一样了。”
姜榕闻言失笑道:“小兔崽子,嘴还挺甜,不枉我疼你。走,咱们去看你妹妹弟弟去。”
说着姜榕起身,姜灿从御座上跳下来,跑到前头引路,一边跑一边回头催促:“爹,你快些啊,你快些啊!”
姜榕有时故意加快步伐,吓得姜灿赶忙往前跑,父子玩闹着到了蓬莱殿。姜榕又变得别扭起来。
郑湘听到声音,放下做样子的书,然后下榻,先看见了姜榕,迅速低下头,就被姜灿扑倒。
“阿娘,阿娘,我告诉你个秘密。”姜灿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意。
郑湘弯腰将他抱起,转头回到殿内,姜榕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
“什么秘密?”郑湘故意问。
姜灿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要当太子喽。”
郑湘脸上露出笑意:“恭喜恭喜。”姜灿嘿嘿笑了一声。
到了殿内,郑湘将姜灿放下,又派人叫小鱼和阿高过来。姜灿叫道:“我去叫,我去叫。”然后就跑出去了。
殿内只余姜榕和郑湘两人,周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那个……”
“你……”
两人同时开口,但听到对方发言,又都闭上嘴,结果气氛更尴尬了。
“爹娘,我来啦!”后院传来大嚷大叫。
声音未落,人就从后门进了正厅,闯入帝后二人中间,得意洋洋。
郑湘低头一看,几乎魂飞天外,只见姜灿抱着八九个月的弟弟,阿高乐得“啊啊”笑。
从后殿到正殿后门,又是台阶,又是门槛,连跑带跳,万一把阿高摔了怎么办?
不等郑湘去接幼子,姜榕弯腰就把阿高抱起来,对姜灿道:“你现在年幼,力气小,把弟弟摔伤了怎么办?以后不许这般莽撞了。”
姜灿垂下头,碾着脚尖道:“我知道错了,我……我力气很大的。”郑湘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着拍了一下姜灿的头,又叫小鱼到身前,问了她做什么。
小鱼小大人似的道:“我和珠珠姑姑打小捶丸,翻花绳,描花样子。”
姜灿对妹妹道:“我有一匹小马,我会骑马。”
“嗯。”小鱼细声细气道。
“等你到我这么大,我教你骑马。”
“好好好。”小鱼立刻拍手道。
姜榕低头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儿子,这小子一脸傻乐的表情,啊啊啊的叫着,不知道像谁。
“传膳吧。”郑湘看了一眼姜榕,然后对宫女道。
一家五口坐在桌子上,阿高坐在曾经兄长姐姐坐过的宝座上。宝座,宝宝的座椅,是姜灿自己取的名。
桌案上摆了众人爱吃的饭菜,这一家五口,各个胃口都好。姜灿差点忘了给妹妹分享自己要当太子的好消息了。
小鱼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太子是什么,但礼貌道了声:“恭喜。”
众人用完膳,姜灿拖着不想走,说要和弟弟挤一块儿睡,明日一早就走。
郑湘以身作则拒绝了,道:“以后就是太子了,再做小儿姿态就要被人嘲笑了。”
姜灿讨价还价道:“弟弟要跟我一起回皇子所睡觉。”
郑湘气笑了:“你弟弟连周岁都未到,你能照顾什么,赶紧回去睡觉吧。”
姜灿将乞求的目光看向父亲,姜榕假装看外面渐渐变蓝的天色,回头道了一句:“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姜榕只好垂头丧气地带着人回到皇子所,小鱼和阿高也被金珠带走,不打扰帝后二人的相处。
宫女们早已将厅堂收拾妥当,如往常一样都退下去了,只剩下二人。
姜榕打破沉默道:“下午忙什么,怎么不去前面?”
郑湘回道:“宫里的事情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几位命妇请我三月二十去曲江池边看马球赛,我答应了,就在忙这个事情。”
姜榕“哦”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你去看吗?”郑湘嘴快地问了一句。
“不去了。”姜榕道:“册封太子事多。”
郑湘“哦”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殿内又被沉默吞噬,郑湘抬眼看见低垂着眸子的姜榕,瞧不清什么表情,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
姜榕被这一问,突然发出如雷声轰鸣般的笑声。
郑湘被惊得退后一步,皱着眉道:“你一惊一乍的,脑壳是不是有病?”
姜榕手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往椅子上一坐,道:“真是败给你了,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郑湘踉跄了一下,跌在他的怀里,道:“你昨夜白天都好好的,你若是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生气了。”
“你先说。”姜榕反客为主:“我瞧着你今日不畅快,你说说你为什么不畅快。”
“为什么我先说,该你先说。”郑湘反驳道。
“你要是不说,我也不说了。”姜榕笑眯眯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确实有点好奇,郑湘心道。“嗳哟,竟然耍起皇帝的威风,我能不说吗?”她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
姜榕也十分好奇郑湘为什么不开心,于是侧耳聆听。
郑湘环视一圈,见只有二人,才扭扭捏捏,言辞含糊道:“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
“哪点不像?”
郑湘眼睛眨了眨,期期艾艾道:“就是不像了嘛,哎呀,就是……就是……该你说了。”
姜榕笑着对外面叫道:“来人,拿一壶酒并几碟果菜来。”
郑湘忙推开他,站起来,道:“怎么想起喝酒了?要果酒。”最后一句是对着外头伺候的宫女说的。
姜榕道:“你现在不是很讨厌酒味了吧。”这是姜榕在几次宫廷宴会上观察到的。
郑湘点头,但是告诫道:“不许喝醉,我最讨厌醉汉。”
姜榕朗声笑道:“自然。”
宫女很快送上一桌酒菜,并一壶桃子酒。郑湘和姜榕坐下来,姜榕为她斟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郑湘年少时喜欢喝一些果酒,但后来极讨厌酒味,这两年才慢慢能闻得了酒味了。
“请。”姜榕笑道。
“请。”郑湘狐疑。
第102章 夜谈
郑湘敢打赌,姜榕和她一样,性子里没有半点浪漫的情调,别人花晨月夕,他俩想着的是饮食男女。
只是……
郑湘环视一周,数座鎏金的烛台燃烧着红烛,照得殿内明亮如昼。
桌案上放着荷叶式、莲花式、海棠式、蕉叶式等盘碟,比盘碟更可爱的是里面的食物,精致得就像只能看不能吃似的。
泛着霞光的桃子酒在水晶壶中就如天边的一抹朝霞,窗户大开,抬头就能看见半空的银月和桃树花影。
四周寂静无声,宫女寺人想必躲得远远的。两人对坐,郑湘喝了一口,就放下,疑惑道:“你又做什么鬼?”
姜榕一饮而尽,倒了一杯,道:“你继续说。”
“说什么。”郑湘又喝了一口酒,思绪被打断,根本想不起刚才说什么话了。
“你为什么觉得你不像你。”姜榕直指重点。
郑湘思绪回来,言辞不清道:“就是当了皇后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就做了一年的淑妃,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姜榕奇道。
郑湘被逼得急了,出口道:“就是皇后,皇后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和……和我想的有出入……皇后就像一个模子,该怎么做,它都有个范……哎呀,我说的是什么,你肯定听不懂……你不要说话……你也不许和别人说……”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郑湘嫌弃当皇后的感觉,其实她超喜欢皇后的权势和礼法上的优势。
郑湘语无伦次,连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一层红晕:“你听不懂,不能怪我没说。”
然而,姜榕不仅听懂了,而且还感同身受,不由得生出两人合该是夫妻的感慨。
他感慨完,又生欣喜,将以往的郁闷全部散去。
“你怎么不说话了?”郑湘问。
姜榕突然笑着逗她,道:“不如你不当这皇后了如何?”
郑湘的眼睛瞬间圆睁,立刻出声道:“不行!”皇后这个位置,她不能失守。
说罢,目光如电地扎向姜榕,她抱起手臂道:“我这个皇后,虽然不如史书上的贤后,但也无过,又有二子一女,你不能废了我。”
姜榕闻言连忙摆手,他从未想过废后,道:“我要是废后,除非我这个皇帝先废了。”
说完,怕郑湘不信,又向上天起誓:“我若废后,天打雷劈。”
郑湘这才放下手臂,冷哼一声,道:“你拿这个吓人,脑子有病吗?”
姜榕讪笑一下道:“随便问问……”原来不止他一人这么想,皇后之位之于郑湘,犹如皇帝之位之于姜榕。
郑湘斥责道:“这能是随便问问的问题吗?”
“哈哈,我错了。”姜榕指天发誓:“你永远是皇后。”
“呸,我还能是太后呢。”郑湘瞪了一眼姜榕道。
姜榕为郑湘斟酒,道:“向你赔罪。”
郑湘哼了一声,喝了,道:“你说说我当皇后的优点,说得我高兴了,我便不和你计较。”
姜榕放下杯子,低头凝神。
郑湘催促道:“我这么多优点,你随意找几个,不用分什么先后次序。”
姜榕:“……直率可爱?”
“这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直率可爱的皇后更令人喜欢敬佩。”
“姑且算是。下一个呢?”
“知人善任……”宫中庶务交给周贵妃打理,周贵妃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算是知人善任。
“见微知著,机敏善断……”两小儿刚有对比的势头,直接提议册立太子,掀了散布流言的战场。
“善良聪慧、贤惠大方……”
郑湘听得认真,见他词穷了,才挥手道:“罢了,就你那水平,说这么多已经是难为你了。”
姜榕松了了一口气,连喝了几杯酒,待再要倒时,发现壶中早已没有了酒,还想开口再叫,嘴里就被塞了块糕点。
“你难道想喝醉不成?”郑湘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埋怨道:“睡觉睡觉,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睡觉。”
姜榕将糕点咽下,道:“我叫人打……算了,我来吧,你去睡吧。”说着姜榕将杯碟壶盏一股脑地摞起来放到外室,然后就着殿中的水盥洗。
等他回去时,郑湘也盥洗完,松了头发半躺在榻上。姜榕在她身边躺下,只听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生气呢?”
“……我发现自己是个傻子。”姜榕话音刚落,郑湘猛地转过来摸着他的额头道:“别真傻了。”
姜榕推开郑湘的手,笑道:“别,我不过说你一句,又是发誓你才信,可别再咒我了。”
“谁在咒你?尽瞎说。”郑湘当然不承认,她眼睛阖上,道:“我睡觉了。”
姜榕却睡不着了,推了推郑湘,笑道:“我睡不着,你别睡啊……”
过了两日,是大朝会,杨约等人果然率领群臣请立太子,姜榕应下,择三月二十七这个良辰吉日册封太子。
圣旨已下,姜灿就差了仪式,这太子之位就圆满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姜榕见郑湘换了衣服,忍不住道。
郑湘没好气道:“走开,你不知道我安排一次皇后出游多费心?再加上你,我疯了才会这么做。”
姜榕突然眉头一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态度是不是嚣张了。”
“天打雷劈……”郑湘幽幽地盯着姜榕,这是他前两日发下若是废后的誓言。
姜榕住口了,他倒不是怕天打雷劈,而是出尔反尔不好。
“娘娘,我好了,咱们一起去。陛下,你也在啊,参见陛下。”周贵妃看见姜榕草草行了礼,然而对郑湘笑道。
“你也去?”姜榕奇道。
周贵妃道:“我知道这个事,想着既然娘娘出宫,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厚着脸皮跟去。”
姜榕无奈道:“行吧,早去早回。”
“阿娘,我也好了。”小鱼穿着红色的骑装从后门跑进来。
周贵妃弯腰抱起小鱼,道:“小鱼和周娘娘坐一起好不好?”
“好。”小鱼乖巧道。
姜榕:“……小鱼,你和爹留在宫中好不好?”
“不好!”小鱼将头一扭,趴在周贵妃的肩膀上。
“小没……”姜榕刚出口,就接收到两个人不赞同的目光。
金珠将阿宝抱过来,郑湘接过塞到姜榕的怀中,道:“这个小的留在宫中陪你。”
她们分明是嫌弃阿高年纪小,容易哭闹,才不带他的吧。
姜榕抱着幼子,目送三人离去,然后低头瞧了眼吐泡泡傻乐的阿高,叹了口气,道:“咱们爷俩被抛下喽。”
姜榕在金珠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将阿高抱到宣政殿,陪着自己处理政务。
周贵妃和郑湘坐到一辆车上说话,感慨道:“我许久未出皇宫了。”
郑湘心虚,前年的木兰离宫是她要姜榕只带她自己去,去年呆在皇宫是因为她要临产,说起来周贵妃这两三年没出宫确实和郑湘有关。
“我也未出过皇宫。”小鱼学话道。
周贵妃乐得揉着她的头发,道:“你去过木兰离宫,只不过你年纪小,不记得罢了。”
郑湘问:“周姐姐,你打过马球吗?”
周贵妃摇头,她幼年家贫,连捶丸都是小花小鱼教她如何玩的。年纪大了后,受制于身份,连骑马也是后来学的,学的也不太好。
“我爱看打马球。”周贵妃笑着揶揄道:“难道你要下场?”
郑湘点头:“看着她们打马球,我忍不住心动,想要下场试试高下。”
周贵妃想了想,提醒道:“小心些,不要堕了皇后的身份。”
郑湘笑起来,道:“周姐姐,你以为我会在今天下场?才不会哩,我哪里比得上她们这些千挑万选的人?肯定在宫里的马球上打马球啊。”
周贵妃笑着摇头道:“我白操心了。”
三人说着来到曲江池边,看见四周搭起的彩棚,中间是宽敞的马球场。
皇后出巡,两侧设了步障,地上是水印子,各位命妇按照品级侯在车前。
郑湘在周贵妃之后,在新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众人以礼参见,郑湘免了礼,在高老夫人等人的引导下去了正中的彩棚坐下。
郑湘和周贵妃两人身边各有夫人陪着。郑湘坐定后,说了一会儿寒暄话,就见有人过来请示说诸人皆准备妥当,是否开始比赛。
郑湘忙让她们开始了。高老夫人是个热心人,热情地给郑湘解说起来。
今年确实比前年精彩许多,特别是队友间的配合打得非常好,要是万晴那一队孤狼似的打法,只怕到了今年就不灵了。
万晴现在恐怕还在出嫁的路上吧,想到这里,郑湘叹息一声。
热热闹闹的马球赛结束了,郑湘召女娘们上前勉励几句,又让宫女颁了奖品,赐了礼物,才回到宫中。
进了宫门,周贵妃与郑湘分道,直接回仙居殿。郑湘回到蓬莱殿见无人,换了衣服,来到宣政殿,一进东暖阁,就看见地毯上坐着的父子三人。
“……”郑湘不解道:“你们在做什么?”
姜榕连忙起身,姜灿也跟着站起来,而阿高朝郑湘爬来。郑湘嘴角一抽,将阿高抱起来,又问了一遍。
姜灿冲过来抱住郑湘的腿,不满道:“阿娘,你去玩怎么不让我去啊!”
“去……啊啊……”阿高含糊不清道。
姜榕抱臂,盯着郑湘,仿佛郑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郑湘哄走大的,打发走小的,殿内只剩下姜榕一人。
“外面的景色是不是比宫中更美?”姜榕言不由衷地笑问道。
“当然更美,天色如洗,绿草如茵,桃红柳绿,池水清凌,人烟阜盛。”郑湘心中道,哪里都比皇宫这小小的四方天都辽阔。
“来人,呈上来。”郑湘没有回答,而是叫外面的人进来。
新柳笑吟吟提着攒盒进来,郑湘让她摆在小几上,然后挥手让新柳出去。
姜榕心中好奇,打开攒盒看见了几色点心,郑湘笑回:“我今日出去吃了这几样点心,觉得好,就带回了一些,你尝尝可不可口。”
姜榕拿了一个梅花状的糕点吃了,软糯微甜,隐隐有一股梅花的冷香,点头道:“味道不错。”
郑湘坐下,拿着团扇扇风,道:“我难道不知道你的口味?拿过来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姜榕与郑湘隔着几案坐下,一边吃一边埋怨道:“宫里的饭菜初吃惊为天人,但吃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郑湘点头,道:“别吃那么多,晚上还要吃饭呢。”姜榕又吃了两块,停下来,笑问她马球比赛如何。
两人闲聊完,姜榕说起为姜灿东宫属官的安排。郑湘听完,不胜欣喜。
姜榕生性疏朗,既然要立太子,那就把太子的属官安排到位,到时朝中也能平稳交接。
过了几日,朝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太子册封典礼。姜灿绷着小脸,一板一眼地跟着行礼,祭拜过天地祖宗,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太子,在未来担负起这个天下的人。
小小的年纪,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他曾问过师傅,何以治国。严祭酒抚摸着胡须,回答道:“治国之典,尽在历代兴亡得失之中。”
于是,姜灿学习之余开始追着师傅们,让其讲解历代朝政得失。姜灿这么爱学习,也与其选的师傅有关。
严祭酒是温厚长者,敦敦教诲,循循善诱,其他的师傅也都是和蔼可亲的之人。
太子册封后,姜榕开始从朝中擢重臣中填充太子府,其中柳温、梁国公李英、尚书令杨约分别担任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和太子少保。
因战事未息,若君王在外,太子即可监国,重臣分属内外,不利于交流,再加上太子年幼,东宫便不开府。
又因太子与诸王有别,姜榕又给姜灿添了四个伴读。
姜灿新奇了几天太子身份,又坦然处之,与平常没甚区别。
姜榕不由得好奇,问他原因,那个幼时的竹马,小花都新奇了一两年,没道理当了太子就新奇几天啊。
太子身份与竹马相比也太掉价了啊。
阳光下,父子俩并肩坐在窗前的榻上,姜灿吃着一块藏起来的糕点,荡着腿,道:“爹,我发现当皇帝也就是那样了,太子也没什么新奇。”
姜榕好奇道:“什么样子?”
姜灿道:“吃同样的饭,见差不多的人,处理各种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嘛。”
听到这里,姜榕呼了姜灿后背一巴掌,道:“怎么就这么回事儿?皇帝是这世间唯一不需要在意别人想法的人。”
姜灿歪头,添着手指上的糕点屑,问:“爹你难道也不考虑阿娘的想法吗?”
“滚,”姜榕轻斥一声,威胁道:“等会儿,我告诉你娘你偷吃糕点。”
姜灿回了句:“我在你面前吃,这叫过了明路。阿娘骂我,也会骂你。”
“活该你牙疼。”姜榕没料想被这小子耍了一回,没好气道。
“学得怎么样?”姜榕又问。
姜灿回:“老样子,《急就篇》没有学完,严师傅说不急,这一两年先把字认全了再说其他的。”
姜榕点头,他不是好学之人,对姜灿学问要求也不高,但只有一条:“学问在其次,正心最重要。”
“什么是正心?”姜灿问。
姜榕一时也说不清正心是什么,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严祭酒:“你去问你师傅。”
姜灿“哦”了一声,从榻上跳下来,道:“爹,我去找妹妹弟弟玩了。”
与父亲辞别后,姜灿从后门回到蓬莱殿,隔着窗户看见母亲正与几个命妇说话,便绕道去了后殿。
刚绕过去,就看见小鱼正在和几个不认识的女娘蹴鞠,金珠抱着手舞足蹈的阿高站在一边。
小宫女看见姜灿过来,忙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后院的人因此都看过来了,纷纷见礼。
姜灿小大人似的道:“都起来了,我过来看看弟弟。你们继续玩。”和小鱼玩的小女娘们遍身绮罗,想必是那些命妇家的女儿。
他这个年龄已经有了性别意识,周围的小伙伴们都说男孩和男孩玩,女孩和女孩一起玩。于是,他接过阿高抱着要走,却被小鱼拦住了。
“兄长,你和我们一起玩蹴鞠吧,我们少一个人,玩得不痛快。”小鱼请求道。
姜灿不忍拒绝妹妹,想了想道:“好吧。”金珠笑着将阿高接过来,叮嘱了句:“殿下小心脚步。”
姜灿点头,加入进去,与一群女娃娃玩起蹴鞠,玩到开心处,互换了姓名,竟然有两三个女娘是伴读的姊妹,于是亲近了几分。
郑湘和命妇们说完话,她们要走,去叫女儿过来,结果发现女儿们玩得满头是汗,脸上红扑扑的。
命妇们离开后,郑湘笑着将姜灿叫来,问他:“你玩得如何了?”
姜灿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道:“不如和伴读们玩得痛快。”
郑湘一顿,随后笑道:“你去和弟弟妹妹玩吧。”
姜灿道:“我去教弟弟走路。”说着,便又回到后殿。
郑湘去了宣政殿,看见姜榕正在批阅奏疏,道:“你让我办这事,未免太早了些。”
原来姜榕安排完姜灿未来的事业后,又起了要安排他婚姻的念头。
“一家有女百家求。”姜榕振振有词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郑湘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道:“他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你不懂。”姜榕道:“我太知道我那帮兄弟了。”
郑湘想了下,道:“行吧,你爱咋样就咋样吧。”
郑湘又召见了几次命妇,对各家适龄的小姑娘心里隐隐有了底,也和姜榕一起圈了几家姑娘。
今年因事多,且阿高尚小,姜榕和郑湘去丽阳苑避暑。七月里收到了一封来自万晴的家书:
“女焕恭情母后大人万福:
五月初七,可汗率群臣次于兀梁,以迎使团。萧国公宣召,可汗起而奉召,受册命,行子婿礼。次日,册余可贺敦,使团与可汗回王城。
婚礼既成,可汗指新室云,此为阖部迎公主而筑也。余感其情义,以缯彩金银器皿赐诸王酋长,皆喜之。
可汗仰慕中原风华,问余名,告之。其言中原有夫为妻取字之习俗,为余取字岳黎多,意为光辉。余从之,此字与名同义。
可汗与诸王皆喜绢帛茶瓷,愿以牛马皮毛市之,互通有无,余窃以为可也,伏惟父皇母后圣裁。
女在王城,诸事皆安,望母后勿念。
书不尽言,愿为解忧,矢志一也。
女谨禀。”
郑湘看完,转头将信递给姜榕,问道:“咱们与东可汗部设有互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