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榕回道:“偶有互市,不常设。”
“宁国的书信提到东可汗想与中原互市,互通有无,我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中原缺好马,那边少绢帛,正好相宜。”郑湘道。
姜榕颔首道:“我召来使团问问详情。”小寺人去宣见,正副使节以及重臣都来到朝阳宫中商议此事。
萧国公等人参加完婚礼才回来,也知道东可汗希望互市的事情,便道:“东可汗与诸王对大周恭谨,臣认为广开互市。”
一臣子道:“北虏,豺狼之性,见利忘义,若令其聚在边境恐生事端,且东部每年朝贡,朝廷赐予绢帛两万端,足够其用。”
孙伯昭是送亲的副使,出声道:“东可汗新附,才为大周子婿,不如先开几个互市点个试试。若出言拒绝,只怕会适得其反。”
众人讨论起来,赞同的声音压倒反对的,转而议论起来在哪里开互市来。
大周朝廷处事的效率高,不出两三天就拟定了互市的章程,在边境设立四处互市点。
相比于大周的生机勃勃,南齐则是歌舞升平,偏安一隅。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张才人拿帕子掩口,围着一个满是尖刺的金黄色果子看。
“是不是坏了,这么臭?”赵德妃和孔才人挥舞着帕子,躲得远远的。
“还行吧,味道浓烈,透着一股甜。”郑湘道。
这是南齐新用冰快船快马送来的新鲜果子,周贵妃没见过,就派人请来郑湘等几人到水榭看新奇。
周贵妃道:“送了八个来,只两个是好的,其他的都坏了。”
郑湘素爱新奇的东西,上前摸了摸尖刺,看见崩开了一条细口,问:“这能吃吗?都裂开了。”
“能吃能吃。”周贵妃跃跃欲试,道:“开了试试,春柳你去打开。”
赵德妃矜持地站在远处,狐疑道:“这么臭,你们的鼻子莫不是瞎的?”
周贵妃道:“南边说这果子是海岛上的特产,他们国主喜欢吃,就送了些过来。又说了,这东西有人爱,有人厌。”
春柳掰开,露出金黄色的果肉,小心地分好放到碟子里,分给诸位后妃。赵德妃和孔才人躲在上风口。
郑湘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口味软糯,甜香,风味独特,心中更坚定统一南北的想法了。
南方那些奇奇怪怪的水果真是又甜又好吃啊。
朕要御驾亲征!
显德九年九月,姜榕在大朝会上抛下一个冬日惊雷,群臣哗然,纷纷劝谏,然而他就是不听。
散了朝,姜榕和几个武将去了演武场,重温骑射,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柳温匆匆来到宣政殿,求见皇后郑湘。郑湘听了,大吃一惊,继而生怒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姜榕这两年越活越回去,连阿高都不如了。
柳温拱手道:“御驾亲征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多劝劝陛下。”
郑湘点头道:“这事交给我了,柳相不必担心。”柳温行礼告辞离去,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皇后接了这事,等于成功一大半。
郑湘转头叫新柳道:“去收拾东西。”
新柳不解:“收拾什么东西……难道?难道娘娘你要和陛下一起去战场?”
陛下与皇后形影不离,若皇后劝不动陛下,定会和陛下一起亲征南齐。
“去什么战场?收拾东西回娘家!”郑湘语气中带着怒气道。
南方多烟瘴之地,若姜成林出了意外,还不如自己主动滚出皇宫呢。
新柳一愣,还要再问,只见皇后气冲冲地离开,留给自己一片转瞬消失在门口的衣角。“娘娘,娘娘……”新柳只好依言去收拾衣物。
郑湘在宣政殿的御榻上一坐,俏脸含霜,拿奏折打发时间。姜榕有一统南北的志向,如今北方安定,轮到南方,这两三年都在为平南做准备。
因而奏疏多是平南的计策,阳谋阴谋一起上,仿佛在诉说着万事俱备,只差大军天降。
看了半日,郑湘的气渐渐消了,姜榕也意气风发地从演武场回来。他一抬眼看见郑湘歪歪斜斜坐在自己往日的位置上,忍不住笑起来。
“往边让让,给我留个空。”姜榕走上前笑道。
郑湘放下腿,让出一个空,这御座一人坐着宽敞,但两个大人同坐却略显拥挤,不过姜榕乐意和郑湘挨挨蹭蹭。
“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竟让我久等不至。”郑湘嗔道。
姜榕眼睛亮晶晶的,乐道:“我去和兄弟们比划拳脚,你猜如何?”
“如何了?”
“当然是我大获全胜,大熊髀肉复生,二柱有暗伤,铁牛手脚也钝了,狸奴胖了,连闺……李英都说逢阴雨天关节疼,只有我雄姿一如当年。”姜榕又是得意,又是长吁短叹。
听到这里,郑湘想起姜榕身上的伤疤,心中一软,叹道:“陛下虽身披创伤,但无大碍,实乃上天保佑。”
姜榕笑说:“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想当初我身披十数刀,流血如注,依然能冲出重围,活了性命。”
郑湘笑回:“陛下英勇。”
姜榕起了兴致,与郑湘说起往日的征战来。他以前很少谈这些,怕吓着湘湘,打战可不是简单的一张张捷报,都是血肉堆出来的,自己人的,还有敌人的。
郑湘听得正认真,突然新柳过来禀告:“娘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姜榕停下,问:“什么东西?给谁的?”
郑湘猛地想起正事,挥手让新柳退下,转头抬眸看向姜榕,柔声道:“我听闻陛下要御驾亲征,是不是?”
姜榕讪笑。
“我让人收拾东西与陛下一同去。”郑湘如大朝会上的姜榕一样,也冷不丁地也抛下一个惊雷。
“不行!”姜榕立马摇头道:“战场清苦又危险,你这样娇弱,或许一场风寒就能将你袭倒。
郑湘:“陛下去了战场,难道留我在京师?”
姜榕胸有成竹:“我都想好了,太子名义上监国,你摄政,有柳相杨卿等人的辅佐,没什么不妥当的。”
郑湘伸手抱住姜榕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耳语:“若是陛下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啊……”
话音中带着眷恋和不舍。
姜榕一愣,随后笑道:“我征战沙场多年,岂会出什么意外?你这是杞人忧天。”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就是发生在预料之外。”郑湘道。
姜榕恍然,笑着拍了郑湘的后背,说:“原来你是劝我不要去亲征。”
郑湘松开姜榕,往后一靠,笑起来:“竟然被你看破了,陛下果然圣明烛照。”
姜榕认真起来,道:“我并非任性,一心要去亲征,是有原因的。一则,不怕你说我自大,朝堂诸人打仗能胜过我的寥寥无几;二则,我也确实想去战场;三则……”
姜榕顿了一下,继续道:“灭陈乃是大功……只怕,将来功高震主……”
郑湘听了沉默下来,半响道:“可是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小花翻了年也才九岁,我镇不住的。”
郑湘素来有自知之明,若是守成,她没问题,但是国家初定,正是新机重启,扩大恢张,开创空前绝后之世局时①,无功无才的郑湘绝对压不住那群悍将和世家。
姜榕想说自己征战沙场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意外就是意外,说不定一个伤口就能把人送人,喝口水也能噎死人。
一时间,姜榕也沉默下来。
“算了,先用膳吧。”郑湘笑道,姜榕也勉强笑起来附和:“先用膳,这事有的掰扯。”
两人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又心不在焉地打发了一下午。
郑湘是不愿姜榕御驾亲征的,她不能想象要是姜榕出了意外,她该怎么办。然而,姜榕却意动不已。
期间,又有数位大臣上书驳斥此事,姜榕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又气又笑。
晚上,姜榕翻来覆去睡不着,连累地被窝屡屡进寒风,郑湘忍无可忍道:“别动!”
姜榕身子僵住不动,嘴巴却动了:“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人命不该绝,就是挨十几刀也死不了;有人命里有劫,破个小口子就没命了。
“我是天子,与他们不一样。”
姜榕正说着,突然嘶了一声,腰一躬,道:“你……你做什么?”
郑湘松开手,淡淡道:“我看看天子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结果……也会受伤,也会叫痛。”
姜榕听了哭笑不得,为郑湘的言行又烦恼又怜爱。
两人睁着眼睛仰躺着,良久,郑湘道:“陛下,古往今来,你觉得那些人算得上名将?”
“韩白卫霍。”姜榕答道。
郑湘又问:“可有君王担忧他们功高震主?”
“韩有功高震主之嫌。”姜榕回。
郑湘再问:“韩信死于何地?”
“死于长乐钟室。”
郑湘道:“我也算看了几本史书,发现那些担忧功高震主的君王要么力有不逮,要么平庸无能,陛下两点都不沾,怕什么功高震主?难道陛下这几年的辛劳是做样子?
若是朝中无将帅,陛下要去,我必然拼死打点好后方;若是朝中有将可用,陛下再去,我与小花必是要担心的。”
姜榕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手臂一伸,将人往怀里一捞,叹道:“睡觉,睡觉,一定是柳相找你劝我了。”
郑湘听他的主意有所动摇,笑道:“我若是柳相,你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必然撂挑子走人。”
姜榕听到这话,支起头,注视着郑湘,问:“那你现在要撂挑子走人吗?”
郑湘气呼呼道:“走个屁,早就被你套牢了。皇位上坐的是我夫君,继承人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走哪里去?恨不得生七八双眼睛盯着你们爷俩。”
姜榕闻言大乐:“行了,我听你和柳相的就是,至亲至近之人都这么劝我,我要再一意孤行,未免识好人心。”
说着姜榕躺下来,枕着胳膊,笑道:“明儿我就和柳相他们说,我不去亲征了,该怎么调兵遣将就怎么来,不必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郑湘曲肘支颐,一手捏着发尾往姜榕脸上扫来扫去,笑说:“那感情好。”
姜榕哀叹一声:“我还想让你亲眼看看我的捷报呢。”
郑湘轻啐一口:“呸,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去?少拿我作借口。”
姜榕笑了一声,不正经道:“皇后娘娘恕罪,我给你赔罪了,任打任罚。”
“不正经……”帐内传来郑湘的笑声。
次日上午,姜榕果如其言,召见柳相,叹道:“昨日是我失言,让你操心,劳你相劝。”
柳温怕皇帝执拗,今日还要再劝,没想到枕头风一吹皇帝就改变主意,不免气闷,冷哼一声:“你是皇帝,我是大臣,咱们君臣有别。昨天我们都跪下求你三思,你不但不听,反而兴致勃勃去和一群唯恐不乱的家伙们骑马射箭。
一来就认错,哼,昨天几头牛都拉不住,今日就轻而易举地变了主意。我们这些大臣算什么?”
姜榕听了拍腿大笑,但见柳温脸色不好,立马敛起笑容,起身对柳温拱手,道:“柳相,你想错了。昨日皇后确实劝我,她说她劝我是因为我是她的夫君,太子是她的儿子,因私而劝我,
然而,你劝我全然出自一片公义。我至亲至近的人都来劝我,可见我确实做错了。”
柳温听完笑了,扶起姜榕,道:“倒不是全为公义,你既然说了至亲至近,那必然夹杂着私心。”
姜榕闻言亦笑:“外有柳相,是我三生有幸。”
柳温听了,忙转移话题:“叫人过来议事吧。让太子也来。”
第105章 除夕
姜榕退出大元帅之争后,柳温等人再排兵布将之时如指臂使,命梁国公李英为行军总元帅,柳温为元帅长史,率军五十万南征。
散了会,姜榕将柳温留下,笑道:“你不让我去,自己竟然去了。”
柳温淡淡一笑:“以前哪次大战役没有我在后面居中调度?李英能独当一面,但是陛下诸子年幼……可惜了……不如我去。
朝中事务,我都交接给了杨约陆观等人……”
姜榕打断他的话,道:“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你诸事小心。朝中你放心,我待你凯旋归来。”
柳温一笑,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咱们已经准备了八九年,这次必定要统一南北,结束南北分裂之局,创空前绝后之太平。”
姜榕听了,爽朗地笑起来:“好,我等着这一天。”
大军斗志昂扬地出发了,朝堂上的重臣走了几乎一半,剩下的大臣也都日夜忙着南征的事情,旁的都位居其次。
姜榕近日十分忙碌,经常在宣政殿熬夜。往日便是再忙,也从没有这样的时候,连带郑湘也跟着熬。
傍晚,外面的寒风簌簌地吹着,宣政殿的东暖阁萦绕着花果暖香,终于送走了大臣,殿内只有御座上的姜榕,以及在地毯上坐着玩玩具的阿高。
郑湘的脑子这几日都在嗡嗡作响,虽然平南事务为先,但是政务并不会因为战事而停歇。
姜榕抬头扫了一眼郑湘桌上的奏疏,高高的几摞,吞噬着人的精力和时间。低头一看,自己桌案上更多。
姜榕放下笔,叹了一口气,道:“往日政务大多都是柳相批了,我只看一遍即可,现在朝中这些人宰辅比柳相而言差远了。不知到柳相他们走到哪里了。“
前些年打仗都是姜榕走在前面,柳温等留在后方,乍然颠倒,甚不适应。
郑湘道:“各地的军士陆续往南赶,差不多要到了淮南地了。”此次征发的兵士有五十万,可以说是倾国之力,若此次失败,损兵折将,消耗国力,恐怕二十年内大周无力再考虑南征的事情。
想到这里,郑湘忍不住焦虑起来,转头看姜榕,似乎也想从他脸上找到同样的焦虑。姜榕感到郑湘的目光转过头,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看着我?”
“你难道不担心吗?”郑湘问。
姜榕郎笑一声:“南齐国主荒淫无道,朝中奸臣小人当道,我怎么怕这些土鸡瓦狗,我大周军队所及必然所向披靡。”
郑湘问:“真的吗?”
姜榕道:“北周的军队打进前梁京师,你可曾预料到?”
“恍然天兵直降,令人胆战心寒。”郑湘心中道。
前梁国灭前几年还听到战报,只是厉帝饮酒作乐,厌恶战报,大臣欺上瞒下,于是朝中渐渐地听不到坏消息。
郑湘又无外臣为耳目,以为前梁还有国运,等她知道不好,便是北周军队兵临城下之时。
姜榕见郑湘沉思,拿起一只做熏香用的朱桔举例:“南齐就像腐烂的桔子,外表瞧着光鲜,其实里面烂透了,一触即溃。”
郑湘微微点头,祈祷道:“我希望此次能一帆风顺,尽早统一。”这片土地在分裂的三百余年间,曾有过短暂的统一,也有过数次统一的机会,不过都没有成功。
这次大周能统一吗?郑湘虽然对大周怀有信心,但是不免焦虑。
姜榕见状,反而更加云淡风轻了,笑道:“不出三个月必然有结果。”
郑湘面上应了,起身拉起玩耍的阿高,转头对姜榕道:“咱们去用膳,别让孩子们久等了。”
姜灿早已搬到皇子所,明年小鱼也要搬走了,蓬莱殿只剩下阿高一个小孩,到时殿中才清冷呢,郑湘甚为珍惜当下。
一家五口回到蓬莱殿用了膳,三个小的吃完打发去睡觉,姜灿和郑湘还要去继续熬夜处理政务。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漫天星辰,夜寒冽而又空明。因为离得近,两人并未坐车,宫人提着大灯笼走在前面,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摇荡荡。
郑湘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辛苦过,进了殿门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去西暖阁睡吧。”姜榕道。
郑湘摆摆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些奏疏下面的人处理不了才送到上边。尽早处理,与国事有益。”
郑湘处理这么多年奏疏,多多少少算是锻炼出来,这些政务都是往常处理惯的,于她而言,不算超出能力之外。她将政务揽过来,姜榕处理的多是与这次行军打仗相关的事情。男女搭配,活又多,不累那是假的。
姜榕只好道:“你困了,与我说声,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烛光下,姜榕看向郑湘,她的容貌一向如娇艳的牡丹花,在月光或在烛光下,更如瑶台仙子,令人忍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然而现在,那白净的脸上出现了黑眼圈,流露出几分疲惫和憔悴,就像午后无精打采的花儿,让姜榕心疼不已。
美人如花,本该捧在手心,如珠似玉,而不是陪着他熬夜干活,姜榕心中愧疚极了。
“来人,沏一壶浓茶来。”郑湘坐下来,给自己打气,忙过这段时间就能收获长江以南的沃土和人口。
姜榕欲言又止:“你先回去睡吧。”
郑湘瞥了他一眼,拿过一本奏疏,催促道:“别啰嗦,弄完早些睡。”
姜榕只好低头看奏疏。浓茶送上来,两人都灌了几大口。
朝中的事务越来越繁忙,临近年关,因着平南之战,好多典礼要么免了,要么简办。
但是今年的宫宴还是如往常一样,大部分武臣不在,但是帝后将重臣的家人都宣来参加除夕宫宴。
小孩们都兴奋坏了,往常去皇宫哪有他们的份,都是父母参加宫宴,现在除了太小的,其他人都可以去。
相比于孩子们的兴奋,大人则显得忧心忡忡,一是担忧前线的亲人,二是生怕这些孽障在宫宴打闹惹祸。
不过,这是帝后恩德,除非生病或者其他的情况,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
周贵妃主持这次庆典,对于这种宴会,她向来得心应手,因为有小孩在,她督促厨房做了不少能入口的炖菜羹汤之类。
宫宴设在清思殿,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原本是姜榕锻炼的地方。
不过周贵妃接了任务后,将姜榕的刀枪剑戟全部挪走,铺毯设座,张灯结彩,清冷空荡的练武场顿时变成热闹华丽的宫宴地。
腊月三十这日,天空阴云密布,参加宫宴的人家陆续在宫女的引导下进了殿坐下来,和前后左右的人寒暄说笑。
“皇恩浩荡,陛下与皇后诏令我们进宫一同庆贺新春啊。”“是啊,是啊,我家几个小的有眼福了。”
“不要乱跑,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有几个夫人低声再三叮嘱孩子。
先来的人看到周贵妃赵德妃和几位才人一起过来,纷纷起身行礼,周贵妃神态慈和道:“都坐下吧,不必拘礼。”
众人落定,现在只剩下帝后并三位皇子公主未来。不多时,突然听到一声通禀:“陛下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齐国公主到,五皇子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只听到:“都起来了,此次算得上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坐下吧。”
皇帝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几个调皮的小家伙偷偷抬头去看传说中的皇帝,高大魁伟,面色冷肃,不过他旁边的姐姐真漂亮啊,会发光。
姜榕五感敏锐,顺着投过来的目光看去,“抓”到了几个小孩,朝他们微微一笑,这些小孩被抓包似的忙低下头。
姜榕的心里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当初他们起事,有好多人想的是让家人小孩过上好日子。
帝后坐定,姜灿等兄妹也都坐好。阔朗的宫殿一排排都坐满了人,众人脸上挂着热烈真切的笑容。
姜榕举杯道:“今年冬日将士远征南齐,朕先饮一杯,遥祝我大周将士旗开得胜,一举平定南方。”说罢,姜榕一饮而尽。
众人道:“祝我大周将士旗开得胜,一举平定南方。”气氛热烈,大人小孩眼中都带着热切的期盼。
姜榕见状,又笑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宣布宫宴开始。宫女鱼贯而入,奉上美酒美食,曼妙的歌姬伴着悠扬的乐声起舞。
姜榕转头看向郑湘,小声说了句:“你少吃些酒。”郑湘微微点头。
殿下的大人们一边看舞蹈,一边留意小孩,好在每张桌案都有宫女寺人盯着。
烛光印在殿中人的眼睛里,仿佛是一团团的小火焰,生机勃勃。
过年不分南北,正值除夕,南齐的皇宫也是热闹非凡,甚至比北周的宫宴更加灯火辉煌。曼妙的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悠扬的乐声顺着流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南齐国主拥着宠爱的贵妃,身体随着乐声摇摆,悠然自得。今年春天,北周突然发了疯,竟然在南齐境内发自己罪状的檄文。
南齐国主怒火中烧,他对北周还不恭敬吗?竟然这样折辱他。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冬日边境来报,北周要率军来攻,但其战舰未备,怎么能度过长江天堑,无非多想要点财帛而已,北周皇帝姜榕原本就是土匪。
三百年中,南方有过北伐,北方要平南,但都折戟。如今大周初立才几年,就想着北伐?南齐国主轻蔑地笑了一声,开口让舞姬接着舞,乐师接着奏。
长江北岸,营地里闪烁着几点微火,满天星辰,柳温伏案处理军务,歇息时,低声念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第106章 忠于
自腊月起,南方战报一封接着一封地传来,有输、有赢、有胶着,郑湘看后不胜担忧。本来不信鬼神的她,竟然看之前念几声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
反观姜榕,郑湘越担忧,他越淡定,仿佛这天下只是郑湘一人似的。
“我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姜榕伏案之余,竟然还有心思和郑湘说笑。
“什么样子?”郑湘反问。
“忧国忧家的样子。”姜榕想了想,道:“咱们初见时,你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
郑湘听完,翻了个白眼,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皇后,皇帝是她夫君,太子是她儿子,大周的前途命运当然与她紧密相连。
如今一战可是将这些年的国库都掏空了。若不能一举灭齐,拿齐国的府库作抵,不说整个国家,便是她以后也要节衣缩食了。
“你觉得咱们能赢吗?”郑湘忍不住问。
她对军事一知半解,发来的战报有捷报,有请求支援的,也有久战无功的……混混沌沌,让人看不清楚。
姜榕立马回道:“当然能赢。你应该问多长时间能大获全胜?”
郑湘道:“你在京师,不能远程调度,又不能排兵布将,只能干看着,和我一样无能为力。”
姜榕神神在在道:“这才是我的好,让将领们自己临机决断。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什么锦囊妙计,什么战阵图说,都是编出来的骗人的。”
郑湘信了,又道:“这下子我算是懂了等待的煎熬滋味。”
五十万大军,这可是大周几乎全部的身家,朝中将近半数的高级武将加入了这场战争。
显德十年正月,大周以平南战事免了各种庆典。二月初十,一封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师。
梁忠连滚带爬地跑进宣政殿,双手发颤,喊道:“陛下,大军攻破金陵,逼降南齐国主!”
姜榕听了微愣,立马面色如常道:“呈上来!”
梁忠颤颤巍巍将捷报送上,姜榕接过来,定睛而视,抓着捷报看了两遍,努力压抑住跳起来的冲动,咬着牙缓声道:“哦,胜了,大周胜了。”
郑湘疾走围上去,夺过捷报细看,看到南齐国主投降几个字,浑身的血液冲向大脑,整个人仿佛烧起来,声音激动地发颤:“大周真的赢了?”
这时,宫女寺人齐齐跪下,激动喊道:“天佑大周!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声音如海啸般,从殿内传到殿外,又从殿外传到殿内。不一时,朝臣都得了消息,不少人嘴唇颤动,眼睛发红,这天下终于又归于一了。
郑湘看完捷报,攥住姜榕的手臂,如在梦中,不可置信:“大周统一天下了?”数代人的夙愿一朝实现。
姜榕按住郑湘的手臂,笑道:“这才是开始。”
“开始……开始,对,这才是开始,但是大周统一天下了。”郑湘语无伦次道。
这封捷报后,陆续有好消息传来,二吴投降,岭南投降……这片久经战乱的土地,自此归于一。
姜榕和郑湘难得腾出一点时光,庆祝胜利。二月的晚上,春风柔情似水,两人坐在观月亭赏月饮酒。
郑湘双手托腮,脸上笑吟吟,抬头看着姜榕,而姜榕仔细品鉴杯中酒。她好奇问:“你之前想过统一天下吗?”
姜榕放下杯盏,笑回:“你怀了小花后,我才下定决心统一天下。”
说完,他端起酒放到郑湘的嘴边,道:“今日高兴,你稍饮几口。”
郑湘低头就着杯子喝了两口,抬眸盯着姜榕瞧,月光使这人越瞧越可爱。对了,郑湘竟然发现他的几分可爱之处。
姜榕就着残香和湘湘崇拜赞赏的目光,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道:“南齐土鸡瓦狗之流,若是我领兵,南齐必将不战而降。”
郑湘轻笑一声,举起手边的酒喂到姜榕嘴里,道:“你能赢我相信,但不战而降嘛……多喝几杯酒,就有了。”
姜榕笑对郑湘的调笑,就着她的手将酒喝完,又斟酒,感慨道:“今儿高兴,南方总算大体平定,天下一统了。”
郑湘点头微笑,附和道:“我也是。”说着,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南方呀,我听说南方景致与中原不同,南方来的姑娘格外秀气。”郑湘兴致勃勃地畅想起南方的景物人来。
姜榕朗声一笑:“这有何难?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去巡游江南。”
郑湘领了他的好心,笑道:“再过几年再说。”姜榕会意,摇头笑道:“那让江南的人过来,南齐多风流,想必人才很多。”
郑湘挑眉,道:“人才虽然多,未必是你想要的人才。”
姜榕笑了:“我能要多少人才,不过是优中选优,总有适合大周的人才。你可不要小瞧了人想要进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