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撇嘴,只好去了,换好回来坐在专门的椅子上吃饭。
“你娘为了等你,这会子才吃饭。”姜榕说了一声。
姜灿转头看向郑湘,笑道:“阿娘最好了。”
“吃吧,赶紧吃完,赶紧睡觉去。”郑湘笑道。
用膳毕,姜灿突然问:“爹,阿娘,我什么时候能读书啊?”
郑湘听了,想起姜灿今年四岁了,搁在有些世家倒是可以启蒙了,刚想说话,就听姜榕思索道:“读书啊,看你表现,你表现好了,就给你找师傅。”
姜灿闻言,认真地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郑湘听到这话,突然笑起来,见姜灿看过来,摆手道:“对对对,你爹说的对。”
姜灿心满意足地和爹娘一起坐车回了碧梧院。待他回去了,郑湘才问姜榕道:“你为何那般说?小花既然想认字,就教他罢了。”
姜榕抻了抻双臂,一面脱下外套抛到屏风上,一面道:“认字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他年纪还小,且让他玩两年,等他上学了,就要肩负起自己的担子。”
郑湘听了,想了半响,最后道:“你说的有道理。”小花是中宫之子,姜榕又喜欢她们娘三,将来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一旦立了太子,朝中的文武大臣只怕要紧盯着他,一言一行若不合乎规矩,就要加以弹劾了。
两人伴着雨声安置睡下,次日天竟然晴了,天空与离宫经雨水冲洗,变得极为明净,窗外的梧桐也洗得新翠至极。
郑湘看着洗去尘埃的殿宇,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又过一日,郑湘早早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打扮,换上簇新的衣服。
“你难得穿明黄的衣裳。”姜榕坐在榻上,见郑湘穿了一件明黄色绣凤凰牡丹的宫装,头上满是金银珠翠,华丽雍容,恍若神妃仙子。
郑湘在姜榕面前转了个圈,笑道:“今日算是正式的场合,得把皇后的披挂穿上。”
姜榕赞道:“倒是这个理。”姜榕今日见状倒是想去看看,只是不合乎身份,只能耐着性子等几日后的决赛,再帝后同行。
郑湘用过膳,坐上轿辇往马球场而去。此刻马球场的坐席上,人几乎都到齐了,只待皇后前来。
众人拜见之后,郑湘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女官呈上签筒,让十六支队伍抽签组队,上午两场下午两场,决出八强后继续比赛。
第一场比赛开始,郑湘坐在高台之上,眼睛盯着场中的女娘策马奔驰,飒爽矫健不输男子。
其中有一女执缰挥杆,动作之利落,时机把握之准确,令人叹服不已。
“哪个穿红衣骑黑马的女娘是谁?”郑湘问道。
右下首的高老夫人笑着回答:“启禀娘娘,她叫万晴,是京城富商的女儿,擅长打马球,臣妇孙女听说了,就邀请她过来。”
高老夫人自荐自家孙女高秋芳为队长,当初宫外为求擅打马球的女娘争疯了。平民之家只要马球打得好,就会被邀请参赛。
郑湘颔首,又继续看场上的比赛,倒是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比如徐绫墨那么清秀文弱的人,上了场,竟然是另一种风姿,令人惊叹不已。
第86章 打架
马球比赛经过几日的激烈角逐,产生了四强队伍。郑湘印象中娴静温和的女子到了马球场如同到了战场一般,一球都不让,激烈地直让人热血沸腾。
郑湘看得心中蠢蠢欲动,恨不得亲自下场,然而她一下场战况就不同了,就如朝中重臣陪臭棋篓子姜榕下棋一样。
她又不是姜榕,看什么人情世故?
如今行宫里外的人都比赛上了心,也有了各自支持的队伍。
郑湘见了宫中人心浮动,索性说留几个看屋子,愿意去的宫女太监都可以去看。众人无不欢欣雀跃。
金珠新柳等随身侍奉主子的大宫女都要去,碧桃红樱等小宫女也要去看。
金珠正要点谁留在碧梧院看屋子,蕙香笑道:“我留下吧。代国夫人将小公主照料得十分周全,再者有奶娘嬷嬷们在。我留在殿内,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能拿个主意。”
金珠闻言笑道:“那好。小环宝忠,你们两个去给夫人说一声,明日请她老人费心。”一个小宫女和小寺人忙应了。
殿内有几个对马球不感兴趣的或者身上不舒服的,都说留下看屋子。
金珠分派好,小环和宝忠就回来,回了话:“代国夫人笑着应了,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早她就过来接小公主。夫人还夸了蕙香姑姑心细谨慎。”
金珠听了,笑道:“都散了,明日去看马球比赛归看马球比赛,不许误了事。要是误了事,纵使娘娘揭过去,我是要罚的。”
“是,我们记着了。”宫女寺人纷纷笑着道。蓬莱殿的王公公也留下了心腹,他是最谨慎不过,越到忙乱也要将心提起来。
次日一早,众人簇拥着皇后皇子公主等人来到马球场,受过礼后,便宣布开始。
今日胜出的两支队伍便是将来的冠军和亚军,落败的队伍也要决出季军。
郑湘看好的高秋芳队伍无奈落败,因为综合实力不强,无缘冠军之战。万晴只能争夺季军了。
她坐高台正中的榻上,面前设有大条案,上面摆着果品和酒茶,小鱼靠她坐着,手里捏了糕饼,眼睛盯着远方,竟然忘记了吃,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看懂了比赛。
左手边是陆凤仪,右手边是高老夫人,其他诸人依次按品级辈分朝左右折去坐定。
小花爱凑热闹,又坐不定,带着人围着马球场到处跑,一会儿趴在栏杆上看比赛,一会儿和玩伴们玩耍做游戏。
天光晴美,郑湘看得心情舒畅,回来之后仍意犹未尽,和姜榕讨论起马球场上的事情。
郑湘这些日子的心神都被马球占去,每日为了看比赛都是早出晚归,姜榕心中不免吃味,想要说上两句,但看到她明快的笑容,万般想法又都散去了。
“女人打马球有什么好看?”姜榕道:“军队之中的马球才激烈,看得人热血沸腾。”
郑湘不满,冷哼一声,只道:“待后日,你去了就能见真章,留下来的人自然都是极强。”
“那我拭目以待。”姜榕笑呵呵道。
“绝对让你刮目相看。”郑湘满怀信心道。
两人正说着,司宝女官求见。郑湘叫人进来,司宝女官行了礼,道:“启禀娘娘,司宝司已经制好马球比赛的奖品,还请娘娘过目。”
司宝身后的三位女史上前一步,将托盘上的物件呈上来。姜榕看过去,只见每个托盘上用红缎子衬着十个骑马挥球的仕女像。
每个摆件约莫巴掌大,三四寸高,每组要么金光璀璨,要么银光闪耀,要么光泽温润。
姜榕一愣,吃惊地看向郑湘,这不会真是金银打造的吧。
“太多奢靡了……吧。”姜榕心肝颤颤巍巍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如今是皇帝,事事都要花钱,将来还有花钱的大头,再加上他布衣出身,对于百姓的开支烂熟于心。
若用黄金塑个郑湘的等身金人送给他的皇后,他不心疼;若用金银赏赐有功将士,他也不心疼。但是看到这个,他心疼了……
郑湘瞥了一眼姜榕,冷哼一声。这马球比赛她明年想举办,后年也要举办,年年都要举办,这花费自然要控制了。
她原想用金银铜各打造一套奖品,但司宝给了单子,就迟疑了。一只黄金仕女骑马像所需要的黄金比她一整套首饰用量还多。
她的黄金首饰很多都循环用,款式老了融化重新打造,不鲜亮了炸一炸。她也是会当家过日子的人。
“你自己瞧瞧去。”郑湘嗔道。姜榕听了,伸手将金像拿起,不重,原来是中空的。
司宝女官上前一步笑道:“皇后娘娘节俭,这组是铜鎏金,银色的那组是铜鎏银,最后一组是铜。”
姜榕回过神,将铜鎏金像放回托盘中,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做得很好。”
郑湘轻笑一声,上前随手拿起铜像,翻转底部,只见上面刻着“显德五年”的款,道:“等比赛结果出来了,再在上面刻下人名。”
司宝忙应了:“是,娘娘。”郑湘摆手,让众人退下,然后猛地转身,朝着姜榕佯怒道:“来说说,你刚才怎么想我的?将我看成了什么人?”
姜榕忙道:“那铜像金银璀璨,瞧着真如金银一般,这司宝司的手艺真是令人叹为观之。原先,我瞧着他们只会做首饰,将钗环花钿打得如真的一样,可见是我孤陋寡闻了。”
“湘湘,你头上戴着的这支大凤钗在阳下光华璀璨,凤凰口中的珠子色泽温润,栩栩如生,真不知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郑湘伸手扶凤钗,脸上露出笑容,要不这凤钗支撑着发髻,非要拿下来给姜榕细瞧。
她取下一支花头钗,凑近姜榕,说起上面的花纹工艺来。
“这朵是牡丹花的式样。”郑湘解释道。
姜榕庆幸了一下,顺着郑湘所指看了半天,但左看右看瞧着不像,郑湘头上簪过牡丹真花的,重重叠叠的花瓣,也唯有此花衬出郑湘的真国色。
“意会意会,这是传下来的牡丹花样式,此外还有莲花、梅花、杏花、桃花、菊花、芙蓉等式样。”郑湘解释道。
姜榕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眼能说出许多名头的头饰,他还是有些分不出。
“算了,给你说了也白说。你去批阅奏疏去,我回碧梧院把这两日的宫务处理下。”郑湘的目光带着嫌弃,起身道。
姜榕将人送出门,长松一口气,然后精神又提起来了。这一关糊弄过去了,若是算后账就麻烦了,还得想办法。
父母都有事,代国夫人照料小公主,小花如同进了山林的猴子,上蹿下跳,招猫逗狗,差点落到猫憎狗嫌的境地。
小花认定了李泉、何泰等几人,日日找他们玩,纠集一些小孩子,浩浩荡荡,霍霍院中的花鸟虫鱼。
不等姜榕想出办法,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就见梁忠通禀说,小皇子、何将军并多位小郎君求见。
姜榕挥手让他们进来,只见殿内跳进来许多个小团子,只不过瞧着凄惨,有的衣裳撕破了,有的满身污泥,有的头发乱糟糟的,有的脸上挂着几道血痕,还有的额头上顶着油皮……各个红了眼睛,梗着脖子。
一瞧就是打群架了。
何将军跪下请罪,道:“微臣身担宫廷安危,竟然不觉这几人打架,有负陛下所望。再者,微臣身为人父,犬子却在宫中目无法纪,与人打打架。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原先何将军与小孩们说,要带他们去面见皇帝,一个个觉得自己没错,往日都听家里人说,皇帝如何英勇,如何神机妙算,如何圣明,反而兴冲冲要找皇帝去评理。
中间还夹杂个小皇子,何将军镇不住场面,只好把这群小祖宗带来面见皇帝。
刚才还兴匆匆的小孩子踏进殿内,只见宫女寺人皆垂首侍立,屏息凝神,又见威严的何将军扑通一声跪下,那口不服输的气顿时散了,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连看皇帝一眼都不敢。
姜榕一面笑着让何将军起来,一面搜寻小花,道:“小孩子家争吵打架是常有的事情,何必大惊小怪?”
小花的额头红了一块,裤子滴着污水,躲在一个高个子小孩后面。
“请几个太医给他们看看,免得伤了筋骨。”姜榕吩咐完,又让湿了衣服的几人到偏殿里换衣裳。
不到半刻,三五个太医慌慌忙忙地提着药箱过来,给众人涂药按揉手脚,发现都是皮外伤。
众人收拾妥当后,姜榕问起打架的缘由。
“说吧,谁先出手的?”姜榕让宫人搬来绣凳送上茶水点心。
尽管姜榕神情温和,但小孩子的直觉很强,都不肯先说话。等了半日,方不知是谁仿佛承受不住压力出声:“是石头。”
“放屁,我是先挨打的。”叫石头的小胖子跳起来反驳道,一群人中就他受伤最重。嘴角肿了。
“你怎么不说,你为什么被打?”高个子少年出声,然后朝皇帝行了一礼,说明缘由。
原来石头看见一个小女娃长得好看,说了句要是小女娃是他家的就好了。
这群人中就有小女娃的胞兄,上前就打了石头一拳。石头也有兄长表兄,一群人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全乱了。
姜榕拼凑出真相,顿时哭笑不得,对少年道:“石头,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是想要个妹妹而已。”
少年低下头认错:“是我鲁莽了,以大欺小,还望陛下责罚。”
石头的哥哥表哥等人也跟着请罚,姜榕想了想,笑道:“凡是参与打架的,年纪大的去扎马步,年纪小的靠墙根站着,给我站满一刻钟,才能回去。”
众人都去了,姜榕挥手让何将军也离开,室内只剩下姜灿。
“你怎么不去?”姜榕奇道。
姜灿理直气壮道:“我没打架。”
“去,一边站着去,堂堂皇子竟然控不住场面,靠着月亮门站满一刻钟再回去找你娘。”
“哦。”
第87章 万晴
站够一刻钟,姜灿趁着父亲伏案处理政务时,蹑手蹑脚地跑了,满腹委屈地去找阿娘。
刚踏进碧梧院的门,姜灿就开始哭丧着脸口里叫娘。郑湘听见声音不对,正要起身出门,就见儿子额头顶着红红黄黄的膏药过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姜灿跑进来,抓着榻沿爬上榻,窝在郑湘的怀里,仰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道:“我没错,爹罚我。”
郑湘低头细瞧伤口,红了大约桃花那么大一片,浸着血点子,估摸着明日青了。
“哪来的伤?疼不疼?”郑湘问。
姜灿道:“不疼,李泉石头他们打架,我去劝架,被推倒磕了一下。阿娘,一点都不疼。”
郑湘听完,又忙检查他的身体,只除了胳膊肘处红了一片,再没有其他的伤口,才将心放下。
“该罚你,千金之子不坐危堂,以后若有人打架,让宫人们去拉。就你这个小人,跑得越快越好。”郑湘嘱咐道。
姜灿哦了一声,又道:“爹说打架的受罚,但我没打架,还罚了我。”
姜灿在郑湘的怀里扭来扭去撒娇,诉说自己的委屈,想要阿娘为自己出气。
这群小孩玩了许多日,没闹出什么动静,怎么今日就打起架。于是郑湘问起缘由,姜灿学了一回话。
郑湘听了,哭笑不得:“那个叫石头的是白挨了打。”年纪大的小孩知事了,有几个正悄悄地打探人家结亲呢,这充满歧义的话,可不是让人家兄长误会吗?
姜灿搬着郑湘的脖颈,道:“阿娘,那个妹妹比妹妹还好看,咱们能把那个妹妹弄到皇宫吗?”
郑湘听了,冷哼一声,将姜灿像个小乌龟似的按倒,伸手拍在他屁股上,嘴里笑骂:“你还说你妹妹不好看,咱家你妹妹第二好看。”
“石头乱说话就吃了打,你还乱说话?该打。”
“还弄到皇宫?我先把你屁股打疼了。”
姜灿愣了一下,继而挣扎着叫起来:“救命,救命,阿娘打人啦!”
郑湘冷笑:“便是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正说着,突然看见殿外急匆匆进来一人,正是姜榕。他撞见此景,确尴尬地假装没看见姜灿受困。
然而姜灿看到父亲,如同见了救星,完全忘记了刚才被罚的事,喊着让他爹救他。
“你娘罚你,定是有原因,你就受着。”姜榕大义凛然,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
郑湘冷哼一声,转头又拍了一下姜灿的屁股,才放开他道:“做错事,说错话,便是谁来说项也不顶事。”
姜灿得了自由,一溜烟跑了,蕙香等人赶忙跟在后面。
姜榕轻咳一声,道:“这些小孩招猫逗狗,各个调皮,要好好管教他们。”
郑湘道:“小孩磕磕碰碰正常,谁不是这样走来的,随他去吧。”
姜灿见父母都罚了自己,生气了,就跑去找外祖母。外祖母最疼他,必定安慰他。他去了,果然如此。姜灿大为得意,决定不回来,要和外祖母睡一起。
他得意洋洋地让人回去传话,只得了“知道了”三个字的回复。
除了姜灿之外,他的这伙人不论大小都挨了打,一时间离宫就是听取哇声一片。
第二日,没一个出来玩,只到了次日才跟着长辈去马球场看比赛透口气。
大人知道小皇子受伤了,差点吓得魂魄飞散,气得拿大竹板要打人,然而又不忍用力打,也不敢不让小孩出去和小皇子玩。
今日是马球的最后一场比赛,要决出雌雄来。姜榕如约和郑湘一起到场,其他重臣也都随女眷到场。
众人拜见后,就位坐下,郑湘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年节宴会的气氛,不由得和姜榕小声埋怨了句:“你这一来,味儿都变了。”
姜榕笑回:“那我是来错了?”
郑湘想了下,道:“没来错,对我好,对你也好。”
“对你好,我是知道的。但对我好,我不知道好在哪里,你说说看。”姜榕转头道。
郑湘道:“尚武啊,大周男女老少皆尚武,这对你难道不好吗?”
姜榕闻言笑起来:“对,你说的有道理。你给我讲讲,场上的队员都如何。”郑湘便与他说了起来。
魏国公的夫人和长女都在场上,他与儿子坐在一起,看得忧心无比,时不时发出哀叹惋惜惊呼之声。
“你娘的反应力不如你大姐,唉,要是换我,肯定能冲出去。”魏国公遗憾道。
他儿子提醒道:“爹,这是女子打的马球。你上不去,阿娘打得不错,大姐打得更好。”
魏国公一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专心看,不然你老子我打你的狗头。”
马球场上越来越激烈,分数咬得紧,你进一球后,我必紧跟一球。
徐绫墨的脑子里早已将皇帝重臣抛到一边,现在她的脑子里眼睛里只有马球和比赛。
汗水浸透抹额,她驭马紧追马球的踪迹,感受到生命和心脏在一起跳动。
挥杆打球,就像将烦恼和愤懑一起打飞,飞到看不见的云彩里。
徐绫墨与姐姐徐纨素并称徐家双秀,通文墨,善诗书,有林下之风,然而却生不逢时,遭逢乱世。
徐家有骨气的要么死了,要么磨圆滑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群善于权变之人。
徐家累世清白,新朝立,本会受到重用,然而偏偏出了旧朝的皇后,出了旧朝的皇后也就罢了,不过是缁衣一件,荒灯一盏。
然而,旧朝的皇后竟然怀了前朝的“孽子”,这就让徐家一众人不上不下,心中不安。幸好这“孽子”是个女娃,不碍什么,但在新朝却因此比旁的世家矮了一截子。
不过,徐家擅长用女儿攀援,继徐纨素之后,徐绫墨上了秤,挑挑拣拣(别人也挑挑拣拣)将她嫁给一个小将,和战功赫赫的梁国公攀扯了关系。
徐绫墨只好嫁人,幸好夫家一切都好。夫君娶她,是因着徐家的家风和家教,因而她便装成夫家理想中的家风。
现在看来,徐绫墨自嘲,她好像一不小心把这家风一杆子打到九霄云外了。
强烈的攻击性,冷峻的判断,犀利的攻势……哪个都不是她以前的样子。
不过,赢就好了。
赢就好了。
郑湘先是还与姜榕说话,慢慢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的比赛,心脏随着那奔驰的马一起跃动。
比赛在激烈的角逐中结束,众人先是一震沉寂,继而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郑湘激动地拍案叫了一声好,姜榕面带笑容,承认了自己的偏见。
“你是不是也看呆了?”郑湘转过头,对姜榕笑道。
姜榕点头:“女中亦有豪杰。”郑湘听了,眉飞色舞,十分受用姜榕的赞同。
赛后,诸人歇了一会儿,就被女官通知去觐见帝后。众人喝水梳头的动作一顿,常月姮被推出来问寻原因。
女官笑着道:“终归是好事儿,夫人姑娘们最好穿刚才那样的衣服。还有人去通知前日胜出的队伍。”
常月姮听了,笑着送走女官,回来对诸人笑道:“姐妹们换上新队衣,娘娘要赏我们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换上洗衣,洁面梳头,纷纷猜测。
“娘娘会奖赏什么东西?”
“纱罗?宫扇?”
“或许是首饰呢。”
众人来到执事小憩的棚下,依次站好,眼神乱飞。
郑湘看着走到面前的诸人,各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笑道:“这些日子,诸位让我见识到了巾帼不让须眉。你们马球打得好,让我与陛下刮目相看。”
姜榕颔首道:“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郑湘转头,宫女们捧着托盘上前,她道:“我大周立国以来,文武并重,本宫唯盼以后诸位勿要丢了大周的尚武之风。”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众人行礼谢恩。
“这是你们赢来的。”郑湘含笑说了一句,女官便按名册唱诸人的赏赐。
“常月姮,赐鎏金骑马仕女铜像一尊,簪子一对,荷包一对。”
“徐绫墨,赐赐鎏金骑马仕女铜像一尊,簪子一对,荷包一对。”
三支队伍除了铜像有鎏金、鎏银以及铜制之分,其他簪子荷包皆是一样。
众人得了无不欢欣雀跃,这可是皇后赏赐,先不论东西好坏,单这份荣耀就值得夸耀,尤其是家世不高的女子。
赏赐完,郑湘又勉励众人几句,然后与姜榕回到清溪园,心中仍激动不已。
“明年会办得更好。”郑湘自言自语,今年办得仓促,有几处能改进的地方。
用完膳,郑湘想起万晴来。别的队员要么是国公夫人,要么伯爵小姐,最不济还是某将领某姓的女娘,唯有万晴是富商之女。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若非她球技高超,只怕早被众人排挤了。可她不卑不亢,在一众诰命中并无局促之意,非同凡人,着实令人喜爱。
想毕,郑湘叫来蕙香,对她道:“我瞧着万晴不错,你去问她愿不愿进宫做女官。”
蕙香听了,惊了一下,随后笑道:“她必定愿的。能跟着娘娘,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郑湘道:“不可以势压人,或许她要奉养父母,抑或嫁人,进宫岂不是耽搁了她?”
那些公侯家的姑娘,郑湘瞧着也喜欢,只不过她们大多定了亲,即便没有定亲也正在寻人家。这时叫人家入宫,又不是做嫔妃,必定要结怨的。
万晴和高秋芳住在西厢房,一应衣食皆相同。比赛结束后,高秋芳长吁短叹,又不住地抚摸着铜像傻笑。
“我要把这个当传家宝。”高秋芳下了决定。他们家中能做传家宝的东西很多,但唯有这个是自己挣来的,上面还有自己的名字。
众人得了铜像后,又被宫女要走刻字,高秋芳手中就是刻完姓名由宫人送回来的铜像。
“万妹妹,我瞧瞧你的铜像。”高秋芳回过神,对万晴笑道。
万晴从黄花梨的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红缎包裹的铜像,与高秋芳的放在一起,两人爱不释手。
“谢谢高姐姐。”万晴真心感谢高秋芳给自己这个机会,不仅在离宫住在,也在皇后面前打马球,又得了赏赐。
早先被高秋芳邀请,阖家老小无不惊喜,那可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啊,定是祖坟上冒青烟。
如今瞧着,应当是祖坟上炸烟花了。
“万妹妹说这些做什么,若不是你,咱们得不了第三呢。”高秋芳笑道:“若明年还有比赛,你不许去别家。”
万晴一口答应:“咱们自然是一队。”
两人正说话,就听见皇后宫中来人要见万晴。万晴听了,不知皇后何意,但一想自己身上并无可图之处,便坦然处之。
高秋芳安慰她:“我听祖母说,娘娘最是宽厚仁慈,你不用担心。”
蕙香过来,高秋芳与万晴忙见礼。寒暄几句,蕙香笑道:“万娘子好,娘娘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宫中当女官。”
万晴听了,整个人怔愣住,心中仿佛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半响,她定了定神,问:“小女愚陋,不知这女官是做什么?”
蕙香笑着介绍道:“宫中有执事女官如尚宫司宝之流,又有后妃身边随奉的女官。若是万娘子有意,便做的是随奉的女官。”
万晴心思百转,想了又想,最后行礼道:“小女愿意听候娘娘差遣。”蕙香笑问:“你可是真愿意?”
“愿意。”万晴的眼睛里露出坚定的光芒。
入皇宫,焉知非福?
第88章 回京
万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在一个多月的礼仪学习中彻底偃旗息鼓。她惴惴不安地跟着碧桃来到碧梧院。
进了门,万晴不敢东张西望,余光瞥见几个宫人寺人正在浇花喂鸟,廊下挂着一溜的鸟笼,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院中布置了几点山石,高大繁茂的梧桐树洒下绿荫。
两人进了殿,两个小孩坐在正厅的地毯上玩耍,大的那个嘴里说着“打仗”“骑马”“我厉害”之类的话,小的安安静静摆弄着绣球。
碧桃停下脚步行了一礼,万晴慢半拍跟着行了一礼,但这两小孩均没有抬头,或许对此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两人行完礼就转入西暖阁,梧桐浓密,挡住阳光,将幽深替入殿内,虽然外面一片炽白明净,但殿内却阴凉昏昏。
碧梧和万晴恭敬地立在一边,没有说话。万晴余光瞥见,几名宫女正在侍奉一女子窗下理晨妆。那就是皇后。
内室皆屏息凝神,不闻一点咳嗽之声,偶然宝石金珠折射出的光芒成为内室最喧嚣的存在。
万晴站了半响,她的脑子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家中的婢女管家媳妇就是这样侍奉母亲的,不由得心绪不宁。
郑湘从镜中扫过一个眼熟的人,转头细看,原来是万晴,于是笑问:“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