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郎君娘子都只他当成家主和如父严厉的长兄。
她哽着笑道:“郎君能回来陪我和孩子也很好。”
拿着长箸弄炭火的林业绥闻言抬头,与女子相视一笑,看见女子开始吃力,半条腿从席上撑起:“我来。”
“她不让旁人抱。”谢宝因心里还记得前面乳媪跟自己说的话,所以才下意识开口,然后立即后悔,“不过郎君怎么会是旁人。”
林业绥嘴角噙着笑,又重新跽坐着,只说让她累了就放下,等孩子在女子怀中彻底熟睡后,他又命来乳媪来抱走。
谢宝因起身去到男子对面的坐席上跽坐着,想到这半个月来,他都很少抱孩子,抱的那几次也是她哺乳完后,他来抱走去交给乳媪。
她问:“郎君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林业绥看向女子,他们中间隔着一盆炭火,内心所有的欲望都被止住,有些涩嗓道:“她是幼福生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他低头苦笑,只是嫉妒而已。
谢宝因愣住,因为是她生的,所以喜欢...她心里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开口继续顺着问,但最后还是那个只想要做好世家夫人的谢宝因胜利了。
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林业绥也只是安安静静的跽坐着。
两人围着炭盆,一起守岁,后来谢宝因实在撑不住,脑袋不停往下点去,林业绥轻轻喊了几声,然后从席上站起,刚走到她身边蹲下,女子便不受控制的倒过来。
他垂眸看着,笑了笑。
最后林业绥独自一人守了整夜的岁,日出时分,就带着家中的几个郎君一起去往家庙祭祀先人。
【??作者有话说】
[1]垂头弄儿:女儿也是“儿”。
第66章 诞生三月
三月初十, 瑟瑟寒风自北而来,这场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堆在地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
长乐巷道中, 道人和女冠接踵而至, 因为得道不同,所以穿得也各不相同,有初入道门的平冠黄铍,有正一的芙蓉玄冠,黄裙绛褐。玄冠青褐为洞神, 黄褐玄冠为洞玄,莲冠紫褐为洞真。
林家奴仆看见穿紫褐的, 立马就知道这一位是得道真人,赶紧上前先请进去,随后又折回来邀请剩下的道人、女冠,丝毫不敢怠慢礼数。
刚把道人请进去安置好, 长乐巷突然有一个胡僧不召而至,奴仆不敢越樽俎而代,立马去找来家中老媪。
老媪认真看了好久, 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 今天是娘子的满月礼,她们女君特地请来天台、玄都和其他各观的道人前来赐福。
因为建邺世家都是崇尚道教的, 所以没有请僧尼,但是有僧人来了, 也不好赶走, 想来想去, 老妪请胡僧暂留, 然后转身进去, 直接往西边屋舍走去。
两只手相握着仅仅贴着腹部,去到居室门口后,只看见上襦为绿,外罩纱衣的女君跽坐在北面的席上,高髻上戴着顶鸟雀金冠,左右斜插白玉钗,怀中抱着孩子,面前的食案上摆有漆木盘,平盘上面有酒樽和箸。
老妪放慢脚步,走到堂上,低头行礼:“女君。”
谢宝因拿起箸,伸进酒樽里面沾了沾,然后放进孩子嘴中含着:“道人都来了吗。”
老妪始终低着头回禀:“全部都已经来了,但是还有一个胡僧也来了,形貌丑陋,两只眼睛也有些怪异,不太像建邺人士,所以特来问女君。”
谢宝因看着孩子使劲吮吸沾有浊酒的箸头,命道:“请进来,把他另做安置。”
佛教本来就是从外域传进来的,刚开始是胡人先在沙洲郡开坛说法,虽然在西北那些郡县已经很常见,但因为建邺是国都,天子、世家都明着拜谒道门,所以那些胡僧不怎么会来这里,大家也就少见,上个到建邺的胡僧还是三十年前来的,在建邺城待了有十年才离开。
今天是孩子的满月礼,既然他来了,自然不能往外赶。
老妪点头,行礼离开:“是,女君。”
谢宝因把箸从孩子嘴中拿出,搁置在漆木平盘上,跪坐侍奉一旁的乳媪立马伸手去抱过,侍女也上前端走漆木盘,然后她撑着面前的几案从坐席上起身,姚黄暗纹的多折裥裙曳地,下摆宽松,腰间左侧长至足腕的白玉杂佩也得以舒展,重新压在裙上。
足上穿好翘头履,就去了家中用以宴客的西堂,乳媪抱着襁褓一起前去。
堂上早已经铺好坐席与食案,左右各置一顶燎炉,焚着兴大光明、珠如甘露的大象藏香,道人与女冠分坐两侧,刚进食完的他们看见林家女君出来,全部从席上起身,低头行礼,称“福生无量天尊”。
谢宝因走去北面朝南的主位的坐席上跽坐下来:“今天小女已经诞生三月,还烦劳诸位法师和道人为她施福,好让她在这尘寰尽兴一活。”
站在一旁的乳媪赶紧弯腰把孩子递给女君。
道人也逐一离席,去到北面坐席,为博陵林氏家主新得的这位女郎祈福,基本都是一些神仙保佑的祝祷。
所有道人祝祷完,已经是隅中时分,等他们都离开后,谢宝因看向老妪:“去把僧人请来堂上。”
老妪双手立即紧贴腹部,领命前去。
等那名胡僧走到堂上,侍奉在这里的奴仆全部好奇看过去。
谢宝因在家中的时候就读过几卷佛家的经典,上面有描写过他们的相貌,所以心里已经大约知道胡僧长什么样,现在看见也能够从容以对,不失庄重:“禅师能够前来,我心中赞喜,不知道斋食可用得好。”
胡僧双手合十,口称一声“随喜赞叹”:“很好,听闻今天是林夫人家中小女诞生三月的日子,我也想为女郎祈福。”
谢宝因笑着把孩子交给乳媪,让她抱过去。
胡僧端详了很久,然后胡须丛中的嘴弯起:“她能够降生为林家主和林夫人的女郎已经是福,我便祝她智慧无量,身心自在。”
乳媪和侍女听见,相觑而笑,虽然说这僧人不是本国人士,但是竟然知道怎么说话让主家高兴,一句话同时把家主、女君还有娘子都给称赞。
谢宝因依旧淡然。
胡僧看见堂上的侍女笑了,找准时机,说出自己的来意:“林夫人可知道一名玄度法师,他同我一样是胡僧,三十年前从沙洲郡来建邺开坛说法。”
谢宝因帮他仔细回想着,然后摇头,带了几分歉意:“我只知道三十年前有一位僧人曾经来过建邺说法,待了十年才离开。”
略显失落的胡僧答谢过后,便离开去了自己在建邺落脚的寺庙。
僧人刚走,家中奴仆便来禀高平郗家的三夫人已在长乐巷。
高平郗家...谢宝因愕然,郗氏就是出身高平郡的郗家,这位三夫人是郗氏同胞幼弟的妻子,她记得应该是出身吴郡陆氏,和孙氏的郡望相同。
正在想的时候,妇人已经来到堂外。
跽坐着的谢宝因不急不慢的扶凭几起身,看着堂上的人,双臂高举,手掌交叠,上襦的两只大袖连成一片,稍低头,行肃拜礼:“舅母。”
陆氏这次来建邺本来是要去天台观做法会的,刚好知道林氏刚得的这位女郎已经诞生三个月,所以特地前来贺喜。
两家其实已经多年没有过来往,林氏郎君、娘子她基本都没有见过,而且又是在建邺的世家,愿不愿意认郗家都不好说,现在听到这一声舅母,眼睛一热:“谢娘有礼。”
谢宝因垂下双手,请妇人入席。
陆氏颔首应礼,走去西面坐席跽坐,乳媪也抱着孩子过去给她看,她偏头看着,从宽袖中拿出一副活扣竹节金手镯放在襁褓中:“你和从安成婚的时候,因为高平郡离建邺路途遥远,没有亲自来观礼,现在刚好碰到你们孩子诞生满三月,所以略备薄礼,祝她福寿绵长。”
谢宝因缓缓屈膝落在坐席上:“我替她谢过舅母”
陆氏看向主席上的女子:“不知道她小字叫什么。”
谢宝因往后坐去,压着双腿:“昨天刚取得‘阿兕’二字,训名圆韫。”
孩子诞生三个月,没有了夭折之忧,家中父亲就要给她取小字供尊长称呼,取训名入家谱,等取好后,还要在把名告知族中诸妇和同姓父兄子弟。
“这个小字不错,兕是上古瑞兽,又十分强壮,有这个小字压着,她也能够一直壮实。”陆氏抬臂挡脸,端起酒樽饮了一口,然后叹了口气,“不知道...你姑氏哪里去了。”
尊长饮酒,谢宝因不敢不从,伸手拿着面前食案上的铜樽,宽袖遮住眉目以下的地方,只是浅饮,听到妇人的话,一边垂下手臂,一边朝妇人看去,看着这位舅母的神情确实是丝毫不知情,心中不禁疑惑,高平郗氏那边怎么会对建邺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放下酒樽,她不露辞色的答道:“母亲诚心向佛,现在正在宝华寺中修行,等过几天二郎行亲迎礼的时候,应该会回来,舅母要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多留几日观礼。”
陆氏有些犹豫,最后略显沉重的点头。
话音刚落,家中奴仆前来禀告:“女君,谢夫人的车驾停到外面,因为她们夫人病了,不方便进来,所以请女君前去说话。”
谢宝因看了眼堂上的妇人,正在宴客,不好擅自离去。
陆氏知道是渭城谢氏的夫人前来,眼前这位女子更是出身这里,渭城谢氏是天下士族都向往的世家,她不敢僭越,主动开口让女子前去相迎,
谢宝因不再推辞,面向妇人愧懺颔首,随后撑案起身,从食案后面走出,在堂上又再朝东面坐席行揖礼才离开。
在堂前阶下,又遇到家中三娘。
林妙意停下行礼:“我从奴仆口中知道高平郡郗家的舅母来了家里,今天又宴请了那么多道人,所以前来为长嫂分忧。”
虽然心里还有疑虑,但现在确实有些顾不上,谢宝因让她进去会客。
长乐巷里,范氏被家中仆妇从牛车搀扶下来,病容实在过重,不管林家的奴仆怎么相邀,也不肯进去。
谢宝因出来看到妇人现在的相貌,心里暗暗惊异:“听说母亲病了,为何不进家中去。”
范氏再次推拒:“只是一些往年旧疾,还是不进去了,因为想着五娘初次妊娠,为人母,所以才来看看,十娘本来也想要来的,但是她今年二月就已经十岁了,趁着我现在身体还好,就让她留在家中学习治理家务,以后嫁去世家夫人也不会让渭城谢氏蒙羞。”
这一场突然的大病,家中事务她交给谁都不放心,十娘又小,还不能独自治理谢家事务,需要她在旁边引导,现在竟然有些想念五娘还在家中的时候。
谢宝因浅笑迎合:“我这里母亲随时都可以来,母亲应当保重身体。”
范氏欣慰的拍着女子手背。
谢宝因心里也忍不住的叹息,妇人的举止间竟然开始呈现出老态,刚才拍她手背的相貌就十分像已经离世的范老夫人。
片刻后,两人登车闲话,乳媪也抱着林圆韫出来给这位外祖母看。
牛车里面,范氏欢乐的一下说鼻子像谢宝因这个母亲,一下又说眼睛像,总之就是哪里都像,言语间已经不是渭城谢氏的夫人,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母亲,后来又问了小字,送了小孩子戴的步摇冠。
欢乐过后就是悲哀,大约是身体出了问题,所以心神也跟着一起出问题,范氏这种最忌讳生死的人,也破天荒的叹道:“你外祖母看不到你为人妇、为人母,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我们阿兕为人妇。”
谢宝因命乳媪把孩子抱回家中,然后宽慰妇人:“母亲何故有这样的哀叹,只是气候阴寒,所以身体才有微恙,等风变得和暖就好了。”
范氏笑着颔首:“希望如此。”
快到日正时分的时候,久病的妇人开始疲困起来,驭夫驾车往长极巷去。
谢宝因看着车驾离去,继续回到堂上去宴客。
陆氏坐在西面,林妙意坐在东面,两人面对而坐,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妇人看起来很满意这位娘子会客,但是林妙意看着怪异。
见到女子回来,妇人从席上起身,行揖礼:“时日不早,我不就再搅扰。”
谢宝因不敢受尊长的礼,回以肃拜礼,然后命奴仆送陆氏离去。
林妙意也从坐席站起,对妇人行礼。
黄昏时分,夜色开始昏暗,灯盏全部点起,寒风也更加肆意。
侍女在庭院里面把炭火燃到鲜红,赶紧端进居室。
谢宝因跽坐在席上,面前书案上摆着摊开的竹简,头顶所戴的鸟雀步摇金冠已经被拆卸下来,挽着居家[1]的堕马髻,只有云头篦斜插两侧髻中,髻中还留出一缕头发垂在外面,。
随后玉藻也领着两个侍女从外面进来侍奉女子盥洗,走到几案旁边的时候,铜盆与漆木盘一起放下,侍女也先后跪坐下来,奉水奉巾。
玉藻递帕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女子冰冷刺骨的手指,惊愕失色,转身把巾帕交给侍女的时候,劝道:“女君刚生下娘子,现在要是感染风寒,身体一定会受不住,旁边就有炭火,怎么不伸手烤烤。”
侍奉女君盥洗完,跪坐的两名侍女沉稳安静的端起铜盆、漆木盘,低头后退,然后离开居室。
谢宝因把案上竹简往旁边拉了拉,又觉得眼前开始黯淡,随手把豆形铜灯给拿近了一些,淡淡道:“不怎么冷。”
玉藻走去拿来鹤氅裘披在继续阅看竹简的女子身上,把炭盆稍微挪过去,放置在女子伸手就可以取暖的位置,然后跪坐在旁边侍奉着,小声说起来:“要是家主回来,看到女君这样,我们这些人又会被惩诫的,女君都已经当了母亲,怎么还不知道珍惜自己。”
在谢家的时候,这位娘子就常常会看这些竹简看到忘我,所以才会被称为诸生[2],现在竟然还没有改过来。
听着侍女的喃喃细语,看起来像是不敢让自己听见,但就是说给她听的,谢宝因笑了笑,由侍女扶着侧过身子而跽坐,双手落在面前的炭盆上:“看来我也得给你找个郎婿了。”
玉藻立马抗议:“我不要。”
谢宝因冁然而笑。
片刻后,侍奉在外面的侍女喊了一声“家主”,玉藻看向门口,然后撑着地起身,双手紧握着放在腹部,低下头对着男子行礼,随即离开。
林业绥走进居室,顾及着外衣有寒气,先走去东壁,抬手解衣袍。
看着正在脱发冠的男子,谢宝因开口喊他:“从安。”
林业绥饶有兴趣的看过去,他很少能够听见这位妻子换自己的表字,即便是唤,也是在帷帐中恩好的时候。
谢宝因本来踌躇着要把心里想了很久的话跟他说,发现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她开始方寸自乱,连忙改口,轻喊一声:“郎君?”
林业绥剑眉微挑,调笑道:“改口还真快。”
或许是前面刚跟玉藻谈笑完,现在谢宝因的声音里还含着笑意:“郎君不喜欢?”
林业绥撇开眼,答与不答,他在女子那里都已经处于下风的位置。
谢宝因也不再烤火,跽坐的身体就在原地往左边转去,她面对着东壁,微微仰首,看着男子:“我想把夫人接回家中。”
【??作者有话说】
嘿嘿小棉袄有名字啦!
乳名:阿兕(si,第四声)
训名[大名]:林圆韫。
[1]居家(在家的日常生活):《孝经·广扬名》:“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 《后汉书·李通传》:“父守 ,身长九尺,容貌絶异,为人严毅,居家如官廷。”
[2]诸生(众有知识学问之士;众儒生。)《汉书·叔孙通传》:“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徵鲁 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
[3]兕:出现在《山海经》中的“海内南经”。原文是:“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听说老子的那个青牛就是兕。
[4]文中出现描写道士服饰的地方,参考自唐代道士张万福的《三洞法服科戒文》。
[5]关于满月请道人祝其寿的记载出自宋代的《太平广记》,不过里面是唐朝满月请僧人,我改成了道人。
[6]三月取乳名参考自《礼记.内则》。
第67章 女郎咬我
林业绥听后一言不发, 他脱下发冠,墨发散开,伸手拿下横杆上面的黑金云纹鹤氅裘披好, 然后一步一步的径直朝着女子走去, 在她面前止住,不蹲不坐,只是低头,半垂着眼皮看着这位妻子。
男子的靠近,让谢宝因不再寒战, 她努力昂首,细颈被抻长, 于是看到了他那双黑眸变得格外冷。
居室外面只听见庭院的风声,还有细不可闻的哭声。
林圆韫又在哭夜奶了,乳媪抱着走进居室,低头行礼:“女君。”
谢宝因不再和男子对视, 缓缓垂下脑袋:“抱过来。”
乳媪看到家主就在跽坐着的女君面前站立,犹豫了一下,听着怀中孩子的哭声, 还是屏息走过去, 弯腰把孩子交给女君后,低头离开。
谢宝因穿着白绢中衣, 比起襦裙更为好解,半露右.乳后, 林圆韫张着小嘴, 自己就已经吮吸起来。
沉默许久的林业绥也缓缓屈膝蹲跪在女子面前, 手指把她身上的鹤氅裘拢好, 嗓音依旧清冽:“听说今天高平郗家来了人。”
看见林圆韫吃得香甜, 谢宝因变得安心:“郗家三夫人说她有事来建邺,刚好遇到阿兕满月,所以前来贺喜。”
这样的距离,使得孩子的吮吸声格外清晰,林业绥长臂一伸,绕过女子从几案上拿了个朱橘,放在炭盘边沿,眼眸始终半阖着:“要去接夫人回家是她与你说的?”
谢宝因抬头,倏地撞入男子掀起眼帘来的黑眸中,那里面是质问,也是属于一个家主的不悦,他以为是高平郗氏来建邺给自己施压了。
她哄着不肯再吃奶的林圆韫,把自己心里面思索的说出来:“舅母今天只是偶然提到一句母亲,应该是很久没有见到,所以想要见面许久,知道母亲不在家中,前去宝华寺修行了,也没有说什么,把母亲接回家中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想的,二郎很快就要行亲迎礼,母亲应该回来。”
元日祭祀家庙的时候,就同时问卜出林卫铆的亲迎的日期,最后卜到三月十八,当日也已经送去袁家。
郗氏身为林勉的正室夫人,按礼应该在,要是亲迎礼那日,堂上没有父母,袁慈航的父兄会怎么想,那些世家夫人又要更加指摘郗氏,家中郎君成婚,竟然留念寺庙,郗氏又是林家夫人,博陵林氏也会被建邺世家说是傲慢无礼。
只是当初郗氏是被男子做主送去宝华寺修行的,回来也要他点头才行。
闻着面前的馨香,林业绥视线落在女子胸前,难得有兴致去逗弄林圆韫:“依照母亲的性情,回家她不会悠然,我们也不会清闲,现在我们又有孩子,家中还要忙卫铆的亲迎礼,我在大理寺还有时日需要忙,接回家里跟从前不会有区别。”
谢宝因看着林圆韫抓着男子食指不放,哑然失笑:“夫人十月怀胎生下郎君,总不能让夫人一生都在宝华寺修行,家中事务也还有两位娘子在。”
怀中的林圆晕吮吸的逐渐吃力,咬不住那颗能饱腹的红果,急得哭了两声,小手松开,不再抓男子的手指,睁开眼睛,紧紧抓着母亲中衣襟边,圆溜溜的眼珠一直在看父母。
林业绥收回手,从炭盆边沿取回烤热的朱橘,垂下眼,漫不经心的剥着,淡淡说道:“明天我会派遣奴仆去宝华寺一趟,还是要看夫人自己愿不愿意回来,不然我们操心也没用。”
谢宝因明白男子的意思,颔了颔首,那时候是郗氏自己提出要去寺庙修行,与他无关,自然是要先去问。
看见林圆韫不肯再吃,她腾出手去拿侍女放在这里的巾帕,把还在继续泌出的奶水擦拭干净,想要去系衣的时候,突然有些力不从心。
林业绥把手中剥到一半的朱橘放在几案上,伸手把她中衣拢好。
只是转瞬间,怀里又传出哭声,林圆韫张着嘴,哭到眼泪汪汪的,这是还要再吃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再吃。
看着吸吮着就不再哭的林圆韫,谢宝因想起白天陆氏的反应,问他:“母亲和高平郗氏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隔阂,我看舅母好像不知道母亲去宝华寺修行的事情。”
虽然说高平郡和建邺相距数百里,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只要那边对建邺留意过,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郗氏已经去修行了。
她记得三姊夫被贬谪外郡的时候,三姊是跟着一起去的,因为路途颠簸,不适应外郡,很快就生恶疾,虽然没有告诉谢家,但还是被范氏知道,送去许多药物才病愈。
而且郗氏去修行的事情,建邺的世家基本都知道,如果不是郗家对建邺这位女郎不在意,那就是因为知道男子处置了郗氏身边从高平郡带到建邺的老妪,怕殃及池鱼,所以充耳不闻。
依旧还蹲跪在女子面前的林业绥递了瓣烤好的橘肉到她嘴边,言语间尽是淡然:“这些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在我五岁的时候,高平郗氏那边的人就已经不再和母亲来往,母亲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回过高平郡,只是那位舅母每次回来建邺,都会来家里看母亲。”
橘子的香甜味弥漫在鼻尖,谢宝因张嘴咬住,随后由舌尖卷入口中,齿间咬破,温热的汁水爆裂开,只觉得满口沁甜。
听到男子的话,把心里的叹息声连同橘肉一起咽下。
郗氏的母亲是后来再娶的,家中还有两个异母兄长在,这些年又只跟同胞幼弟还有往来,大约不离其宗。
男子把余下的橘子搁在几案上,蹲跪的双腿已经开始变麻,站起身来后,便去了旁边的湢室。
林圆韫安安静静没多久,开始又咬又扯。
谢宝因痛到实在受不了,赶紧唤来乳媪,居室外面的乳媪听到室内女君的声音好像不对,双手收在腹前,低着头走进去,走到跽坐着的女君身边后,双膝跪下去,要抱走孩子。
但是女君神色又变了。
原来林圆韫又是狠狠咬住。
乳媪吓得立马想办法。
直到谢宝因唇齿间止不住的嘶出一声后,林圆韫才终于松嘴,但是嘴里没有玩的,同时也大声哭喊起来。
乳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背部,哄了几句,要出去的时候,看着女子胸脯:“女君要尽快用热帕敷。”
刚说完,她就感觉托着孩子屁股的手掌心一片湿热,又看着愁闷的女子,笑道:“娘子怎么尿了,看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怕女君生她气。”
谢宝因低头去看,眉眼慢慢不悦的蹙了起来,原来是被弄破了皮,可是抬头看见做了坏事的林圆韫,不仅自己先大哭着,还不管不顾的拉尿,心里郁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散去了一些,只剩下无奈,笑着让乳媪带去沐浴。
乳媪发现女君脸色转好,赶紧低头退出去,又命侍女进去侍奉。
谢宝因这边才拿帕子热敷完,林业绥也正好沐浴出来,他们对看一眼后,女子匆匆收回视线,低头拢好中衣。
看到女子眼眸里覆的那层晶莹,原本要走去东壁的林业绥脚下微转,缓步到她跟前,蹲下身,低声询问:“怎么了?”
任谢宝因再怎么能够忍痛,前面也还是被痛出了眼泪,本来情绪已经好了,但是男子这么一问,又重新牵动起她妊娠完就难控的情绪,抬眼控诉:“你那女郎咬我。”
林业绥眉眼带了笑,温声顺应:“都怪我管教无方,日后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绝不会再让她做出这样任性恣意的事情。”
“幼福要是还不能够消气,女债父偿也可以。”他轻轻抚过女子的鬓发,嗓音低沉,顺着这条藤,一步一步的煽惑道,“她能做的事,我也能为幼福做。”
前面侍女进来的时候,将干帕子一同送了来,谢宝因右手稍微伸出去就能拿到,跽坐的她在坐席上跪着,抬手去擦男子滴水的发梢,听到他后面半句话,不仅动作滞住,连呼吸和所思所想都停止转动。
林圆韫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她夜里还会哺乳,是因为涨感难受...想到这里,谢宝因瞬间赧红了脸颊,先前被他喂橘子吃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在忍耐,现在又来这么撩拨。
林业绥做君子的问道:“幼福可想要?”
他又忍不住算计起来。
谢宝因赤诚的点头,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生完林圆韫的三个月来,男子因为顾及着她,所以也只是浅尝辄止过一两次。
林业绥温润笑着,成功了。
想起女子前面吃的那瓣橘肉,他从几案上重新拿了瓣橘肉给她,谢宝因像只温顺的猫儿,听话的只咬住一半,然后牙齿轻轻合起,包裹橘肉的那层皮便破裂开,汁水顺着嘴唇往下流。
男子俯身,认真把那些水渍吻去。
随后谢宝因的后腰抵在几案边沿,铜灯被放在地上,竹简散落,整个人也坐在比锦席稍高的案面。
男子埋首。
最后,变得泥泞滋积。
翌日日出时分,家中奴仆领命在巷道里备好车驾。
童官久等不来家主,赶去西边屋舍,站在庭院里问侍女:“家主和女君醒了吗。”
刚进去侍奉的侍女,停下点头:“家主已经醒了,只是女君还没有,家主命我们小声点。”
走去居室外面后,童官压低声音:“家主,车驾已好。”
林业绥盥洗完,不冷不淡的应了声后,去到东壁穿好平绣白泽的圆领袍,抬脚往外面走的时候,忽然顿住,往几案北面的坐席看去,上面恩好的痕迹过于多,出去命侍女进去把坐席换掉后,登车往建邺城外去。
车驾在梵净山停下,林业绥披了件黑色鹤氅裘,循着山阶,独自前往位于山腰处的宝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