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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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回神,小春红和柳芽儿她们都望着她,她摸下嘴角,果然是翘起来的。
“没什么。”事以密成,隋玉不打算多说,她踢了踢柴,说:“鱼汤应该熟了,黍米饭蒸熟了?蒸熟了就吃饭吧。”
鱼汤泡饭,没吃饱的人再烤几个冷饼子填肚子,吃饱了就各自进帐篷睡觉。
次日一早,再次启程。
叮叮当当的驼铃声走远,繁杂的蹄声渐渐消失,商队进城了,逃走的水鸟才靠岸回窝。
出了张掖入武威,进入武威郡时,春种的号角已吹响,水田里引水灌溉,旱地里老牛拉犁,半空中飞鸟如蝇群,争抢着飞落在农地里噆食翻出来的害虫和蚯蚓。
“嗖”的一声,一个大网撒下,站在地头的少年满面得意。
命歹的鸟雀在今晚将成为农家的下酒菜。
骆驼喝水时,隋玉带着仆从也拉弓射箭,一柱香的功夫打下十来只鸟雀,晚上住在城里的时候烧掉鸟毛,剖去内脏,混着黍米煮一锅,明早的肉粥就有了。
离开武威郡时,隋玉和宋娴拿钱将米罐子面罐子都填满,耐放的酸菜补一罐,装油盐的皮囊子也撑得鼓鼓的,腊肉腊鸡也备足两箱,一切准备妥当才出城。
在武威郡也要尽快盖个自己的客舍,隋玉心想,不过在武威郡盖客舍会抢敦煌客舍的生意,倒不如盖个卖吃食的食肆更划算。
春风吹透河西四郡时,洪池岭上积雪融化,东来的商队正紧锣密鼓地过河,西往的商队浩浩荡荡地缀在山坡上爬坡,两方相遇时,冰封一冬的雪山上已经踩出一条蜿蜒不见尽头的路。
前年四月的时候,隋玉才离开家,今年四月,她已翻过洪池岭,踩着枯水期的尾巴渡过大河。
望着眼前草木葳蕤的秦岭高山,隋玉不免想起隋良的护佑之说,她的经历很难让她相信没有鬼神的存在。
“我又来了。”她左右张望,小声嘀咕道:“你儿子不傻了,也会说话了,我没负你所托。”
“玉妹妹,你嘀嘀咕咕啥呢?”宋娴看她张望的动作,身上不免起鸡皮疙瘩。
隋玉干笑几声,“没啥没啥。”
“兄弟,前面过河的人多吗?”从山上下来的客商问。
“多,我们等了大半天才过河。”前面的商队有人接话。
一河两岸各有驼队行走,清泠泠的流水声伴着悠扬的驼铃声胜过万千乐舞。
隋玉望着河对岸的商队,有相识的面孔,她扬手打招呼。
“是玉掌柜啊,你们出发的挺早。”河对岸的镖师说话,“去年冬天客舍的生意怎么样?”
“挺不错,一冬宰了三十六只猪都吃完了。”隋玉说。
镖师吆喝一声,他跟押镖的主家说:“以后若是进关晚了,冬天就住在敦煌的城北客舍,玉掌柜的客舍有吃有住,伙食不错。”
隋玉冲面带好奇的客商笑,随口问:“客家面生,头一次做关外生意?”
“是,之前都是入蜀,蜀中山路险峻,我们有意往关外走。玉掌柜,关外可还太平?”
“车师不太平,有匈奴兵抢货,从楼兰通往龟兹的商路倒是没多大问题。”隋玉没有隐瞒。
“那我们就走天山南道。”镖师跟客商说,“天山南道我们也熟悉。”
“行。”
隋玉递出一个包袱,说:“大哥,能不能托你给我家孩子捎个包袱回去?”
“行。”客商一口答应,“敦煌的城北客舍是吧?到了敦煌,我们一定去住。”
隋玉估摸下河道的宽度,她扎紧包袱的带子,蓄力一抛,包袱落在对岸的空地上。
“谢了啊。”隋玉面带轻松。
“好说。”客商挥了下手,“走了啊。”
两相道别,隋玉和宋娴带着商队拐进林中商道,一入林,踢踢踏踏的蹄声消失了,林中鸟雀啾啾,枝桠的晃动声压下响亮的蹄声,驼队成了山林中的一部分。
说话耽误了会儿功夫,隋玉跟前面的商队隔了一里多远的距离,好在前面的商队有意等她,晌午落地吃个饭,等她的商队赶上了才继续前行。
早上雾消赶路,傍晚雾起停歇,在湿漉漉的山林中穿梭八天,隋玉再次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
“宋姐姐,我要去东边的牧场一趟,我爹埋在那里,我想起坟把他带去敦煌。”隋玉跟宋娴交代,“我去跟前面的商队说一声,让他们先行一步,你带着人在这里等我,我带几个人去牧场一趟。”
宋娴没意见,“难怪前年路过这里的时候,你要爬上树往那边看。不过你现在就要起坟捡骨?不是回来的时候再去?”
隋玉摇头,“早弄早安心,早了结一件事,我心里也轻松些,免得一直惦记着。”
“行。”宋娴不再多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隋玉又去跟前面的商队打个招呼,她也不隐瞒,直接说明她的目的,免得人家多想,再一方面,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需要隐瞒。
“不是官差不能从牧场穿行,不过你是官家太太,倒是可以一试。”客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这里离长安不远了,你带的人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我们改日在敦煌再见。”隋玉道别。
她挑张顺和甘大甘二还有小春红一起同行,走的时候扛走一个空罐子,这是从敦煌带来的,准备装隋虎的遗骨。
在隋玉走后,宋娴带着商队走下主道,免得挡着别的商队通行。
驼队刚拐上岔路,东边来了个商队,驼铃声响了好一阵,商队才走进人的视线。
“哎?”花岁春认出宋娴等人,他大声喊:“那谁,玉掌柜?你们走错路了?那条路不出山。”
宋娴仰头,她没认出人,不知道对方是谁,她摆了摆手,然后见对方下来了。
“你们玉掌柜的人缘不错。”宋娴跟柳芽儿说。
柳芽儿抿嘴一笑。
“玉掌柜,这条路不能出山,应该是山下的村民打柴打猎踩出来的小道。”花岁春骑着骆驼靠近,说:“上面不是有路?你们怎么拐这里来了?”
“我们主子有事去那边的牧场,我们在这儿等她。”青山过来,“多谢您提醒啊。”
花岁春恍然,他看了看上面的商队,说:“行吧,我还以为你们走岔路了。”
“您家人跟您一起同行吗?”青山还记得他。
花岁春点头,“打算住在你们客舍。”

第245章 林中
站在山中听马声,两地的距离似乎很近,然而山中无路,隋玉带着奴仆骑着骆驼在丛林间绕行,从上午走到下午,还是在山峦间。
“主子,我们是不是绕远了?”小春红问,“晚上不会要歇在这片杂树林里吧?”
“应该快到了,树变矮了。”隋玉挑开横出来的树枝,矮着身子钻过去。
张顺“嘘”了一声,不远处的一棵腐树下蹲了只黑兔似乎在啃菇子,他拉开弓弦,一支羽箭迅速飞了出去。
“噌”的一声响,兔子倒地,它拖着箭蹬了几步,倒在树根上不动了。
“我去捡。”张顺跳下骆驼快步走过去。
小春红突然倒吸一口气,她想喊住张顺,却又怕惊动吊在树干上的蛇,刚想提弓,就见左前方放出去一支箭。
张顺吓得顿住脚,不等他回头看是谁在他背后放冷箭,就看见一条跟腐木同色的黑蛇扭曲着从树上掉下来,箭镞穿透蛇身,它还挣扎着竖起蛇头吐信子,一条长尾在枯枝腐叶上扭动,枝叶摩擦的沙沙声让他头皮发麻,一身热汗陡然变冷,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打死它。”小春红扬声提醒,“回神了。”
张顺从枯枝腐叶下翻出一根棍子,余光瞟到竖起半截身子的黑蛇拖着羽箭弹射过来,他抡着棍子使劲一抽,黑蛇砸在一旁的树干上又掉了下来。
“这蛇命真大,还在动。”甘大出声,“我拿刀过去。”
“不用。”张顺阻止,他大步过去,一脚踩着蛇身中箭的地方,用手里木棍的豁口戳烂蛇头。
隋玉见状放下弓箭,把羽箭放回箭筒。
山中蛇多,为防被蛇咬,商队进山前都会用稻草搓绳缠在腿上和胳膊上,头上也会戴草帽或是斗笠,张顺也是如此,所以他不惧蛇尾缠上腿。
蛇打死了,缠在腿上的蛇尾掉了下去,张顺用棍戳着蛇头,走到树下捡起肥兔子。
“主子,这棵腐木下长了不少菇子,要不要都摘走?”张顺问,“兔子能吃的,必定是没毒的。”
“行,你看看兔子啃的是哪种菇子,只摘那一种。”隋玉交代。
“都是一种菇子,噢,不对,腐木上还有木耳,木耳也摘吧?晒干……”
“摘摘摘,晒干了给小崽带回去。”隋玉来劲了,她跳下骆驼,说:“我来摘。”
甘大甘二和小春红都笑了,三人也下骆驼,打算在附近再转转,看还有没有其他好东西。
腐木上长的木耳不少,且耳丛又大又厚,全部摘下来,隋玉挎的兜里塞满了。
“主子,太阳要落山了。”张顺说,“我们走吧。”
“等等。”隋玉朝腐木踹一脚,见腐木歪斜,她又踹一脚,半人高的腐木从土里撅了起来。
她把腐木扛走了。
小春红等奴仆四人面面相觑。
山中天色黑的快,隋玉不敢再耽误,她领着人往甘大指的方向走,打算找个空地暂歇一夜,林中不适合走夜路。
“主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木屋。”甘二指。
的确是个木屋,一个很简陋的小木屋,应该是山中猎人过夜歇脚的地方,里面还存着干柴和碗筷。
主仆五人决定在木屋里过个夜,甘大甘二拎着兔子和蛇去找水源,小春红和隋玉在屋外搓火,张顺拎着砍柴刀去砍树枝,今夜烧了猎人的柴,要给人家再补上。
火生起来,甘大甘二也回来了,甘大扛着一罐水,甘二提着剥皮的兔子和洗干净的蛇。
隋玉用碗舀水洗菇子,野生菇子味道浓郁,菇冠肥厚,她洗一半留一半,洗干净的塞进兔子肚子里,留下来的打算跟木耳一起晒干托商队给小崽和良哥儿捎回去。
兔子和蛇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主仆五人闲下来了,就坐在火堆边歇着。
“等我以后脱奴籍了,我就来关内的山里当猎户。”甘大突发奇想,“我会手脚功夫,还会射箭,在山里肯定饿不死。这座山实在是太富了,砍不完的树,逮不尽的鸟,野鸡野兔更是数不清,还有好多野菜。”
“行,等你脱奴籍了你就来大山里安个家,我们往后从山里路过就去你家做客。”隋玉没评判这种生活值不值当,她跟着补充说:“我们人多,你要多盖些木屋,还要多挖野菜晒干存着,风干鸡风干肉都要多准备,免得招待不好我们。”
“行行行。”甘大使劲点头,“我盖十间木屋,你们都来做客。”
“你干脆在山中盖个客舍好了。”小春红说。
“对。”张顺点头,“你盖个客舍,我们商队路过来照顾你的生意,你需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捎来。”
甘大本是随口一说,在几人的起哄下,他有些认真了,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发痒,吃肉都没滋没味的。
没有盐,兔肉也没腌,烤熟了有些腥,肉还有些柴,倒是焖在野兔肚子里的菇子很好吃,菇味浓厚,一咬一口汁水。
一只野兔一条蛇,还有一捧菇子,主仆五人分吃了就进木屋睡觉。
坐在柴捆上靠在墙上睡一夜,天亮了,林子里的雾散了,主仆五人再次循着声音找过去。
半晌午时,五头骆驼从林子里钻出来,丛林的尽头是广阔的草场,隋玉立在驼背上四处张望,她看了又看,勉强认出方向。
“应该是那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隋玉说。
“等等,我把木耳翻个面,这里的太阳大,晒一个晌午就差不多干了。”小春红说。
她跟甘二同扯一件外衫,衫子上摊晒着木耳和菇子,还有五片好看的树叶子。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隋玉说,“好些年了,我有些记不清当时走过的路了,我去那座高坡上看看。”
“主子,我陪你一起。”张顺驱着骆驼跟上。
骆驼跑上隆起的高坡,隋玉遥遥看见一座官署矗立在东南边,她松口气,犹记得当年是路过一座官署向北走了大半天,她闭上眼回忆当时的场景和路线,睁眼后跳下骆驼,转动身子判断方向。
张顺看她一会儿,随后移开目光看向旁处。
“是那边。”隋玉判断出方向,自言自语说:“距离这里应当是不远了,当时又走半天就进山了。”
“主子,那边住的是官差吗?好像有人过来了。”张顺说。
隋玉骑上骆驼,牧师苑那边果然来人了,她顾不上多想,说:“离得远,不管他们,我们先找。”
“好,怎么找?”
“坟包不知道还在不在,找石头,我在坟顶压了块大石头。”话落,隋玉驱着骆驼沿着她记忆里的方向跑。
张顺吹个口哨,林子边等候的三人闻声跟过来。
从东南方打马过来的八人小队加快速度。
草场太大,又值草长莺飞的春天,地上的牧草淹没骆驼的蹄爪,甚至能触及骆驼的膝盖,石头或是矮包隐藏在其中,很难发现踪迹。
隋玉驱着骆驼绕个大圈,始终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张顺和甘大甘二在地上踢来踢去地找,见到隆起的矮包就用砍刀撬几下,矮包下都是松软的土,没有挖到石头。
“什么人?干什么的?”养马的官差赶到了。
张顺和甘大甘二直起身,小春红和隋玉勒停骆驼,五人老老实实等着官差靠近。
“手上的刀扔了,弓箭也扔了。”
砍刀和弓箭丢在地上,官差这才打马靠近,他们觑眼看地上挖的土,又看隋玉和小春红一眼,纳闷怎么还有女人。
“你们哪来的?做什么的?”一个黑面官差问。
“我们是从敦煌郡过来的,是去长安的商队。”隋玉掏出早就备好的户籍,递过去后继续说:“我是敦煌郡军中赵千户的家眷,曾是罪奴出身,流放的路上,走到这里的时候遇到狼群了,我爹被狼咬死了,我们那时候把他埋在这里。现在想把他的坟迁走,我是过来找他的坟的。”
其中一个官差对前些年狼群夜袭犯人的事还有印象,他看看隋玉,随后伸手接过户籍仔细看,身份是没有问题。
“你的骆驼出过关?”他问。
“去年春天出关,八月就回来了,在敦煌待了一冬,开春了才过来,一直到现在,所有的骆驼都没有生过病,路上也没接触过病马和病骆驼。”隋玉解释。
八名官差相互看看,拿着户籍的官差把竹简扔给隋玉,说:“尽快吧,给你们半天时间,天黑之前必须离开。”
“多谢大哥。”隋玉激动地道谢。
张顺和甘大甘二捡起砍刀继续在草地上翻找,隋玉和小春红也跳下骆驼。
“你怎么还嫁给千户了?”黑脸官差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又变成商人的身份了?奴籍销了?”
“我男人上战场挣军功,用军功给我脱的奴籍。”隋玉解释。
“噢?”官差更讶异了,他目不转睛盯着隋玉,她戴着破草帽,腿上和胳膊上缠着稻草,衣裳脏乱,还被树枝挂破了,从外形上看,他很难看出她是什么绝世大美人。
隋玉避了避,她玩笑说:“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天天在地里伺候庄稼,娶了我才升官发达的,他爹娘觉得我旺他,逼着他用军功给我脱奴籍。”
这就说的通了。
“主子,这下面有石头。”小春红喊。
隋玉心中一抖,她竟然有些紧张。
她走了过去,说:“挖吧。”
五个人合力挖土速度不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土下面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缝里扎满草根,像是人的头发。
张顺看了看隋玉,虽说下面的人是她老爹,但这也是挖坟啊,他瘆得慌。
“我们先走了。”官差没兴趣看死人骨,交代说:“挖起来了就走,不能在草场上逗留。”
“你们先走,我留这儿守着。”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官差出声,他不放心,要确定人离开草场才行。
八个官差走了六个,剩下两个打马沿着林子跟草场接壤的地方巡逻。
石头撬开了,三个男仆合力搬起来,隋玉感觉不对劲,她那时候埋下的石头好像没有这么大。
继续往下挖,下面出现碎石,隋玉这下确定了,挖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埋隋虎的地方。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个巡逻的官差脸色一变,二人忙不迭催马过去,跑上高坡,正好看见骑着军马的驿兵往牧师苑跑过去,随即他们听到换马的号声。
“让那几人赶紧走。”其中一个官差说。
另一个官差催马朝隋玉跑去,他变了脸,冷酷地赶人:“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你们这就走。”
“咋了?”张顺疑惑,“这离天黑还早。”
“少他娘废话,这就滚蛋。”官差扬起马鞭,说:“再啰嗦,你们都别走了。”
“走。”隋玉立马下令,“我们这就走。”
主仆五人收捡东西,骑上骆驼快速离开草场,官差跟着他们,一直把他们送进林子才调头。
带着军情急报的驿兵换了匹马疾奔过来,在翻过高坡后沿着河流向东而去。
“这是怎么了?关外又乱了?”守在高坡的官差头冒冷汗。
甘大缩在树上看得真切,目送驿兵跑远,他下树跟隋玉说:“是驿兵,应该是从西边过来的。主子,我们还要去草场吗?要不等天黑了再过去?”
隋玉想了想那两个官差的态度,又想到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担心是不是关外又起战事,去年匈奴兵骚扰车师劫掠商队,今年会不会进犯?
她心思乱了。
“快走。”两个官差过来巡逻,见几人还没走,他们驱赶道:“你们挖错地方了,那下面的土不像埋过人的,看来你爹不愿意跟你们走。”
“不准再过来,让我们头儿发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隋玉点头,说:“我们这就走,今天多谢几个大哥通融。”
赶在天黑前,主仆五人再次住进来时住过的小木屋,歇过一晚,第二天的下午找到等候了三天的商队。
“找到你爹的坟了?”宋娴问。
“没有,老头不想跟我走,估计不想离开关内,一点指示都不给我。”隋玉摇头,“先不管他了,我们走吧,不耽误了。”

第246章 选择
车师起战事,驿兵从关外打马过来,边关守将立马得信。车师被围,汉军守将向朝廷求助支援,但朝廷还没得信,又没军令,边关驻军只能按兵不动,暗暗加强训练。
赵西平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晌午也没空回来吃饭,都是隋良安排人给他送饭去军营。
“舅舅,你在发呆。”小崽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他坐在隋良旁边,伸手从胳肢窝里掏出用芦花和粗布包裹着的蚕籽,蚕籽捂半个月了,每天都有小蚕孵出来。
隋良收起支着的腿,他也从胳肢窝掏出一大坨粗布包裹的蚕籽,蚕布上有小蚕蠕动,他跑进屋抱出蚕箱。
舅甥俩蹲在门外的空地上,头抵着头捻着小蚕放在蚕叶上。
“小蚕好厉害,才出生就能吃桑叶。”小崽稚声稚气道,“小猪崽生下来还吃奶呢,舅舅,我生下来也吃奶吗?会吃饭吗?”
“只吃奶,你生下来没有牙,长牙了才开始吃蛋羹。”隋良偏过头说,他撞了下外甥的头,说:“你别对着蚕说话,会吹跑的。”
有脚步声靠近,隋良回头,是今天刚入住的客商,手里还提着个包袱,他陡然站了起来。
小崽懵着脸抬头,一看客商手里提的包袱,他脸上立马露出笑。
“看来你们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客商笑,“你俩可是玉掌柜的孩子?”
“我是她弟弟,这是她儿子。”隋良解释。
客商把包袱递给他,说:“我们是在大河东边遇到她的,这是她托我们给你们捎回来的,估摸着时间,她应该已经到长安了。”
隋良接过包袱,他诚恳道谢:“谢谢阿叔。”
“嗯。”客商应一声,但没走,他朝小院里看一眼,打听道:“我听镖师说,你姐夫是军中千户?”
隋良点头,“他在校场练兵,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事?”
客商看了看隋良,他有意跟这孩子打听,又觉得小孩或许不知道消息,他打消主意,说:“那等他回来了我再过来。”
“那您晚上来,他晚上才回来。”
客商心里一咯噔,问:“晌午也练兵?”
隋良点头,他的心思已经飘到包袱上了,无心再闲聊。
“您晚上再来,晚饭的时候他会回来。”他又说一遍,“阿叔,我们进屋了。”
“好好好。”
隋良跟小崽也不挑小蚕了,二人收拾了东西,迫不及待地跑进屋。
包袱解开,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摊了一桌子,隋良有些纳闷,怎么都是树叶木片什么的?
小崽踩着凳子趴桌上看,他拿过一个折叠着的树叶,问:“舅舅,这是什么?”
是颗心,用韧性不错的树叶叠的心,上面还有用针扎出来的字。
“这是我的名字,给我的。”隋良把“心”放自己手边,说:“我找找,看有没有给你的。”
“肯定有。”小崽自信极了。
一共八颗“心”,每颗“心”上都落了字,分别是赵西平、赵明光、隋良的名字。
“舅舅,你只有两个。”小崽嘻嘻笑。
隋良不在意,他又扒拉出一把稻杆和水草茎编的星星,舅甥俩惊讶极了,不明白这是怎么编出来的。
“我娘真厉害。”小崽得意极了。
隋良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木片,上面有字,他激动地念出声:“良哥儿,崽崽,我现在在张掖郡,晚上睡在一个大湖旁边,有渔夫划船卖鱼,湖边的草丛里有好多好多水鸟蛋,我捡了好多水鸟蛋烤着吃。”
小崽抻着脖子听得津津有味,见他舅舅不念了,他催促说:“还有呢?水鸟蛋是什么样?好吃吗?”
“没有了。”隋良放下木片,又找一个出来,接着念:“在渡大河了,有条大鱼从河里跳出来了,比小崽的腿还长。”
小崽看了看自己的腿,问:“逮到了吗?”
“不知道,你娘没说,等她回来你问她。”隋良放下木片,又拿起一个,接着念:“我在张掖买了半斤稻谷,小崽他爹记得种在河滩上,看能不能出芽结穗。”
稻谷,稻谷,隋良翻找一通,在一个帕子里找到半斤稻谷籽,他跟小崽说谷壳下是大白米。
“舅舅,你还念。”小崽递过一个细细的木片。
“小崽不能靠近河边玩水。”就一句话。
“嗯,我不去河边。”小崽回答,他又递过一个。
“看见好大一只蝴蝶,它往西飞了,我托它给我的家人传一句话:我想你们了。”
小崽跟隋良都愣住了,过了片刻,小崽捂着心口说:“大蝴蝶来传信了,我也想娘了。”
“对对对,大蝴蝶捎的信我们收到了。”隋良小心翼翼地放下木片,又拿过一个,继续念:“看见大河边的老婆婆在杀鱼,她走之后,我捡了一大把鱼鳞洗干净又烤干,给猫官看看,它没见过这么大的鱼鳞。”
一把散落在包袱里的鱼鳞一片片捡起来,小崽放在手上比了比,说:“比我脚趾头还大,比猫官的眼睛还大。”
“吃饭了。”阿水过来喊,“你俩在不在屋里?”
隋良看了看还没念完的木片,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只拿走一把鱼鳞,说:“走,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看。”
阿水看人出来,她又跑去喊她爹。
“阿水姑姑,把猫官带来。”小崽大声喊。
“猫官就在灶房。”
猫官吃饱了,它卧在厨院的墙头甩尾巴,见小崽跟隋良进来,它懒散地喵一声,再三催促,它才抖着毛跳下去。
“猫官你看看,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大的鱼。”隋良拿起最大的一片鱼鳞摊放在猫官面前,猫官闻到味,它凑过去使劲嗅。
殷婆端菜出来,说:“洗手吃饭了。”
“我姐夫的饭送了吗?”隋良问。
“大人回来了,被一个客商叫走了。”殷婆说。
河边,赵西平跟两个客商站一起,两个客商面露焦灼地说几句,他点头道:“关外是不太平,你们可以多等几天,有胡商进关,你们跟他们打听下情况。”
两个客商琢磨下意思,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点他们,让他们晚些出关?
“那今年还能出关吗?”一个客商不死心地问。
赵西平思索两瞬,说:“你们若是实在忧心可以从沙漠南边的商路走,就是要避开楼兰、龟兹等国,从若羌、于阗等国穿行,等入秋了或是明年回关的时候,再看情况走哪条路。”
“行,我们琢磨琢磨,不打扰你去吃饭。”客商心里有数了,二人感激道:“多谢赵千户指点。”
赵西平摆了摆手,他也没多说什么,他说的这些,他们只要再多等几天,跟进关的胡商打听打听就能探听到关外的情况。
“大哥,去吃饭。”阿水牵着老牛叔过来,她好奇道:“今天不忙了吗?”
“嗯,忙得差不多了。”赵西平跟上他们父女俩个,三人一起往厨院走。
隋良和小崽一直在等他们,人到齐了,舅甥俩就拿起筷子挟肉吃。
“爹,我娘给我们捎东西回来了。”小崽欢喜地嚷嚷,“还有好多好多话。”
赵西平看向隋良,得知是隋玉用木片写了好多话,他打算饭后也过去看看。
“翠嫂说她得空了用针线把鱼鳞串起来,做成项链给猫官戴。”隋良说。
赵西平点头,说:“可行,敦煌的猫没见过这么大的鱼鳞,猫官戴个鱼鳞项链,又能多娶几个猫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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