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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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隋良又走了。
小崽吃饱了,不用再顾着他,隋玉和赵西平开始吃饭。
小崽还坐在隋玉怀里,他仰着头盯着她吃饭,或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爹吃饭,他咳两声,两人的目光都到了他身上。
早饭吃完,赵西平收拾碗筷出去,隋玉给小崽穿上羊毛袄裤,她靠在床头搂着他给他讲故事。
两个故事讲完,隋良送枣来了,枣子有油,他不让小崽碰,自己捏着油枣喂外甥吃。
“你多留意一下阿羌和大壮,要是发热了,你找人送他们进城看大夫。”隋玉交代。
“好,姐你放心吧。”
五个枣子下肚,小崽想睡觉了,隋玉陪他一起睡。
新年的头一天,隋玉除了去茅厕,其他时间都陪孩子躺在床上。上辈子听过的故事都讲完了,没故事可讲的时候,她就讲关外的事,沙漠有多大,狼有多记仇,苍鹰是什么样子又是怎么叫的,还有深山中老金一家的故事……
赵西平和隋良安顿好客舍的事也回来了,他俩洗干净脚脱去外裤坐进被窝里,一家四口在屋里说笑一整天。
初二一早,小崽醒来没有喉音了,他的风寒好了。
“唉——”走出门,小崽站在雪地里重重叹一声。
“咋了?”赵西平问。
“爹,我觉得我的病还没好,你听——”他强咳几声。
“嘴巴闭上。”隋玉出来,“快去洗脸吃饭。”
小崽撅嘴,嘀咕说:“我还咳呢。”
没人理他,赵西平抱起他出门。
“爹,我想堆雪人。”下一瞬,小崽又有了新主意。
“过两天再说,今天你姑姑一家要过来,你别瞎捣乱。”
小崽顿感失望,还是生病好啊,昨天他要什么给什么。
临近晌午,赵小米和黄连正抱着用被子裹着的孩子徒步回娘家,二人都没提除夕夜吵架的事,高高兴兴在客舍这边吃过晚饭才回去。
初三,隋玉一家六口人骑着骆驼去赵小米家拜年,宋娴和黄安成一家人也在,三家人合力吃掉一只羊,吃得肚饱身暖,饭后说笑一阵就各自回家了。
初四,宋娴和黄安成一家去给隋玉和赵西平拜年。
初五,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小崽和隋良去宋家拜年。
饭前,隋玉寻个借口出门,她绕道去找隋慧,敲门就拿到三卷竹简。
“太太,姨娘得了风寒,这几天只写了这些,她说等她病好了再抽空给您写。”丫鬟传话,“我们出不了门,您看您每月月中能不能过来一趟?每月十五的晌午我在这儿等您?”
隋玉点头,说:“你让她先好好养病吧,要是咳嗽得厉害,吃些胡麻油煎枣子。”
“哎。”丫鬟应下,说:“那我关门了,我还要去照顾姨娘。”
隋玉点头,她拿着竹简离开。
之后的日子,隋玉就待在客舍,除了陪孩子玩,就是忙着认字练字,她托沈大当家帮她诵读竹简上的字,不认识的字标上简体,事后再好好练习。
从正月到二月,隋玉先后从隋慧那里拿到八卷竹简,到了后来,竹简上的字文不成文,篇不成篇,显然是隋慧没有文章可誊写,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
二月底,隋玉耗了七天时间把秦文山的个人志撰写好,晾干墨迹后放进箱子里,嘱咐隋良在看见秦文山的时候交给他。
雪化了,开春了,闲了一冬的商队各奔东西,她也该离家了。

“去年有没有一个叫花岁春的客商过来?”隋玉这时才想起这档子事。
隋良想了想,他摇头说:“人太多了,我没印象。”
“你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就行了,如果开春他带着妻儿过来想长住,你给他们一家安排个清净的院子。”隋玉交代,她解释说:“这个人是打算带着妻儿来敦煌暂住几年,大概会在咱们客舍长租一两间房。”
隋良了然,他点头表示记下了。
“一年租子三百钱,我已经跟他说好价钱了。”隋玉又说。
“只是一间屋还是不管几间屋都是这个价?”隋良问。
这个问题隋玉倒是疏忽了,她琢磨两瞬,说:“一间屋三百钱,两间屋五百钱,若是三间屋也是五百钱,他们大概只用得上一间仓房,仓房可抵客房,你比对着定价。”
隋良明白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好练字。”隋玉继续叮嘱,“下个月十五,你去监察府后门一趟,跟丫鬟说一声,暂时不用隋慧再誊抄文章了,我之前忘记跟她说我要离开的事。”
隋良闷闷应一声,他捡根棍子在地上划,本想说他想跟她一起去走商,但思及家里的生意和需要照顾的外甥,他什么都没说。
“这趟进关,我看看能不能去养马场一趟,若是能进去,我就带爹来敦煌,若是不能,我们以后再想办法。”隋玉说。
隋良点头,过了几瞬又说:“姐,你还是顾着你自己的事吧,爹那里……他的事不急,他若是有灵,不管是在山间还是在敦煌,我们惦记他,他都知道。而且他在山里沉睡,你每次路过,他都能护佑你安全。”
隋玉恍然,“难怪我前年在山里行走那么顺利,连条蛇都没遇见,原来是他在保护我。”
隋良连连点头,本是随口一说,现在他倒是觉得这事是真的,他眼睛放亮,振振有词地说:“爹肯定是跟了你一路,说不定还跟着你回来过,他来看过我们。”
隋玉莞尔一笑,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
“姐,让爹再在山里住几年。”隋良赧然一笑,小声说:“让他多照拂你几年。”
隋玉忍俊不禁,隋虎不够累的,活着的时候没睡到一个好觉,死了还被儿子委以重托,在山间当孤魂野鬼还要操心儿女的安危。
“娘——”小崽跟他爹磨面回来了。
隋玉跟隋良看过去,姐弟俩同时过去相迎。
甘大和甘二从驼背上跳下来,相继搬走面坛子,三袋麦子磨了六坛面,烙成饼够隋玉吃一整年。
“娘,这是我磨的面。”小崽大言不惭。
赵西平盯他一眼,没揭穿。
“崽崽真能干。”隋玉摸摸他的头。
“我去校场了。”赵西平说。
隋玉点头,“晚上早点回来,我们烙韭菜盒子吃。”
赵西平有些恍惚,他记得他还是在军屯的时候吃过一次,搬来客舍后,隋玉好像就没再做过。
他骑着骆驼走了,隋玉牵着小崽回屋,厨院里热火朝天地忙着烙饼、擀面、炒面,在为即将离开的商队准备干粮,隋玉不过去添乱。她让甘大甘二搬张桌子送去主人院,面也提一坛过去,她拿两个面盆过去和面。
“良哥儿,去给我舀碗温水来。”
“我去我去。”小崽积极抢活儿。
“殷婆婆,我来舀热水。”小崽颠颠跑进灶房,他见殷婆在忙,又改口说:“红姐姐,帮我舀一碗热水,我娘和面。”
“好嘞。”小春红舀一碗温水递给他,问:“你端的稳吗?”
“能能能。”小崽慢吞吞往外走,刚出灶房门就遇到一堵人墙,他往右,面前的大长腿也往右,他往左,前面的人也跟着往左。
“哎,别惹我们小掌柜,他端着水呢。”幸好小春红不放心跟出来了。
胡商捏了捏小崽的脸蛋,说:“你这孩子真好玩,长得真好,你爹娘可真会生真会养。”
小崽抿嘴一笑,夸他呢。
“给我当儿子行不行?”胡商蹲下来,他拿出一块玉牌饶有兴致地逗他,说:“给我当儿子,这个玉牌就是你的。”
小崽瞬间垮了脸,这神态跟他爹相似极了。
“才不要。”小崽绕过他,哼道:“我才不稀罕。”
胡商哈哈大笑。
隋良找出来,他要接碗,小崽不肯给他,非要殷勤地亲手端进院子,再亲手递给他娘。
“你脸怎么了?”隋玉见他脸上有两个红印子,指腹大小,像是有人掐他了。
“谁掐你了?”隋良靠近问。
“一个胡商摸我脸。”小崽揉揉脸,告状说:“他还要让我当他儿子。”
隋良看他姐一眼,说:“这里的客商喜欢逗他,捏捏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夏天穿得少的时候,还有人喜欢捏他的腿,拍他的屁股。有的人手重,没轻没重地捏他一下,小崽身上就留个印子,我还跟人吵过。”
隋玉望着小崽,脸上没了笑,他疑惑地望着她,她放下手上的活儿,认真跟他说不能让外人摸他肩膀以下的地方。她点了点小崽的胸口、屁股、□□,说:“除了爹娘和舅舅,谁摸你这里谁是坏蛋,你大声骂他,让大壮骂他,喊大黑和小黑咬他,不要怕惹事,你告诉你爹,他能保护你。”
小崽乖乖点头,“我听娘的。”
“你乖。”
小崽嘻嘻笑。
打发小崽再去端韭菜,隋玉跟隋良再嘱咐一遍:“有些坏男人坏女人就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孩,他们摸他不是出于小孩可爱,若是再有人捏小崽的屁股或是要脱他裤子,你让你姐夫把他们打出去。”
隋良隐约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想想会有这样的人碰小崽,他就气得想掀桌子。
“娘,韭菜端来了。”小崽屁颠屁颠跑过来,他后面还跟着小春红和甘大。
小春红端来半钵炒鸡蛋,甘大提了火炉和柴过来,不一会儿又提来个陶釜。
切好的生韭菜拌上炒好的鸡蛋碎,馅里撒上盐和胡椒粉,最后浇上一勺猪油搅拌搅拌就行了。春天新发的头茬韭菜又嫩又鲜,不用过多的调料调味,原滋原味最是鲜甜。
馅料拌好,隋玉着手擀面包馅,隋良坐在墙角烧炉子,柴烟没了才架上锅。
陶釜导热不及铁锅,用来烙饼再好不过,锅底不用刷油,韭菜盒子放进去,小崽数二十个数,隋良就用铲子翻一下,如此三遍,一锅韭菜盒子就烙好了。
隋玉让小崽去喊他爷奶回来先吃,韭菜盒子才出锅的时候最好吃,没了热气就少一半的香味。
小崽也捧个专属他的小饼坐在隋玉旁边吃,桌上的碗里还有一个大的,他自己吃五口,就放下小饼捧着大饼喂他娘一口。
“小崽,几个数了?”隋良问。
“嗯……”
“十二。”隋玉悄悄说一声。
“十二了。”小崽大声说:“马上就二十了。”
赵西平踩着夜色回来,二月的天寒气还重,尤其是晚上,夜风如木板,拍得人脸发僵发麻。他走进小院,院子里烧着炉子还燃着火把,风似乎是暖的,他一进门,身上就回暖了。
“姐夫,快洗手来吃饼。”隋良揭锅盖,说:“这是最后一锅,快来趁热吃。”
赵西平又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就擦着手进来。
“我们都吃饱了,没等你。”隋玉拍了拍椅子,说:“坐这儿吃,让你儿子见识见识你的食量。”
一锅能烙五个韭菜盒子,个个比男人的巴掌还大,赵西平也不喝水,他撑着腿佝着腰,五口一个饼,不要一盏茶的功夫,五个韭菜盒子就进肚了。
“隋良,再拿五个来。”隋玉喊。
“姐夫,我才吃两个半。”隋良端来又回温的饼,说:“你悠着点。”
赵西平没理,五个韭菜盒子又下肚,他这才长长出一口气。
隋玉明白,他这是刚有饱意,若是硬撑,最少还能再吃两个。
“喝碗粥。”她说。
小崽蹲在他爹腿边,他伸着胳膊去摸他爹的肚子,惊讶他的肚子竟然没撑破。
赵西平喝一碗薄粥,他自己又去拿个韭菜盒子,嘴上忙着说话,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多一会儿,一个饼又进肚了。
“我爹是猪。”小崽大声说。
隋玉大笑,赵母也笑了,就是赵父也面露笑意。
“你要挨打。”赵西平低斥一句。
“你小时候要是顿顿这样吃,我们家可养不活你。”赵母说。
赵西平没接腔,他心想他可不馋她做的饭。
“收拾收拾,洗洗睡吧。”隋玉站起身,跟赵西平说:“你今晚只吃没出力,收拾这一摊子是你的活儿,炉子就放在墙角,桌子也放过去,我明天还要烙饼。”
再烙就是为出行做准备了。
三月初二,宋娴打点好行头,她给隋玉送来四十头骆驼,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隋玉指了指院子里挂的干面片,说:“今晚就能收起来了。”
“那我明早还在城外等你。”
“行。”隋玉长吁一口气,说:“这趟我打算把家里的钱都带走,进关多买些货,布匹和帛绢丝绸在关外更容易变现,我多买这些东西,也方便携带。之后出关走远点,在楼兰和龟兹少耽误时间,去大宛和康居一趟,之后看情况在家歇一两年。”
宋娴明白她的意思,隋玉还年轻,时有可能会怀孕,她得为这个意外做个准备。
“我也是,我把家里的钱带走大半,这一趟做笔大生意。”宋娴说。
事情商定,日子定下,隋玉就不再犹豫。
隔天一早,奴仆们赶着骆驼进客舍,仓房的门打开,存了一冬的货物再次捆在骆驼身上。
“今天会不会哭?”赵西平问儿子。
小崽坚定地摇头,信心百倍地说:“我不哭。”
“行,谁哭谁是猪。”
小崽一噎。
“走了。”隋玉拎着包袱走出来,“走,你们父子俩送我出城。”
三个商队同行,隋玉的商队走在后面,前面的商队走的快,后面的也慢不了。
一柱香的功夫,东城门到了。
隋玉深吸一口气,她扯起嘴角冲坐在另一头骆驼上的人挥手,说:“小崽,今年多种两亩麦子啊,再种一亩胡豆,我喜欢吃胡豆。”
“好。”小崽绷着脸挥手,催促说:“娘你快走。”
“跟你爷奶说说话。”赵西平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崽扭过脸大力挥手。
隋玉走了,赵父赵母看看孙子,也跟着出城了。
“谁哭谁是猪。”赵西平掰起孩子的下巴,说:“我看看你是不是猪。”
小崽绷着脸,他张嘴大口大口呼气,捂着眼睛说:“我才不是猪。”
“行行行,你不是猪。”

尘土模糊了视线,当城墙消失在视野中,隋玉收回目光,不再试图扭头回望。
敦煌以东的荒漠上人烟凋零,越往东,村落和居所越发稀落。在行走两天后,路上彻底见不到民居,每隔三十里倒是有座驿站矗立在路边。
日落黄昏,晚风里寒气渐甚,荒漠上寒风呼啸,矗立在戈壁上的岩石土堆在终年不休的风化下变得奇形怪状,风在孔洞中穿梭,发出的呜呜声宛如狼嚎。
西边的天空尽头,橙红的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坠了下去,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这片大地上,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一声响亮的锣声穿过繁杂的驼铃声传了过来,继而又响起一声锣声,张顺俯身,拿起小木锤跟着敲响铜锣,三个商队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离开客舍前,隋玉就跟前两个商队的当家人商议好了,去长安的路上,三家一起同行,出发或是停歇,都敲锣通知。
赵父赵母挪着老腿从驼背上下来,老两口穿的厚,冷倒是不冷,就是身上裹的狼皮褥子厚重,压得人累的慌。
奴仆们分散行动,女仆负责挖坑埋锅和搂柴做饭,男仆负责卸货和搬石搭帐篷,三五十人各尽其力,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这片荒野上就有了烟火气,有火有屋有人,荒凉的野外似乎有了生机。
煮面的水烧开了,隋玉先舀两碗水给公婆送来,说:“喝点热的,身子舒坦些。”
赵母端着碗捂手,她于黑暗中看了看小儿媳,说:“你也多喝点热水。”
“嗯,你们二老感觉如何?身体受的住吗?”隋玉关切道,“商队的行程比较赶,骆驼不歇的话,人也不会歇,你们若是受不住可千万别忍着,我们慢点都行。”
“没事没事,跟着商队好。”赵母赶忙摆手,“我跟你爹又不用走路,受的住,累了回去多歇几天就缓过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赵父也粗着嗓子附和一声。
“玉妹妹,汤饼煮熟了。”宋娴走过来喊,“婶子,叔,我们先过去吃饭。”
“行。”赵母起身。
宋娴这趟出来准备齐全,不仅自己准备了干粮,还带了口铁锅,如今两口铁锅一起煮饭,第一波人捞完面后再添两瓢水又能再煮两锅干面片,不耽误第二波人吃饭。
离开敦煌时,隋玉带了两罐肉酱和四罐黄豆酱,肉酱不耐放,她让人先吃肉酱。
面片汤拌上一勺肉酱,一人再发个卤蛋,这顿晚饭不比在家的时候差多少。
赵父赵母吃饱了坐火堆边烤火,待肚里的食消化了就进帐篷睡觉。
隋玉和宋娴各安排三个人守夜巡逻,之后也歇下了。
宋娴这趟带了三十个家仆,准备了三个骆驼皮做的帐篷,六顶帐篷围个圈,一个挨着一个,打呼放屁都听得一清二楚,虽说有些膈应,但在这荒凉的夜晚,这些动静反倒让人踏实。
如此又过四天,三个浩浩荡荡的商队来到酒泉郡的城门外。
走在最前面的商队正要入城,守城官在查验“过所”文书,隋玉估量了下时间,她驱着骆驼调头去寻公婆。
“爹,娘,商队大概能在城里停留两个时辰,宋当家负责在城里补充干粮,我带两个人送你们回去再赶过来。”隋玉说。
“不回去过个夜再走?我去年腌了两大缸酸菜,你带走一缸在路上吃。”赵母有些急,说:“家里也有粮,我还跟你爹说回去了连夜给你们炸几锅面叶子,再烙些饼,自家有的东西就不掏钱买了。”
隋玉认真看她两眼,见婆婆不是客套,她笑着说:“没事,我们进城花钱买,人不受累。我就不回去过夜了,还着急赶路,再晚一个月,天热了,雪山融水,洪池岭下的大河到了丰水期,渡河麻烦。”
乘羊皮筏子渡河,赵父赵母还有印象,确实是挺吓人。
“要是不回去过夜,你就不用送我们回去了。”赵父开口,“我跟你娘自己回去,又不是不认路,你进城歇歇吧。”
隋玉不免诧异老两口这会儿的态度,这倒是有了长辈的样子。
“走了啊。”赵父牵着自家的骆驼离开驼队,“你路上多注意点,多想想孩子,万事别逞强,吃点亏就吃点亏。”
隋玉应一声。
“那个……”赵母回头,她有些吭哧地问:“你今年啥时候回来?回来了去家里坐坐。”
隋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她笑着说:“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我是想早点回来,最好赶在十月前到敦煌,但也不能保准。我要是能在十月前回来,我路过酒泉就回去接上你们去敦煌过年,若是到了十月底还没见着我的人,你们就让大哥或是二哥送你们过去,别再老两口单独上路。”
“行行行。”赵母高兴了,“那你早点回来。”
“你这俩公婆也有意思,不是古怪脾气。”宋娴驱着骆驼过来。
隋玉收回视线,淡淡道:“还行,都是肉长的人,有好有坏,总归不是牛心左性的偏执脾气。”
最前方的商队进城了,中间夹的商队向前移动,隋玉和宋娴的商队也缓步跟上,免得被人插队。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轮到隋玉和宋娴的商队进城了,隋玉和宋娴各带两个抱着钱箱子的仆从,先是递交户籍核对进城的人数,再递交“过所”文书和货物品种数量登记文书,一切无误后,递交了进城的钱,商队就可以进去了。
赵父停下脚步,老两口回头远远望着一步步走进城门的商队,待最后一头骆驼也钻进去了,二老这才扭过头继续走。
“老三媳妇是个厉害人。”赵母说。
赵父没吭声,他心里也是承认的。
老两口想到老三头一次带隋玉回去的时候,小米嚷嚷娶到这个媳妇是老三占便宜了,现在想想这话不为错。
“她记仇,头一次上门的时候,我们嫌弃她,人家这么些年就不回去。”赵父冷哼一声,“老大老二两家那时候没给她好脸色,她现在也不惦记他们。”
谁不记仇呢?赵母心想傻子也知道恨欺负他的人,好在隋玉也记恩,小米帮她说过话,给她做过伴帮过忙,她现在待那丫头也真心。
一个多时辰后,进城的商队补充了干粮和青菜再次出城。
赵父赵母也牵着骆驼进屯了,听到驼铃声,挖菜地的妇人直起身,路上挑粪的男人顿住脚,俱是好奇地去瞅是谁进屯了。
“六婶子,这是从我三兄弟家回来了?”菜园里的妇人高声问。
“哎,可不是嘛,我这老骨头都要颠散了,这一路走来可折腾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瘦了几斤。”赵母拍了拍提前解开的羊皮袄,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厚袄。
赵父拽着缰绳不让骆驼走,他跟挑粪的男人说话:“平小子,你这又在忙着肥地?你是个勤快人,你爹可享福了。”
“他可比不上你享福,瞧瞧你跟我六奶奶穿的,地主家的老爷太太都比不上你们。骆驼身上还挂着三个大包袱,我三叔又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一些子腊肉,他家不是弄了个客舍嘛,泔水多,养了四十来头猪,从去年下雪一直宰到今年开春还没宰完。”赵父笑得脸都要烂了。
闻声而来的人羡慕地嘬牙花子。
“难怪六婶子长胖了,婶子,你长胖了好看。”菜园的妇人靠近,她看见赵母羊皮袄下的暗红色厚袄,又奉承道:“这身袄子好看,我三弟妹买的吧?”
“是她买的,小米那丫头也给我做了两身袄,颜色不如这个鲜亮,我没穿。”赵母暗戳戳炫耀。
“对了,你们老两口怎么回来的?”有人听不下去了,挑刺问:“老三两口子这么孝顺,怎么没送你们回来?还是嫌弃老家的路脏脚,送到村外就走了。”
“你这人,我懒得跟你说话。”赵母啧啧几声,“瞧你酸的,不是孩子不孝顺,我那老三媳妇忙着赚钱做生意,她带着五六十个人和上百头骆驼进城了,要去长安卖货。在城门口的时候说要送我们回来,我心疼她来回倒腾受累,就说我们自己回来,让她进城歇歇。”
“等她从长安回来了,她再接我们去西边过年。”赵父接话。
老两口一唱一和,不消半天的功夫,屯里的老老少少、猫猫狗狗都知道赵西平和隋玉两口子不仅家底丰厚还孝顺老人,个个都羡慕赵家老两口子有福气。

第244章 进山寻坟
抵达张掖郡已是三月半,漫漫黄沙和荒野戈壁在这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牧草新绿和水泽丰盈。
春风吹动水波,经过严冬依旧挺立的水草下已发绿芽,长腿水鸟窝藏在其中,在人声趋近时,它们嘎嘎大叫着蹿了出去,踏碎湖面的涟漪,在一连串的水花声之后,水鸟消失在水面上。
骆驼群踏进湖里喝水,奴仆提着水桶打水倒进陶罐里,隋玉和宋娴各拿根木棍拨开水草丛,果不其然,枯黄和新绿之间藏着淡白淡青或是乌麻色,走两步就能发现一窝鸟蛋。
“别捡完了,给水鸟留两三个孵蛋。”隋玉说。
宋娴点头,她屈着身子捡鸟蛋,说:“张掖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有汪洋湖泊,河道密集,地势平坦,草场广阔,一场春雨后,牧草和庄稼将肆意生长。这里既能种麦又能种稻,鱼虾不缺,牛羊遍地,堪比关内江南。
晚霞倒映在湖面上,湖光水色绚烂,在某一刹那,一轮圆月闯入湖面。
月亮的光辉取代了晚霞的盛光,湖边燃起篝火,搭起了帐篷,骆驼或站或卧分散在草地上休息。
一艘扁舟从东边划来,撒网的渔夫遥遥高声问:“客家,买不买鱼?”
隋玉和宋娴循声望去,见有客商过去问价,二人拨了拨烘蛋的火灰也起身过去。
“老翁,鱼怎么卖?”
“论斤称,一钱二斤。”
比敦煌的鱼价便宜些,隋玉看了看老翁手里提的那条大鲤子,说:“我要这条。”
“好嘞,这是我今晚逮的最大的一条鱼。”老翁提起秤杆称重,说:“十二斤三两,算你十二斤。”
说罢,他大力扔鱼上岸。
隋玉去捡鱼,宋娴付钱给老翁,后来的客商也在买鱼,都不如她们买的鱼大。
又来一艘扁舟,还没靠近,渔夫就开口抢生意。
隋玉拎着鱼走了,宋娴还蹲在湖边围观。
“客家,买不买豆腐?豆腐炖鱼最好吃。”小贩顶着夜色从城里出来了。
还有卖油卖米卖姜蒜和萝卜的,卖鞋卖成衣的妇人也不少,一时间,湖边热闹得宛如集市。
隋玉买下七斤豆腐,先煎鱼后加水煮沸,添上姜片去腥和粗盐调味后,豆腐切成小块全部倒进去,满满当当一大锅。
宋娴回来了,她走到火堆边拨开火灰,用筷子挟出烘熟的鸟蛋,鸟蛋壳薄,一捏就碎,她尝了一个,烤的鸟蛋比煮的鸟蛋香。
“呐,玉妹妹,你尝两个。”她捏着两颗去壳的鸟蛋递到隋玉嘴边。
鸟蛋不噎人,一口一个,隋玉咽下后,再次说:“张掖真是个好地方。”
“可惜我们无法搬过来。”宋娴屈膝坐下。
隋玉微微一笑,她倒是有些想法,今年去长安一趟,多进些货卖去西域,到时候把关外的货卖了,她腾出一部分钱再在张掖盖座客舍。
在张掖有了自己的客舍,她以后再走商,路过这里就不用再住在野外。
锅里的鱼汤冒出香味时,隋玉做出决定,以后她出关一趟进关一趟,买进卖出赚的钱用来买骆驼扩充商队,客舍赚的钱就用来再盖客舍。
或许等她老了,从太原郡到玉门关,乃至楼兰和龟兹都有她的房产,哈哈哈哈。
宋娴古怪地看着她,问:“想什么呢?乐得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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