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嫂。”赵小米蹦进来,“你们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报官了。”
“出了玉门关,你就是报官也没人去找。”隋玉笑了下,说:“快来吃饭吧,饭菜要放冷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殷婆子的两个儿子提着猪食挑着干草去后院喂牲畜,隋玉往外看一眼,说:“说说殷婆母子三人的事,曲校尉送人过来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他们是正月二十八的时候过来的,是曲校尉派人领来的,说是分三个官奴给你们用,其他千户家里也有官奴。”赵小米去打听过,她继续说:“除了官奴,千户还能养私奴,最多三十人。”
“私奴价钱多少?”隋玉问。
赵小米摇头,这个她不清楚。
“你说我跟良哥儿当初若是用钱赎买,能不能成?”隋玉扭头问。
赵西平咽下嘴里的饭,问:“你们是官奴还是私奴?”
“官奴吧……”隋玉想了想,正好喂牲畜的二人过来了,她喊住人问:“官奴能不能赎买?若是花钱赎买奴籍,大概需要多少钱?”
甘大摇头,“没听说过,买爵三十级可赎死,没听说可以赎买奴籍的。”
隋玉了悟,她冲赵西平耸了下肩,奴籍的管控真是严格,宽进严出啊。
“姐,你们套到骆驼了?”隋良问。
隋玉点头,上个月出门的借口就是去套骆驼,毕竟很少人知道她跟隋文安还有关系,她也没必要大肆宣传。
吃过晚饭,隋良跟赵小米去后院看骆驼,看了好几眼才发现钻在角落里的小骆驼,绒绒的毛,没有驼峰,看着像头小牛。
赵小米数了下,加上小骆驼,圈里有九只骆驼,她纳闷道:“养这么多骆驼做什么?”
“我要去铺子里看看,小米你去不去?”隋玉站前院喊。
“去!”赵小米一溜烟跑了。
姑嫂俩半道遇见殷婆子,隋玉不用她跟着,说:“回去吃饭吧,锅里留的有饭。”
殷婆子悄悄松口气,女主人是个和善人,她跟两个儿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赵小米一边说生意太好了,一边抱怨忙不过来,“三嫂,你要是没出门,我们这个月要多赚好些钱。”
“你怎么不让殷婆子和甘大甘二来铺子帮忙?”隋玉问。
赵小米悻悻笑了,小声嘀咕说:“喊人来帮忙要给多少钱?而且我年纪小,我害怕使唤不动。”
碍于隋玉的出身,赵小米以为官奴在家败之前都是权贵人家,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使奴唤婢对她来说那是官家小姐的生活,她心底犯怂,又底气不足,使唤殷婆子做事还客客气气的,不如隋良自在。
隋玉认真回忆了下,她印象中好像奴隶买价贵,买回来了世世代代都是主家的人,管吃住,不用支付工钱或是月钱。她突然想到隋慧,隋慧当初入胡监察的府中,大概跟殷婆子的处境差不多。
铺子里打扫得干净,柴堆也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隋玉跟赵小米走一圈,什么都没碰又离开了。
“回来了?”老秃端着饭碗出来,说:“套骆驼去了?怎么走这么长时间?”
“第一次进沙漠没找到野骆驼群,在玉门关住了几天,正打算回来,又遇到组队去套骆驼的,我们跟着又走一趟。”隋玉解释,“今天吃饭晚啊。”
“晌午走了一个商队,我跟我老婆子又是扫地又是洗褥子,忙到太阳落山才回来。原本想着煮两碗黍米买几个包子的,你家铺子又关门了。”老秃挑起一筷头的汤饼塞嘴里,含糊问:“明天开铺子?卖卤水汤饼吗?”
隋玉点头。
“套几头骆驼?”铺子对门的男人出来问。
“五头,四大一小。”隋玉说。
“呦,还不少,那可比开铺子划算。”
隋玉笑笑,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行,回吧,明早早点过来。”老秃交代,他指着赵小米嘱咐:“丫头,别忘了卤鸡蛋。”
“忘不了。”赵小米高声说。
回去的路上,她将这一个多月赚的钱小声说给隋玉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嫂,这两个月的租子钱我出吧。”
隋玉一听就明白了意思,赵小米不单单是她雇的帮工,还是她的小姑子,所以没必要计较得太真。盈利她都不要了,索性再大方一点:“你跟良哥儿若是没开铺子,这两个月的租子还是照给,你俩赚的钱你俩自己攒着,租子钱我出。”
“不行。”赵小米坚持要给。
“那你跟良哥儿一起给租子,你七他三,明天把租子钱给我。”隋玉拍了拍她的肩。
回到家,还没敲门,甘大听到脚步声就来开门,说:“大人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隋玉点头,她走进院子问:“你们母子三人睡在哪里?”
“小的跟甘二睡在门房守夜,我娘睡在倒座房旁边的耳房。”
倒座房是院墙跟门廊之间砌的墙盖起来的屋,三步深,十步长,赵西平用来堆牲畜的食料。至于旁边的耳房,又小又暗,还临路,走路的人咳嗽一声,坐里面能听得一清二楚。隋玉想起来猫官喜欢跑里面玩,她就没落锁,估计殷婆子看见就住进去了。
隋玉指一间厢房,说:“明天让你娘搬进去,至于你跟甘二,住后罩房去,不用你们守门,你俩照顾猪羊骆驼和鸡群。”
后罩房在后院的后面,有个门通向牲畜的圈棚,应该是上一任主人用来安置奴仆的,隋玉家里人少,搬进来后一直空闲着,只有猫官逮耗子会过去。
刚想到猫官,猫官就喵喵叫着翻墙回来了,一见隋玉,它叫得更大声了,声音夹着,飞快冲她跑过去。
隋玉蹲下抱起猫颠了颠,说:“长胖了,又重了。这又到开春了,你没出门讨媳妇?”
“它天天不着家,只在饭点回来。”赵小米告状,“还只让隋良抱,我摸几下它就不耐烦地哈气。”
隋玉发笑,她拍拍猫官的屁股,不给猫跟人断案。
“走了,回屋睡了。”她往廊下走,问:“鸡蛋还没卤是吧?”
“殷婆婆帮我卤。”赵小米嬉笑一声,有了奴仆,家里的活儿一点不让她沾手。
隋玉拐道去厨房看一眼,殷婆子正在剥蛋壳,她坐过去帮忙剥。
“娘子,你回屋歇着吧,这点事我来弄就行了。”殷婆子说。
“你就喊我隋玉吧,什么娘子太太的,我听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也不用自称奴或是小的,挺刺耳的。”隋玉笑,“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刻薄的人,你们娘三个在家里只要安分守己,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儿,别把家里的事拿出去说,更别玩什么心眼子,我们也不会打骂苛刻你们。”
殷婆子“哎”一声。
“你们是犯了什么事编入奴籍的?”隋玉打听。
“我老头子上山当土匪了,他跑了,留下我带两个孩子进了监牢。”殷婆子平静地讲诉,“不过娘子、隋……隋玉、隋老板……你不用害怕,甘大甘二都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过来了,当官奴七八年,早打成老实性子了,不是他们爹那样的人。”
隋玉点头,她又打听道:“为什么有的女犯人直接关进妓营里,一些却不用?男犯人也有去修长城的,有的却是去喂养牲畜。”
“根据罪过大小吧,去修长城的人是刑徒,要服役。可能也看哪里缺不缺人,我们过来的时候,牧场那边缺人,就派我们过去了。同一批还有战俘,战俘都去修长城了。”殷婆子知无不言。
隋玉解了惑,听到大门开了,她端盆子舀一盆水出去。
“回来了?去哪儿了?”她问。
“曲校尉听说我回来了,派人喊我过去。”赵西平大步走过去,进屋关上门,他继续说:“校尉通知我从明天起要去校场练兵,铺子里若是忙不过来,你把那一家三口带过去。”
“练兵?”隋玉拿起擦脸的布巾擦脸,又从桌上拿罐骆驼油扣一坨,边搓边问:“又要起战事了?”
“不是,寻常的练兵,守城的驻兵,出城巡逻的骑兵,身上有差事的兵卒都要训练。”赵西平看她一眼,说:“少抹点,亲的时候黏嘴。”
隋玉斜他一眼,嘀咕说:“你不亲不就行了。”
“你既然要出去练兵,那就帮我打听打听,买七八亩荒地要多少钱。”她交代,“再打听一下,买私奴是什么价?”
赵西平顿了一下,问:“买私奴做什么?家里这三个还不够你使唤?”
隋玉摇头,说:“我另有大用,你帮我打听就行了。算了,我自己去打听,做生意的人消息最广。”
第127章 千户之责
出门一个半月,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踏实的觉,隋玉跟赵西平昨晚躺到床上没说两句话就睡了过去,早上要不是殷婆子来敲门,夫妻二人估计要睡到大天亮。
早饭已经煮好,一箩烙饼,半锅黍米粥,还有一盘切好的咸鸭蛋和酸萝卜丝。隋玉坐下端碗喝口粥,汤水粘稠,黍米软烂,殷婆子应该挺擅长做饭,火候掌控得不错。
“哪来的咸鸭蛋?”赵西平问。
“孙大娘送来的,军屯里有两户人家养的鸭子开始下蛋了,她收鸡蛋的时候买了二十个拿来送我们。”赵小米看向隋玉,说:“我估摸着她是怕我们不用她了,特意送二十个鸭蛋过来。我给钱她不要,之后就没勉强。三嫂你看我做的合不合适,若是不对,下次她再来送鸡蛋,你把钱给她。”
隋玉点头,说:“算了,她有心送,我们就收下吧。”
“我也觉得,我们收了鸭蛋,她心里也踏实了。”赵小米有些得意,“我说得对不对?”
“对。”隋玉笑了。
她们边吃边聊,赵西平已经闷头吃下五个饼子和一碗粥,他放下碗筷,说:“我先过去了,你们出门的时候让甘大送你们过去。”
“我三哥要去哪儿?”赵小米不解。
“去校场练兵。”隋玉说。
此时天色还暗,屋里还点着油盏照亮,走出大门,路上没什么人走动。赵西平路过隔壁顾千户家,见大门敞着,他高声问:“顾千户可走了?”
年逾四十的顾千户从门房里走出来,他也是高个子,长着一张圆脸,又有些胖,从面相看是个和善人。
“昨晚听说你回来了,我猜着今早你就要去校场练兵。”顾千户笑呵呵的,他拍了拍赵西平的肩膀,说:“升为千户可不比当十夫长的时候清闲自在,出城离家都要向都尉或是校尉报备。”
赵西平点头,说:“昨晚校尉大人喊我过去训了一顿,这下长教训了。”
走到巷子口,又遇到两个千户,四人一起大步往校场走。
路过官府,四人遇到胡都尉,拱手见礼后,胡都尉看向赵西平,说:“既然校尉大人已经通知你了,我也不再多唠叨,往后再出城,离开三天以上都要向本官报备。”
赵西平暗吁一口气,消息传得真够快的,他昨晚天黑了去的校尉家,过了个夜,他的同僚和上官都知道了。
他拱手应喏。
到了校场,胡都尉分给赵西平一队兵,赵西平对校场上的训练不熟悉,他跟顾千户请教一番,带着一队五十个驻兵沿着校场跑圈。
隆冬三月,寒气不减,西北的早上和晚上格外冷,但赵西平沿着校场跑五圈下来,最里层的单衣已经汗湿了。
这时天色放明,兵卒们取下武棍对打,赵西平没学过这些招式,他背着手站一旁旁观。
“赵千户,我陪你练练手?”杨千户一手拎个武棍走过来。
顾千户闻声走来,他好奇赵西平会怎么应对。这小子来历简单,身为十夫长的时候多是在地里刨土,没有正经训练过,但立下的战功却又是实打实的。
另外七个千户也走过来,有意探探赵西平的底,他们怂恿道:“赵千户,给杨千户一个下马威吃,他平日仗着比我们年轻,没少耍花架子功夫戏弄人。”
赵西平摇头,他接过武棍,说:“你这就是戏弄我了,你们身经百战的时候,我还在老家下水摸鱼,说花架子功夫就是谦虚了。”他颠了颠武棍试手感,冲杨千户说:“我没学过正经的手脚功夫,我们过两手,我若是输了,各位兄长和叔伯别笑话,往后多指点一下。”
杨千户摆出架势,说:“废话别多说,你先动手。”
赵西平攥着武棍劈下去,一招不成,他反手横扫,两根武棍相击,震得他虎口发麻。余光瞟见不远处驻兵练武的姿势,他有些生疏地变动招式,这在杨千户面前不够看,一举打飞他手里的武棍。
武棍落地,杨千户横手攥着武棍抵上赵西平的胸口。
“赵千户,跟杨千户比比箭法。”曲校尉从校场外走进来,半是指点半是训:“箭法训练不能断,手脚功夫也不能落,往后你自己多上心,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赵西平微微有些脸热,他拱手应喏。
曲校尉的侍从拿来两柄弓箭,赵西平跟杨千户各持一柄,箭靶已经固定好,两人后退十步,各自拉开皮弦。
“杨千户,你先。”赵西平说。
杨千户不啰嗦,瞄准箭靶,他利索放箭。
赵西平紧随其后。
两支羽箭先后射中箭靶,箭簇插进箭靶里,距离没隔多远,两人不分上下。
杨千户这才正眼看向赵西平,提议说:“换成移动箭靶?”
赵西平欣然答应,他抽支箭再次拉开皮弦射出去,试过手感,再判断风向和风力。
五个战奴举着箭靶过来,他们对这种命令已经麻木,举着箭靶在划定的范围里跑动,羽箭擦过肩膀飞落,或是落在箭靶上,羽箭的破空声和插进箭靶里的咯吱声让人身体紧绷。
五支箭射完,空气里多了丝血味,杨千户失误射中了一个战奴,战奴拔下手臂上的羽箭,弯腰去捡地上落的箭。
“行啊。”顾千户走来拍了拍赵西平,说:“四支箭正中箭靶,一支箭飞落,准头不差。”
赵西平往战奴离开的方向看一眼,说:“也就在射箭上有点准头。”
杨千户丢下藤弓,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赵西平这才发现曲校尉和胡都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捡起藤弓放一旁,拿起武棍去跟兵卒一起练招式。
“你识字?”顾千户问。
赵西平诧异,说:“只认识我自己的名字算吗?”
顾千户:……
“我听你说话不俗,还以为你识文断字。”他有些不信,问:“真不识字?”
“不识字,不过我媳妇识字。”赵西平回想一下,说:“你觉得我说话不俗的地方,大概是我跟她学的,没有特意学,但受的影响挺不小。”
赵西平突然欣喜,他仔细品了品之前说的一番话,好像挺有水平,还会拐弯抹角地恭维人了。在娶媳妇之前他哪懂这些,按他娘说的,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比捶衣的棒槌还硬。
火红的太阳钻出云层,校场上的兵卒散了,顾千户他们打算离开,赵西平追上去问:“之后我们还有什么事?”
“没有战事,平日武训不算紧张,只有早训和晚训。”顾千户接腔,说:“下午过来的时候,我打发仆从去喊你。”
赵西平道谢,不过他没跟着离开,他返回校场拿起武棍回忆着早上记下的招式,一个人在校场训练。
太阳越升越高,风里的寒气骤减,赵西平解开单衣,脱下里面的夹袄,他拿着武棍去找管理弓弩的老卒,领到一柄弓一筒木箭。他离开校场往东走,去野外练箭,顺便还能打些鸟兔回去。
城西,殷婆子牵着骆驼驮着一筐湿衣裳往回走,家里没人,牲畜都牵出去啃草了,她将主家的衣裳晾开,匆匆锁门去铺子里帮忙。
过了早食,还不到晌午,铺子里除了隋玉姐弟俩和赵小米在包扁食包包子,没有其他人。
“娘子,可有我要做的?”殷婆子进来问,“家里都收拾好了,晌午我要做什么菜?”
她还是习惯喊隋玉为娘子,为奴太久,奴性已经融入骨血,不敢称呼主家的名字。
“家里不做午饭,都在铺子里吃。”隋玉指了下墙角的酸菜缸,说:“刚送来的,你捞一盆酸菜出来过两道水,再放簸箕里沥干水。”
“哎。”殷婆子立马照做。
昨晚只发了四盆面,面团包完,赵小米挪过来继续捏扁食,隋玉腾出手去打鸡蛋炒馅,打算晌午再加几盖帘酸菜鸡蛋馅的扁食。
日头斜向屋顶的时候,赵西平提着一只瘦巴巴的兔子过来,他进院子看一眼,直奔铺子里面。
“出这么多汗?去洗把脸。”隋玉说。
“我饿了,给我煮一碗扁食。”赵西平又出去。
隋玉给他舀两个卤蛋和一碗卤菜放桌上,说:“你先吃着,锅里还在蒸包子。”
“我打听了,荒地八亩要一千五百钱左右,私奴是二千钱一个。”赵西平先说她委托的事,“不过不能以你的名义买地,你名下不能挂田产,你看是挂在隋良名下?”
蒸锅冒起浓烟,白雾拢住隋玉,遮盖了她的神色,却遮不住那道清亮的嗓音:“挂良哥儿名下做什么?肯定是以你的名义买啊,我跟你过一辈子,又不是跟他过一辈子,这是我们夫妻俩的心血。”
赵西平不想笑的,但克制不住,他沾沾自喜地咬一口鸡蛋,遮掩翘起来的嘴角。
“过几天我去领俸禄,拿回来了给你用,若是盖房的钱不够,把这一千钱也用上。”男人出声。
隋玉给他挟两个刚出锅的包子端过去,人坐下,媚眼一转,娇滴滴地说:“那就谢过赵千户了。”
赵西平受不住,差点被鸡蛋噎死。
一队胡商走进门,赵小米冲屋里喊:“三嫂,来客人了。”
隋玉闻声走出来,说:“有包子有汤饼还有扁食,客人往里面走,你们看是坐院子里还是坐屋里。”
“搬两张桌子出来,我们坐院子里晒晒太阳。”走在前面的胡商说。
听他能说出桌子这个词,隋玉立即明白这是来过的老客,她跟赵西平抬着桌子腿搬桌子出去,随口问:“是从西边过来的?”
“从长安过来的,老板没认出我?”眉目深邃的胡人往铺子里指了指,说:“去年夏天的时候我们来过,当时还有个老头,你们跟我们打听西边的战事。”
隋玉没印象,她抱歉地笑笑,说:“客人太多了,我记混了,这样吧,多送你们一碟卤蛋,谢你们来照顾生意。”
“先来两笼包子,一人一碗卤水汤饼。”挨饿的人不耐烦了,先行点单,说:“有什么上什么,快点。”
赵西平搬来两笼包子放桌上,蒸笼盖子揭开,这些人直接上手抓。
隋玉去烧水下面条,说:“你吃你的,现在人少,不要你帮忙。”
赵西平坐下三两口嗦完面,喝两口汤顺顺,他将几个碗摞一起放盆里,转身端装碗的卤水汤饼送出去。
“还是汤汤水水这些东西?有没有新吃食?”一个胡商问。
隋玉想起来了,去年有伙胡商离开的时候说汤汤水水不耐饿,让她做些干食。她想了想,说:“你们明年再过来就能点菜点饭了,今年人手不够,地方也窄,铺不开摊子。”
正好殷婆子提着一只剥皮兔子进来,胡商见了,说:“你用这种卤水给我们煮两碗肉过来,价钱随你定。”
隋玉没二话,她让殷婆子将肉斩块儿,她用面汤水将兔肉飞道水,煮去血沫再用卤水炖煮。
又有客人来了,隋玉让他们稍等一盏茶的功夫。
“我出去一下。”赵西平打个招呼离开,一柱香后,他带着甘大甘二扛着陶釜提着火炉过来,又给铺子里添一炉火。
隋玉看他一眼,他解释说:“往后我没事就出去打猎,正好能练箭,猎回来的鸟雀野兔都拿过来卤,有人买就卖出去,没人买就留着我们自己吃。”
隋玉有些疑惑,他往日可不是喜欢练箭的人,没事做就耗在铺子里。不过现在生意忙,她没多问,正好吃兔肉的那桌人在喊结账,她擦擦手快步走过去,说:“刚刚新添了口陶釜,明日再想吃卤肉就过来,你们也可以自己提肉过来,我收个柴火钱。”
“你要这么说,我们明天就再来。”胡商打个饱嗝,问:“多少钱?”
“包子是一百八十文,卤水汤饼是三百四十文,那只兔子有二斤肉,你们给十钱就行,合计是十五钱又二十文。”隋玉给他们算账,说:“主要是肉太贵了,买了卖不出去就亏大了,你们若是提肉过来,一斤肉我只收八十文的柴火钱。”
胡商从包袱里给她两贯钱,说:“记个账,我们明天再来。”
隋玉喊殷婆子来收碗筷,她转身进屋,跟赵西平说:“下午的时候你去问问买卖土地的人,定个日子,我们先把地买下来。”
去找地公之前,赵西平先去确定荒地的位置,客栈用水大,要靠近河,地势最好平坦,盖房时运土方便,还要离田地远点,免得客商带来的骆驼和骡子挣脱出去吃庄稼,或是给地积肥的时候会闻到臭味。
确定了大概的位置,赵西平去找地公商量,地公带着两个丈量土地的小卒跟他走一趟,当天下午就丈量好八亩荒地,做好标记后,地公交代赵西平考虑清楚了就去登记交钱。
此时晚霞已出,赵西平快步往家跑,刚跑进巷子就看见顾千户家的仆从去敲他家的门。
“不用敲了,我回来了。”赵西平开口,他冲开门的甘大说:“你俩去铺子帮忙。”
顾千户闻声走出来,说:“你一天天还挺忙的,铺子里的生意不错?”
赵西平点头,说:“等俸禄发下来了,我请你们去铺子里吃饭。”
“自家铺子还给饭钱?”顾千户觉得好笑。
赵西平挠了下鼻尖,说:“左手倒右手罢了,哄人开心。”
顾千户牙酸,到底是年轻夫妻,够黏糊的。
两人一同去,又一同回,赵西平到家的时候隋玉还没回来,家里也没人,他转一圈,水缸是满的,骆驼圈和羊圈里有豆杆,猪趴在草窝里睡觉,一看就是还不饿。突然没事可做,他还有些不习惯,从鸡笼里捡走鸡蛋,赵西平去灶房烧洗澡水。
水刚烧开,墙外响起说话声,是隋玉她们回来了,赵西平去开门。
“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隋玉进屋,她捶着肩膀,嘀咕说:“这一天天忙的,天不亮出门,天黑透才回来,家成了个过夜的地方了。”
“等不开铺子了,你跟我出去打猎去。”赵西平说。
“不开铺子了?”赵小米顿住脚,她着急地问:“这么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不做了?”
“别听你三哥胡说八道,他说的话不算数。”隋玉走到檐下,像个女霸王一样搂着男人的肩,说:“他做不了我们的主,你俩赶紧打水洗洗,各回各屋睡觉去。”
买地盖房做客栈生意,这事只有隋玉跟赵西平两人心里有数,就连隋良都不知道。
赵小米和隋良各拿各的木盆去舀热水,赵西平拎着大水盆去浴房,隋玉跟进去,问:“你洗澡?”
“你不洗?”
她这下明白了,昨晚累了他没要,今天歇过劲又想了。
赵西平去打热水过来,热气弥漫,空气变得潮热。他先脱下衣裳快速擦洗干净,见隋玉还在慢吞吞地脱足袜,他一个大步过去,直接将人搂怀里。
“八亩地已经定下来了,明天我去交钱登记。”
这时候是说正事的时机?隋玉踩着他的脚,小声说:“回屋吧,这里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男人亲了亲她的嘴角,又一路向下。今天她穿的肚兜是流放的时候身上穿的那个,绸布的料子,这四年洗了又洗,薄的不能再薄,嫣红色的料子褪色,只剩淡淡一层粉,沾水变色,粉色加深,有两处更是透露出殷红色。
隋玉垂眼,在黑暗中瞄到舔舐的舌尖,她脸颊爆红,身上极速蹿温,这下是真感受不到冷了。
椅子的拖拉声响起,男人抱着女人坐了上去,两人面对面,他握住滚烫的指尖亲了亲,说:“喊我。”
喊什么?
“赵西平?”
他握着她的指尖探进去,隋玉咬唇,她挣扎着要走,但男人哪能遂她的意,他凑近嘀咕两声,问她什么感觉。
隋玉骂他无耻,她俯身过去咬他一口,咬牙切齿道:“臭王八蛋。”
“不对。”赵西平仍然不放开她的手指。
“西平?夫君……不行不行!”隋玉仰倒,骤然倒下,她吓得急忙以手撑地,感受到柔软的舌尖一扫而过,她哆嗦着骂:“你变态啊!快拉我坐起来。”
赵西平不听,隋玉又累又那啥,到了后来她轻声啜泣,眼泪划过上眼皮流进发根里。
终于坐了起来,隋玉恨得一手掐住他,手上的灰抹他一脖子。
“再喊一声。”他哄她开口。
隋玉会喊就怪了,然而到了最后,还是如了这狗男人的意,“夫君”、“赵千户”、“千户大人”,这男人听了个爽。
盆里的水凉透了,赵西平裹着单衣去灶房,发现陶釜里还有满满一釜的热水,他都给舀了过去,两人好好洗个痛快。
回到床上,隋玉恢复了力气,她掐着他的皮□□问:“在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我自己摸索的。”赵西平颇为得意,当时脑子那么想就那样做了,这等事哪里还用学。
“腰还疼不疼?”他笑着问。
坐着倒立下去,除了撑地的手,就数腰最受累,隋玉哼了哼,小声说:“你干脆把我的腰折断算了。”
说罢,她又唾骂:“你官瘾还挺大,一叫大人你就来劲,我真是错看你了,你这个不正经的东西。”
赵西平以手遮脸,不好意思承认,但仍然嘴硬道:“也就只对你不正经,旁人我没这个感觉。”
“有这个感觉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