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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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摇头,“你若是不去打猎,就去地里看看。”
赵西平探究地盯着她,见她羞恼地瞪一眼,他大笑着出门。
傍晚时分,他带着甘大甘二从地里回来,这时铺子里人多,主仆三人站门外拍拍身上的灰,进门洗手洗脸,一头钻进人群里去帮忙收捡碗筷。
又是夜色黑透才关铺离开,担心吵醒沉睡的人,一行人没怎么说话,脚步轻轻往家走。
“殷婆,今晚多烧一釜水。”一进门,赵西平就交代。
隋玉攥了下手,脚步一拐,拿上油盏去牲畜圈看骆驼小崽。
九头骆驼跪伏在沙坑里睡觉,毛茸茸的小骆驼格外显眼,隋玉唤一声,它欢喜地跑到圈门口。
“认出我了?”隋玉隔着门跟它说话。
隔壁吃食的黑皮猪哼哼两声,这是也认出声了。
隋玉喊住甘二,说:“去灶房抓两把盐,看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也给我搂两把过来。”
甘二跑去前院,过来的却是赵西平,他端着两个碗,一碗黄豆芽,一碗盐水。
“水烧好了。”他提醒。
隋玉没理他,她接过两个碗打开圈门走进去,那个傻乎乎的小骆驼往她身上蹭,绊得她走不直路。
“给,加个餐。”隋玉端着两个碗递到带崽骆驼的嘴边,说:“我没骗你吧,跟我们回家,你享福了,不用日夜不停为粮水跋涉,也不受狼群惊扰。”
带崽的母骆驼舔舐盐水,咸了又吃口豆芽,绑上缰绳的它,吃食的动作慢了许多,看着温顺极了。
另外七头骆驼动也不动,它们早就吃饱了,食槽里扔的野草还有剩的,不缺一口吃的。
盐水见底,豆芽也吃光了,隋玉撸了撸小骆驼,她拿着空碗走出去。
赵西平举着油盏给她照亮,又陪她跟猪唠几句,这才回前院。
几番磨蹭,赵西平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拉着隋玉在浴房来一遭,回到床上,搂着腰又来一遭。
晌午的时候,隋玉害羞的模样着实惹人爱,这让赵西平蠢蠢欲动了半天,晚上的兴致格外好。
隋玉受不住了,皮肉下火苗乱窜,眼前白光闪烁,脑子里混沌得厉害,然而背后的男人还在大幅度地动,喑哑的闷喘声如惊雷劈在耳朵里,汹涌的浪潮再次席卷全身,她埋首在枕头上,喑喑啜泣。
风停雨歇,男人出门打水,隋玉伸出酥软的手指拉上褥子,她闭眼昏昏欲睡。
脚步声袭来,她动了动眼皮,在人进来时陷入装睡状态。
“睡了?”赵西平不信,他打湿布巾掀开褥子擦拭,望着光晕下糜乱的一幕,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隋玉踹他一脚,扯着带鼻音的调子说:“我累了,别来了。”
褥子掀下去,赵西平离开床侧。
隋玉缓了缓,披着褥子开箱子拿短裤,赶在男人上床之前穿好衣裳。
“你怎么不问我饭钱的事?”赵西平出声。
“什么饭钱?噢,不就是从钱箱里拿的。”隋玉打个哈欠,嘀咕说:“地里的活儿咋样了?要不要我们关门几天去帮忙?”
赵西平开门倒水,木盆靠墙放着,他三两步跨上床,躺下说:“不用你们,今年隋良名下的二十亩地种麻,这个好打理,地犁好也不用敲土,两三天就能把种子撒下去。今天的饭钱不是从钱箱里拿的,你猜怎么着?”
没有回应,赵西平低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
“是我打猎卖了一只兔子攒的钱。”他低声说,“睡吧睡吧,你也累了。”
他伸手捋开沾在唇上的长发,凑过去亲一口,心满意足地抱着美人睡觉。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春种收尾,日子也进入四月底。此时天气已暖,人走在路上不再缩手缩脖,就连老人小孩身上的衣裳也减薄了几件。
农忙的人闲了下来,有闲工夫做饭,外食的次数就少了。再加上东来西顾的商队多数已经入关出关,边城里停留的客商减少,隋玉这边的生意回落,不再像之前那样忙得脚不沾地。
半上午半下午的时候,隋玉会抽空出门,她约了赵千户商讨盖房的事。
“先挖地基,挖出来的土攒着,正好用来砌墙。土若是不够,就沿着河道挖,正好扩宽河道了。”赵西平说,“不止要用土,还要用草,芦苇叶子、麦秆、还有红柳枝,这些拌在泥巴里能让土墙更稳固。”
隋玉点头,之前军屯的房子,包括现在住的,都能看见草头、树枝或是麦秆。
“明天我去找老牛叔和秦大顺,让他们从屯子里给我叫十来个人,再从我手下管的一千个军户里叫三四十个人,人凑齐了就尽早开工。”赵西平早有主意,补充说:“敦煌的军屯和民房是我们一手盖起来的,都有经验,你画的又有图,东西备全了,盖起来就快。”
隋玉再次点头,说:“我们俩都没有完整的时间来监工,不如花钱雇老牛叔过来?他脸皮厚,年纪还大,敢催工,也能服人。”
赵西平笑了下,说:“行,我明天过去一趟,看他来不来。”
“要是担心不方便带孩子,你跟他说,把阿水放铺子里,我们给他看着。”隋玉往回走,又轻言道:“我本来打算让大哥或是二哥过来监工,之前二嫂就有让二哥来赚钱的想法。”
“他们不行,种地还成,跟人打交道还不如我,来当监工压不住上过战场的兵卒,八成还会被人使唤成跑腿的。”赵西平出言拒绝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以后要是有其他赚钱的路子,我们再喊上大哥和二哥。”隋玉说。
“到时候再说吧。”赵西平抬手搭上她的肩,回头看一眼风吹草动的荒地,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隔日,赵西平提上两个半边兔肉回军屯,他先去老牛叔家,门没栓,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他喊一声就推门进去。
老牛叔正在给阿水洗头发,他一只手不方便,阿水的手又太小,父女俩折腾一通,盆里的水快洒完了。
“呦,还带肉过来,报喜啊?”
“报什么喜?”赵西平将半边兔肉放进灶房,出来说:“我给你搭把手?”
“快洗好了,冲冲就干净了……别动,水淋衣裳上了。”老牛叔按住阿水,不忘问:“你媳妇还没有喜信?”
“你比我老爹老娘还急。”赵西平没好气。
“该急了,你二十好几了,隋玉也不小了,你俩成亲几年了?”
“将近四年了。”赵西平算了算,日子过得真快啊。
“再有半年,阿水都满三岁了。”老牛叔拿着布巾子给孩子擦头发,转口问:“你找我有啥事?”
赵西平将盖房的事说给他听,“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我当监工,一天我给你开五钱的工钱。”
老牛叔看看阿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要给阿水多攒些傍身钱。
“先说好,我只是去监工,重活我不做,免得累到我,我可是要多活十几年的。”老牛叔先声明。
赵西平也没指望他做重活,“孩子你先带着,要是觉得带过去不方便,送到铺子里也成。还有,你帮我找些能干的人,一天四钱的工钱,包两顿饭,愿意卖力气的就过去。”
“行,这事没问题。”
这边的事说定,赵西平又拎着另外半边兔肉去找秦大顺。
过后,赵西平喊来经常在他面前露脸的三个百户,托他们每人给他找十来个有盖房经验的兵卒。
五月初二,赵西平凑齐四十二个壮实的兵卒,他们各自拿着铁锹,挑着隋玉买来的扁担和篾筐去荒地挖地基。
殷婆子也从食铺里退了回来,她在家负责给盖房的人准备一天两顿饭,临近晌午的时候甘大和甘二会回来挑走。

第132章 打情骂俏
四十二个兵卒,一天的工钱足有一百六十钱,再加上老牛叔的监工钱,以及一天两顿饭,隋玉一天至少要掏一百七十五钱。而她的食铺,随着天气转暖,一天盈利顶多五十钱。算上手里的余钱,就算黄土和干草不花钱买,她顶多只能支撑一个月。
开工头一天,隋玉等铺子里的客人走光了,她脚步匆匆出门。
“隋老板,哪儿去?”蹲在门外择菜的妇人打招呼。
“去西边一趟,你家的萝卜头已经能吃了?”隋玉脚步不停,听妇人说送她几个小萝卜,她高声说:“小米在铺子里,你喊她出来拿。”
话落,人也拐出巷子不见了。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开工动土的荒地才进入眼帘,那处浓烟大冒,大风吹过,尘烟扩散,如密密麻麻的蝗虫遮盖住天空。
老牛叔牵着阿水往远处走,余光瞥到隋玉的身影,他开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在铺子里坐不住,过来看看。”
“又买地又盖房,要花不少钱啊。”老牛叔咋舌,“你们也挺敢折腾。”
隋玉笑着叹气:“谁说不是呢,这几年攒的钱都杠这上面来了。”
闻言,老牛叔心里有数了,赵西平也就今年的俸禄高一点,往年跟他一样,都是六百钱的年俸,从年头用到年尾,顶多能攒二三百钱,说到底还是隋玉能赚钱,她做吃食赚到钱了。
“赵西平也在挖土。”老牛叔说。
隋玉点了点头,她捂住口鼻,快步走进烟尘里,她之前跟赵西平过来划过线,尺寸都标好了,地基多宽,院子多深多长,都已丈量好,她得去看看这帮人是不是按她规划好的布局动工。
隋玉的身影消失了,阿水这才大胆出声,她伸手指着,说:“嫂嫂。”
“你还记得她啊,还是去年见过面。”老牛叔点头,“你是喊嫂嫂,待会儿你跟她回去,她会做好吃的。”
阿水笑嘻嘻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隋玉披着一身灰走过来,她咳嗽几声,说:“老牛叔,这些天劳你们受些累,赶赶工。实在是钱不趁手,不然我也不催,到月底了估计还要停工一阵,不然只能赊欠工钱。”
老牛叔将阿水推过去,说:“这个月你先按时结工钱,等月底了我跟人说说,说不定有人愿意让你们赊欠一两个月的工钱。也就这两三个月人闲着,过了八月,又要忙秋收了。”
隋玉再次道谢,她蹲下看着阿水,夹着嗓子柔声问:“阿水,你跟嫂嫂回去好不好?嫂嫂给你煮肉炖蛋吃,还有哥哥陪你玩。”
阿水痛快地伸出手,主动牵住她。
“这孩子……”老牛叔笑一声。
“那我就带她回去了。”隋玉站起来,说:“她要是哭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行。”
隋玉牵着阿水往回走,这孩子是个泼实大胆的,她原本还担心阿水半路会哭闹,会吵闹着找爹,没想到她一心扑在好吃的肉和蛋上,全然忘了还有个老爹。
多个孩子,路上看只鸟,掐朵花,或是坐在石头上唠唠嗑,时间就耽误了。等走进铺子已经是正午,赵小米跟隋良忙得满头大汗。
隋玉拉着阿水走进去,给她捞个卤蛋装碗里,交代说:“你就坐这里,不能跑出去。”
阿水的眼睛已经盯在卤蛋上了,顾不上听她说什么。
隋玉系上围裙去接手煮面,交代说:“良哥儿,小米,你俩多注意些阿水,盯着她别跑出去了。”
“你从哪儿领了个小闺女回来?你跟赵千户的娃?”一个食客打听,他反复比对两眼,说:“不对,长得不像你们两口子。”
“亲戚家的孩子,招来的小帮工。”隋玉将卤水汤饼递给等候的食客,抬头间匆匆说一句。
阿水甩着两条腿,两手捧着卤蛋吃得津津有味。
“你跟赵千户还没要孩子?”一个老嬷趁机问。
隋玉摇头,说:“那孩子是个知道享福的,估计还嫌我家穷,不愿意来。”
这话倒是新奇,听到的人咂摸一番,不由失笑。
“你家还穷啊?”老秃跟他老妻一前一后走进来,他挑个靠门的地方落座,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家可算不上穷。”
“我也觉得不算穷了,老叔老婶,你们吃点啥?”隋玉抿嘴一笑,无奈道:“那孩子指定是个贪心的,还嫌我们不够富。”
“给我来一碟蒸饺,你老婶吃卤水汤饼。”老秃叔先将饭钱塞给隋良,提议说:“天热了,你琢磨琢磨凉快些的吃食,我坐这一会儿,身上都出汗了。”
隋玉记在心上,说:“先将就几天,天再热点了我就上冷水汤饼。”
老嬷掏出一块碎布擦擦嘴,起身去结账,顺嘴说:“老婆子认识一个郎中,会给女人看肚子,你要不要找他看看?”
隋玉摆手,说:“谢过老婶子了,不过我没什么问题,这两年不打算要孩子。”
食铺里的生意太忙,客栈那边又刚动工,这时候怀上孩子才坏事,隋玉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不想有任何的变故。
大家也就是话赶话多聊几句,见隋玉不像是为生子的事发愁,这些食客也就不提了,出了铺子就忘了这桩事。
最忙的时候过去,铺子里只剩两三个食客,隋玉出去洗把脸,进屋洗锅准备煮鸡蛋青菜汤饼,这是她们自己吃的。日日闻着卤水的味道,味道再香,也有嫌腻的时候。
隋良戳了戳隋玉,他悄悄往阿水坐的方向指,小丫头不吭不声地靠在墙上抹眼泪。
“呦,这是怎么了?”隋玉将锅铲递给赵小米,她解下围裙走过去,轻声问:“阿水怎么哭了?想你爹了?待会儿我就送你过去。”
阿水摇头,她抽抽鼻子,哽咽道:“阿水想娘了,这个蛋,我娘也会煮。”
还是太小,记忆出错了,佟花儿在铺子里帮工的时候,隔三差五会带一两个没卖完的卤蛋回去,老牛叔都给攒起来,阿水几乎天天早上都能吃个卤蛋。
铺子里一时没人说话,隋玉牵她出去洗手洗脸,说:“吃不吃糖?嫂嫂让良哥儿领你去买饴糖。”
一提糖,阿水立马不哭了,她重重点头,眼里还挂着泪花,嘴巴已经咧开了。
隋良抓一把铜子领着阿水出门。
“佟花儿以后还会回来吗?”赵小米小声问。
隋玉摇头,“应该不会回来了。”
“阿水再过两年可能就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不记得我两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赵小米唏嘘一声,转而说:“老牛叔把这个小丫头养得挺好,脸蛋子肉乎乎的。”
隋玉点头,她也觉得阿水长大后不会记得佟花儿。
鸡蛋青菜面煮好,隋良抱着阿水回来了,把人放下后他大喘一口气,说:“她真够胖的,累死我了。”
说着,他递出两块儿饴糖,说:“两个姐姐,快点吃,这是给你们买的。”
每逢买糖,隋良总是记挂着要给隋玉买一块儿。
吃了糖,嘴巴是甜的,喝口面汤,嘴巴又是咸的,这怪怪的味道惹得四人不住咂嘴。
肚子吃饱了,阿水要睡觉,隋玉去隔壁老秃家借来一床褥子,裹着孩子放桌上睡,她跟赵小米和隋良围着另一张桌子揉面擀面,为晚上的吃食做准备。
等阿水睡醒了,她躺着发会儿呆,醒过神也要帮忙捏扁食,隋玉给她一张面皮,随她捏来捏去。
天色微黑时,老牛叔过来接人,他灰头土脸,像是从灰窝里爬出来的。
“我明天再过去带身衣裳,晚上回来在河里洗个澡再来。”老牛叔推开朝他奔来的孩子,他牵过阿水的手,说:“隋玉,阿水吃饭了?”
“吃了,三个蒸饺,一碗蒸蛋,还啃了一小块生萝卜。”隋玉送他出门,不忘跟阿水说:“明早别跟你爹去吃灰,早早过来,我给你留个最大的卤蛋。”
阿水重重点头,脆生生地说:“嫂嫂等我。”
“等你等你。”隋玉朝她挥手,嘱咐说:“老牛叔,你明天蒙个面巾遮灰。”
“哎,我也有这打算。”走到巷子尽头,老牛叔遇到赵西平,他随口问:“你也回来这么晚?”
“嗯,今天挖了多少?西厨那边的地基都挖出来了?”
“挖出来了,我盯得紧,没人偷懒,明天就能去挖牲畜圈那边。”
赵西平满意,速度不算慢,他点头说:“明天我把今天的工钱带过去发给他们。”
“嗯,工钱是不能耽误,肯来干重活脏活的,大多是手头紧巴的。”
说着话,两人的脚步也没停,赵西平跟老牛叔错过身,他径直往铺子里去。
隋玉看到人,说:“晌午剩的还有鸡蛋青菜汤饼,你吃不吃?我给你热一热。”
“行吧,我吃你们吃剩的。”赵西平应得痛快,话却说得讨嫌,“看来隋老板确实是手头紧,一碗卤水汤饼都舍不得给我吃。”
隋玉俏眼一瞪,掂着勺子泼辣地笑骂:“还不是怕你又惦记这口汤,你去年可是惦记了半年,今天我专门给你留了一碗,又嫌弃了?”
“不嫌弃,不嫌弃,我泼实,给什么吃什么。”赵西平笑着进来。
隋玉又横他一眼,使唤道:“把锅里的水端出去倒了,给你加一碟蒸饺。”
赵西平立马照做。
剩饭倒锅里,赵小米探头过来,小声问:“真不给我三哥煮卤水面?”
“别听他胡咧咧,他就喜欢吃这个。”
“对,我就喜欢吃剩饭。”赵西平应一句。
隋玉想敲这狗东西的脑壳,她敲两颗鸡蛋下去,待荷包蛋煮熟,她换个大碗盛面。
勺子伸进卤蛋的陶釜里时,赵西平一个大步跨过来,忙说:“不要卤汤,今天吃灰多,嘴干,想吃淡点。”
隋玉立身哼笑。
赵小米发现她才是小丑,重重哼一声跑了。
甘大甘二也进来了,二人显然是已经在河里洗过澡,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不沾灰的,一进门就蹿到水缸边洗碗筷。
到最后客人都走了,剩下没卖完的五个包子和半碗蒸饺,再有沉底的卤菜,全由甘大甘二兜底。这兄弟俩在傍晚时已经吃过殷婆子送过去的饭,现在又吃一顿,看着像是还没吃饱。
回去的路上,赵西平交代说:“西厨那边的地基已经挖好了,明天挖牲畜圈,这个可能要耗两天,挖客房的地基估计要耗个三四天,先挖两进出来,之后就着手和泥拌草夯土。”
“速度挺快,不枉雇四五十个人。”隋玉有了盼头,她扭头问:“到六月初的时候,大概能把西厨和牲畜圈盖得差不多?”
“应该可以。”
“行,我抓紧赚钱,争取在秋天到来之前将两进客院盖起来。”隋玉给自己鼓劲。
“啥啊?”赵小米听不明白,“你们在忙啥?”
到家了,隋玉将开客栈的事原原本本讲一遍,嘱咐说:“这事你俩知道就行,别说漏嘴了,民巷里的人要是知道我们抢他们的生意,估计要赶我们滚蛋。”
赵小米跟隋良连连点头,赵小米钦佩道:“三嫂,到底是我小瞧你了,你是干大事的人。”
隋良拼命点头。
“头要晃掉了。”赵西平接住他的下巴,说:“打水洗澡去,早点睡。”
又跟赵小米说:“你也是。”

鸡叫三声,天色泛青,军屯里冒烟的烟囱如黎明前的星子,零星可数。
木门吱呀一声,老牛叔牵着阿水走出门,反身锁门,他牵着孩子往巷外走。
天亮和天黑,是人的情绪最低落的时候,阿水望着昏昏沉沉的路,哼哼唧唧问:“爹,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你长大了,她就回来了。”老牛叔熟练地敷衍。
“坏小羊说我娘跟人跑了,不要我了。”
她嘴里的坏小羊是右边邻居的儿子,见到阿水就喜欢招惹她,每次都要把她弄哭。
“那坏小子懂他娘个蛋,你别理他。”老牛叔高一声,转而安抚道:“我还能骗你了?你信他的话你就是个傻子。”
“我才不是傻子。”阿水不服气。
老牛叔哼笑。
“我不是傻子。”阿水强调。
老牛叔还装作不信,他丢开她的手,快步走在前面,引得阿水跟在后面小步跑,哈哈笑着要抓他。
走出军屯,阿水跑累了,老牛叔慢下步子,蹲下说:“我来背小傻子。”
阿水硬气地绕过他继续走。
老牛叔笑了下,他慢吞吞跟在后面,一直等阿水走不动了,他才又蹲下去。
阿水老老实实趴上去,她伸手握住老牛叔的耳朵,嘀咕说:“阿水不是小傻子。”
“嗯,你不是。”
阿水甩了甩腿,她偏头望着高高的墙头,慢慢的又想睡觉了。
听着背后的呼吸声平稳了,老牛叔拐道绕开摊贩摆摊的集市,他绕远路从巷道里穿梭,在天色即将大白的前一刻,背着阿水走进烟雾缭绕的铺子。
蒸锅上的两笼包子已经蒸热,隋玉跟赵小米合力端下蒸笼,蒸笼揭下,锅里的水雾争先恐后窜出,弥漫了半间屋子。
又抬两笼包子放蒸锅上,隋玉擦擦手上的面粉,穿过水雾走出去,就见老牛叔背着阿水走进存放干菜的屋里。
“阿水还没睡醒?”她走过去小声问。
“路上又睡着的,跟我出门的时候是醒着的。”老牛叔抖开褥子搭阿水身上,他攥着打满补丁的衣裤往外走,顺手带上门。
“早上出来的急,没来得及煮粥。”他望着隋玉说。
隋玉失笑,她过去拿两个包子给他,说:“够吃吗?”
“够了,够了。”老牛叔瘪着没牙的嘴笑,交代说:“阿水不闹人,醒了也不哭,你们多注意一眼就行了,不要你们多费心,也别多管她,她不怎么往外跑,自己拿根鸡毛能玩半天。”
隋玉点头,说:“昨儿下午给她一张面皮她自个儿捏了小半天,不是闹人的孩子。”
“对,她不是折腾人的娃。”老牛叔笑一声,说:“那她就放你这儿了,我这就过去盯着,晚上再过来接她。”
隋玉送他出门,正巧看见一个端碗过来的小子,她笑着问:“你一个人啊?你爹娘没来?”
“没有,玉姐姐,你给我煮一碗卤水汤饼。”
“行,你进来。”
卤菜刚煮熟,萝卜还有些硬,隋玉给这个孩子多舀两块儿豆腐,说:“自己带碗十一文。”
“早食做好了?给我上一碟包子。”又一个客人进来。
赵小米挟一碟包子给他送过去,收回十五枚铜子扔钱匣里。
一早卖空四笼包子,扁食和汤饼合计卖出三十七碗,此时太阳已升空,大地上暑气渐长。
校场散兵,训练完的兵卒各个汗湿了衣裳,十位千户也不例外。
顾千户看赵西平放下武棍也打算离开,他诧异道:“今天不练了?”
“不练了,傍晚早点过来再多练一会儿。”赵西平扯开衣襟抖了抖,前胸后背都湿了,黏糊糊的难受。
“去你家铺子里吃饭?我早上出门没吃东西。”蒋千户大步走来。
赵西平摆手,说:“你只管去,我就不去了,还有旁的事。”
蒋千户看向顾千户,问:“你去不去?”
顾千户意动,两人一同过去。
赵西平则是回了趟家,殷婆子给他开的门,见几只大鸡飞到前院来了,她给撵回牲畜圈。
转身回前院,看见赵西平又脚步匆匆往外走,她跟上去关上大门,回灶房继续煮黍米饭。
赵西平拎着十八贯钱去盖房的地方,他提着一大串钱串子先去巡看昨天完工的地基,又去看正在开挖的土沟。四十来个人,一盏茶的功夫,一道地基就挖成了,速度着实不慢。
日头升到半空,甘大甘二撂下工具往回走,不消半个时辰,他们两个挑着两担饭菜过来。
干重活的人体力消耗大,饭量也大,殷婆子焖了驼油萝卜菜饭,黍米饭里掺着萝卜、豆芽、菜叶子,还有炼驼油的油渣,虽说算不上好吃,但有油水能抵饿。
四大桶饭落地,挖土的人纷纷撂了铁锹拿碗筷去盛饭,趁着这个闲工夫,赵西平将昨天的工钱发下去。
“往后每天都是放饭的时候发前一天的工钱。”赵西平给他们喂个定心丸,说:“我准时发工钱,你们也用心给我干活。”
“大人你放心,我们不偷懒耍奸。”
“对,大人你不用天天来盯着,过个十天半月你再来一趟,到时候看看,墙都给你砌起来了。”
赵西平看向说话的两人,说:“行啊,我信你们一回,往后我让老牛叔给你们发工钱,半个月后我再来。”
“行行行,到时候指定让你看见墙。”
赵西平看向老牛叔,说:“往后你去找隋玉拿钱。”
“真不来了?”老牛叔问。
赵西平点头,家里缺钱,他打算往远处走走,或是去地里转转,多打些野物回来卖钱。
从这边离开,赵西平去铺子里吃顿午食,下午就背着弓箭牵着个头最大的骆驼出门了。
隋玉这边清闲下来开始琢磨做凉面,热面变成凉面只需过两道水,这个简单,难的是浇头,怎么让味道好吃,要做出只有她能做的味道,其他的食铺或是饭摊学不去的才行。
配菜方面,黄豆芽是必须的,还有胡瓜丝,酸萝卜条,这三个定下后,隋玉就趁着腊梅嫂子来送菜的时候让她帮忙多收酸萝卜和胡瓜。
“前两年给你的花椒树结花椒了吗?”腊梅嫂子问。
隋玉点头,说:“今年开花了,我还没去看,不知道结没结花椒。”
“那等花椒树窜根了,你给我移一棵小苗,我家的那个被牛踩断了,估计活不了。”腊梅嫂子嘱咐。
“行,要是发小苗了我就给你挖一两棵。”隋玉应下。
午后,隋玉回去一趟,花椒树种在赵小米住的院子里,淡白色的花多半已经谢了,原先开花的地方长出一簇簇细密的果实,还不到能吃的时候。
隋玉去街上一趟,买撮韭菜,买撮大蒜菜,看见这个季节还有卖蒜头的,她过去问价,买一把捏手里。之后又去胡商的铺子问问花椒,得知医馆里有卖的,她去医馆打听打听价钱,价钱不便宜,若是用花椒炸油,凉面的价钱要上涨好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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