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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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追回来了,骆驼也回来了,也到了做午饭的时辰,隋玉将捡的柴打捆摞驼峰之间,她拽着两只羊往回走。
识路的骆驼颠颠走在前面,黑皮猪得了主人的青眼,它拖着绳子哼哧哼哧跟在后面,猫官竖着尾巴时不时去挠它一爪子。
家门打开,骆驼和猪先后进门,又乖顺的各进各圈。隋玉探头打量,缩回头了伸手拍羊,她拽着两只犟羊进屋,说:“人家都通人性会干活了,你们只知道吃吃吃。”
晌午做饭,隋玉蒸大米饭的时候多舀半碗黍米,人吃白米饭,黍米饭留着喂猪。
下午的时候,腊梅嫂子来找隋玉做针线,隋玉在家坐了小半天。
黑夜又降临,老牛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砍刀出门了,他悄悄躲在赵家墙外的半垛苜蓿草后,一直等不来人,他慢慢就睡着了。再醒来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这时天还没亮,听见是隋玉醒了,他就抱着砍刀回家了。
半上午时,老牛叔挑两石粮送来,听巷子里的人说起隋玉家草垛里有人睡过,他“嗐”一声,说:“是我睡的,我昨夜在外面守了一夜,愣是没等到那几个小臊皮过来。”

第65章 追骆驼群套骆驼崽儿
隋玉得知老牛叔在外守了一夜,她取下挂在墙上的腌鸡,用温水泡上,她让隋良在家看门,她去十七屯找老牛叔。
佟花儿看见隋玉进门,她心里慌了一下,两人平日里遇到过不少次,但没有一次对上眼的。
隋玉站门口往院子里扫一眼,问:“老牛叔不在家?”
“他去打水了,你、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佟花儿搓手。
隋玉摆手,她尝试了一下,心里还是抗拒跟佟花儿接触。
她转身走了,也改了主意。
隋玉回家后将腌鸡多洗几遍,洗干净了剁成小块儿倒锅里加水开炖,想到老牛叔没有牙,她去菜园拔三个萝卜回来。
锅里的鸡肉炖开锅,切成小块儿的萝卜倒进去。
“真香啊,又在吃肉?”过路的人放慢步子,半真半假地玩笑:“赵夫长不在家,你们姐弟俩在家动不动就吃好的。”
“我堂兄送来的野鸡,腌了几天一直舍不得吃,这不是昨晚老牛叔来守了一夜,我为了答谢他炖的鸡,不然可舍不得。”隋玉解释,她也笑着玩笑:“你可别眼红,多闻几嘴肉香,我不收钱。”
门外的人撇撇嘴,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大步走了。
隋玉哼笑,她挽起头发用头巾缠住,说:“良哥儿,你在家烧火,我把铲出来的半筐草灰提菜园里去撒地里。”
隋良敲了下屁股下的石头,表示听到了。
隋玉挎起半筐草灰,她咬牙嘿呦一声,斜着半边身子,用胯骨顶起篾筐出门。
“哪儿去?”老牛叔刚走进巷子,看见人他就停脚,站在巷口喊:“我听你婶子说你去找我,有啥事?”
婶子?隋玉笑一声。
“没事,你们晌午别炒菜,我炖了鸡肉,炖好了给你们送去。”隋玉挎筐的动作越发吃力,她喊了一嗓子扭身继续走。
孙大娘闻声出来,她站门外看一眼,说:“不去帮忙?”
“又不是我婆娘,轮不上我心疼。”老牛叔无所谓,他可不是勤快人,“要不是赵西平离家前去交代过,我可不操这些心。”
隋玉那张脸本就是个惹是非的东西,他若是又守夜又献殷勤,不出三天,这些碎嘴子八成又要嚼舌说他打隋玉的主意。
“赵夫长走的快有一个月了吧?”孙大娘问。
老牛叔点头,他也惦记赵西平的行踪,巴不得他今天就回来,他一个老头子顾两个家,累得睡都睡不好。
被惦记的男人还在戈壁滩上,赵西平坐在一墩巨石下歇气,戈壁滩上没草没树,又干又晒,只有巨石落下的阴影能让人乘凉。
这是他第二趟进来,之前护送的商队没碰上杀人越货的匪寇,赵西平跟另外十个镖师打扮的戍卒回到玉门关后,又被安排跟着另外一队胡商再次穿行戈壁滩。
“师傅们,来吃点东西。”胡商端饭送来,说是饭就是泡米,烧一罐开水,冲泡蒸熟晒干又炒焦的大米,米粒涨大后就是一碗饭。
赵西平接过碗先喝口水,刚吃到一半,右手边蹲在一墩巨石上的黑鸟乍然叫两声,他扭头看过去,目光下移,他看见远处的地面飘起黄沙,飘起的黄沙聚团,不是风刮过的痕迹。
“大哥。”他喊一声,示意人看过去。
领头的武卒点了下头,说:“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就走。”
赵西平大口嚼碎嘴里的米咽下肚,随手将粗陶碗放地上,他作势去牵骆驼,实际上是送骆驼走远点。安顿好自家骆驼,他挎上弓箭,腰上别刀,躲在一墩巨石后面听动静。
突然,骆驼一声嘶鸣,巨石上的黑鸟展翅高飞,几缕黑羽擦着一支破空的木箭打着转飘落。
赵西平看清了箭簇射出的方位,他绕过几堵石头看到藏在石头后放箭的匪寇,拉开皮弦,一支箭簇“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一股鲜血飙出,人应声倒地。
另一边,金戈相触发出铮铮声,兵匪混战,不适合射箭杀敌,赵西平背上弓,他抽出弯刀冲进厮杀圈。
地上浓烟大冒,黄沙四起,人站在其中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更分不清敌我,赵西平不敢恋战,他赶忙后退。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人,单独一个人走散的还不敢吭声,就怕没喊来同伙,反倒招来敌人围杀。
一时之间,戈壁滩上除了脚步跑动声,再无其他。
赵西平退出了黄沙圈,来不及揉眼睛先看见两个匪寇朝他杀来,他抬脚就跑,奋力拉开距离,脚上用力蹬,蹬起黄沙阻人视线。
察觉后面的脚步声减弱,赵西平迅速转身,他举起弓,抽箭拉弦,箭簇射出,一人倒地大叫,另一人躲到巨石后面。
少了个敌人,赵西平不惧了,他大步走过去,抽刀砍死倒在地上的人,顺手抽走箭簇,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挥刀与之对砍。
又一人倒下,赵西平喘几口粗气,他循着来时的脚印找回去,看见匪寇就拉弓射箭。每当倒下去一个人,他就多感谢隋玉一分,有个弓,可比他练什么拳有用多了。
日头西斜时,这片充斥着血腥味的戈壁滩恢复了平静。躲在远处的胡商找了过来,有他们帮忙包扎伤口,赵西平攥着弯刀去清点敌方人数,没死的再补一刀,顺带割下左耳,方便回去了领功。
“大哥,死的匪寇有二十三人,应该还有逃跑的。”赵西平拖着一串八个人过来,说:“这几个是我杀死的。”
武卒:……
“回去了我会如实向校尉禀报,不过我估摸着,以这些小喽啰,还不足以给你媳妇脱奴籍。”他说。
赵西平心里有数,军功不是那么好攒的,他也没奢望一口吃个大胖子。
“先攒着,多攒几次就够了。”赵西平说。
武卒看了看拖来的一串人,箭伤都在上半身,虽不致命,但也让其无法行动。
“你箭法还挺不错。”他赞一句。
“多是从背后偷袭的,若是跑动的,我也不行。”赵西平如实说。
武卒摇头,话不是这样说,不少人扔石头,三步远的距离,石头还能打歪,更别提射箭了。
胡商过来了,赵西平识趣离开。匪寇解决了,明天就能折返,他想回家了,想吃汤饼,想吃扁食,想吃肉,想睡大觉。
“天要黑了,我们赶段路,免得血味和死人引来其他东西。”武卒发令。
十一个戍卒,死了五个,带伤三个,只有三个是完好的。
赵西平扛起两个凉了身子的同僚,半天前还一起吃饭,这会儿已经是生死两隔。身体里亢奋的情绪消退,赵西平背后泛出一身冷汗,这次他能站着走路,或许下一次躺着的就是他。
满天繁星时,赶路的人停脚,戈壁滩白天要把人烤干,入了夜又冻得人打哆嗦,胡商生了火堆,活着的人都围坐过去。
“赵兄弟,下次再有任务我喊你一起。”武卒递来半碗浊酒,说:“夜里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赵西平摆手,他指了下肩上披的狼皮,说:“我不冷。”
武卒坐下,问:“值得吗?下次还出来?”
赵西平沉默了好久,一阵风吹来,他拢了拢狼皮,说:“还出来,有合适的任务劳你通知我一声。”
“鬼迷心窍。”武卒嗤一声。
赵西平不作声。
一夜半睡半醒,天明后,在收了胡商送的银两后,戍卒跟商队分别,一行人向西,一行人向东。
六个活人带着驮着死尸的骆驼原路返回,昨日留下的脚印早已被黄沙抹平,横亘在戈壁滩上的死尸在虫咬鸟啄后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赵西平路过瞥了一眼,尸体上蒙了厚厚一层黄沙,或许再过几日,在下一支商队路过前,二十三具尸体已经沉入黄沙下。经年后,在白骨之上堆起一墩墩沙土所铸的巨石。
这么一想,赵西平再看这戈壁滩,心里就有些发怵。
“这要是我一个人,我走不出戈壁滩。”武卒笑一声,没有尽头的巨石,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样,万一走错方向,饿也饿死了。
人不识路,但骆驼识途,十一头骆驼都是各家用惯的骆驼,它们记得家的方向。在戈壁滩穿行四天,第五天就出了戈壁滩,玉门关的城墙依稀可见。
出了戈壁滩,活着的六人第一件事就是挖坑埋人,埋在戈壁滩里面以后就难寻了,埋在外面,以后这些人的家眷可以来迁坟。
“不给你自己选个好地方?”武卒走到赵西平身边调侃。
“滚,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赵西平踹他一脚,他牵着骆驼往河边走,身上臭得要死,他跳进河里好好洗洗。
晚上在河边过夜,夜半,赵西平醒来撒尿,他注意到河对岸有喝水的骆驼,骆驼带崽儿,他脑子里浮现之前隋玉说的话,盖客栈、驯养骆驼租给商队……
待天色麻麻亮,一行六个人醒来准备继续东行时,赵西平往对岸沙漠里多看了两眼,说:“你们先回,我昨晚看到野骆驼群了,我去追一追,看能不能套一两头骆驼幼崽回来。”
“你不是已经有骆驼了?”武卒问。
“我不嫌多。”赵西平笑两声。

第66章 奖赏
跨过位于沙漠中的汩汩细流,北上之前,赵西平将身上的水囊都装满水,包袱里的炒米大约还够吃五天,他给自己定个期限,三天后,不论有没有收获,他必须从沙漠中返回。
发现了野骆驼群的踪影依稀可见,骆驼群攀越过沙丘高峰,日出的光晕穿透过来,它们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球。
赵西平跨上骆驼,独自一人去追寻迁徙的骆驼群,他远远缀在骆驼群后方,野骆驼慢悠悠赶路时,他催促胯下的骆驼加快速度,除了骆驼啃草饱腹,其他时候就没停歇过。
从天明到日落,黄昏时分,赵西平追上了昨夜在河边饮水的骆驼群,二十余头野骆驼,其中有五头幼崽。
身形壮硕的公骆驼似乎感受到恶意,它们不安地踢动蹄子,嘴里哼哧哼哧地发出尖锐的驱赶声。
赵西平胯下的骆驼胆怯了,未成年的骆驼在碰上野骆驼时,在驱赶声里,它下意识掉头试图逃跑。
赵西平拍它一巴掌,他从骆驼背上下来,骆驼留在原地,他挎着弓箭踏着松软的沙地往前。在艰难跋涉后,他手脚并用爬上一座弯月形的沙丘,沙丘下,骆驼群从黄沙下刨出被黄沙掩埋的细叶草。
最后一抹晚霞即将消失,在大地彻底沉入黑夜前,赵西平拉开皮弦,弦上搭箭。
嚼草的公骆驼抬头,它回首望了下,一头小骆驼钻出来,低头啃食半截草根。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嗖”的一下穿透小骆驼的大腿,嘶鸣声随着黑夜落下而响起。骆驼群受惊,一阵骚乱后,骆驼群散开,它们不安地弹蹄,顾念稚嫩的哀鸣声,它们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停住,一头母骆驼从骆驼群里走出,原路返回。
又一支利箭袭来,骆驼群里又一头小骆驼倒下,骆驼群陷入了惊慌,它们选择离开。
唯有两头母骆驼在原地打转,在无数次尝试后,发现幼崽无法站起来,它们哀鸣一阵,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去追寻不断催促的族群。
鲜血引来空中的食腐鸟,沙漠里有鼠蚁爬动的沙沙声,赵西平坐在沙丘上,他掏出刀在黄沙中劈来挥去,制造响声吓退那些试图捡漏的野物。
小骆驼似乎认命了,到了后半夜,它们停止哀鸣,一动不动地匍匐在黄沙中,等待黄沙掩埋躯体。
繁星隐退,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幽深的天幕泛出约隐约现的光亮,静坐一晚的男人收起狼皮,他起身吹响口哨,远处跪伏在沙丘下的骆驼起身,慢吞吞地走过来。
赵西平坐在狼皮上滑下沙丘,蹲守一夜的食腐鸟警惕地挥动翅膀离开地面,倒地喘息的小骆驼不安地动弹,它试图站起来,结了血痂的伤口裂开,泛出鲜红的血。
“呱呱呱——”空中的鸟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叫。
赵西平走过去按住骆驼腿,他攥着箭大力拔出,伴着颤抖的哀鸣声,一股滚烫的鲜血淌到他手上。他将箭收回箭筒,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瓶,出发前每个人都能领两瓶伤药,他没有用上,这下用到骆驼身上了。
“别动,安分点,老实跟我回家,家里有伴,有草有粮,比你们在沙漠里流浪享福多了。”赵西平自言自语,他用刀划破衣摆,刺啦一声,他拽下一条布缠住骆驼腿上的伤口,再用麻绳捆住两只前蹄,他去处理另外一头骆驼。
“哼哧哼哧——”
家养的骆驼打着响鼻过来了。
赵西平搬起一头骆驼,咬着牙鼓足了劲,他用肩膀扛起骆驼背,使劲往上一顶,小骆驼卡在大骆驼背上。
然而小骆驼乱扑棱,嘴里还一个劲地叫,扰得大骆驼逐渐烦躁不安,隐隐有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赵西平又拖着小骆驼的腿给拽下来。
这时,明亮的太阳升起,沙漠上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赵西平将骆驼背上的换洗衣裳都掏出来,其中一套还带着尸臭味,他呕了一声,屏着气将两套衣裤打成结连起来,两只半大的小骆驼套进去。
一声低沉短促的口哨响起,大骆驼曲叠前腿跪伏在地,赵西平抱起另一头小骆驼,不顾它的挣扎,拖拽着绕过驼峰穿过去。
“呼——”一大早,赵西平就累出了一头汗,他拍拍大骆驼示意它起身,套挂在两侧的小骆驼悬在骆驼肚子上,他给调整了下位置,扯开衣裳兜住它们的肚子,这下它们动不了了。
空中盘旋的鸟雀不甘离去,一声又一声地尖呖。
赵西平抓两把黄沙搓手,搓去手上黏的血痂和驼毛,他掏出水囊喝两口水,又倒一碗出来,水里撒撮粗盐搅开,端去喂骆驼。
两头小骆驼也各分了两口盐水。
解了渴,赵西平牵着骆驼往南走,饿了就抓把炒米干嚼,他三口,负重的骆驼一口,糊弄着肚子一步一步在沙漠里跋涉。
来时骑骆驼走了一天,回去时用脚走耗费了两天半,接近沙漠边缘时,赵西平听到了水声,累得僵直的双腿又有劲了,他大步走向河流,整个人扑过去埋进水里。
不足膝盖高的水流冲刷走衣裳上的黄沙,赵西平翻个身,他坐起来喘口气,又俯身下去大口喝水,喝饱了,他横躺在河里,听着水流动的声音仰面望天。
天上干净的没有一朵云。
隋玉,为了你我可遭大罪了,男人以手盖脸,又抬手轻轻给自己一巴掌,自己选的路,自讨苦吃。
缓过劲,赵西平脱下身上的衣裳拧干再穿上,他看了看小骆驼腿上的伤,牵着大骆驼走上大道往东走。
本以为他要一路走回玉门关,傍晚时,一行商队从后面赶上他。
天又黑了,隋玉走出大门,她站在巷子里朝巷口看,打草的小孩抬着草筐路过,牵骡子的男人跟骡背上的女人说笑,孙大娘的儿子大笑着跑出来,一头骆驼拐进来,他扭头跟人说话。
隋玉收回迈开的腿,不是赵西平回来了,她往巷子口又看两眼,转身时看向巷尾,没有人。
她进屋关上门,落下门栓。
夜里,隋玉从梦中惊醒,她掀开褥子坐起来往门的方向瞅,圈里的猪哼了两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隋玉按上鼓噪的胸腔,待身上的冷汗消了,她又躺下去,一直到天明都没敢再睡。
天色大亮后,隋玉送隋良去腊梅嫂子家,她去找老牛叔,让他带她去官府。
“官爷,我是赵西平的媳妇儿,跟您打听个事,十三屯的赵西平五月底的时候派出去出任务了,一直到今天还没回来,不知有没有什么消息?”
曲校尉正好出来,他闻声看过来,见到隋玉的脸,他惊讶地叹一声,他理解赵西平肯为她拼命了。
“赵夫长还没回来,有消息了我派人去通知你。”曲校尉说。
三天后,两个小卒抬着一坛酒和十斤肉敲响赵家的门,言明是赵夫长此行立功的奖赏。
“赵夫长去沙漠套骆驼了,晚几天回来。”

第67章 归家
得知赵西平平安,隋玉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她再三谢过送消息的两人,待小卒走后,她又将前来看热闹的人送出门。
酒坛子放进柴房,十斤猪肉切去肥肉炼油,天太热了,肉不耐放,隋玉将瘦肉切块儿抹上盐腌上,待锅里的猪油炼出来了,她先撇起焦黄的肉片,再把腌出血水的瘦肉滑进油锅里炸得半生不熟,最后混着猪油一起封进坛子里。
“等你姐夫回来了再动这些肉。”隋玉说。
隋良点头,他不馋。
“后天我们去西城门等他。”隋玉笑着又说。
隋良看着她也跟着笑,这些天姐姐一直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傍晚吃饭时,老牛叔过来了,他没进门,站在大门外问:“隋玉,我听说有西平的消息了?”
“跟他一起去的人今天回来了,他中途拐去沙漠套骆驼,说是晚几天回来。”隋玉放下碗出来,说:“老牛叔你吃饭了?没吃饭进来吃点,我煮的汤饼,软烂。”
老牛叔拒绝了,自从家里有了女人,他就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他家里也有热乎饭。
“行,你关门吧,我也回了。”老牛叔背着手离开。
“等西平回来了,我让他去请你来家喝酒。”隋玉大声说。
“请不请我?”右边的邻居大哥笑着问。
“请,他回来了我就杀鸡炖肉,你们来陪他喝酒。”隋玉爽快道。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进门。
一夜过去,天明之后,隋玉跟隋良忙里忙外把家里都擦洗一遍。在骆驼和猪羊出去吃草的时候,隋玉堵着鼻子走进圈里清扫粪便,骆驼粪和猪粪羊粪都铲进筐里,她一趟又一趟挑去菜园倒了。
“你一个女人,哪是做这种脏活的,你喊一声,我跑一趟就把粪都挑出来了。”住在巷尾的一个男人眯眼打量她,笑嘻嘻地示好。
“这么好心?那就从明天起,整条巷子的粪便和茅坑都由你包了。”隋玉噎他一句,“孙大娘昨天还说她家茅厕该收拾了,我待会儿去说一声,你明天先去她家。”
男人脸上讪讪,他不应声,转身快步走进家里。
隋玉返回时,就见他家大门关上了。
“你男人不是要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再挑粪啊。”腊梅嫂子看见了,说:“男人力气大又不讲究,就适合干这种脏活。”
隋玉擦把汗,笑着说:“他出门一两个月,在外也挺不容易的,我能做的就不劳烦他。”
腊梅嫂子啧啧几声,嘟囔说:“你家那个冷脸汉子你还挺心疼。”
隋玉哈哈笑两声,回去挑最后半筐猪粪。
这下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隋玉又提桶去找骆驼,回来时骆驼背回两桶水,隋玉烧一锅水,吃过饭了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搓洗干净。
赵西平过玉门关的那个早上,隋玉带着隋良去西城门等他。
黄安成打量了许久,一直等到隋玉姐弟俩离开,他都没敢去认人。
之后隋玉跟隋良又来,这次他俩牵了骆驼来,骆驼在城墙根下漫步啃草,走累了就趴下睡觉,等到主人来牵才动身往回走。
黄安成听到隋玉喊“良哥儿”,他这才确定走远的女人是赵西平他媳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还是灰扑扑的一个瘦弱妇人,过了半年就像是换了个人,哪怕穿着土黄色的麻衣,也盖不住那张艳丽的脸,一棵杂草长成了一朵花?
第三天一早,隋玉跟隋良又去了西城门,两人一直探头往城门外看。
“弟妹?”黄安成走过来打招呼,“等我赵兄弟?”
“黄兄弟,前两天我看见你了,见你在忙就没打招呼。”隋玉解释,受过他的人情,再见面不打招呼显得自己是个白眼狼。她往城门外指,说:“西平这几天要回来,我在家没事,就过来等他。”
黄安成“噢”了一声,他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对了黄兄弟,你哪天不当值?西平这趟出去立功了,上官赐了酒和肉,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请你去家吃顿饭。本该去年就请的,你一直忙就耽搁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忘了。”隋玉想着既然要请老牛叔吃饭,不如一道把黄安成也请过去,都是跟赵西平有交情的,几个人坐一起吃顿饭也有的聊。
“等我赵兄弟回来再说。”黄安成犹豫了两瞬,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意有所指道:“弟妹,我赵兄弟不在家,你、你可能在家会清净些,外面人多心杂。”
隋玉从第一日过来就注意到守城门的人时不时盯着她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去跟黄安成打招呼。她笑了笑,说:“一张皮罢了,长得好的大有人在。”
黄安成见她不肯听劝,也就作罢,他回到城门口继续当值。
又一个过路的人盯着她看,隋玉同样看过去,对方匆匆挪开视线,她跟着收回目光。
晌午回去做饭时,隋玉俯身对着水缸看,这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艳却不俗,随了原主姨娘的长相。当年隋虎就是一眼看中了她的美貌,四处打点捞人,最后还求上他嫡兄帮忙销奴籍。
隋良走过来也探头,脚踢上水缸,水缸里泛起水纹,映照的人脸也晃得没法看。
隋玉扭头看他,隋良也长着一张白净的面皮,眉毛、眼睛、鼻子七成像隋虎,只有嘴巴的形状跟她如出一辙。
“姐姐美不美?”她问。
隋良抿唇一笑,他用力点头,又有些伤心地说:姨娘和姐姐都美。
隋玉摸了下他的头,回头再看向水缸,心想世上美人何其多,从西域来的胡姬更是美得惊人,周围的人见惯了也就是那样。
她舀水进屋,做饭时,她庆幸自己生活在人多的军屯,人多眼睛也多,对她来说是个保护。
如果这张脸在以后惹了麻烦,限制了她的自由,这个美貌她不要也罢。
吃过午饭,隋良在家午睡,隋玉约着腊梅嫂子出去打草,傍晚时,她又去西城门一趟。
连去五日,之前还盯着她打量的守城官似乎也习惯了,她不是站着就是坐着,看多了也没什么看头,除了无聊看来一眼,其他时候就当没她这个人。
太阳又升到头顶了,隋玉拍拍身上的灰,她打算回去做饭了,离开前往城外看一眼,城外出现的一头骆驼眼熟。
“赵兄弟,你回来了。”黄安成高声打招呼,同时往城内瞅。
隋玉听到声,还没看见人她脸上就浮起笑,她拉着隋良小步跑过去,一眼看见牵着骆驼的男人。
“快进来,你媳妇儿快把城墙盯塌了。”黄安成打趣一声。
赵西平看见冲他挥手的女人,他盯着人有片刻的失神,几声哄笑唤回了发愣的眼睛,他接过竹简攥手里,下意识掸了下身上的灰。
“可算回来了,我之前做梦梦到你出事了,吓死我了。”隋玉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心疼道:“你瘦了好多……”
“还好。”赵西平有些不自在,媳妇长漂亮了,他觉得陌生,声音干巴地说:“回去吧。”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似乎家里还住着另一个熟悉的人。
隋玉这才发现骆驼还驮着两头小骆驼,她走过去摸一把,问:“你一路走回来的?”
“也不是,也搭过商队的骆驼。”
隋玉有些不相信,他脚上的鞋都走破了,脚趾头都漏出来了。
赵西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清了清嗓子,什么都没说。
隋玉心里很是不好受,她也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进了十三屯,巷子里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冒着炊烟,在巷子里走动的多是男人,见赵西平回来,一个个过来打听。
隋玉听到男人肚子里咕噜响,开门进去了,她先洗手去做饭,锅里倒上米,让隋良看着火,她提着菜篮子脚步匆匆去菜园拔萝卜。
米饭煮沸舀起控汤,隋玉从油罐里捞出一坨炸过的肉切片爆炒,肉炒香倒入萝卜条,萝卜炒软再倒上米饭焖着。
“良哥儿过来,我来烧火。”隋玉坐下,焖饭要小火,火大了菜就糊了。
“我们要吃饭了,有事下午再来。”赵西平不耐烦再应付探听消息的人。
再待下去就不识趣了,巷子里住的男人陆续出门,赵西平一直是这个德行,他们习惯了,被赶出门,他们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看客前脚刚走,赵西平后脚就去关门。
“洗洗手洗洗脸,这就吃饭了。”隋玉喊。
“好。”赵西平长舒一口气,下一瞬看见人,他又憋回没吁出的气。
“做的什么饭?”他垂眼问。
隋玉摸了摸脸,心想她小瞧了美貌的威力。
“萝卜炒肉焖干饭,我第一次给你做,你应该也是头一顿吃。”隋玉将晾凉的米汤端过去,说:“你先喝碗米汤,路上没好好吃饭吧?这顿别吃撑了,免得胃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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