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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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安稳的日子不容易,都老实点,别琢磨那有的没的。”李百户出声告诫,说:“没事做了去地里干活,想富贵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老牛叔脸上的笑垮下来了,他不归李大全管,自然也不怕他,他勾着脖子“咔”一声吐口老痰呸过去。
李百户被恶心得够呛,跟这老痞子又没道理可讲,他挥手让这些人散了,自己也跟着离开。
老牛叔背着手往前走,他进赵家晃一圈,看隋玉在切萝卜准备晒萝卜干,他嘱咐一声有事去找他。惦记着家里的那个,他没多待,拿半头生萝卜嚼着走了。
擦洗干净的篾席摞石头上,隋玉从柴房搬两个树墩子垫篾席下,她跟隋良将切成片的萝卜铺上去,铺了满满一篾席,隋良坐旁边赶鸡,隋玉进灶房烧火烫萝卜秧和苦菜。
烫变色的萝卜秧和苦菜堆在筐里,待温度不烫了,隋玉一个人搬着盆子抱出去,沥干水分的菜秧挂晾衣绳上,夏天多晒些菜,冬天就不愁没菜吃。
最后一颗苦菜挂上去,太阳已经西斜了。隋玉叉腰长舒一口气,虽说没下地干活,家里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也累人。
“走了,良哥儿,你去牵羊放猪,我带骆驼去背水,让猪羊也跟着出去溜达一圈。”隋玉说。
两个绑一起的水桶搭骆驼背上,隋玉另外又提一个小桶,她拍醒呼呼大睡的猫官,带上它一起锁门出门。
隋玉离家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佟花儿从十七屯转到十三屯来,她无视巷子里人的眼光,慢吞吞在巷子里溜达。一来一往走个来回,她拐进隔壁巷子,在路过钱家时,她放慢步子,听院子里的老婆子又在骂隋灵,她翘了翘嘴角。
日落黄昏起,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炊烟,隋玉跟隋良牵着骆驼和猪羊回来,进门后,隋玉紧跟着关上门。
佟花儿又路过一趟,走到巷头径直回十七屯。
夜幕很快降临,夜深人静时,老牛叔被佟花儿催着出门去给隋玉巡逻,他打着哈欠,眯着的眼睛睁开时,他听到前方有脚步跑动声。
“还真有半夜做贼的?”老牛叔暗自嘀咕,他左右看两眼,从墙根下捡一方石头,他放轻脚步跟过去。
六月初的月亮弯如镰刀,昏暗的月光穿不透黑夜,夜色掩盖了树下的身影,老牛叔看不清人,但听到了喘息声,他暗骂一声,拐进另一条巷子去巡逻。
他在十三屯第二进巷子里走个来回,琢磨着那对野鸳鸯总该走了,离开时却撞上一个人。
“谁?”隋灵吓得半死,却不敢高声说话。
老牛叔恍然,但他不想多事,故而粗着嗓子说:“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什么?快回去。”
听声音还是个男人,隋灵立马拔脚就跑。
在她走后,老牛叔嘿笑一声,他回去了跟佟花儿说:“隋玉那个姊妹可不是个安分的,大半夜跑出来会情郎。”
“谁?”佟花儿精神了,“你是说隋灵?”
“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你跟我仔细说说。”佟花儿想仰声大笑,她正愁无法报复隋灵,她自己倒是送上门了。
又一个深夜,隋灵等身侧的男人睡熟了,她悄悄下床穿鞋,缓缓推开门,她轻步走向柴房,柴房门半敞,她刚走近就被藏在里面的人捞过去。
睡前她特意去趟茅厕,回屋前将大门的门栓放了下来,夜深人静时,一个身手矫健的男人推门悄然入内。
“心肝,你可让我苦等。”
“钱威睡熟了我就出来了。”
“他有没有折腾你?让我瞧瞧……”
一阵悉悉索索声,隋灵箍着男人的脖子,她压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这时院子里恰好响起开门声,钱母摸黑起夜,隋灵听到外面的咳嗽声吓得发僵,她一动不敢动。
钱母听到柴房里有动静,她以为是有耗子,低骂两声,她过去踹门,想把耗子吓跑。
隋灵吓得浑身哆嗦,等院子里的动静消停了,她瘫软着身子说:“我受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日子,你带我回去。”
“这样的日子多刺激,别找事。”男人推开隋灵,他穿好衣裳去开门,低声说:“明晚我有事,后天晚上我还在这儿等你。”
隋灵拉着人不让他走,她哪是能吃亏的性子,但又不敢惹怒了他,磨磨唧唧送人出门后,她在心里暗自琢磨主意。
一座柴堆后,佟花儿跟老牛叔在男人离开后走了出来,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泼水声,她讥讽道:“这种人从妓营里跑出来真是可惜了。”
老牛叔咋舌,高门大族养出来的女儿竟是如此放荡。
一夜过去,暗藏污秽的巷子在烈日下变得热闹,地里活儿少了,多数人都在家忙杂活儿,妇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晒干菜,男人们坐在树下编篾筐。佟花儿走过的时候,在她背后,意味不明的笑声一声连一声,在有人吹口哨后,笑声轰的一下震荡开。
隋灵黑着脸出来倒泔水,本就不高兴,在看见佟花儿时更觉糟心,她嫌恶地唾一声,“真是晦气。”
晦气?佟花儿垂眼笑了。
日落星起,月升星移,一夜蹲守没等到人,佟花儿在天色麻麻亮时跟老牛叔回去,两人睡了大半天,天黑后,一个想闹事,一个想看热闹的两人又藏在了草堆后。
脚步声走来,木门轻响,半盏茶后,佟花儿不顾阻拦靠近大门。她贴在门上听动静,待隋灵出来后,她按捺住激动又等片刻,拽紧门环大声喊:“快来人呐,进贼了,有贼进了钱家。”
沉睡的人被这一嗓子惊醒,钱威一蹦而起,他从床底下抽出砍刀大步跑出去。
老牛叔拽住佟花儿大步跑开。
刚入巷的男人想跑,隋灵趁机欺身过去,脚下一动,她踢走男人的裤子。
“哪里有贼?”钱母赤脚跑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出来,钱父去灶房拿菜刀,点燃油盏拿出来,说:“都找找。”
巷子里的人家也起了,一群人拿刀掂斧过来,大门一推就开了。
“还真进贼了?”钱大哥心惊,晚上睡前是他栓的门。
“劳大家帮我好好找找。”钱父举着油盏先去骆驼圈,钱威在院子里晃一圈,他举着砍刀踢开柴房门,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就这两处。

“出去,关上门,我是胡都尉。”柴房里的人说。
然而已经晚了,钱威踹开了门,跟在他后面的街坊举着火把一马当先冲进来,火光照亮门后藏的两人,白花花的肌肤坦露在人前。
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从柴房传出来,前一瞬还喧闹的院子霎时陷入安静,四处搜查的街坊邻居顿住脚,钱父钱母双双黑了脸。
“让人出去。”
柴房里传出雄浑的男人声音,不属于钱威。
柴房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谁没绷住笑了一声,这场抓贼的戏可真精彩。
柴房里的人退了出去,钱威也跟着走出来,他站在门外怔神,钱大哥张罗着送街坊邻居出门。
“柴房里的男人是谁?”出门时,其他人问举火把冲进柴房里捉贼的人。
“胡都尉。”
“出什么事了?”后赶来的人来不及进门,见人都出来了,他们纷纷问:“抓到贼了?”
“抓到了,这个贼可了不得。”不知谁奸笑一声。
“怎么说?”
从钱家出来的人也没离开,他们走远几步堵在巷子里,有声有色地讲贼偷女人的好戏。
“谁最先喊的那一嗓子?”有人问。
“深更半夜,哪能看见人,只知道是个女人的声音。”
钱家院内,胡都尉跟隋灵穿好衣裳开门出来,院子里黑漆漆的,钱家一众人碍于胡都尉的身份,心里憋屈的要死,面上还不能发作。
钱母喘着粗气,呼气声沉如半死的老牛,隋灵循声望去,她大感痛快,这老婆子有本事还骂啊,气死她个老东西。
“都尉大人,我愿意跟你走。”隋灵轻快地开口。
“不知羞耻。”钱母没忍住,她咬牙唾骂:“下三滥的贱东西,偷男人偷到家里来了,有娘养没娘教的小娼妇……”
胡都尉不耐烦听这些,他清咳一声,跟钱威说:“朱千户手下死了个百户,你顶上去。”
钱威虽说气得头晕,但在得知奸夫是胡都尉时他就盘算开了。升为百户,在这之前他求之不得,但在今夜,他却嫌弃职位太低。又不是战乱时期,百户名下虽有一百个士卒,但也有名无实,既无号令之权,又无收刮油水之利。
胡都尉不在乎他怎么想,这种事他已经做惯了,钱威的性子他也看出来了,不是那烈性之人,没什么威胁。他拽过隋灵,说:“她继续养你家里,还是你婆娘,往后表现的好,升你当屯长。”
“不——”隋灵面如死灰,她拼命摇头,嚷嚷说:“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留在钱家。”
“胡都尉,你位高权重,我们奈何不了你,但你也别欺人太甚,这个贱人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意带走就别惦记着,天明我就买一包耗子药毒死她。”钱母说得坚决,她看向小儿子,说:“家里有我没她,你们看着办。你若是铁了心要留她在家,我也奈何不了你,我只能毒杀了她,再拼着一条老命去状告胡都尉玷辱我儿媳。”
钱母如隋灵憎恨她一样厌恶这个人,又懒又奸,心性还恶毒,谎话张口就来,自从她来这个家,这个家就没消停过一日。她做梦都想把这个儿媳妇赶出家门,奈何儿子舍不得她的好颜色。
这下可好了,隋灵这个祸害有人接手,钱母心里高兴得打鼓,拼着儿子当绿头王八被人笑话,她也要把这个又蠢又恶的女人赶走。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胡都尉没想到钱威是个孬货,却有个烈性的娘,他琢磨着实在不行只能把隋灵收回后院,她蠢归蠢,却着实长了张好脸。
钱威急得飙汗,他走到老娘旁边,说:“你要是见不得她,过两天我带她搬出去,你跟我爹带着兄嫂继续住这个小院。”
“你要当绿头王八我还想要脸,你当你爹的脸是屁股?”钱母伸着脸,自己抬手扇一巴掌,说:“我养个窝囊儿子我没脸活,索性跟你爹早点死了,去地下了有脸见祖宗。”
她是下定决心要赶隋灵走,胡都尉的意思她明白,那种用女人屁股换官位的肮脏事她不肯让钱威去碰,一碰上就脱不开身了。她平日爱占小便宜,也只敢抠抠掐掐省点小钱,那见不到底的大便宜她害怕,也不让她儿子去碰。
钱威无奈,他不可能不顾爹娘的死活。
“罢了,我带她走便是。”胡都尉收起之前的打算。
“百户之位……”钱威又怕他不肯应诺。
“给你便是。”胡都尉攥着隋灵的下巴摸了摸,说:“我这人一向大方,睡了你婆娘,百户之位就是我的过夜费。”
钱威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隋灵高兴了,她选择性忘记之前胡都尉的话,能带她脱离这个家她就高兴,终于不用再日日穿粗布吃粗粮,不用再蹲那肮脏滂臭的茅厕,不用再洗碗做饭,不用再追在鸡屁股后面扫粪。
她长长吁口气,当妾就当妾,穷人妻不比富人妾。
事情说定,胡都尉也没离开,他霸占了钱威之前睡的床,还拉着隋灵也睡上去。
钱家一众人一夜没睡,用隋灵换个百户之位,一家人能换个更大的宅子,钱大哥两口子是最高兴的。钱母也喜笑颜开,想到以后不用再看见隋灵,她觉得夜风都是甜的。
想到这儿,钱母一改抠抠搜搜的德行,她亲自去鸡笼里抓只老母鸡,喊大儿媳烧水,婆媳俩连夜炖一锅鸡汤。
天明时分,一锅香浓的鸡汤出锅,胡都尉喝两碗填饱肚子,就带着隋灵大摇大摆走出钱家。
早起抱柴、打水的人看直了眼,胡大人得一美妾,他自诩风流,对路人的眼光熟视无睹。偏偏隋灵也面带桃花,面对打量不闪不避,抬着下巴一脸傲慢。还没走出这个巷子,她已经看不上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了。
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胡大人觉得好笑,他故意在众人面前轻佻地拍隋灵屁股,见她一脸娇羞,他嗤笑一声。
一对不要脸的人走出巷子,巷子里的人哗然一片,纷纷张口唾骂。
“可怜钱夫长,奸夫跑到屋里了,他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到头来媳妇还跟人跑了。”
“钱婆子天天骂她儿媳勾搭野男人,这下是真勾搭走了。”跟钱家有矛盾的人看笑话。
“隋灵的确不是个安分的,我好几次看她从外面回来都不对劲,一脸的……”小阿嫂嫌话羞人,她做个表情让人猜,“估摸着那时候就勾搭上了。”
“人家也有能耐,我住这儿三四年了都不知道胡都尉长啥样,她来了不到一年,愣是勾搭上了都尉。”有人啧啧其声,话里暗讽隋灵骨子里都是招摇放荡的,臭肉招苍蝇。
“我听说胡都尉就好这一口,也是个爱勾搭年轻小媳妇的。”男人压低声音。
“……”
佟花儿一觉睡醒就听说隋灵被胡都尉带走了,她气得肚子疼,这该死的东西,真是好命,偷情都没被人打死。
老牛叔看她捂肚子,他走出门强行扶人进来,警告说:“玩归玩闹归闹,你伤着我儿了,你得不了好。”
佟花儿垂眼温顺地点头,“好,我只是觉得老天不公。”
“老天的事老天管,你少操他的心。”老牛叔摸摸她的肚子,说:“再有两三个月,我儿就出来了。”
佟花儿面露复杂,她摸了下肚子,想起了路上冻死的女儿。
老天真不公,她暗念一句。
隋慧是在第三天知道这事的,胡都尉打发管家去迁户籍,隋灵的户籍是胡大人亲自去办的,户籍迁走后就有人跟他通气。他傍晚下值了去隋慧的院子里,落座就说:“你那个妹妹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进了胡都尉的后院。”
隋慧心生不妙,她诧异道:“隋灵不是在钱家?”
胡大人嗤笑一声,来龙去脉他派人去打听清楚了,他含蓄地说:“她跟胡都尉一见钟情,两人情不自禁的在钱家夜会,被人抓个正着。”
隋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妹妹,她顿感没脸。
隔了几日,隋慧收到隋灵送来的信,她看都没看,直接让丫鬟拿去当柴烧。
至于隋文安,隋灵压根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故而她置席邀请娘家人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来。
隋文安终于养好了身上的伤,六月二十,他换上仅有的一套新衣,提上下套逮的两只野鸡出门。
“文安,你这是要去哪儿?”邻居问。
“去看我妹子。”隋文安老实交代,他这个月才发现,他的行动是受监视的,每逢出门必有人打听,若是回来晚了,村长会上门发问。
他离开筑长城的营队后,当天就被胡大人的手下送到田卒所住的村落里,分得一个小院,日日出门跟应募士一起下地干活。
依村长平日待他的态度,隋文安判定村长不知他的底细,显而易见,下令监视他的人应该就是那位胡大人。
隋文安这次去找隋慧,他不着痕迹地询问,发现这不是她的意思。他琢磨着,胡大人让村长留意他行踪的原因,大概与新铸的户籍有关,可能怕他跑了,或是怕他闹事?他还想不明白。
“孩子什么时候能生?”隋文安问。
“大概会在腊月。”隋慧摸摸肚子,三个月了,平坦的小腹没一点弧度,若不是大夫摸到喜脉,她甚至怀疑肚里没有孩子。
“大哥,隋灵离开了钱家,她跟胡都尉勾搭到一起,弃妻从妾了。”隋慧面带漠然,话却带厌恶。
隋文安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摇头说:“随她,人各有命,你好好养身子。”
“嗯。”隋慧支吾了一会儿,问:“你见过玉妹妹吗?”
“去过一次,她不愿跟我见面。”隋文安起身,说:“就这样吧,不去打扰她的清净,你好好养身体,我回了。”
出了胡府,隋文安提走放在门房那里的一只野鸡,他去了集市,用这两三个月来卖野物赚的钱去粮铺买五斗米五斗面,连着罐子一起送到十三屯。
隋玉牵着骆驼打水回来,就见院子里放的罐子和扑棱的野鸡,她讶然,问:“谁送来的?老牛叔?”
隋良摇头,他伸手比划,又蹦又跳的,隋玉看不明白。
“你做口型,你说是谁,我看你口型。”
堂兄——
隋玉模仿他的口型发音:“堂兄?”
隋良惊喜点头,他又张嘴无声说话:我不要,他放下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隋玉,刚刚有个男人来你家,好像还提着野鸡,是谁来了?”邻居好奇地问,她大步走进来看看地上的东西,又打量隋玉的脸蛋,这是个比隋灵长得还好看的美人,容貌艳丽大方,像是一朵开得正艳的花,任谁路过都想看一看,闻一闻。
“我堂兄,不是我奸夫。”
邻居噎住,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
“没那意思更好。”隋玉招手,说:“来,搭把手,帮我把罐子抬进去。”

第64章 牧羊猪
前有老牛叔送来的一石粮,后有隋文安送来的一石米面,隋玉琢磨着再有两天官府也要发粮,到时候家里的粮缸要塞得满满当当。
院子里鸡叫一声,隋玉盖上粮缸走出去,猫官正在扑地上的野鸡,她过去提起鸡,鸡腿受伤,翅膀也剪了,她琢磨着给宰了了事,免得再养瘦了。
“良哥儿,你来帮我烧火,我把鸡杀了,以后每顿跟萝卜炒一块儿,能吃好几天。”隋玉说。
隋良高兴地点头,他跑进灶房去捂火烧灶。
隋玉舀盆水进去倒锅里,她掂刀拿碗,拽掉鸡脖子上的毛,刀刃一剌,鸡血落进碗里。
“喵——”猫官闻到血腥味,它急得粗着嗓子大叫,院子里的石头都要被它拖着走。
鸡血流尽,隋玉扔掉野鸡,她端碗进灶房,鸡血碗里撒一小撮盐,等墙根下的野鸡彻底咽气,碗里的鸡血也凝固了。
“喵——”猫官大叫。
“知道知道,待会儿鸡屁股给你吃。”隋玉念叨,她进屋拿剪刀剪鸡毛,这是只野公鸡,尾羽长,毛色也好看,她打算剪下来洗干净了做个毽子。
隋良拿棍敲门,告诉隋玉水开了。
隋玉提起野鸡扔盆里,她进屋舀开水淋鸡身上,有感而发道:“有一技之长的人,哪怕是落难了,也比寻常百姓挣钱的路子广。我再寻摸寻摸,在你姐夫回来之前,如果能得到点什么牛皮羊皮,我再去做个弓,我们姐弟俩也学着拉弓射箭,哪怕不为保命,出去打猎也能省不少钱。”
隋文安销了奴籍就指望地里的收成吃饭,现在庄稼还没收,他吃的粮食估计还是胡大人给的或是村里人借给他的,哪有余钱再买大米灰面,只能是他在外打猎卖猎物攒的钱。
想到他能自由买卖,隋玉叹口气,她割下鸡屁股扔给猫官,说:“你姐夫离家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鸡毛拔尽,天色黑透了,隋玉收拾收拾地上的鸡毛,连水带毛一起倒粪桶里。她舀水洗净鸡内脏,鸡肠子、鸡胗、鸡心包、鸡肝和鸡血兑干菜炒一碗,另外再煮两碗疙瘩汤,这就是她跟隋良的晚饭。
饭后,隋玉将沥尽水分的野鸡抹上盐拿到屋里挂起来,给猫官松了绳子让它在灶房里守粮。忙完这些,她点灯坐在油盏下缝鸡毛毽子,一边轻声跟隋良说:“晚上早点睡,明天早点起,醒了我们在院子里踢毽子。”
隋良点头,他记得他姐踢毽子很厉害的。
姐弟俩睡下,油盏吹灭,小院沉入无尽的夜色中。
隋玉刚睡下不久,猛然惊醒,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大门外有人,有男人在笑。
猪圈里的猪哼哼叫,羊羔也叫了两声。
猫官从灶房出来,它悄无声息地走到大门口,突然尖叫一声,吓得门外的人后退一步,紧接着大门被暴力拍响。
隋玉穿衣坐起来,她摸黑开门出去,站在院子里敞着嗓子骂:“你爹死了?大半夜来拍门报丧,滚你娘的犊子。”
一声叫醒半条巷子,附近几家响起开门声,巷子里的几个小贼吓得落荒而逃。
右边邻居开了大门,借着月色看巷子里没人,男人拎着棒槌在巷子里走个来回,边走边骂:“他娘的小臊皮,活腻歪了跑到俺们巷子做贼,有胆来你他娘的别跑,我们老少爷们揍死你们个瘪犊子。”
走到赵家门前,他冲里面喊:“赵家媳妇,再有动静你就喊,你也别怕,我们巷子里都是正经人,容不得小臊皮来偷鸡摸狗。”
“哎,多谢大哥。”隋玉没害怕,一条巷子密密麻麻住了三四十家人,只要不是特意开门引贼,贼就是有万般本事也不能无声无息地爬上她的床。今晚来敲门的八成是那心痒的骚男人故意来试探的,试探她有没有红杏出墙的心,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硬闯。
隋玉进屋睡下了,不等天亮自然而然就醒了,她惦记着踢毽子锻炼身体,没有试图再入睡,直接掀开褥子起床开门。
隋良也跟着一起起床。
灶里烧着火,锅里添上米,隋玉带着隋良站在院子里一来一往踢毽子,不时跑进灶房往灶洞里塞两把柴。
天光大亮,锅里的黍米粥煮好了,隋玉开门带隋良去菜园拔菜,打算回来了再炒盘素菜。
“隋玉,昨晚是咋回事?”抱柴的妇人问。
“几个骚男人管不住裤裆里的二两臭肉,大半夜的来敲门撩骚。”显而易见的事,隋玉没含糊其辞,她越是大大方方说,背后议论的人越少。她美目一扫,叉着腰趾高气扬地骂:“再有那不知死活的来敲门,我把他祖坟骂得冒黑烟,一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脸,长了一身骚肉就到处卖弄,骚气冲天。”
抱柴的妇人被逗得咯咯笑,她是看走眼了,之前以为隋玉是个本分人,没想到她是个泼辣的性子。
“还不是你那个堂姐闹的,她不检点,让我们这附近住的人跟着丢脸,论起来,你最倒霉。”
隋玉嗤了一声,说:“我跟她不一样,谁敢凑到我面前来,我一巴掌扇他脸上。行了,不说了,我去菜园拔点菜,你家也在做饭了?”
“刚烧着火。”
“那你忙。”隋玉牵着隋良离开,半条巷子的人都听到她刚刚的一番骂,没人出来再旁敲侧击地打听。
到了菜园,隋玉让隋良去挖嫩苦菜,她捡老荠菜挖半筐,又去挖半筐萝卜,打算回去煮熟喂猪。
“害不害怕?今晚要是还有人来敲门,你怕不怕?”隋玉笑着问隋良。
隋良摇头,昨晚是怕的,以后就不怕了,他就是想说话,他也想在生气的时候开口骂。
回去的路上,隋良一蹦一蹦的,他走在前面,看见蝴蝶,他张嘴无声念一句,看见花又张嘴无声念一句。
吃过饭喂了猪,隋玉牵骆驼拽羊出门,门刚锁上,她看见老牛叔拐进了巷子。
“我听说昨晚有不要脸的来敲门?”老牛叔问。
“是有,我骂了一顿,巷子里的邻居一有动静他们就吓跑了。”隋玉说。
“对,就该这样。”老牛叔点头,说:“有动静你就喊,只要不开门,人就进不去。”
隋玉点头,昨晚的事在她这里已经掀篇了,转口说起明天领粮的事,她嘱咐老牛叔别忘了她家的粮。
本该月头发的粮,一直拖到月尾才发。
说罢,隋玉跟隋良牵羊的牵羊,牵猪的牵猪,姐弟俩带猪羊骆驼去吃草。
骆驼丢了绳子由它随便跑,两只羊羔拴在小树上吃草,黑皮猪是个懒汉,吃饱了就睡,到地方了趴在沙坑里晒太阳睡觉,猫官钻进草丛逮虫子和□□加餐。隋玉跟隋良去附近捡柴,被牛羊蹭断的枝丫、虫蛀的树根、河里飘下来的湿木,隋玉看见什么捡什么。
“丫头,那是不是你家的羊?羊跑了。”河对岸,放羊的羊倌喊。
隋玉回头,她家的两只羊挣断小树,拖着带根的树苗跑了。她忙丢下柴,交代隋良在这边守着,她跑去追羊。
黑皮猪被惊醒,它抖抖身上的沙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它咬断绳子,在隋良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两只羊分开跑,隋玉撵上一只,对另一只逃窜的山羊无可奈何,羊羔子长大了,跑起来人追不上。她大声咩咩叫,试图唤回逃窜的羊,下一瞬就看见一只猪追着羊跑,黑皮猪边跑边叫,它后面还挂着隋良,一人一猪隔了不短的距离。
隋玉拽着手上的这只羊换棵树拴,安顿好这只,她也撸起袖子继续去追,跑了一圈看猪追着羊朝她跑来,隋玉张开手拦。
前有人,后有猪,逃窜的山羊放缓速度,隋玉趁机跑过去抓住绳子,就在想要去抓猪的时候,黑皮猪停下了,它哼哼几声走到人脚边。
隋玉打量它几眼,又回顾刚刚的事,这只猪似乎一直是追着羊跑的。
隋良呼哧呼哧跑来了,他一把抓住猪绳,累得倒在地上大喘气。
“良哥儿,你还跑不过小猪,以后多练练。”隋玉调侃他。
她拽着黑头羊去牵另一只羊,黑皮猪也想走,但禁锢脖子的绳子在隋良手上。
隋玉突然丢开手上牵着的黑头羊,黑头羊跑了,她冲猪挥手:“小黑,去追羊。良哥儿,丢开绳子。”
猪慢吞吞朝她走过来。
隋玉大失所望,是她误会了,她赶忙将另一只羊又拴上,又去追羊。她一动,黑皮猪也跟着跑,一人一猪目标都是跑到别人家麦地里的黑头羊。
黑皮猪越过了人,将将长齐膝盖的小猪倒腾着猪蹄子,哼哧哼哧扑向糟蹋庄稼的羊,驱逐、绕弯、回转,它赶着羊靠近人。
隋玉放缓了步子,她只见过牧羊犬,还是头一次见牧羊猪。
“好猪猪,晌午回去了给你加粮。”隋玉笑眯眯地拍拍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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