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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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平伸手去接,他下意识抬眼,手上一滑,一碗米汤洒了一半。
“干嘛?被我迷晕了?”隋玉美滋滋地问。
嗯,还是那个人,赵西平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抖了抖手什么都没说,一口气喝完半碗水。
“不解渴,再来一碗。”他递碗过去。
“自己舀,我给你盛饭。”
是他熟悉的口吻,赵西平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消失了大半。
待他吃下第一口饭,最后一丝不自在也消失了,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三个萝卜两碗米一坨肉,焖出来大半锅的米饭,要不是隋玉拦着,赵西平能敞着肚子再干两碗,把锅里剩下的饭都装肚子里。
“你在院子里转转,过一个时辰,肚里的食消了,你用盆里晒热的水洗澡洗头。”隋玉嘱咐。
“我晚上再洗,我先把牲畜圈打扫干净。”赵西平走过去,打眼一看,没有堆粪。
“你弄的?”他问,“这次不嫌脏了?”
“还是嫌脏,但更心疼你,想让你歇歇。”

第68章 表明心意
七月正午的太阳热辣滚烫,赵西平徒步晒了好几日,按说他已经习惯了,但在隋玉的一句话下,他站在院子里觉得太阳晒得他发晕。心口随之麻了一瞬,像是蚊虫咬了一口,越是注意越觉得痒。
隋良路过看他一眼,又小跑着去骆驼圈看小骆驼。
赵西平摁住心口缓了缓,他也大步走过去,原本大口进食的小骆驼在看见他后,立马瑟瑟发抖着缩到墙角。
隋良扭头,满眼疑惑。
“它们害怕我,腿上的箭伤是我射的。”赵西平解释。
隋玉听见了,她在灶房里大声问:“箭伤长好了?伤了腿影不影响走路?”
“好了七八成,我刚刚看它们还有点瘸,不知道伤好了还瘸不瘸。不过瘸了也没事,养大了卖给屠夫,我们拿钱再买小骆驼回来。”赵西平早有打算。
隋玉收拾好灶台,她擦着手出来,问:“咱家的两头大骆驼,我看它们好好的。”
“家里的骆驼是我用绳套套回来的,这次过去没带绳套,又不想错过那群野骆驼,只能用箭射。”赵西平看她一眼,目光快速在她脸上扫过,有些慌乱地说:“这两头骆驼怕我,以后你负责养,怎么驯随便你,你拿去练手。”
隋玉点头应好,她走到圈门口往里看,两头大骆驼并肩站着,留在家的那头肚子鼓精神好,跟男主人出远门的那头骆驼瘦垮了身子,驼峰塌下来了,皮下的骨头都凸出来了。
隋玉去柴房舀两碗豆粕,又抓两把干黄豆,她端去倒食槽里喂骆驼,胖骆驼伸了脖子要来抢,隋玉啪啪两巴掌打走它。
墙角缩着的两头小骆驼畏惧地望着她,隋玉撇开眼,这时候不搭理它们,给它们几天适应的时间更好。
“有没有受伤?”她走到男人身边望着他。
赵西平低头,这次他没有目光闪躲,他认真仔细地看着她,脸颊丰盈了,脸上红润有气色,眼睛和嘴都水润润的,每一样都长得恰到好处,他反复扫视,挑不出哪里不好。
“我不在家,你把自己养得挺好。”他说。
隋玉露齿一笑。
男人忍不住伸手摸上眼前的脸蛋,跟他想象的手感一样,又滑又软,显得他的手像是老树皮。
隋玉微微偏头,她靠着他的手,再次问:“你受伤没有?”
“没有。”
“可真?”
“你晚上可以检查……”话出口,赵西平就想咬舌,说的什么鬼话,在看见隋玉意味悠长的眼神时,他更是后悔。
“出去一趟,长了不少胆子嘛。”隋玉眯眼睨他,轻言细语道:“我待会儿帮你搓澡?”
“不行!”赵西平反应极大。
他迅速缩回捂得发烫的手,说:“我不是那意思,我身上没有伤口,没有受伤。”
“有那意思也无所谓,我又不是别的男人的媳妇。”隋玉逗他。
她不坚守身子清白那一套,在跟赵西平回来时,她就做好了跟陌生男人发生关系的心理准备,现在更是不抗拒,这个男人待她太用心了,好到让她愧疚。
赵西平坚定地摆手,他示意她走远点,让他清净清净。
“我跟良哥儿带猪羊出去吃草,你在家洗漱一番,然后在屋里睡半天,我看你眼睛下面青黑色的痕迹好重,怕是离家后就没睡好过。”隋玉不再逗他。
赵西平也有此意,吃饱了他就困了。
隋玉去开门,隋良走进骆驼圈先抽棍打开羊圈,钻进羊圈,他又去抽开猪圈的栅栏门。
两只羊出圈,它们熟门熟路冲向灶房,猪慢了几步,一见它们又想去屋里吃菜,它哼哧哼哧冲过去,赶着羊往外走。
赵西平瞪大眼睛,他下意识跟出去,出了大门,黑皮猪一路哼哧着跟在羊后面,哪只羊走慢了,它“昂”的一声,猪嘴就拱过去了。
他没看错,他家的猪在放羊。
“惊不惊讶?我有放羊的小帮手了。”隋玉轻抬下巴,得意地说:“你就等着吧,新来的两头骆驼在我手里一定服服帖帖的。”
“好好好,你厉害。”赵西平推她一把,“快走吧,隋良快走出巷子了。”
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巷子里的人见了,虽然觉得牙酸,但对隋玉的印象好了,这丫头虽说长了个好脸蛋,但不是那朝三暮四、勾勾搭搭的浪荡性子,不像隋灵,人家就认定了家里的冷脸汉子。
“隋玉,赵夫长回来了你不在家陪着?羊哪有男人重要不是?”年长的婶子意味深长地笑。
“他要在家睡觉……”
“就是睡觉才要有人陪。”婶子打断她的话,她挤眉弄眼道:“赵夫长那身板子莫非中看不中用?”
其他人大笑出声。
隋玉反应过来,她装作害羞,一溜烟拔腿跑了。
有猪守着羊,隋玉跟隋良不怎么操心,姐弟俩找个阴凉地坐着,隋良一遍遍张嘴无声说话,隋玉根据他的口型去猜,猜对了她就得一颗黄豆。
她也搞不清为什么隋良有说话的意向却发不出声,但她面上不表露,一直鼓励他坚持张嘴说话。
羊吃饱了肚子,黑皮猪赶着两只羊往回走,它想回去了。
“走,我们也回。”隋玉拍拍屁股站起来,她跟隋良去撵猪,追上了,她把手里的一把黄豆奖励给猪。
到家的时候日头还没落,隋玉看大门还关着,她赶着猪羊又去菜园子,萝卜不会再长了,她拧掉老叶子扔出去喂猪,打算过两天把菜地里剩下的萝卜都挖回去切片晒干,菜地上肥搁置一个月,到时候又能种秋萝卜了。
苦菜抽苔了,荠菜结籽了,隋玉留一半蓄种,其他的都是留着煮猪食的。
日头落了,赵西平找过来,隋玉跟他回去。
“晚上给你做汤饼,六日前,曲校尉派人送来十斤肉一坛酒,回去了我给你做……”
“啥?”赵西平停住脚,“你是说曲校尉派人送来十斤肉一坛酒?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隋玉脸上的轻松没了,她强笑了下,说:“小卒来说是你这次立功的奖赏,没事,你没事就好。”
赵西平压了压手,示意她别说了,他急了,原地转了两圈,自言自语说:“不该啊,我跟武卒说明了,我要攒功的,哪还有什么奖赏?莫不是他没跟校尉讲?你先回去,我过去一趟。”
隋玉拉住他,说:“我们先回家,你冷静一下。”
赵西平捶了下手,他跟隋玉回去,走进院子了,他往灶房走,说:“酒跟肉呢?我再拿过去……肉、肉腌了还是吃了?没事,我明早再去买。”
“校尉知道你出任务的目的吗?”隋玉问。
“他知道,我早跟他说明了,我说我要挣军功给你们脱奴籍。”
“你别去找他了,他送肉和酒过来,应该就是告诉你,这次立的功就值这些东西。”
“不行,我得去问清楚。”赵西平越发急了,他不顾隋玉的阻拦,踩着霞光大步出门。
隋玉追出去,他犯起犟来说话冲,她担心他惹事,匆匆交代隋良关门在家等着,她跟他一起过去。
官府里的人已经下值了,赵西平找去曲校尉家,隋玉再三嘱咐后,她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
曲校尉在得到小厮的禀报后让人领赵西平进来,他正在演武场跟属下对打,挑飞对方手里的长棍后,他跟着扔了手中的长棍,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子擦汗。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何三也禀明了你的意思,很遗憾的告诉你,功劳没有积攒的,你这次出去杀的八个贼人,不足以给你媳妇和小舅子脱奴籍。”曲校尉没有兜圈子,他耐着心继续说:“若是立下的功劳能积攒,我也能当上大将军了。都是一事一毕。”
赵西平沉默,他思考了片刻,问:“多大的军功能让我媳妇脱奴籍?”
曲校尉从演武场上走下来,他是武将,欣赏有情义肯吃苦的将士,通过何三禀报的,他判定赵西平这人差不了,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急功近利对于武将来说是要命的刀,我见过你媳妇,容貌俏丽,难得是还一心挂在你这个糙汉身上,你想想你要是死了那不亏大了?我劝你别太急,身处敦煌,玉门关外有三十六小国,乌孙之西还有虎视眈眈的匈奴,想挣军功有何难?你只需等待时机,在这期间时不时出去历练一番,等去了战场你得有命回来。”他指点道。
赵西平听明白了,能抵奴籍的军功要上战场挣,他伏身行个礼,说:“谢校尉指点,多谢校尉肯给我历练的机会。”
“嗯,回去吧。”
赵西平跟领路的小厮离开,出了校尉府,他看见隋玉忧心忡忡地跑来。
“怎么样?”隋玉担心地望着他。
天已经黑了,月亮出来了,天上繁星似灯,照亮了晚归的夜路。
赵西平牵着隋玉,心平气和地复述曲校尉的话。
“没事,我不急,就是要让你受苦了。”隋玉重重攥了下交握的手指,她剖白自己的心意,说:“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死了,脸上都是血,倒在地上了眼睛还是睁着,我醒来吓得想哭。当官府的人来送赏赐的时候,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一心庆幸你还活着。过后我想,我脱奴籍的时候恐怕都不会有那天那么高兴。”
赵西平松开交握的手,他走到隋玉面前蹲下,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隋玉趴了上去,她箍上他的脖子,轻轻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说:“这下相信我喜欢上你了吧?”
“我对你这么好,喜欢上我不是应该的吗?”赵西平朗声大笑。
“臭德行。”隋玉轻捶他,抱怨说:“也不知道之前谁动不动给我甩脸子。”
“你最初对我也不真心。”
算是扯平了。
“我一定给你脱奴籍。”赵西平才回来就忘了那一路的危险和艰苦,他给隋玉说,也是给自己说,若说前一次的承诺是源于隋玉的病,这一次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
到家了已经很晚了,街坊邻居大多睡下了,隋玉不怕麻烦,她点灯熬油揉面擀面扯面条,又切肉丁炒肉臊子,还奢侈地煎三个鸡蛋。
“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欢迎你平安回家。”隋玉郑重地说,“以后每一次出门都要平安回来。”
“好。”赵西平应下。
夜里隋良睡着后,夫妻俩又睡到一头,夏日的晚上本就热,抱在一起的两人浑身潮热得汗湿衣裳,急促的呼吸堪比煮沸的水。
衣衫解开,隋玉低头看向怀里的男人,她摁着他的头,小声问:“你娘说我没胸没屁股,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不吭声,在即将溃堤的时候,他翻身下床,拔腿往外跑。
隋玉躺在床上缓了片刻,她系好肚兜走出去,出门见男人坐在石头上,她也蹲了过去。
“离我远点。”
“就不。”隋玉拉开他的手坐过去,她环住男人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你今天可傻了,看见我都看傻眼了。”
赵西平推她一下,推不开只能抱住,指腹一下下摩挲滑腻的脊背。
“你要是一开始就长这个样,哪还用干活讨好我,我直接供你当祖宗,求着你让你允许我挣军功给你脱籍。”
他在寒碜她,隋玉捶他,这张脸不是她,但内在性格是她,他喜欢上的不是这张脸。
“承认吧,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她哼哼。
“喜欢什么?”男人掐着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嗤道:“我不喜欢,又要钱又要命,谁喜欢啊。”
“你啊。”

第69章 肤浅
夜风吹凉身上的汗,隋玉往男人怀里缩了缩,她仰头问:“这趟出去有没有过差点没命的时候?”
“没有。”
“杀匪寇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你送给我的弓箭起了大作用。”赵西平不打算跟她说路上的艰辛,他伸手绕过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走。
“进屋睡吧,再有一会儿鸡该打鸣了。”
跨过门槛,月色没了,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隋玉挺着腰探身,一手扶上男人的脸,两簇呼吸相对,她吻了上去。
赵西平的脚步停了,他抱着人站着不动,后仰着头任由她动作,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给良哥儿打个床吧。”隋玉低声说。
赵西平深吸一口气,他低头靠在她身上,脸埋进纤长的脖子里低低喘息,待缓过那一阵,他抬腿继续往床上走。
“堂屋很少用上,家里也不来客,不如把堂屋改成厢房。”隋玉又说。
赵西平将人放床上,他跟着也躺下去,两人脸对脸睡着,他哑声说:“我三四岁的时候,家里穷得小半年没尝过一口肉,过年的时候我娘才杀了那只不下蛋的母鸡,除夕那晚用一只鸡腿炖了一锅萝卜,一盆萝卜鸡丝汤端上桌,她说明天炖另一只鸡腿,一直到元宵,天天都能吃肉。那时候肉虽然少,但每天都能沾点荤,我就挺高兴的,每晚睡觉前都盼着天亮。你对我来说就是那让我日思夜想的荤肉,你得让我馋着,我得有个盼头,让我盼着出去打仗,让我在外盼着回来。”说着,他隔着肚兜揉了一把,坦诚道:“我这人贪生怕死,我怕哪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我确定,我非常馋你。”
隋玉踢他一下,她斥道:“真粗俗。”
赵西平笑了声,继续说:“我还担心我没能给你脱奴籍就先死了,万一我让你怀娃了,你的处境更难,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套着奴籍过低声下气的日子。”
说罢,不用隋玉提醒,他先扭头呸两声,他才不会死。
隋玉抬腿,她用脚踩过去,男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她松开脚,细声细气道:“等你下次回来,我给你弄。”
赵西平掐住她,咬牙说:“你懂得还不少。”
“你也不看我跟你回家前在哪里待过。”
赵西平不说话了,他这时候庆幸隋文安伸手把隋玉从妓营带了出来,甚至生出一丝感激。
不敢再围绕着之前的话聊,赵西平往床侧挪了挪,问:“你堂兄来找过你吗?他现在如何?”
“不知道他的情况,不过他上个月月底来过一次,给我送来米面和一只野鸡。当时良哥儿在家,我出去打水了,他东西放下就走了,我估计是来还我之前送去的饭食。”提起隋文安,隋玉又提几句隋灵的事,“她跟胡都尉走了,之后钱家一家子也搬走了,他们走得利索,除了遭人议论,好像什么都没受影响。倒是我倒霉,因为隋灵的风流韵事,也不知道哪来的痞子半夜三更来敲我的门,我骂了一通,咱家右边的大哥听到声开门出去转了一圈,隔天晚上老牛叔在外守了一夜,大概是怕老牛叔夜里还会蹲守,之后就消停了。”
赵西平压着火气在心里大骂一通,面上泰然地安慰隋玉,说:“你不用怕,军屯里住的都是杀过人的兵卒,大多数人还是正义的,有贼你喊一声,听到声的都会出来。”
“我知道,我也没害怕。”隋玉跟他说请客的事,“你明天去问问黄安成哪天不当值,他不当值的时候请人过来吃顿饭,喊上老牛叔和旁边的秦大哥。”
“行。”赵西平伸手揽抱着人,说:“睡吧。”
“不怕难受?”隋玉坏笑。
“闭嘴。”
隋玉咬唇闷笑,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往另一头挪,再抱下去,他又要下床往门外跑。
“还是要给良哥儿打张床搬出去住,他不小了,再跟我睡不好。”隋玉更担心的是隋良看见什么,她跟赵西平虽说探索的范围仅限上半身,但不免会发出声音,万一被隋良听去了,再让他看见,对小孩来说还是挺难接受的。
“行。”赵西平答应了,“秋收前没什么事忙,我歇两天就去山上转转,顺便去看看能不能猎些野物回来。”
这时屋外响起公鸡打鸣声,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隋玉打个哈欠,沉沉睡过去。
黑夜退去,太阳又升空当值,赵西平吃过早饭准备出门,他手上攥着一身带有异臭的衣裤,说:“这身衣裳烂了,我拿出去扔了。”
“干嘛扔了,不穿了我给拆了,缝缝补补可以做几个布兜,我学会做针线了。”隋玉说。
赵西平没解释,只说缺布了再去买。他去西城门一趟,出了城门他把沾了尸臭的衣裳扔得远远的,回去的时候问黄安成哪天不当值。
夫妻两人再三邀请,黄安成不再推拒,说:“后天换班休息,我后天晌午直接过去。”
赵西平点头,“你忙,我去地里看看庄稼。”
麦地里麦穗还是青的,轻轻一掐,麦壳里迸出浆水,麦穗还嫩。黄豆荚已然饱满,豆粒还嫩,赵西平走下豆子地拽两捧豆荚用衣摆兜着,这时候的豆子炒着好吃。黍子的穗头微微下垂,再有半月就能收割了。高粱今年收成好,穗头大颗粒多,高粱杆也长得好,青翠青翠的。赵西平选一杆穗小的高粱拔起,高粱杆是甜的,他带回去给隋玉吃。
这是隋玉在去年过年吃过饴糖之后,再一次尝到甜味,高粱杆跟甘蔗有点像,都是嚼出一口的瓤,甜味不比饴糖,但带有一股清香气。
隋玉将高粱杆递给赵西平,他摆手不要,“我不喜欢吃。”
“嫌弃有我的口水?”隋玉睨他一眼。
赵西平盯她一瞬,挪开眼不说话。
隋玉嘻嘻一笑。
隋良抱着高粱杆大口啃,嘴里突然一疼,他呸了一口,没嚼烂的高粱瓤里卡了颗牙,上面还带血。他下意识吐口水,满嘴的血,他看得心慌,嘴一瘪就掉眼泪。
“过来,我看看。”隋玉用高粱杆敲男人一下,“瞧你,你带回来的甜杆杆把我们良哥儿的牙搞掉了,这么小就掉牙,以后会不会跟老牛叔一样啊。”
隋良哭得更凶了,他捡起牙朝隋玉走过去,嘴一张血流出来了。
赵西平瞪隋玉一眼,说:“到年纪了,要换牙了,不出几天你就会长新牙。哭什么,你姐吓唬你的。”
隋良抹眼泪,他吐一口血水,又吐一口,还是有血,他蹲地上哭的可怜。
隋玉笑了,她去舀一碗水让他漱口,说:“正常掉牙,小孩到了六七岁、七八岁都掉牙,幼齿掉了长新牙,发了新牙能啃大骨头。嘴张开我看看,掉的上牙,上牙扔床底下,过几天牙就长出来了。”
漱过嘴,吐沫里没再带血,隋良心里不慌了,他用碗里剩下的水洗个脸,又把牙也放进去洗洗,这会儿又觉得新奇。
“牙掉了别舔,舔多了就长歪了,牙往外呲,跟咱家小黑猪一样,丑的很。”隋玉嘱咐他,她看眼碗里的牙,觉得是说分床的好机会。她琢磨了一瞬,开口说:“换牙了就是大孩子了,我掉第一颗牙的时候,姨娘就跟我分床睡了。你也一样,让你姐夫去打张新床回来,我把堂屋收拾收拾,改成你的卧房,这颗牙你留着,等床回来了,扔你睡的床下。”
隋良不愿意,他垂着眼把玩着牙不看她。
“今天晌午给你煮个鸡蛋,你自己睡。”隋玉利诱。
隋良扭了扭,脸上有些许松动。
“今天一个,明天一个。”隋玉瞥着他,又说:“你有房间了,以后也能带大头过来玩,你的东西都有地方放了,多自在啊。”
隋良抬起眼,他皱着脸抱住隋玉。
“三个人挤一起睡太热了弟弟,等天冷了,你再搬过来我们一起睡。”隋玉抱住他,她晃了晃,说:“这下行了吧?”
隋良笑了,他点点头。
“哪有这么大的男孩子还黏着姐姐的。”隋玉拍他一巴掌。
赵西平站一旁看着,眼神温和,他想到了以后,以后有了他跟隋玉的孩子,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我去做饭,赵夫长,你来给我烧火,良哥儿,地上吐的高粱瓤扫一扫,剩下的高粱杆你还吃不吃?不吃了拿去喂骆驼或是羊,看它们谁吃。”隋玉起身。
赵西平跟着她往灶房走。
隋良瞄着两人的动静,他一溜烟跑进正房,攥在手里的牙被他扔在床底,就要留在这里。
烧火的时候,赵西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直到饭后要去菜园挖萝卜,他想起来了,没有炖药。
“之前拿的药喝完了,你没有去医馆看大夫?”他问。
隋玉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她觉得她已经好了,不用再喝那苦汤子了。
赵西平恨恨地盯着她,见隋玉越来越心虚,他丢开铁锹大步进屋,打开木箱去拿钱。
“哎,我已经好了。”隋玉跟进来。
“你别跟我说话。”
“只剩二十贯钱了,这还不到八月份。”隋玉支吾道,真正的原因是药钱太贵,之前看病抓药五天就花出去十六七贯,若是大夫再给开一个月的药,家里的钱真就见底了。
赵西平没理她,他用包袱装十五贯钱,包袱打结挎胳膊上,他冷着脸去抓人。
隋玉下意识拔腿就跑,但她哪里跑得过他,还没出大门就被抓住了。
“你还跑啊。”男人失笑,他扭头喊,“隋良跟上,晚一点再去放羊。”
隋玉放弃抵抗,去医馆的路上却是唉声叹气了一路。
赵西平充耳不闻,他熟门熟路去找大夫,又拿着药方去抓一个月的药,这次花了八贯钱。
回去了,赵西平从柴房提出一坛酒,官府奖赏的酒差不了,他送去酒肆转手卖了,得了十贯钱,又花两贯沽二斤浊酒,打算用来招待客人。
傍晚时,赵家又飘出了药苦味,路过的人问:“赵夫长,受伤了?”
赵西平犹豫了一瞬。
“不是他,是我,之前流放过来冻到了,喝药调理调理。”隋玉不避讳,转过头了,她跟男人说:“这下大家又要可怜你,娶了个没地没产的媳妇身体还不好,你可亏大了。”
赵西平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停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说:“可怜我的人有,羡慕我的人也不少。”
隋玉呸他一口,“肤浅。”

第70章 变化颇大
家里银钱渐少,开支又大,赵西平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急的,晚上睡前他琢磨着从哪里能赚钱,琢磨着改善家里的伙食。
次日,他挎上弓箭骑骆驼上山,山上草木葳蕤,枝叶繁茂,跟冬天相比,视线很受影响,脚蹬树根或是手拨枝叶,很容易惊跑栖息的鸟雀。
赵西平在沙山上转了一天,下山时手上只多了两窝鸟蛋,一共七个。他琢磨着再出来打猎就循着河流往上游走,或是出城门去荒野地找兔子洞。
七个鸟蛋当晚下锅,隋良吃三个,隋玉跟赵西平一人吃两个。
“待会儿你去逮只鸡,那只花母鸡性子凶,吃食的时候经常啄小鸡,明天杀那只。”隋玉交代。
赵西平听令,隋玉洗碗的时候他去逮鸡,鸡笼里的鸡受惊,咯咯大叫,翅膀拍在鸡笼上梆梆作响。
猪圈里的猪哼哼几声,骆驼圈里的两头小骆驼不安地走动,大骆驼打两个响鼻,低头在食槽舔舐草茎,在咀嚼声中,小骆驼安静下来。
“猪喽喽——”隋玉提桶去喂猪,黑皮猪跟夜色浑然一色,她先用棍子在食槽上方挥了挥,猪不在食槽里,她提桶倒食。
“今天放羊有功,煮食的时候给你加了一把黄豆。”不管猪听不听得懂,隋玉坚持给它讲明。
鸡抓了,猪喂了,人也该睡了。
前半夜悉悉索索,到了后半夜,屋里才安静下来。
天明后,赵西平烧水杀鸡烫鸡毛,鸡肉炖上锅,他坐在灶前盯着火。
隋玉在揉面切馅准备包饺子,今天请来的客人除了老牛叔都是食量大的,蒸米饭估计要一大锅,她有点舍不得,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打算做饺子。正好家里有肉,又恰逢有客,她在馅料上多费些功夫,有肉有鸡蛋有萝卜,端上桌不跌面。
“对了,又到领粮日了,你抽空去看看,上个月拖到二十一二才发粮,这个月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发。”隋玉说。
“好,我下午就去看看。”
鸡肉炖萝卜出锅,隋玉洗锅着手炒馅,先炒鸡蛋后炒肉丁,肉丁爆炒后倒入萝卜丁,最后再倒鸡蛋,搅拌开了撒上盐和细碎的葱叶。
“赵兄弟?”
“黄安成来了,你快出去招呼。”隋玉说,“不要你烧火了。”
赵西平出去,他喊隋良进来候着。
黄安成来了,赵西平又去邻居家喊秦大顺,正要去喊老牛叔,就见他已经过来了。
“外面挺热的,你们屋里坐,我再炒个菜就能吃饭了。”隋玉出去招呼一声。
“大热的天,给你添麻烦了。”秦大顺满脸的不好意思,说:“刚刚你嫂子还在骂我,邻里邻居的,你遇到麻烦了我出来吆喝一声,还没脸没皮来吃顿饭。我那天也就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你当真了。”
“大哥,话不是这样说的,那一晚听到动静的人不少,别人没出来,你怎么就出来了?还不是你心善。对你来说那是随便一声吆喝,对我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承你的情。”隋玉话说得落落大方,她看向老牛叔,说:“就跟老牛叔一样,他一听我这边有麻烦,不吭不声在外面守了一夜,天亮后他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们都是善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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