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该惦记我。”赵西平觉得理所当然,再多他也嫌不够。
隋玉白他一眼,说:“眼珠子动动,灶里没柴了,用草渣捂火,我在烙饼子。”
灶里添上柴,赵西平喊隋良来接手,他拿着砍刀出门,回来时抱着一捆带叶的树枝。他蹲院子里削木条做箭,一根根做的仔细。
十三个韭菜盒子陆陆续续都出锅了,隋玉往锅里添两瓢水,她去柴房捞半碗酸萝卜煮酸汤。
“吃饭了。”
“来了。”赵西平一喊就动,洗手的时候还攥着隋良的小手搓干净,可见心情有多好。
一个韭菜盒子跟男人的巴掌差不多大,两面金黄,里面装着鼓鼓的馅,面皮咬开,一股热气徐徐冒出,带着浓浓的香气。
这是撒的韭菜籽长的头茬韭菜,韭菜鲜而不辣,鲜嫩的韭菜叶子在密封的面饼里焖熟,韭菜叶还是嫩绿色,混着金黄色的鸡蛋碎,看着就有食欲。吃到最后,面角里还盛着焖出来的韭菜汁,一口吞下去,比白馒头沾鸡汤还香。
“这才是人吃的饭。”赵西平满足了,今天晚上能吃顿饱饭。
第60章 就想嫁给你
雨后地里疯狂长草,杂草簇拥着豆苗,野兔和田鼠借着草丛的遮挡,悄悄在地里啃食嫩豆苗和黍麦的根茎。
“嗖”的一声破风声,一支木箭斜插着穿透豆苗叶子栽进土里,躲在草根下啃食的田鼠吱吱两声,转头没了踪影。
赵西平大步走过去取回木箭,又换个方向继续射,低空飞行的雀,野花上停驻的蜻蜓,在风中摇晃的树叶,地里的野兔田鼠……都是他的目标。
隋玉不时看他两眼,在他放下弓箭下地拔草的时候,她有些忧虑地问:“是不是弓不合手?弹射的力度够吗?”
赵西平“嗯”一声,说:“不是弓箭的问题,我有三年没摸过这东西了,手生了,准头不行。”
隋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没再说什么,她捶捶腰,低头继续拔草。一垄豆苗地,她跟隋良各分一头对着拔,几乎要一个时辰才能碰面。
一家三个人,半天只能拔四垄草,一天下来不足一亩。
黄昏时分,地里干活的人准备回家,隋玉走到地头坐下,赵西平还没忙完,他搜罗着堆在地里的草装进筐里,晚上挑回去,夜里能喂猪羊,晒干了也能用来当引火柴。
“嗖”的一声响,一支轻飘飘的木箭在不足半丈远的地方无力地落下。隋玉搓了搓被刮疼的手指,又取一根木箭,她鼓足劲拉开弦,眼睛瞄准垄沟里堆的草堆,松手时,木箭偏斜着射出去。
“木箭有问题。”隋玉下结论。
“是你有问题。”赵西平挑着草筐大步走上来,他接过弓箭坐隋玉旁边,稍稍用力,皮弦紧绷,藤条做的弓臂微微弯曲,木箭弹射出去时,皮弦发出轻重不一的脆响。
木箭插在草堆上了。
“多射几次,你反复掂量箭和弓的重量,记住木箭的偏斜方向。你要射草堆,箭瞄准的方向就是往右偏一寸长。”赵西平指点她,他把弓箭递过去,说:“再试一次。”
隋玉依他的话照做,皮弦拉开,箭指草堆右侧一寸远的豆苗叶,“嗖”的一声响,射出去的木箭在草堆边缘落地。
“力气不足,再试一次。”赵西平下去捡箭,再递给隋玉,她拉弦的时候吃力,他从背后攥住她的手往后拉。
“松。”
两人一同松手,这支木箭射中了草堆,草堆坍塌下去。
隋玉一笑,她扭过身,双手抱拳,说:“多谢师父指点,徒儿学会了。”
赵西平头皮一麻,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反应过来深深看隋玉一眼,什么都没说,他走下地垄继续抱草。
隋玉低头看弓上的皮弦,狼皮弹性好,拉开了能复原,但跟才绑上的时候相比,还是松了些。她又摸上削尖的木箭,重量轻,飞在空中的时候发飘,若是风大一些,赵西平就是琢磨出再多的经验,射出去的箭也落不到敌人身上。
“回了,别坐着了。”赵西平喊。
“来了。”隋玉手一撑坐起来,她背起弓,捡起木箭大步去追走在前面的两人。
“晚上吃什么饭?”赵西平问。
“你想吃什么?”
“韭菜盒子。”男人轻笑一声。
“过两天给你烙,家里没面了。”
面食吃的多,家里的面耗的就快,好在也到了领粮日,赵西平算着家里的黍米还剩不少,领粮的时候跟人多换三斗麦。
惦记着要吃韭菜盒子,地里的活儿他都放下了,领了粮食回来先去磨面磨米。
有了面,菜园里又有韭菜,隋玉下午就没下地干活。她舀三瓢面拌上之前留的酸面酵子和面发面,韭菜昨晚已经择好洗净,一时半会儿没事做,她本想拎水去浇菜,出门时想到轻飘飘的木箭,她又转身进屋打开木箱数剩下的钱。
零碎的铜板不算,结成串的铜板还有二十七贯,也就是说她上个月看病吃药最少也用了十五贯。
“生病看病真费钱。”隋玉唏嘘一声,她阖上木箱锁门去集市。
打铁铺,牛高马大的铁匠正在捶铁,见人进来,他抬眼高声问:“修刀还是买镰?”
“有铁箭卖吗?”隋玉在铺子里扫一圈,又换个问法:“你会制铁箭头的箭吗?”
铁匠看她两眼,他将捶打的铁块儿投进炉子里,问:“要什么样的?弓是什么样的?可射多远?”
“最远不足三丈,藤条弓。”隋玉给他比划形状,又说:“我想要铁铸的箭头,箭身的木头沉一点,减弱风的影响。”
铁匠明白了,他进屋拿一截木头出来,说:“铁是你拿来,还是用我的铁?”
“价钱如何?”
“用我的铁,那就是木头跟铁一支一两二钱,算上工钱,一支箭簇要一两五银。”
隋玉颠了颠木头,她没有犹豫,说:“给我制五支,我这就回去拿钱,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最少三天。”铁匠喊住要出门的人,说:“拿钱的时候顺便带上户籍,我要做个登记上报给官府。”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隋玉歇气了,她手上没户籍,只能明天让赵西平拿上户籍来交钱。
走出打铁铺,隋玉听见小鸡唧唧的声音,她循声找过去,肉铺外来了个小阿嫂卖小鸡,她过去问怎么卖。
“一百文一只。”
隋玉皱眉,她抬脚要走。
“妹子你别急着走,我这鸡已经两个多月大了,你看看,一个个长出了杂毛,不用母鸡领,买回去了它们自己就能找食。”小阿嫂喊住隋玉,又补充一句:“这么大的鸡崽子已经不怎么生病了,就是没养过鸡的人也不会养死。”
隋玉心动了,讨价还价说:“八十文,我买十只。”
“九十五文。”
隋玉又要走,小阿嫂不得已再降五文。
隋玉蹲下挑选鸡崽子,如小阿嫂所说,鸡崽子个个精神,她又想多买点,自己养的家禽拿出去卖不算经商,她打算入冬了多卖几只鸡攒些钱。就是不能卖,也能宰了犒劳嘴。
“八十文,我再多买十只。”隋玉说。
小阿嫂摆手,“卖不成卖不成。”
隋玉又加五文,讨价还价半天以八十五文的价钱成交二十只鸡崽子,她身上没带够钱,只能带人回军屯。
“小妹子呀,你们月月领粮的人还跟我计较那几文钱?你给我补起来好了,我一个种地的,就靠鸡屁股攒一把铜子。”小阿嫂心里不得劲。
“各有各的难,我要是手头宽裕,哪会为了几文钱跟嫂子扯皮。”隋玉开门,说:“我帮你吆喝吆喝,看有没有其他人要买。”
“一百文一只啊,你别乱说话。”
“成。”隋玉笑了。
二十只鸡崽子十七钱,一手交钱一手挑鸡,隋玉看孙大娘从菜园回来了,她高声问:“大娘,买不买鸡崽子?”
“上个月天暖了就买回来了。”孙大娘挎着筐走近,探头一看,说:“鸡崽子长得不小,多少天的鸡?”
“两个月出头。”
孙大娘拎起一只,比她家的鸡崽子长得好,问清价钱,她回家拿钱买走五只。
听到声的人过来,七嘴八舌一阵议论,小阿嫂的鸡崽子卖没了一半,她咬死不降价,都是一百文一只卖的。
隋玉将鸡崽子安顿好,又带小阿嫂去十七屯,她去问杜婶子买不买。
隔壁院子里坐着的人认出她的声音,佟花儿开门走出来。
“不坐了,家里发的面开了,我要回去准备晚饭。”隋玉从杜婶子家里出来,一扭头看见了佟花儿,她敛起脸上的笑,像是不认识一般,径直走过去。
佟花儿动了动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犯的错险些毁了隋玉,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
地里农忙,军屯里又冷清了,留在家的多是蹒跚的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小儿,巷子里难见一个闲人,隋玉行走在其中格外清净。然而在拐进十三屯的时候,她迎面跟隋灵走个脸对脸,只一眼,隋玉就收回了视线。
隋灵慌了一下,她下意识掩嘴,见隋玉垂着眼并没看过来,她才定下心。
一路两侧,两人各走各的,很快消失在两个相邻的巷子里。
隋玉揉面的时候突然嗤一声,过些日子,隔壁巷子又有热闹看了。
日落黄昏,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在外面寻食的母鸡也扑棱着翅膀往回跑。
半筐杂草倒院子里,挤在鸡笼里的二十只小鸡一轰而出,跟两只母鸡一起噆草。
隋良愣了,两只母鸡也愣了。
“你今天买的鸡崽子?买这么多?”赵西平问。
“买了二十只,多买多吃,以后养大了,你出任务回来我就宰只鸡给你补补。”隋玉探头出来,说:“良哥儿快洗手,韭菜盒子出锅好几个了。”
赵西平进门前多看了眼毛茸茸的鸡崽子,见猫官凑过去了,他喊一声:“猫官别捣乱,进来吃饭。”
隋玉挟两个温热的韭菜盒子递过去,说:“多吃点,我今天多发一瓢面,够我们三个吃两顿的。”
赵西平惦记一下午了,他接过盘子坐灶前,一边进食一边注意着火。
隋玉也是边吃边烙,最后一锅韭菜盒子烙好,她也吃饱了。
赵西平又吃撑了,他让隋玉坐下歇着,他起身去收拾灶台,屋里收拾干净了又挑桶去打水。
隋玉逗着猫官绕着院子慢跑消食,等男人回来了,她跟他说买箭簇的事。
“价钱我已经打听好了,明天你带上户籍和弓,我们去铁匠铺定五支铁箭头的长箭。”隋玉说。
赵西平沉默,这时换他心疼钱了。
“买两支就行了。”他说。
“两支不够,买五支我都还嫌少。你出任务的时候,若是官府发弓弩,你就再另外多带五支箭,我放心些。”隋玉挽住男人的胳膊进屋,说:“钱没了还能攒,人没了,钱留着也白瞎。”
隔天一早,隋玉挎着装钱的包袱带赵西平去打铁铺,为了方便识别,她让铁匠在箭头上留个标记。
拿到箭后,隋玉用刀尖在箭身上刻下赵西平的名字。
“你还识字?”赵西平惊讶,“当初胡大人问谁识字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看中你了呗。”隋玉吹走木屑,她冲男人抛个媚眼,甜滋滋地说:“就想嫁给你。”
屁,八成是她不识几个字。
第61章 要不要亲一个
有了铁箭簇,赵西平再挽弓就得心应手多了,箭簇不发飘,他拉箭射箭的速度更快,多练几日,他几乎能连着发箭。
两支箭先后射出,一只肥兔子被钉在地上,隋玉欢呼一声,她丢下手上的活儿大步跑去捡兔子。
“厉害,今年我们家不缺肉吃了。”隋玉提着兔子耳朵笑得灿烂,说:“晌午回去了你给收拾收拾,晚上炖兔肉吃。”
赵西平摸着皮弦,没想到他还挺有射箭的天分,在战场上用弓的时候可是十发九不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弓箭有关。他抽根铁箭拉开皮弦往天上射,箭头擦过鸟翅,野雀子吓得嘎嘎叫。
这下就是上战场,他心里也有谱多了。
“入冬的时候我要是在家,我骑骆驼出去打狼,取狼皮给你们姐弟俩做狼皮袄。”赵西平先许诺上了。
“打狼的事先不提,你继续练箭,多打几只兔子。”隋玉提着兔子离开,说:“地里的活儿不让你弄,你多练准头。”
赵西平分得清轻重,一是保命二是立功,至于地里的庄稼,就是荒一两年也不影响什么。
有他天天在地里射箭,在射中五只兔子七只田鼠后,这五亩豆子地没有兔子和田鼠再来光顾。
十天的时间,隋玉跟隋良,再加上赵西平时不时来忙一阵,五亩豆子地忙利索了,杂草都拔完,豆秧也开花了。
“赵夫长,你天天背着把弓做什么?”有人来打探消息,他压低声音问:“你跟我说说,难不成要打仗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打些野味,练练箭法,等入冬了出门射狼。”赵西平不提其他,在挣得军功前,他并不打算说为隋玉脱奴籍的事,免得惹是非。
“我上个月病了,花了不少钱,手里没钱买肉,只能在野外想出息。”隋玉说。
隋玉生病的事不少人都知道,当时见赵西平日里夜里背着她出门看病,不少人都夸赵西平心善,搁在旁人身上,说不准就干脆让她病死,腾出位置再娶一个。
打听消息的人走了,赵西平跟隋玉也收拾农具往回走,到了河边,隋良牵着猫官起身跑过去,骆驼和猪羊纷纷迈蹄跟上。
猪崽子和小羊羔都买回来两个月了,猪崽子吃食不丰,长了个头,身上却没肉,瘦条条的。两只小羊倒是长大了不少,性子活泼,走在路上蹦蹦跳跳,喜欢顶架,人一伸手或是抬脚,它们争抢着用头来抵。
走进巷子发现家门口站了个人,来人小厮打扮,看着脸生。
“可是赵夫长?”小厮问。
赵西平有所预感,他点头,问:“是曲校尉找我?”
“是,赵夫长随我走一趟。”
虽然早有准备,隋玉这时还是心慌,她接过赵西平挎的弓箭,没什么精神地看他离开。
“隋玉,这是出什么事了?”巷子里的人问。
“没什么事。”隋玉扯出个笑,她开门牵骆驼进去。
隋良走在后面关上大门。
隋玉将带回来的草倒地上,一群鸡扑过来噆食,她数了数,数目够。
隋良从兜里掏出虫,他只许下蛋的母鸡吃,母鸡吃完虫,他走到墙根下,从鸡笼里掏出两颗鸡蛋。
又是两颗蛋,隋良举起给隋玉看。
“放罐子里吧,我们今晚炖兔肉。”隋玉看眼天,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剩下的就交给天命。
肉香味从灶房里飘出来时,赵西平回来了,不等隋玉问,他先开口交代:“玉门关西边的戈壁滩有匪寇截道,已经有三波商队遇害,曲校尉安排我明天跟着其他人扮作押镖的跟着商队走,过玉门关去戈壁滩杀匪。”
“戈壁滩?”隋玉上辈子看过视频讲解,那里乱石丛生,且范围极广,人进去分不清方向,就是指南针带进去也会失灵。
“嗯,你没见过,等你脱奴籍了我带你去看,戈壁滩上的石头形状怪得很,个头还大,人站下面跟个蚂蚁一样。”赵西平往锅里看一眼,说:“今晚多发点面,给我多烙些干饼子,我明天带走。”
“好。”
隋玉压下心头的惊慌,她洗手去和面。
赵西平拿筷子挟坨兔肉喂嘴里,入味了,他拿碗盛一碗,说:“我出去一趟,回来了就吃饭。”
他端碗兔肉去找老牛叔,跟老牛叔说明他要出门杀匪寇的事,“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我不在家的时候,每个月领粮,你帮我领了送家里去。”
“这不成问题,不过好端端的你怎么要出任务?”老牛叔心急。
“可能是我天天练箭的事传到曲校尉耳朵里了,他觉得我大有作用。”对着老牛叔,赵西平也不说实话,他又交代说:“你天天不下地,时不时往我家那边转转,免得有不长眼的起坏心。”
“那不会,这里面住的人顶多嘴巴碎一点……”
“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人心隔肚皮,你哪知道别人怎么想。”佟花儿开口,她跟赵西平说:“你放心,我天天在家,我多去转转。”
赵西平道声谢,不是他没事找事,近些天几乎顿顿沾荤腥,隋玉又天天喝补药,她不仅长胖了,气色也变好了,掩藏的好颜色慢慢凸现出来。他自己是男人,最是知道男人的德行,保不准就有动歪心的人。
兔肉留下,赵西平拿着空碗离开。
隋玉已经揉好面了,听见大门响,她揭锅盖铲菜,兔肉盛出来,锅里添上水,水烧开正好煮疙瘩汤。
“去谁家了?”隋玉问。
“去跟老牛叔交代一声,他是个厚道人,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遇到事就去找他。”赵西平说。
“好,你别太挂心家里。”隋玉拿筷子给他,说:“吃饭吧,吃完饭早点睡。”
“嗯。”
一直等着这一天,赵西平心里还算平静,吃饭的时候挺有胃口,吃了兔肉还扒两碗疙瘩汤。
“你喂猪还是洗碗?”放下碗,赵西平让失魂落魄的女人先选。
隋玉抬眼看他,说:“喂猪是我,洗碗也是我,你去收拾行李。”
“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带几身衣裳罢了。”赵西平起身收拾碗筷,说:“我洗碗,你给猪煮猪食。”
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疙瘩汤,隋玉往灶里添柴,又往锅里舀一瓢水,从地里带回来的杂草也倒进去,一锅乱炖,倒了喂猪。
赵西平挑桶去打水了,隋玉进灶房洗锅烧洗澡水,她跟隋良洗好了先进屋。
大门推开又关上,脚步声进来,水倒进缸里,赵西平晾好湿衣裳大步进屋,说:“我不在家,你打水用骆驼背,天黑了栓上门就别出去了。”
“好。”隋玉把他的衣裳收拾好了,她交代说:“狼皮也给你带上了,狼皮上毛多,你要是迷向了就拔毛塞石头上做记号。”
“行,挺聪明。”赵西平掌着她的头揉一把,他往床上看,问:“隋良睡着了?”
隋良没睡着,听了这话他就当自己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睡着了,赵西平掰过隋玉的脸,她一晚上像是丢了魂,心思都写在脸上,他看了一晚上,心里舒坦极了。
“担心我?”他问。
隋玉诚实点头。
赵西平笑一声。
“笑什么?戈壁滩不危险啊?”隋玉不解。
“危险,可危险了。”就是没危险,赵西平也咬死说危险。
“我有点后悔了。”隋玉嘟囔,她抓起男人的手放在胸口旁,说:“我从江南流放到西北,一路走了近一年,那一路我都没今晚这么难受过,心跳太快了。”
赵西平脸上的笑顿住,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发热,至于她说的话,他过耳没过心。
“……你一定要回来,我给你守着家,等你回来了我还给你做好吃的。”隋玉望着他,嘴里念念有词。
“嗯。”赵西平抽开手,说:“睡吧。”
的确是要早睡,隋玉脱鞋上床,交代说:“鸡叫一声的时候你要是醒了就喊醒我,我怕睡忘了。”
“嗯。”
两人躺下,油盏吹灭,隋良见没有动静了,他不再竖着耳朵偷听,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床尾的男人翻个身,可能是不知归期的出行让他提心吊胆,这个夜晚,胸腔里的躁动让他难以入睡。
脚踝被挠,隋玉以为是赵西平不小心碰到了,她缩了缩腿,接着另一只脚被攥住。
“还没睡?”赵西平低声问。
“嗯。”
“睡过来。”
隋玉咬唇,她总算发觉他不对劲。
“过来。”赵西平又拽她一下。
隋玉起身,她掖好褥子躺过去,娇声说:“干嘛?”
男人呼吸粗重,一只糙手于黑夜中摸上滚烫的脸,又摸过鼻子,指腹摁在嘴角上。
隋玉攥住他的手腕,瞪着眼望着欺过来的黑影。
“我想了想,如果这次我死在外面,那就太亏了,娶回来的媳妇碰都没碰一下。”话落,他动作生疏地亲上去,太过慌张,牙齿磕到自己的手指头。
隋玉笑一声,未落的笑音下一瞬就消失了。
鼓噪的心跳如夏日蝉鸣,急促的呼吸声压过门外的风声,赵西平翻个身,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这个拥抱比刚刚那个不得章法的亲吻更让他有感觉。
“你老老实实在家等我回来。”他低声说。
“嗯。”隋玉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不用陪我去死,你带着隋良继续住这个小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官府不让你住,你找个男人再嫁了。”
隋玉捶他一拳,“你别惹我哭。”
“我说真的。”
“你快呸几声。”隋玉抬头,催促道:“快点。”
“跟我老娘一样。”赵西平不屑什么呸霉运的话。
隋玉又捶这犟种一拳。
这天晚上隋玉没回床头睡觉,鸡叫头一声的时候,她小心翼翼从男人怀里挪出来,拿上衣裳摸黑出去做饭。
揉面、擀面、烙饼,五十个饼子烙好,天也亮了。
赵西平已经给骆驼喂饱食饮饱水,包袱和弓箭都挂骆驼背上了。
锅里的水烧开,隋玉将三十个饺子丢进去,这是用烙饼的面包的饺子,家里没菜,她就用的酸萝卜和半边田鼠肉做馅。
“出门饺子回门面,等你回来了我给你做汤饼。”隋玉说。
“讲究还挺多。”赵西平端碗,他一口吃两个饺子,说:“等我走了,你再睡半天。”
“嗯。”
“骆驼我带走一头,给你留一头。”
“好。”
“天黑别出门,夜里有动静你就喊。”
“知道了。”
一碗扁食吃完,赵西平也嘱咐完了,他捞起装饼子的包袱,又交代说:“下个月我要是没回来,让老牛叔去帮你领粮食。”
隋玉点头,她拢起头发送他出门。
“不用送了,你在家等我回来。”
隋玉继续点头,在门栓抬起前,她小声问:“要不要亲一个?”
赵西平脸轰的一下涨成猪肝色,大白天的,他敢想不敢做。
“真不害臊。”他牵着骆驼落荒而逃。
第62章 隋灵偷情
赵西平是当着巷子里的人面走的,初时大家只以为是他有事出门,又过了几天,还是不见他的影子,只有隋玉带着隋良天天出去放猪羊,日出开门,日落闭门,这下巷子里的人心里犯起嘀咕。
这日午后,隋玉挎着筐去菜园,坐在巷子里做针线的妇人拉住她,问:“好长时间没见到赵夫长了,他又回老家了?”
“不是回老家,出门办差了。”
“办差?办什么差?”这下在座的七八个人都精神了,“谁下的令?我家男人没听人通知啊。”
“曲校尉叫走的,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隋玉装傻充愣。
“就叫走了他一个人?”衣着较好的妇人问。
隋玉摇头,“这我不清楚。”
一问三不知,这些妇人也就不再跟她打听,隋玉站定跟她们聊几嘴庄稼地里的事,就去菜园挖菜。
二月半撒下的萝卜籽,过了三个多月,根下的萝卜头已经不小了。隋玉将叶丛大的萝卜秧拔起来,拔出的萝卜个个有巴掌大,三十多个萝卜装满一筐,她又去剜一捆苦菜,用茎长的野草搓绳捆好,她一手拎筐一手提菜出菜园。
一进家门就听见了猪哼哼声。
“来了来了。”隋玉将萝卜秧从筐里抱下来,捧五个嫩生生的萝卜丢猪圈里。猪越长越大,食量也跟着大增,糊弄肚子的稀汤已经满足不了它,除了一天三顿食,半上午半下午还要再喂。
隋良赶走来啄菜的鸡,他拖着木盆过来择菜,叶黄的、虫蛀的菜劈下来喂鸡,剩下的都扔盆里。
“去去去——”隋玉扬手赶鸡,“一个个都饿死鬼投胎,出去找虫吃不行?家里有人你们就守屋里。”
鸡群赶走又围过来,隋玉没法,她进柴房拿砍刀出来,又拿几个萝卜剁碎,萝卜秧也切成碎屑,混着碎萝卜倒鸡食槽里喂鸡。
两只羊也在叫,隋玉看看筐里不多的萝卜秧,干脆都倒了喂羊。
“良哥儿,我再去菜园一趟,你在家玩,不想一个人在家就去找腊梅嫂子家的大头二丫。”隋玉交代。
隋良点头,但他没出门玩,等鸡吃完食,他拿扫帚过去扫残渣,残渣混着鸡粪倒花椒树旁边。
“有人在家吗?”
隋良拿着扫帚走过去,门外的人他不认识。
“就你一个人在家?你姐呢?”男人问。
隋良摆手,意思是不在家。
男人没进门,他站在巷子里等着,等隋玉回来,他直接问:“赵夫长出什么公差去了?”
“男人的事,我哪儿知道。”隋玉摇头,“你想知道什么去问老牛叔,他或许比我清楚。”
这是赵西平那晚上交代她的,一旦有人问,她就装不知道,她一旦露出什么苗头,以后在家不会落清净,个个恨不得刨根问底。
正好老牛叔过来了,男人过去打听,其他听到声的人也陆续出门,这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戍卒多是如此,怕动荡怕打仗,但又眼馋军功和富贵。若是种地,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在家种地,要穷一起穷,那就相安无事。一旦有人冒头,哪怕是功名利禄一样不沾,有的人就开始辗转反侧,心躁得难以入睡。
老牛叔将他知道的一一道明白,笑言道:“还是我这样的日子舒坦,不招人眼,大人看不中我,我天天在家吃饱睡饱。”
李百户闻声也过来了,他也想不通曲校尉怎么会知道赵西平这个人,唯一说得通的地方就是赵西平练箭被曲校尉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