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4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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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仪庄重,并不?繁琐,很?快就结束了。李氏的丧事有些要同太子妃商议,她留了下来,众人告退,文素素也走出了正厅。
太阳逐渐升上天空,照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比起昨夜的沉寂,格外鲜活灵动。
文素素不?紧不?慢走着,她们中有人看过来,眼神很?是复杂。她微笑颔首回应,她们似乎反应不?及,挤出僵硬地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了。
她这个从天而?降的良娣,她们会如何做想,无关紧要。
回到望湖院,杨嬷嬷李三娘等伺候的一众人,齐齐向?文素素道喜。她虽然早就料到此事,内心毫无波澜,还?是给了打赏。
众人拿着赏赐,高兴地退下了,文素素说了小?厨房之事,陈厨娘忙去张罗,杨嬷嬷道:“娘子,小?的去帮忙,争取午间时就能开火。”
文素素点头,让李三娘也一道去了。屋中安宁寂静,她坐在?小?炉边等着水沸腾,深思着圣上这次诰封的用意?。
提她份位,用意?制衡太子妃,平衡齐重渊的后?宅,此事已经可以确定,无需怀疑。
黄大伴胖瘦不?变,上眼皮快耷拉到下眼睑,人看上去极没精神,想必是伺候圣上太过辛苦,没能歇息好。
圣上究竟能熬多久,齐重渊也不?会知晓。这件事,估计秦谅能得知一二。
文素素很?快就打消了去问秦谅的念头,天子身子状况,向?来是机密大事。圣上驾崩只?是早晚而?已,秦谅对圣上极为忠诚,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去为难他。
虽是如此,圣上驾崩的早与迟,关乎到丰裕行?。
文素素要丰裕行?!
太子妃从正厅回到菡萏院,罗嬷嬷雪红一阵忙碌,伺候她洗漱更衣。
朝服分为袆衣鞠衣,册封朝拜等大典上,需着袆衣。余下的大场合,着鞠衣。
袆衣华丽,靛蓝的织锦缎深衣,用金线绣着翟鸟纹,独一份的尊贵,不?宜经常下水浣洗。
罗嬷嬷生怕脏了皱了,小?心翼翼捧着回屋放好。
雪红正在?低头替太子妃挽着衣袖,突然,她手被甩开,太子妃如一阵疾风从她身边经过,追上罗嬷嬷,扯下朝服往地上甩去。
罗嬷嬷被惊得双目圆瞪,双手做托举状,半晌都没动弹。
雪红亦傻了眼,平时太子妃虽严厉,一向?端庄稳重,从未见她发过这般大的火。
太子妃胸脯上下起伏,不?断喘着粗气。金线闪烁的光芒,刺得她双目赤红。
罗嬷嬷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上前捡起袆衣,不?敢用力?拍打,拼命吹着沾上的灰。
“雪红,快扶太子妃去歇着,太子妃累着了。”罗嬷嬷噗呲吹了几口,急着去吩咐还?楞在?那里?的雪红。
雪红慌忙上前,试探着搀扶住太子妃的手臂,触及间只?剩一把骨头的瘦弱手臂,雪红莫名地心酸,哽咽劝道:“太子妃这些时日累着了,先好生歇歇吧。”
太子妃眼前阵阵发黑,她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双眼干涩到刺痛,她坐下来,低头伏在?塌背上,合上眼,眼眶温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雪红看到太子妃瘦削的双肩耸动,她扎着手,想要劝,却不?知如何开口,急得脸都白了。
罗嬷嬷放好袆衣走出来,雪红见到了救星,忙上前拉住罗嬷嬷,朝太子妃指了指,又不?敢说话,手乱摇乱比划。
罗嬷嬷看得头晕,她又气又急,一把推开了雪红。待来到太子妃身边,刚唤了声“太子妃”,便被太子妃嘶声力?竭的“滚”,吓得将所有的话都赶紧吞了回去。
雪红见罗嬷嬷都被训斥,更不?敢上前,朝罗嬷嬷打了个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出了门,斥退丫鬟婆子,立在?门外守着。
过了一会,罗嬷嬷不?放心,偷偷掀开门帘朝屋内打量。
太子妃伏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动弹,也听不?到声响,只?有肩膀不?时耸动。
雪红跟着探头看去,她看得难受,退出去站好了。
罗嬷嬷抬手抹泪,低声哽咽道:“太子妃太苦了。”
雪红深以为然,道:“太子妃是心里?苦。”
尤其是今日的场景,那般多姬妾被诰封,她们的大喜之日,太子妃这个正妻,太子几乎不?拿正眼看她,她还?要言笑晏晏,端庄大度,操心一堆事情。
雪红是齐重渊太子妃大婚时,到了府里?当差。以前她还?小?,只?在?太子做些跑腿的活,后?来看她机灵能干,被太子妃选到了身边伺候。
当时的新婚夫妻,算不?得如胶如漆,倒也相敬如宾,太子一个月中,也有近小?半的功夫歇在?菡萏院。
先是瑞哥儿?出生,太子来菡萏院就少了。到福姐儿?出生后?,太子来菡萏院,多是为了正事,说完便离开。起初从几个月,渐渐到半年?,迄今为止,雪红也忘记了,太子有多久未曾与太子妃歇在?一起。
雪红虽还?未嫁人,自幼耳濡目染,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娘子。
要说夫妻成亲久了,过了新鲜劲,亲密就淡了。只?是去世的李氏,进府时日与太子妃差不?多长久,她还?生下了四姐儿?。
雪红虽弄不?清楚缘由,她能肯定的是,太子是早已厌弃了太子妃。
风吹拂过来,雪红觉着透骨的寒,她掖着手,低低问道:“嬷嬷,太子妃生了皇太孙,打理中馈,待姬妾们宽和,不?是太子妃肚皮里?出来的孩子,她也尽到了嫡母之责。殿下与太子妃,怎地就变得生份了呢?”
罗嬷嬷鼻子被冷得发紧,涩然道:“男人都不?喜能干的妻,只?喜欢那妖媚柔软的妾。太子妃能干,要强。这些有何用,嫁入皇家,对着天潢贵胄,他们哪肯低头,上嘴皮碰着下嘴皮,都不?肯退让。男人不?缺女人,换一个就是,这夫妻情分就淡了。”
有些话不?能说,罗嬷嬷就含混了过去。
太子妃是殷贵妃一手教导出来,她处处学着殷贵妃,不?知不?觉中对着齐重渊时,也像了殷贵妃,总是一板一眼管束规劝。
规劝是正妻之责,规劝多了惹人厌。齐重渊连殷贵妃的话都不?耐烦听,何况是太子妃。
太子妃固执,罗嬷嬷也不?敢多劝,劝了便与她一样,会惹来厌弃。
雪红听得垂头丧气,脚一下没一下踢着青石地面,一声声叹气。
罗嬷嬷斜乜着她,小?声训斥道:“瞧你这丧气样,什么良娣良媛,能越得过太子妃去!那文氏被封为良娣,什么望湖院,小?厨房,照样得在?太子妃面前伏低做小?,坐在?太子妃脚下的小?杌子上。”
雪红勉强站直了身,挤出一丝笑,不?安道:“嬷嬷,我觉着文良娣真正厉害。张良娣也就算了,她生了儿?子。文良娣一个乡下来的寡妇,无儿?女傍身,比起府里?的老人,她跟着殿下的时日最短,占了仅有两个良娣位的一个位置。以后?待殿下登基,就算封不?了贵妃,一个正妃肯定少不?了。”
罗嬷嬷被说得有些心慌,她怒瞪过去,咬牙道:“还?有皇太孙呢!那可是圣上亲自立的皇太孙!”
圣上早就立了先太子,可惜早逝了。齐重渊尚未登基,皇太孙年?幼,还?早得很?,太久远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大逆不?道的话,雪红打死都不?会说,她掩饰着转过身,掀起门帘看进去。
太子妃依然伏在?那里?,不?过她的肩膀已经没有动,像是哭累睡着了。
雪红担心太子妃受凉,拉上罗嬷嬷进屋,轻手轻脚取了锦被,正准备替太子妃盖上,太子妃缓缓起了身。
罗嬷嬷打量着太子妃红肿的双眼,比纸还?苍白的脸,心疼地道:“雪红,快去打水伺候太子妃更洗。”
雪红赶忙出去了,太子妃也没反对,坐在?那里?直直望着前面片刻,起身走向?净房。
更洗出来,太子妃看上去好了些,只?眼睛依旧红肿着。罗嬷嬷摆着饭食,道:“老奴让丫鬟陪着福姐儿?用饭了,福姐儿?聪明孝顺,看到太子妃精力?不?济,恐会心疼。”
太子妃哑声问道:“福姐儿?的大字可写完了?”
罗嬷嬷顿了下,放下手上的碗,斟酌着劝道:“福姐儿?已经认得了许多字,太子妃都夸她,皇太孙在?福姐儿?这个年?纪,都没她学得快,学得多。福姐儿?手腕力?气不?足,又正是淘气的年?岁,大字写不?完,待午睡起来,再让她补上便是。太子妃先用饭,天气冷,仔细饭菜凉了,吃坏了身子。”
太子妃冷冷盯着罗嬷嬷,厉声道:“你去,亲自盯着,福姐儿?的大字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用饭歇息!罗嬷嬷,我的话,以后?不?想再说第二次!”
罗嬷嬷见太子妃动怒,暗自懊恼不?已,她又犯了错,总是管不?住这张嘴。
“是是是,太子妃息怒,老奴这就去。”罗嬷嬷不?断曲膝赔不?是,连忙去盯着福姐儿?了。
太子妃垂下眼帘,拿起筷子,味同嚼蜡用起了饭。
四姐儿?哭闹,齐重渊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不?会看顾孩子。
她的福姐儿?,以后?是大齐最最尊贵的公主,诗词文章,管家理事样样精通。得配天底下最好的儿?郎,琴瑟和鸣一辈子!
略微吃了几口饭,喝了小?半碗汤,太子妃实在?没有胃口,放下筷子对雪红道:“你去将李大掌柜请来,我有话同他说。”
雪红应是出了府,太子妃午歇起来,李大掌柜已带着一堆账本到竹苑候着了。
李大掌柜上前请安,将账本放在?太子妃手边的案几上,道:“太子妃,这是今年?的总账目,前两日将将理好,准备送来请太子妃过目,听说府里?李良绨没了,太子妃定是忙碌,便没来打扰。”
太子妃随手翻了下账本,道:“你的账一向?清楚,这些不?急,你先坐,我有些事情同你说。”
李大掌柜在?下首椅子里?坐了,觑着太子妃浮肿的眼皮,心里?转了几圈,只?道:“太子妃只?管吩咐便是。”
太子妃把要李大掌柜管着府里?铺子庄子的事情说了,“许氏你也清楚,一个乡下来的妇人,以前大字都不?识几个,能有什么本事,你暂且留着她,随便寻个错处,打发了就是。”
能将太子府的铺子庄子一并管着,当然是大好之事。只?是李大掌柜一向?谨慎,他与文素素打过交道,许梨花是文素素的人,要是动了许梨花,就是惹到了文素素。
李大掌柜不?敢掉以轻心,犹豫着道:“太子妃,太子府的铺子庄子,按照规矩,日后?将会并入内藏库,只?是代为看管一段时日而?已。太子妃何须拿过来,革了许氏的差使,伤了与文良娣的和气。”
太子妃呵呵道:“你都称文良娣了,她何德何能被封为良娣?应当不?只?是我这般想,估计全京城人都这般想,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们之间,从她进府之后?,就已经没了和气!”
得知文素素被封为良娣,李大掌柜其实半点都不?意?外,文素素有本事,得齐重渊的宠爱,又不?是被封为太子妃,以后?会母仪天下,只?一个良娣而?已。
李大掌柜多少也猜到了些圣上的用意?,圣上要平衡,便抬了没背景的文素素,免得太子妃一家独大。
铺子庄子以后?虽说要并入内藏库,账目到了他们手上,可操作的地方多了去,一间只?剩下空壳的铺子庄子,也是铺子庄子。
李大掌柜思索之后?,问道:“太子妃,此事殿下可同意?了?”
太子妃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淡淡道:“殿下监国,管着的是天下大事。几间铺子庄子而?已,只?要不?让殿下缺了银子花销,殿下哪会过问这些小?事。”
齐重渊以前只?管从丰裕行?支取银子,从不?管账上可有银子,李大掌柜跟着讪笑,道:“太子妃,可要与老太爷商议之后?再定?”
太子妃皱眉,道:“祖父年?岁大了,天气又冷,大哥已经足够让祖父头疼,此事还?是不?要去让祖父操心。对了,大哥来账上支取银子,你别理会他,拿着他打下欠条来讨账的,你让他到太子府来,向?我讨要!”
上午时李大掌柜还?替薛恽还?了三百两银子的账,令他头疼不?已。太子妃也是气话,要真是敢到太子府来讨账,事情闹大了不?说,对方也不?是等闲之人。
李大掌柜心道有了铺子庄子在?手,三五百两银子而?已,薛恽挥霍就挥霍,又不?是供不?起。
年?底正是买卖红火的时候,越早将铺子庄子拿到手最好,两人细细商议到天色暗下来,李大掌柜方起身告辞。
太子妃回到菡萏院,正打算吩咐雪红去将文素素叫来,让许梨花早些与李大掌柜交接账目之事。
留在?福姐儿?身边盯着写大字的罗嬷嬷急急迎了上来,忐忑地道:“太子妃,殿下先前吩咐青书前来,将四姐儿?抱到了望湖院去,说是以后?四姐儿?交给文良娣抚养!”
太子妃只?感到浑身瞬间冰凉,他半点都不?顾及她这个正妻的脸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从天而降的婴儿, 让文素素一时也颇为无语。
青书一脸干笑?,“娘子,兰草院有丧事, 太子妃吩咐将四姐儿挪了出去, 添了两个老成的嬷嬷去照顾。殿下听郑太医正问?起四姐儿,说起了四姐儿苦恼之事。殿下心疼四姐儿, 便吩咐我将四姐儿送来请娘子照顾。”
文素素头更疼了, 倒不是齐重渊不知会太子妃, 直接将四姐儿送来给她抚养,让太子妃没面子,迁怒于她。而是照顾一个小婴儿太难, 责任太大。
已经有一个巨婴要哄,再添一个,太难为人了。
文素素转念自嘲,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四姐儿在乳母怀里哼哼唧唧地?哭,文素素走过去一看,四姐儿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动弹不得?, 只露出哭得?通红的小脸。
文素素皱起了眉,四姐儿看上去极为不舒服。乳母老实巴交,从进屋就局促地?抱着四姐儿立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
婴儿不适哭闹生病是常见之事, 但?因照顾不周着凉生了病,就是乳母的错, 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乳母只恨不得?将四姐儿裹成蚕茧,不见风不受寒。
文素素叹了声, 没去责问?乳母,吩咐道:“你将四姐儿放下来,换身柔软干爽的衣衫,我们穿多少,她就穿多少,别捆着腿脚。”
乳母忙应诺,文素素打量着发髻都已经?冒油的乳母,拧眉道:“你也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衫。记住了,以后都要干净。”
有人担着,乳母自是求之不得?,她忙将四姐儿放在软塌上,出去洗漱更衣了。
杨嬷嬷与李三娘上前帮忙,替四姐儿擦拭更换干爽的尿布衣衫。乳母很快洗漱完进屋,在屏风后喂过了奶,照着文素素吩咐,将四姐儿放在悠车里,她双腿蹬动,举起双拳啃着,嘴里哦哦说个不停,变得?活泼起来。
青书一直在旁边看着,不禁佩服地?道:“果然还得?是娘子!”
婴儿天真?无邪,吃饱喝足便咯咯笑?,不懂人世的悲欢。她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她投生到了权贵之家。不幸的是,亲爹靠不住,亲娘尸骨未寒。
文素素没养过孩子,她只懂得?大致的方向,既然遇到,只能尽力而为。
乳母一时换不掉,以前四姐儿身边伺候的仆妇,不管靠不靠得?住,文素素都不打算留下了。
“杨嬷嬷,你选两个可靠的丫鬟到四姐儿身边伺候。对了,要是绣儿愿意,将她调到四姐儿身边来吧。”
文素素被封为了良娣,以后定有大好的前程。四姐儿由她抚育,这是四姐儿的造化?,绣儿能从二门到四姐儿身边伺候,那是天大的造化?,如何能不愿意!
杨嬷嬷喜滋滋地?跑去找绣儿了,李三娘陪着乳母,带着四姐儿一起回收拾好的东厢。屋子里安静下来,青书低声道:“我听汪余说,雪红去了趟丰裕行,李大掌柜下午来见太子妃了。”
太子妃找李大掌柜,只怕是为了铺子庄子的事情。太子妃动作快,文素素求之不得?。
文素素点头表示知道了,青书声音压得?更低:“殿下晚上歇在宫里,不回府了。郑太医正与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承庆殿。”
看来圣上的病重?了,文素素说了声稍等?,去取了钱袋来塞给青书,“你拿去,宫里需要钱。”
青书将装得?满满的钱袋子塞进怀里,感激地?道了谢,“我先进宫了,有事情的话,娘子去找汪余就是。”
文素素说好,青书披上大氅,急匆匆离开了。天已经?黑了,杨嬷嬷领着绣儿进了屋,道:“娘子,小的让绣儿来给娘子请个安。”
绣儿肖似杨嬷嬷,颇为机灵的模样,杨嬷嬷的话音刚落,她就深深曲膝下去,脆生生道:“给娘子请安了。”
文素素笑?道:“起来吧。以后好生当差就是。”
绣儿大声应了,杨嬷嬷道:“娘子爱干净,选的另外几?个丫鬟婆子,小的让她们先洗漱了,再到四姐儿身边伺候。绣儿也要先下去更洗,娘子尽管放心。”
文素素颔首,道:“辛苦杨嬷嬷了。”
杨嬷嬷忙道不敢,与绣儿一道退了出去。李三娘刚让灶房送了饭食进屋,菡萏院派了雪红前来传话,说是太子妃有请。
文素素当即放下筷子,前去了菡萏院。
屋内的炭火烧得?旺,一股夹着药味的热浪扑来,文素素甫一踏进,还恍惚以为到了殷贵妃的东暖阁。
太子妃坐在上首,身上穿着锦缎厚袄,不苟言笑?的脸浮肿苍白,她对着文素素的见礼,只若有所无点了下头,径直道:“我与李大掌柜商议过了。明朝就去与许梨花交接。”
文素素说好,“明日我出府一趟,与许梨花魏掌柜他们打个招呼。”
太子妃道:“你去吧,魏掌柜他们本?来是王府的管事,如今已经?只听你的吩咐。突然换了人管事,是该交待一声,免得?他们认为我让李大掌柜前去,是要夺权。”
文素素并不答话,道:“太子妃若无事,我先告退了。”
太子妃盯着文素素,道:“殿下将四姐儿交给你抚养,你要好生照顾。李氏是府里的老人,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前面生的筕姐儿没了,伤心了好一场,辛辛苦苦再得?了四姐儿。追封了良娣,可惜还未享到福,年纪轻轻就没了。如今你被封为了良娣,四姐儿也算有了好母家,以后长大成亲嫁人,也能有你给她撑腰,她自己能护着自己,大齐能护着她。”
太子妃这一番话,含枪夹棒怒气冲天。
李良娣没了,文素素才能被封为良娣。不但?得?了份位,还得?了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女儿。
文素素视线从太子妃搭在膝盖上,不住颤抖的手上略过,只是淡淡应了句是。她沉吟了下,微笑?道:“我的母家,几?近于无,我自己撑自己。四姐儿长大后,最好无需我给她撑腰。”
太子妃望着文素素离开的背影,神色怔怔,强撑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罗嬷嬷与雪红奔上前,左右搀扶住了她。罗嬷嬷焦急地?道:“太子妃,你可还好?”
太子妃挣脱开,道:“我没事。嬷嬷,传饭吧。”
先前罗嬷嬷劝了许久,太子妃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她主动要用饭,顿时高兴起来,“雪红,快去厨房,做碗易克化?的鸡汤面来。”
雪红出去了,罗嬷嬷倒了盏温水奉上,太子妃一口气吃了,背靠在椅背里大喘气。
屋顶的藻井,雕着繁复的花纹,华丽堂皇。
眼?泪从太子妃眼?角滴落,她不禁笑?了起来。
文素素无人撑,她从茂苑走到了京城,走到了万人之上。
什么?出身,依仗,都是笑?话,都是笑?话!
对着又哭又笑?的太子妃,罗嬷嬷慌乱不已,干巴巴劝道:“太子妃,文良娣心生不满,她是故意在气太子妃呢。什么?大齐会护着四姐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四姐儿是大齐的公主,她就是大齐的脸面,如何能护不住自己。文良娣嘴里说着不靠人,还不是靠着殿下走到了京城。要不是殿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连安生日子都别想过,指不定早就沦落到了窑子里去。”
太子妃缓缓坐起身,抬手拂去了眼?角的泪,神色冰冷:“她生在穷人家,只能怪她自己前世不修,没能投生到好肚皮里。我有人靠,靠父靠母靠夫靠子,我为何不靠?我是没那个本?事,但?我有倚靠!”
有依靠,何须自己那般辛苦!
在家靠父,出嫁靠夫,夫死靠子。
夫死靠子。
太子妃神色不断变幻,死死盯着灯盏,光映在她脸上,看上去阴森森,狰狞可怖。
罗嬷嬷看得?心下发毛,雪红丫鬟送了热水饭盒进屋,她忙张罗起来:“太子妃,老奴替太子妃净面。”
翌日一早,文素素前去了云秀坊。许梨花一如既往早就到了,听到文素素前来,高兴得?从值房跑到马车边,曲膝见礼嘴上不停,“老大来了,老大小心地?上有冰,打滑。老大,瘦猴子昨日从京畿回来了,还说要上太子府来请见老大,给老大庆贺呢!”
文素素打量着许梨花,气色红润神采飞扬,看来过得?还不错。
李三娘打趣道:“许掌柜愈发气派了!”
许梨花也不谦虚,挺了挺胸脯,迎着文素素朝值房走,道:“那是,瘦猴子也这般说,说我是脱胎换骨!”
文素素含笑?听着两人说笑?,进了值房坐下,许梨花再细细打量她,犯愁地?道:“现在见老大一面不易,贵子哥回来说老大被封为了良娣,大喜的事情,都无法与老大庆贺,还是在乌衣巷好。”
“无妨,你们要见我,直接到太子府来请见就是。”文素素指着椅子,道:“你快坐,我有些事情同你说。”
许梨花见文素素要说正事,忙坐好了,李三娘自发走到门边守着了。
文素素问?道:“瘦猴子旬休几?日?”
许梨花道:“瘦猴子明日回京畿营,早起出门时,我听贵子说他还在睡大觉,说是他自己会起来吃喝,别去管他。”
瘦猴子在京畿营,这个时辰早就起来了,文素素道:“你让人去将他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许梨花连忙吩咐了下去,回到屋,文素素说起了李大掌柜将要接手铺子庄子之事,许梨花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文素素道:“你别担心,也别急躁。先慢慢与他交接,年底铺子庄子的账麻烦,账上支取现银的规矩不变......”
细细交待了一通,许梨花怅然地?道:“这些掌柜庄头,心里都雪亮着呢,能赚到银子,家里的人也能有个差使,他们比谁都害怕变动。丰裕行我也听过一些,还是与以前差不多,李大掌柜说一不二。现在的铺子庄子,都是照着规矩来,要是他接手过去,照着丰裕行那般做,只怕他想得?太简单了。我不是吹牛,只我都能应付了他。只是我替老大难受。瘦田无人耕,耕出有人争。虽说定争不过老大,我还是替老大不值。”
文素素笑?道;“你别替我不值了,不值的该是他们。”
许梨花复又笑?起来,道也是,这时瘦猴子赶了来,人未到声先到,“老大!”
文素素抬眼?看去,瘦猴子与以前一样,跟只猴般窜了进屋,头发塞到幞头里,露出乱糟糟的一圈,身上衣袍也皱巴巴,一如既往地?邋遢。
瘦猴子连连作揖下去,道:“恭喜老大,贺喜老大!嘿嘿,老大,小的与有荣焉!”
许梨花呲牙,嫌弃地?瞥着他,“瘦猴子,你瞧你跟个乞儿一样,我都不想与你与有荣焉,休说老大了!”
瘦猴子双手敷衍地?拉着衣袍,嘿嘿笑?道:“小的先前还在睡觉,听说老大找,小的来不及好生梳妆打扮,要是小的好生拾掇一番,冠绝京畿营!”
许梨花白眼?快翻上了天,文素素很是欣慰瘦猴子脸皮越来越厚,道:“我出来忙,你去趟荣兴番货铺找袁掌柜,让他去秦王府递个话,我在王府西南角角门边等?她。”
瘦猴子听到有正事,马上收起了笑?闹,道:“小的这就去。”
文素素与许梨花说了一阵铺子庄子的事情,到绣坊教授针线的屋子外,站在窗棂下,静静看着屋里的小姑娘们,在师父指点下,认真?下针引线。她们依旧瘦弱,脸上却有了人气,不再是刚进来时,麻木而茫然。
看了片刻,文素素就离开了。
不一定能做成什么?大事,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有希望有盼头,就是好的开始。
秦王府西南角的角门处是一条死巷子,门紧锁着,地?上铺满了银杏树腐败的落叶。
孙福停下马车,文素素从车上下来,角门很快无声无息开了。秦王妃出现在门口,朝文素素打量,眉毛很快上扬,“进来。”
西南角是一处空置的院落,院子里收拾过,不过仍然荒凉,屋子已经?逐渐破败。
文素素走进去,秦王妃领着文素素到了门房的值房,值房简陋,里面一张破凳子破案几?,角落放着一只华丽的熏笼。
秦王妃随意靠在破案几?上,请文素素坐破凳子,“我们都在坐牢,坐牢也要享受。”
她们都被困着,无法自在出入,堪比坐牢。文素素看了眼?熏笼,
再看秦王妃,她胖了些,气色很好,以前的那股郁气不见踪影,通透而飞扬。
文素素不禁笑?了起来,在破凳子上坐了,“王妃最近过得?不错。”
秦王妃道:“有吃有喝,能睡能起,比以前闲了,但?一点都不无聊。听老袁说你找我,我比赚了大钱还要高兴。对了,恭喜你。”
她拿出一只小匣子递过来,“我知道你不将劳什子良娣当一回事,还是要恭喜。”
文素素接过匣子,里面是一串比拇指还要粗,大小尺寸一样,毫无瑕疵莹润的南珠。
“太贵重?了。”文素素道。
秦王妃摆摆手,“番邦来的货,在我这里不值钱。”
文素素便收了起来,颔首道谢,“对了,四姐儿给我抚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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