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点头表示明白,朝他们看了?去,道:“我姓文,名素素,素淡,素净之意。王妃平时繁忙,幸得王妃的看重,以后铺子庄子都交由我管着。除了?魏掌柜之外,我都不认识,劳烦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如今管着哪家铺子。”
周王妃怔楞在了?那里?,以前没将文素素的姓名放在心?上过,反正她不是文氏,就是文娘子。若是有?了?封号,便改称封号,女人的名是闺阁称呼,向来?不重要。
听到文素素郑重其事道出自己的名,周王妃感到无?比的怪异,又说不出的难受。
她从没见过有?女人在外男面前,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她叫薛嫄,这个名,她自己想起来?都觉着陌生。大家都尊称她为周王妃,她好似已经改名王妃。
魏掌柜他们听罢,神色也颇为复杂。不过他们做买卖的人,规矩不比世家大族,也同掌管铺子的东家娘子打过交道,倒没周王妃那般深的感触。
徐朝奉离得近,他先介绍了?自己。文素素望着他,待他说完,轻轻点头:“好,徐朝奉,我下次就认得了?。”
被人认真记住,看在眼里?,感觉还真是不错。徐朝奉面带微笑坐了?下来?,王掌柜如徐朝奉那样,接着介绍了?自己。
文素素不断颔首,神色一直专注。待他们都介绍完,看向魏掌柜道:“魏掌柜,你早间来?过了?,我驳回了?你改善经营的想法。你是不服气,还是不明白?”
魏掌柜神色一滞,斟酌着道:“文娘子,在下并非不服气,也有?不明白之处。照着文娘子的意思,要是不同意在下的想法,总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文娘子却只一口?驳回。在下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还请文娘子赐教。”
看似恭谨的话,却火气十足。换句话说,要是你文素素觉得不行,那你拿出个更?好的办法来?服众。
长凳发?出了?吱吱地摩挲声,众人不由得一起看向了?文素素,神色各异,静等着她的回应。
罗嬷嬷前?来传话时?, 文素素就猜到了魏掌柜他们的打算。
欺生,仗着资历作威作福。当然,更多的还是出于利益。
至于周王妃, 文素素先是将自己置于她的角度去看事, 过了一会,便觉着这条路行不通。
人各不同, 看法也不尽相同, 无法简单概括。
无论为何种原因, 做出了选择,世上?兴许有回头路,但?不是当下。
周王妃做出的任何选择, 都需要她自己去承受,文素素不会对此多费心思。
并非是他们联合到?了一起,文素素逼不得已才见他们, 恰好是她理出了大致的计划,顺道而已。
魏掌柜满是机锋的话,文素素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有条不紊地道:“首先,魏掌柜提出的改善办法, 在我看来,根本?称不上?办法。我要是反驳,纯属白费唇舌。”
圆凳的摩挲声更响了,伴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不服,鄙夷, 看戏,各种视线交杂。
周王妃诧异不已, 文素素一向温和,很少见到?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魏掌柜脸红了又白,文素素岂是不给他面子,简直是将他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文素素朝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看去,道:“你们谁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徐朝奉离得近,他最为急躁,看不得文素素这般霸道,当即道:“文娘子请说。”
文素素说了声好,问道:“徐朝奉,京城共有几家当铺,典顺当铺的规模如何,从何评估得来,优势与弱势分别有哪些??”
京城大大小小的当铺无数,徐朝奉大致能说出一个数。典顺当铺的规模居于中等,为何居于中等,徐朝奉就说不清楚了。
至于优势与弱势,徐朝奉脑子里恍惚有些?明白,却无法组织成言。
徐朝奉结巴吭哧,其他如恼怒的魏掌柜,王掌柜,甚至是周王妃等人,神色都若有所思。
做买卖的道理都大致相同,他们拿这个来与文素素来别苗头,撞到?了她的老本?行,就休怪她欺负人了。
后世的各种经营管理办法,是经过了岁月与发展,总结出来的先进经验。
用到?现在,等于是降维打击啊!
文素素没继续为难徐朝奉,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京城有多少当铺,典顺当铺的规模如何,不能凭空想象,要从铺子的年买卖金额,铺子地段,投入本?钱,铺子的人员,得利等各方面去计算。最好的当铺盈利率如何,最差的当铺盈利率如何,居中的当铺盈利率又当如何。知?道自己的规模,盈利,便能得知?铺子盈利的好坏,经营是否有道。”
道理浅显易懂,在坐之人都做过买卖,一点即通,连煮茶的许梨花都听明白了。
文素素:“打个简单的比方,典顺当铺一年投入一百两银子,除掉掌柜账房伙计等等的月俸,杂七杂八的闲杂开支,最后得利一两,利润额就是百分之一。京城最大的典当铺福庆行一年投入一百两银子。同样除去各种开支,得利一两五,利润额是百分之一点五。多出的这半两利,看似不多,但?从中可?以比对分析,究竟福庆行的盈利高在何处。是铺子的地段,人员的支出,还是经营手段了得,朝奉伙计的眼光精准,看货的本?领高,一买一卖,转手得利高。”
徐朝奉急着道:“典顺如何能与福庆行比,福庆行在朱雀大街上?,最为热闹,谁不知?道福庆行的名声。”
文素素道:“那徐朝奉以为,典顺能与哪家当铺相比?”
徐朝奉又被问得噎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文素素不接受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先前?已经提出,要有真实具体?的数额。
王掌柜看不下去,帮腔道:“各家铺子的经营,盈利几何都是机密,外人如何能得知?。”
文素素道:“官府收取多少赋税,邸报,告示皆刊载张贴过,无人不知?。铺子有几人,行业的月例几何,铺子所在的地方,若是租赁,赁金几何,若是买卖,能卖多少银子,铺子进出的客流,客单价,成交比率,铺子所售货物的价钱,成本?几何。这些?如果你们都不知?晓,那说句非常不客气的话,你们并非在经营铺子,你们还不如走?街串巷的货郎,是在躺着拿东家的月俸。”
徐朝奉听得有些?糊涂,问道:“何为客单价?”
文素素道:“你铺子每月,每日的总收益,除以铺子的客流数,便是你铺子的单日,单月单客成交价。铺子除去本?钱,其余部分的总投入,比如装饰摆设等等的投入成本?,除以客流数,便是单客价。从这方面,可?以算出,每个客人进铺子,实际耗费的本?钱。进铺子客人的数。成交比率,客单价,单客成交价等各种数据,皆能如实反应铺子经营状况,存在的问题。”
魏掌柜很是不服气地道:“客流如何能知?晓,难道要派人去守着,看铺子一天进出多少客人?”
文素素笑了下,反问道:“魏掌柜觉着这件事?,能难过赚钱?”
不待他回答,文素素道:“我还是继续说回魏掌柜的问题。首先,你的想法,成本?核算在哪里?竞争对手的分析在哪里?铺子可?还是打算如现在的云秀坊一样,卖绣娘所绣出的衣衫等货物?如果扩大规模,改走?气派的路线,每天的销售数额几何,盈利率几何,多久能回本??要达到?盈利率,销售额,铺子该做出如何的准备?这些?,我统统未曾见到?,魏掌柜只是拍脑袋想出的办法,不知?是魏掌柜要敷衍我,还是真不懂。”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魏掌柜脸都白了,脑子里嗡嗡响,呆坐在那里哑口无言。
不止魏掌柜与徐朝奉他们一众,周王妃亦震惊不已,她从未听过做买卖还有如此多的说法。
不过,仔细一琢磨,买卖是亏还是赚,的确如文素素所言那般,与这些?都有关系。
买卖就是低买高卖赚取差价,但?这个差价该是多少,能在除去成本?之后,还有得赚。
文素素将其做了总结细分,一是要有客人,二得客人进铺子会买,三得有客人觉着铺子能买到?物有所值的货,
总结出来就是,不管在什么地段的铺子,必须要有与价钱匹配的货,能争得过其他铺子,才能吸引来客人,留住客人。否则,看热闹的人进铺子再多,又有何用?
徐朝奉喃喃道:“做买卖还有这般多的规矩?”
其他人与身?边的人小声议论起来,文素素只说了些?浅显的道理,比如客户的流失率,老客户的维系等等皆未涉及。她抬手让他们肃静,问题很是尖锐,却很实际。
“你们以前?靠着圣上?,靠着王府在做买卖。要是换作你们自己,与其他铺子去竞争,大家都一样没有靠山,得按照朝廷规矩缴纳赋税,你们认为,现在所经营的铺子,是能赚钱,还是亏损?”
周王妃听得怔怔出神,不禁想起了丰裕行。
以前?她还不是王妃时?,丰裕行的买卖只能算作一般。做买卖难,除了打点官府,还要打点地痞混混。同行是冤家对手,见了面也要客客气气,提防被有势力?靠山的同行吞并掉。
若是不看这些?原因,所有的粮食铺都一样,丰裕行有什么本?事?赚到?钱?
朝廷对粮食价钱有把控,平时?粮食价钱的上?下浮动不高。凭着低价买进粮食,高价卖出,要卖多少石,多少斗的粮食,薛氏才有如今的富裕?
长桌上?所有铺子的掌柜,脸色虽然不那么好看,都屏声静气不敢吱声。
铺子能经营下来,不过是靠着圣上?与周王府的庇护!
回到?文素素先前?的话,他们还真不如走?街串巷的货郎!
他们面对文素素的问题,一问三不知?。他们何来的底气,来做这个掌柜,鄙夷文素素,来质问,逼迫文素素让步?
所有人的脸面,都被文素素揭了下来,血淋淋地真实,总是惨不忍睹。
屋内鸦雀无声,周王妃艰难开了口,道:“文娘子说的那些?东西,大家从未见过,听过,着实是难了些?。文娘子聪慧,圣上?亲自看过眼,得王爷娘娘看重,我也很是佩服。不知?文娘子可?有好的想法,铺子如何经营,只要文娘子吩咐下去,我想诸位都会好生去做。”
有了周王妃解围,大家忙纷纷道:“文娘子只管说就是。”“在下愚钝,文娘子的一席话,在下受益匪浅。只要文娘子吩咐下来,保管会好生去做。”
文素素不置可?否,道:“诸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再次确认一下,只要我提出来,你们可?都会照做?”
众人愣了下,不过还是一一应了。
文素素在经营方面的学问,他们已经见识过。虽不知?道究竟实施起来会如何,只令他们辩无可?辩。
何况,周王妃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确,她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就是打算不会替他们出头了。
文素素说了声好,“口说无凭,我这里有份告知?书?,你们签字画押确认一下。”
她看向许梨花:“梨花,你去将我书?房放在案桌左侧的册子,与印泥,笔墨一同拿来。”
众人又开了眼,暗自骂文素素狡猾,她居然还要他们画押,怕他们不承认,反悔!
他们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吐口唾沫,在地上?也能砸出个坑,哪能出尔反尔!
许梨花拿来了册子等,文素素接了过去,取出告知?书?递过去,“你们一人拿一份。”
魏掌柜等人依次取了告知?书?,埋头看了起来。周王妃实在好奇,从离得近的徐朝奉那里要去,待读完后,恍惚看向文素素,目光很是复杂难辨。
“你如何能想到?这般多,早就做好了打算?”周王妃苦涩问道。
文素素如实道:“并没有,王妃将账册交给我后,我才开始琢磨此事?。”
周王妃哦了声,并不怀疑文素素的回答。要是文素素真早就打定?主意夺走?铺子庄子管事?权,哪会让她出面调停,张罗此事?。
屋子里一片安静,魏掌柜他们盯着告知?书?,像是要盯出个洞。
告知?书?上?主要写了几件事?,一、他们所有的掌柜,都暂且权知?掌柜,留任待用,一年之后根据表现正式任命。
权知?的意思便是,只是挂个头衔,并非正式的掌柜。
二、周王府的铺子,庄子,进行调整,整合。
三、周王府的所有庄子,铺子,会选出一个大掌柜统管。此位置人员目前?暂缺,将由通过考评,优异者出任。
四?、每间铺子所有人的月俸,改为基础的月俸,加买卖金额的提成。
五、在铺子做工,无论何人,每年会增加一次基础月俸。王府会给每间铺子一个数额,由铺子的掌柜,根据该人的各种表现来定?涨幅。
六、每间铺子的掌柜,在年底时?,制定?出来年的目标,若是达成或者超出部分,会有额外的年度奖赏。
七、铺子设置管事?,分级管理,分级负责,每年上?下层级匿名打分,考评。
八、要如实,真实,按时?,完成上?峰交待的各项任务。
九、王府享有一切解释的权利。
无异议者,签字画押为据。
王掌柜抹了把脸,问:“上?下层级匿名打分,考评,这种事?,在下闻所未闻。”
其他人也回过神,或激动,或一头雾水开始问个不停。
文素素站了起身?,示意大家冷静:“一个一个来。”
徐朝奉声音都尖了,大声问道:“调整,整合是什么意思?”
文素素答道:“两间绣庄,并为一间,云衣坊变为绣坊,只负责刺绣。云绣仿则取消掉刺绣,所有的货物,由云衣坊所出。云衣坊增加绣娘的人数,除了转入云绣仿的绣娘,与前?来领布料,做帕子荷包的妇人签订契书?,选绣工精湛的妇人为雇工,优胜劣汰。典顺当铺也要与其他铺子一起,资源共享,联合买卖经营。至于细则,留待等你们确认了,再细谈。只要用心,王府不会亏待你们。”
她眼神扫过去,话语意味深长:“圣上?,王府,可?从没亏待过你们。”
本?来满心焦急的铺子掌柜,文素素平淡的目光,一下变得戏谑看来,他们没感到?轻松,反而心中止不住一咯噔。
圣上?,王府的确没亏待他们,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家族兴旺。
雷霆雨露皆君恩,既然圣上?王府能给他们,也能收回去。
周王妃在仔细思索文素素的做法,听到?她暗含威胁的话,只是略微掀了下眼皮。
这群人不知?足,仗着资历作威作福,周王妃也吃过他们的苦头,能有人出面敲打,她巴不得。
屋内静默了下来,文素素很是满意,这才是她先前?拿出一堆专业的术语,先镇住他们的主要意图,在调整与整合中,才是她要真正革新的地方。
除了铺子要真正做女性的生意,让女性能大大方方前?来光顾。还要开办绣坊班,账房班,厨娘班,女医班等,教?她们技艺,读书?识字。
手握各项技艺,成长为管事?,掌柜,账房,拥有赚钱糊口的本?事?,底气足了,在家便能逐渐享有话语权。
当她们形成一个庞大的群体?,于大齐有益,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自然而然能真正立足于世。至少,她们再不会像是牛马那般随意典出去,卖掉,当做生子,供宣泄享乐的工具。
文素素轻快地问道:“可?还有问题?”
众人不做声,王掌柜似乎有些?泄气,问道:“一年以后要是东家以为我们不行,可?是从此革了我们的差使?”
文素素道:“若非犯了重大的差错,一般不会革了你们的差使,只是会将其调任到?适合的位置。当然,这是双方的选择,王府并不会强求,你也可?以选择辞去差使,归家享福,大家好聚好散。”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如此听来,王府比以前?有人情味,不会直接发卖,随意处置了。
“基础的月俸是多少,掌柜可?是也要变动?”
文素素道:“月俸属于机密,会与你们单独详谈。”
这倒也是,谁会将钱袋打开给人瞧,反正会单独详谈,在私底下时?,有些?话也能方便说。
“何为互相匿名打分,考评?”
“圣上?广开言论,防止一言堂,徇私舞弊。王府当然也不能,当紧随圣上?的步伐,公平公正。你们放心,这个匿名打分,不会让你们受到?不实的指证,冤枉了人。”
提到?了圣上?,大家再多的话,便只能咽回去。文素素既然说会公平,到?时?候要是不能服众,再找她理论也不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问到?太?阳西斜。
文素素耐心地一一回答,最后,大家都不做声了。
再次确定?没了问题之后,文素素目光静静扫过众人,点了点长桌上?的告知?书?,问道:“告知?书?我已经如实,详尽做了解释。诸位,签的话,笔墨印泥在此。不签,这里还有份自动解职的同意书?,大家签字画押,交了差使,以后便与王府无关,王府会在小报上?刊载告示。”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文素素,她从册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书?。
小报上?刊载告示,等于是王府彻底与他们切割开,以后,他们就是普通寻常的百姓,休想再借任何王府,皇家的势力?!
先前?,她一直耐心,细致,温声细语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看上?去一派平和,并不以势压人。
比起齐重渊,她的确也没以势压人,耐心沟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且文素素的想法,新奇,让人期待。
大掌柜,他们还有上?升的盼头
周王妃一直安静旁观,脑中都快被文素素的各种说法,想法塞满。
此时?,她脑中终于裂开了条缝,望着一众人沾了印泥,按向告知?书?的手,深深清楚一件事?。
这群老奸巨猾的掌柜们,兴许不会成为文素素的心腹,但?他们,绝对不会反对文素素。
他们怕她,不,是敬畏她!
齐重渊在皇城司护卫下, 百官随行,声势浩大前往城南郊外祭天。
京城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老天也作美, 天天太阳高悬, 虽仍旧寒冷,明亮与欢快, 总能鼓舞人心。
百姓走?出屋, 瓦子十二时辰不眠, 大相国寺前更是人山人海,白日杂耍,幻术, 吃食摊贩货郎卖力吆喝。到了夜间就是鬼市买卖,到处都是兜售古玩字画的摊子,端看买家可有火眼金睛, 能买到便宜的上等货。
靠近大?相国寺的翰墨斋,几个相熟的客人逛累了,顺便前去歇歇脚,一到门口,就眼尖发现铺子里变了模样。
货物, 种类远比以前多,货架货柜里琳琅满目,贵贱不一。稍加仔细挑选,总能选到心仪之?物。
伙计掌柜都一改以前的散漫, 客气?而周到,随侍一边回答着?客人的问题。虽说看上?去还稍显生硬, 作为老主?顾,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柜台一边, 除了会?账的账房,还添了个十余岁,学徒模样的小丫头,看一眼铺子里的客人,再低头写着?什么。
老黄走?到柜台前,探头看去,好奇问道:“咦,新来的?铺子添小娘子做事?了?”
账房老夏与几个老主?顾也熟悉,看一眼绷着?脸装镇定的小丫头,赔笑道:“老黄休得乱说,这是云衣坊王掌柜的侄女,识字,会?看一些?账,如今做助理账房,做些?核计数之?事?。”
老黄诧异道:“助理账房?这倒新鲜!你们?铺子以后要有女账房了?呵呵,怎地没女伙计,咱们?进来,来来回回都是你们?这几张老脸,看得眼都疼。来几个新鲜水灵的小娘子伺候,嘿嘿,那才带劲!”
钱掌柜送走?客人,喘了口气?,赶忙过来招呼他们?,听?到老黄的话,拉着?他往一旁走?去,“走?走?走?,过去坐着?吃茶说话。”
老黄几人随着?钱掌柜去了他的值房,几人坐下来,钱掌柜提壶倒了茶,捶了捶老腰,伸展着?胳膊放松。
“老钱,你这是去作甚了,累成了这样?”老黄打量着?他,指着?外面的大?堂,“几天没来,铺子就变了,怎么回事??”
钱掌柜继续转动着?手腕,烦恼地道:“唉,说起来一言难尽。反正上?面管事?的变了,铺子里也有变动。老黄,有些?事?情,我?不能对外说,反正你就别问了。”
“对了,以后你休得提什么水灵新鲜的小娘子招呼伺候,女伙计会?有,只女伙计,不计年轻,也有年长的,她们?是来做事?赚银子,不是来卖笑伺候人,要是有人敢动手动脚,上?面的发了话,直接扭送官府,告一个调戏侮辱妇人之?罪。”钱掌柜补充道。
老黄等几人面面相觑,脸色不由得变了。
“哪有这般待客人的道理!”老黄脸挂不住了,生气?道:“妇人出来抛头露面,就别怪人多想。我?看你老钱也晕了头,招女伙计来做事?,究竟是打着?何种主?意,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休要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钱掌柜见老黄起身欲离开,其他三人也放下茶盏,跟着?要一道走?,“哎哟!”
“几位爷,老钱我?跟你们?认识相交一场,我?是何种性情,莫非你们?不知?”
钱掌柜哎哟连连,拉住了老黄几人,挺直胸脯义正言辞得很:“你们?与我?一样,都是正人君子,君子哪会?尽盯着?美人儿?瞧。坐坐坐,这里面还有别的事?。这是机密,若你们?不是老相识,我?如何都不会?对外说。”
老黄几人得钱掌柜唱作念打一通,见他又说得玄乎,翰墨斋的确大?变样,便重新坐了回去。
钱掌柜手撑在膝盖上?,垂头塌肩叹了口气?,“老钱背后,是顶顶贵的贵人,你们?都清楚,咱们?谁都惹不起。”
周王府,亲王贵胄,正得圣上?看重,他们?确实都惹不起。
老黄撇嘴,“老钱,你这就不厚道了,居然拿周王来压我?们?!”
钱掌柜:“老黄你且听?我?说完,别急啊!女伙计女账房,是为了做妇人的买卖。有小娘子妇道人家进铺子来买东西,要是嫌弃避讳男人,咱们?得有人招呼。这是上?面的安排,甭管如何,咱们?都得听?从。女伙计女账房,同食铺酒楼有焌曹娘子一个理,都是出来做事?,赚得几个养家糊口的钱。咱们?铺子都是正经做买卖的,要找快活,去甜水巷,平康坊的花楼,别坏了行当的名声,连着?焌曹,厨娘们?也一道受累。咱们?是老相识,就直言提醒了,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咱压根什么话不说,直接报官了。”
老黄一想倒也是,面子上?补了回来,他也不关心什么女伙计女账房,反正这些?是钱掌柜的事?情。
“老钱,你这铺子,好似多了很多货,怎地,突然有本钱,打算做大?了?”
其他人也跟着?老黄一道询问,“老钱,别不是你去鬼市寻摸些?便宜货回来,打算骗人的吧?”
钱掌柜又“哎哟”一声,义正言辞道:“我?老钱是什么人?是正人君子!做买卖讲究个实诚,哪能赚这些?丧良心的银子!这些?货,你们?只管放心,都是典顺当铺,死?当的货物。翰墨斋与典顺当铺都是一家,亲兄弟铺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尽管放心。嘿嘿,老黄,你喜欢番邦的花瓶,恰好来了两只,便宜得很,你可要去瞧瞧?”
典顺当铺在京城只能算是中等,不过是周王府的铺子,老黄也听?过一二。以前翰墨斋与典顺当铺互不往来,各自做着?自己的买卖,钱掌柜的话,老黄半个字都不会?相信,估计是王府那边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不过,老黄听?到有便宜的心头好,顿时来了兴趣。
钱掌柜亲自去取了琉璃花瓶来,一并让伙计捧了其他几人喜欢的古籍,字画来。
“花瓶就这么两只,死?当便宜,咱们?王府不缺钱,就是腾出个库房。你们?也瞧见了,翰墨斋也摆不下,趁着?过年大?相国寺热闹,随便给?几个钱,趁机沽清。古籍字画,咱们?的兄弟店铺进贤书坊也要卖。进贤书坊那边都是些?读书人去光顾,他们?看到古籍字画就走?不动道,若是喜欢,得要抓紧了。”
钱掌柜盯着?老黄他们?几人,眼中精光直冒,乐呵呵端起茶吃了起来。
最终,老黄他们?几人捧着?花瓶,字画离开。钱掌柜将他们?送出了门,袖着?手转回了柜台,朝小丫头努嘴:“石榴,将账目给?我?瞧瞧。”
“我?不叫石榴,我?叫徐砾。”徐砾不厌其烦纠正钱掌柜,顺手将账目递了过去。
钱掌柜瞥了她一眼,“嘿,你这小丫头!石榴的名字多好听?,你偏生要改成徐砾,这名字有甚好了,从石头一样硬,不过就是瓦砾!”
徐砾充耳不闻,暗自翻了个白眼。
钱掌柜盯着?账目上?的客流数,成交数,脑子飞快盘算着?提成,他嘴都快裂到了耳根,没有功夫理会?徐砾的不敬。
这改动之?后,只短短三日的功夫,翰墨斋的买卖,就快抵得上?以前一个月的收成!
虽说只是成交额,还要除去成本,积少成多,净利很是可观。哪怕是基础月俸比以前少了一半,算上?提成,肯定比以前要丰厚!
最令钱掌柜兴奋的便是,铺子里的买卖好坏,通过看客流数,成交比率,他有了更直观,清晰的了解。
以前有客人上?门,能做成买卖,当然是好事?。随便看看就走?,钱掌柜也无动于?衷,认为这些?都很正常。
现在则不同了,客人空手离开,除了成交比率会?降低,铺子的成本投入一并损失掉。
好比是客人进来逛一圈,直接从铺子里拿了银子走?,如何能不让他挠心挠肝,绞尽脑汁留住客人,将货卖出去!
同古玩典斋一样,食铺绣坊银楼药铺也一并在变革。
这几间铺子要慢一些?,食铺首先要做菜式调整,菜谱要变动,铛头要一遍遍试菜,定价。菜式改动,最主?要是要合乎大?多客人的口味,购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