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一行?的车马,停在了二?门处,伍嬷嬷白着?脸立在了马车边,不时紧张朝车内张望。孙福守在那里,没有指示,没敢让她们进来。
文素素不动?声色瞧在眼里,神色微凛。孙福长长松了口气,赶忙奔上前?见礼,她摆了下手,吩咐道:“将门都打开!”
孙福不敢多问,忙前?去开门。问川青川也一并前?去帮忙,很快,大?门侧门,一并大?打开了。门外停着?几辆车,仆从们守在车边,阵仗浩大?。
除了他们,还有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不时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见门都打开了,他们马上涌上前?,凑近了看得很是起劲。
福王妃从马车探出头来,伍嬷嬷忙搀扶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扶下了车。
文素素离马车几步远站定了,曲膝见礼,道:“王妃到来,照理说我当请王妃进屋去吃茶。只我先?前?受了惊吓,恐招待不周,待身子好一些,再上门来给王妃赔罪。”
福王妃脸色惨白如纸,她定定盯着?文素素,然后曲膝见礼,文素素忙避开了。
“我是前?来赔罪,先?前?让娘子受惊,实在是愧疚。娘子要是不接受,我着?实难安。”福王妃言辞恳切,眼里冒出了泪花,显得很是愧疚。
伍嬷嬷不敢放开福王妃,忙朝一旁的胡贵看去,胡贵赶紧将马车里的匣子拿出来,上前?塞到了青书怀里。
青书抱着?匣子不知所措,文素素曲膝还礼,道:“王妃言重了,都是些误会。我瞧着?王妃身子不好,这?位嬷嬷,赶紧扶王妃上车回去歇息。问川,你跑得快,骑马进宫去请太医!王妃,你有了身孕,大?冷天的还往外跑。要是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罪过就大?了!”
问川马上应下了,车上胡贵就走,“你跟我一道去!”
福王妃腿都在颤抖,她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直直望着?文素素,眼里欣赏,冷意交错闪过。
“我着?实是急了些,恐上了王爷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忙走了这?一趟。娘子说得是,既然是些误会,我就先?回去了。待身子好些,再请娘子到府里来吃茶说话。”
福王妃转过身,手扶着?车壁,伍嬷嬷忙用力推着?她上了马车。
文素素望着?马车离开,对青书道:“青书,跟在后面,送王妃回去,别在路上出了事。”
青书将怀里的匣子,急忙塞到孙福手上,赶着?马车跟在了福王妃一行?的车马后。
福王府离乌衣巷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车马一行?经?过正街,驶向福王府的巷子。
这?时,从巷子里冲出来一匹惊马,朝着?福王妃的马车撞了过去。
人仰马翻。
青书惊恐万分盯着前面的混乱, 那匹惊马前蹄一滑跪倒在地,痛苦仰天嘶鸣,马上的人被摔了出去。
福王妃的马车剧烈摇晃, 缰绳勒紧, 马脖子朝后仰。马蹄跟着扬起,车夫慌了神, 连着车厢一起向?后倒。
缰绳脱落, 马爬起来跑了。巨大的撞击声之后, 马车侧翻在地。
护卫在后面的车上,眼睁睁看着乱起,整个人惊骇莫名。侧倒一方的车轮尚在缓慢悠转, 他用?力摇了摇头,仍旧晕乎乎,干脆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总算清醒了些。
“快救王妃,快救王妃!”护卫跳下马车,怒吼喊道。
仆从一涌而上,将福王妃的马车挡住了。青书抬手抹了把脸,寒冷的天气, 手心被汗濡湿。他不敢逗留,正要驾车回乌衣巷,看到先?前惊马摔倒在地的那人,挣扎着站起身, 拖着腿要跑。
青书定睛一瞧,那人虽衣袍褴褛, 身上又滚了一身污渍,发髻散乱, 青书还是认出了他是高士甫。他吃了一惊,不动声色缀在了身后。
高士甫很是警惕,一边跑一边朝四周张望。青书的马车避无所避,很快就被高士甫发现了,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腿一撅一拐,仓惶逃窜。
眼见高士甫就要转进一条小巷,马车虽然跑得快,却进不去一些狭窄的巷道,青书见他就要不见了,急得干脆将马车扔在墙边,跳下车就去追。
“抓住他,抓住他!”
有人看到他们两人,好奇地停下来张望,青书干脆指着高士甫,大声求助。
高士甫的身影转进了巷子,有离得近的人,热心地帮着青书去抓,眼见扯住了他的衣衫,他跟发了狂一样,又抓又打。
呲啦一声,高士甫衣襟被撕碎,他挣脱开去,拔腿不要命地逃,出了巷子,面前是结了薄冰的金水河,翻过矮小的石头栏杆,不顾一切跳了进去。
天气冷,除了沿河而居的人家?,有妇人冒着寒冷蹲在石阶上,砸开冰浣衣,河边人烟稀少?。
有人见到高士甫跳河,忙赶了过来,可惜实在太冷,没人敢下河去搭救。有人好心去寻了长杆过来,伸下去大喊道:“快抓住,抓住!”
高士甫在水中浮来,双手乱抓一气,又沉了下去。两沉两浮之后,便不见了。
青书喘着粗气赶到时?,只?看到河面的薄冰漂浮,高士甫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般冷的天气,肯定没命了。”
“就算救起来,在冰水中一泡,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
“他这是寻死吧,杆子都伸了过去,他都不去抓。”
青书盯了河面片刻,赶紧转身离开,跑回去找到马车,飞快赶回了乌衣巷。
福王妃马车翻到之事,乌衣巷已经知晓,青书进屋时?,问川正在回话。
“擅长妇人科的覃太医从福王府离开之后,再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最近有些不舒服,覃太医给长公主诊过脉,开了药方后回了太医院。小的在半道上遇到了他,覃太医说是先?前刚给福王妃诊治过,开了安胎的方子,让她好生?修养。覃太医还以为方子出了错,整个人都吓到了。听我说福王妃出了门,身子不大好,覃太医就借口医术不精,让小的去请太医正。”
齐重渊脸色铁青,骂道:“老?二不要脸,闵氏定是孕相本就不好,干脆将她推出来,趁机讹人了!”
殷知晦看了眼文?素素,一时?没有做声。
文?素素也没说话,示意问川继续:“胡贵呢?”
问川道:“胡贵也在一起,一直同?小的说要回王府去。尤其是覃太医不愿意来,他更有了借口,说是要回去禀报福王知晓。小的见势不对,拉住他不放,借口来回跑一趟耽搁功夫,还不如直接前去太医院请太医正。小的正与胡贵来回拉扯时?,福王府里的护卫来了,遇到了覃太医,将他强自拉了就走。小的这才知晓,福王妃马车出了事。胡贵随覃太医赶了回去,小的也跟着前去了。福王妃已经回了王府,小的听旁边看热闹的人说,福王妃的马车翻了,地上有血,不知是福王妃还是伍嬷嬷的。小的看过了,地上的确有血,不算多,被踩得乱七八糟,已经不大看得出来。”
文?素素朝青书看来,道:“你跟着福王妃回去,事情如何了?”
青书细细将所见之事说了,齐重渊听得怒不可遏,一拍椅子扶手,讥讽地道:“活该!高士甫就是老?三的走狗,这下老?三是养虎为患了!”
殷知晦皱起了眉,道:“高士甫的马,惊得也太凑巧了些。”
文?素素当机立断道:“里面的缘由,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究竟是何种原因,已经不大重要。重要之处,在如何善后,处置。”
最重要之处,当然是圣上的看法?。一是兄弟之间?的面子情,皇家?脸面。二是他们对待此事的态度,处置事情的能力。
殷知晦回过神,道:“娘子说得是......”
“处置,如何处置,这件事与周王府没半点干系,不是老?三的苦肉计,就是老?大在背后使坏!”
齐重渊恼怒地打断了殷知晦,对文?素素道:“你别管,都讹上门了,这时?候动作?,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文?素素默念着阿弥陀佛,淡淡地道:“王爷先?消消气,让七少?爷与问川他们去处置。”
殷知晦跟着道:“王爷累了,不如先?歇息一阵。有事我会同?王爷禀报,请王爷拿主意。”
齐重渊从宫中紧急赶到了乌衣巷,在秦王那里就积了一肚皮的火,又遇到了福王府的事,气冲头顶,脑子早就晕了。
他揉着眉心,望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不耐烦地道:“阿愚,此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歇一阵,等下阿爹那边说不定又要连夜传人,真是烦得很。”
殷知晦应了,“王爷先?用?些饭食,青书,你去伺候王爷。”
青书随着齐重渊去了卧房歇息,殷知晦这才道:“娘子可有了打算?”
文?素素不绕弯子,干脆利落道:“先?让王妃前去福王府探病,不管如何,兄弟友恭不能忘。”
殷知晦赶忙吩咐了问川前去王府,“你陪着王妃,将事情经过同?王妃讲清楚。”
问川匆匆赶往了王府,这时?何三贵与瘦猴子恰好赶回,文?素素见到他们,道:“你们回来正好,瘦猴子,你与贵子跑一趟,去找高小丫。”
殷知晦神色一怔,道:“高小丫,可是高士甫的亲人?”
“是他妹妹。现在来不及,待空了再与你细说。”文?素素想了下,道:“让梨花跟你们一道去,算了,我得走这一趟。高士甫的事疑点重重,事情发生?得匆忙,他们安排得急,肯定会有无数破绽,高小丫那边应当有些线索。我们不冒出头,但要做到心中有数。”
殷知晦忙道:“娘子,外?面天已黑,让喜雨山询跟着你一道前去吧。”
文?素素没有推辞,道:“七少?爷,记住了,定要劝住王爷,最紧要之处,莫要推卸责任,而是不要添乱,不要给圣上添烦恼。要大度,友爱,宽厚!”
殷知晦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辛苦娘子。”
文?素素朝他颔首道别,一行人离开了乌衣巷,往高小丫的宅子疾驰而去。
福王府。
正院里灯笼高悬,血腥气萦绕在上空,经久不散。
伍嬷嬷右胳膊折断,额头带着左边脸颊被擦伤,涂了药,半张脸黑乎乎,看上去很是可怖。她顾不得痛,含泪守在床前,紧张地望着覃太医施针。
雪红与婆子进进出出,端出血水,熬药。
齐重浪负手立在一旁,背对着灯光,神色阴沉,垂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覃太医累出了一身汗,终于收了针。他认真切了脉,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朝齐重浪道:“王爷,在下已经施完了针,王妃脉象尚算平稳。只?王妃受了伤,又小产了,估摸着过一阵方会醒来。”
齐重浪嗯了声,覃太医退出去开药方,伍嬷嬷不放心,便告退跟着前去了。
雪红她们在忙着清理屋子,齐重浪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了出去。屋子安静下来,福王妃缓缓睁开了眼,神色茫然,过了好一阵,仿佛终于回过了神。她转动着头,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齐重浪四目相对。
齐重浪上前两步,道:“醒了?”
福王妃嗓子发干,哑声说了是,她抬手覆上小腹,怔怔发呆。
齐重浪道:“孩子没了。你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莫要过多悲伤。”
福王妃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良久都没做声。
齐重浪看了她几眼,道:“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置,你好生?歇着。”说罢,转身离开。
福王妃望着眼前瓜瓞绵延的帐顶,片刻后别开了头,用?力道:“来人!”
很快,雪红与伍嬷嬷一并奔了进来,伍嬷嬷上了年纪,跑得比雪红还要快,一个急扑奔到床榻前,喜极而泣道:“王妃醒了,王妃别动,你身上有擦伤,先?前雪红给你换了衣衫,抹了药,还有......”
“孩子没了。”福王妃接过了伍嬷嬷说不下去的话。
“雪红,快倒水来,王妃嘴皮都干得起裂了。”伍嬷嬷却没敢接福王妃的话,吩咐完雪红,解释道:“覃太医开了药,小的让胡贵去抓了,要过上一阵才会煎好。”
福王妃身上受伤破皮之处,不算太痛,就是火辣辣,像是有虫蚁爬过一般难受。她口干发紧,嗓子也不舒服,失血过多,浑身无力,任由伍嬷嬷指挥雪红,喂了小半碗清水。
“嬷嬷,你可还好?”福王妃吃了半碗水,勉强恢复了些精神,望着伍嬷嬷可怖的脸,关心问道。
伍嬷嬷忙道没事,“胳膊扭到了,脸上是皮外?伤,过一些时?候便会痊愈。倒是王妃,先?前小的随覃太医出去,追问了王妃身子可打紧,可会影响到身孕。覃太医支支吾吾,含糊着说,得看王妃养得如何。王妃,小的斗胆说出来,就怕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始终有操不完的心。”
“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生?养机会。”
福王妃想着齐重浪,先?前他站在那里,阴森森吐出的这句话。
“早在我离开王府时?,我小腹就沉得很,这个孩子,我知道已经保不住了。”
心底的悲伤像是仲春的雨丝,一波又一波,不冷,却凉意浸浸。
福王妃面无表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乌衣巷,也不是周王府。嬷嬷,那匹冲出来的惊马呢?”
伍嬷嬷神色震惊,她四下紧张张望,让雪红去门口守着,低声道:“小的听胡贵说,好像是高士甫。小的当时?不敢相信,高士甫他不是被王妃打发了,已经离开了京城,怎地还在?小的以为胡贵看错了,胡贵说,他让人已经打听过了,的的却却是高士甫,他跳了河,被冲了一段,尸首停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上,官府已经打捞了上来。”
福王妃眼底一片寒意,一字一顿道:“螳螂捕雀黄蝉在后。他没走,被人留在了京城。我不该留他一命。”
伍嬷嬷神色紧张,干巴巴道:“所幸高士甫已经死了,以后再也不能作?乱。”
福王妃道:“高士甫死不死都不打紧,打紧的是,谁让他惊了马。嬷嬷,你让胡贵去找高小丫。找不到高小丫,去找高士甫的老?娘妻儿。”
伍嬷嬷知道事情要紧,她忙应了,唤来雪红守着福王妃,急匆匆去找胡贵。
福王妃累及了,闭上眼养神。很快,伍嬷嬷回了屋,道:“王妃,周王妃与秦王妃都来了,说是听到王妃出了事,前来探望王妃可好。王妃身子不好,可要小的前去打发了她们?”
“都来了啊。”福王妃睁着眼睛,定定出神片刻,道:“真是聪明。让她们进来吧,我见见她们。”
第六十八章
周王妃与秦王妃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福王府。两人年节宴请时经常能碰面, 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一起随着伍嬷嬷沿抄手回廊进?去?,见到她脸上的伤, 一致未曾做声。
进?了暖阁, 伍嬷嬷客气地道:“两位王妃请见谅,王妃身?子不好, 要稍微等?一等?。”
丫鬟奉上了香茶, 秦王妃道:“嬷嬷, 我就是听到三弟妹出了事,前来?看看她可好,可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如今三弟妹身?子不好, 要是她要为了见人?,忍着不适起来?,就成了我们的罪过了。”
周王妃随即一脸不忍担忧, 道:“是啊,大嫂说得是。三?弟妹本该好生?歇息,嬷嬷领着前去瞧上一眼,见到她无恙,也就安心了。”
伍嬷嬷沉吟了下, 道:“既然?如此,两位王妃请随小的进?来?。”
秦王妃居长,走在了前,周王妃落后一步, 随着伍嬷嬷走了进?去?。
福王妃半靠在软囊上,雪红侧身?坐在床沿上, 伺候她服药。
几人?进?屋,雪红端着药碗起身?见礼, 福王妃挣扎了下要起身?,秦王妃忙伸出?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三?弟妹快别动。”
周王妃走上前,与秦王妃并排站着,仔细打量着福王妃,声音哽咽了下,道:“三?弟妹受苦了。”
福王妃费力抬起手,拿帕子蘸了蘸眼角,嘴角,有气无力地道:“不瞒两位嫂嫂,我的确是受了些罪,马车翻到了,我在里面翻滚,当时不觉着疼,只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了。如今,”
她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痛楚,喘息了一下,继续柔弱地道:“周身?骨头跟碎了一样腾。身?上疼,心里也疼。”
伍嬷嬷领着雪红与丫鬟搬了锦凳过来?,秦王妃与周王妃在床前坐下,望着福王妃惨白泛黄的脸,一齐叹气。
秦王妃伸出?手去?,覆在了福王妃搭在小腹的手背上,柔声道:“三?弟妹,我也是女人?,知道你失去?孩子,心中该有多难受。我知道劝说的话,无论如何都?太过轻飘飘,可是三?弟妹,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得多保重。”
福王妃嘴角浮起凄凉的笑,道:“多谢大嫂,大嫂能这般说,比同情我,可怜我好多了。不过大嫂,我身?上生?生?掉下去?了一块肉,那惊了的马,骑马的人?,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中的恨。”
福王妃的声音不高不低,她气力不足,听上去?十分虚弱,只那股寒意,在温暖的屋子里,莫名让人?身?上发寒。
周王妃道:“三?弟妹是亲王妃,这件事的确不能就这般算了。相信圣上,朝廷都?会查清楚。三?弟妹放心养着,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秦王妃说是,“二弟妹说得对,三?弟妹无需操心,害你之人?肯定?插翅难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福王妃长长舒了口气,道:“两位嫂嫂都?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屋子里呈现?出?难得的祥和,温暖四溢。
两人?略微再关心了几句,便让福王妃好生?歇息,起身?离开。
伍嬷嬷拿了礼单进?屋,福王妃服了药,靠在那里养神,没去?接礼单,问道:“胡贵那边可有消息?”
伍嬷嬷忙将礼单交给了雪红,低声道:“胡贵还未曾回来?。王妃可有在秦王妃与周王妃之处,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福王妃道:“她们都?是难得的聪明人?,无论有无事,既然?敢来?,就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伍嬷嬷沉吟了下,劝道:“王妃,秦王妃周王妃前来?,小的笨,不懂里面的关窍,可她们都?说得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王妃现?在还是以身?子要紧啊!”
福王妃的□□了起来?,道:“她们前来?,是表现?兄弟友恭,一片和睦。眼下马上过年了,大齐今年就没太平过,先是江南道那边的事情,接着是雪灾,眼下好不容易过去?了,又发生?了这档子事。比起前面,我这件事,实在微不足道。要是我哭哭啼啼,就是不懂事,坏了祥和安宁的局面。我不能不懂事,得见她们,让宫内看到我无碍。”
伍嬷嬷禁不住哭了,抹着泪道:“可是,王妃明明就受了伤,怎会没事。那么多人?看着王妃的马车倒了,覃太医那边一问便能知道,王妃又不是在装病。”
福王妃声音低低,缓缓地,清楚地道:“要装,也不是装病,要装作无事。大好的日子,要是家中有个生?了病的人?,谁还笑得出?来?。何况,还是件不光彩之事,更不得声张了。”
“事情就算会水落石出?,也不会声张,就这般无声无息过去?了。”福王妃颤栗了下,声音冰冷道:“是我太傻,先前没能想明白,是她们一道前来?,我方回过味。比起大齐的喜庆热闹,我一个妇道人?家而已,算得什?么!养好身?子,呵呵,养好了有何用,有何用!”
伍嬷嬷被福王妃突然?凄厉的声音吓住了,她自小看着福王妃长大,在娘家时,福王妃很早就掌家理事,勤学苦读,学问卓然?。当年她就说笑过,要是福王妃身?为男儿身?,定?能高中状元,为官为宰。
嫁入福王府做了王妃,福王妃仍然?有操不完的心,比以前还要忙累。
伍嬷嬷心疼劝说过,福王妃告诉她,这是她的机会。
伍嬷嬷不懂福王妃口中的机会,不过福王妃不愿意多说,她也就不多问。
这些年来?,福王妃一直很能沉得住气。伍嬷嬷见她难得发怒,那股子悲伤,冲得伍嬷嬷的鼻子酸楚难忍,跟着流下泪,语无伦次劝道:“是是是,王妃息怒,息怒。只要胡贵回来?,小的马上回禀王妃。”
福王妃她心里木木的,明知道后悔,发怒不能改变现?状,可她实在撑不住了。
不过,福王妃拼尽全力,让自己平稳了下来?。她眼神直直盯着某处,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沉思,从先前的狠戾,变成了让人?毛骨茸然?的阴森。
“王爷在作甚?”不知过了多久,福王妃哑声问道。
伍嬷嬷迟疑了下,道:“王爷先前叮嘱了几句覃太医,便回了前院书房。王妃可要小的去?瞧瞧?”
福王妃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累了,先睡一会。胡贵回来?之后,你马上告诉我。”
临近过年,朱雀大街一带张灯结彩,彩楼高悬。到了高小丫住的巷子附近,景象一变,夜里几乎难见灯光,冷清又破败。
到了高小丫住的宅子门前,文素素下了车,瘦猴子一个箭步上前,先是贴在门口听了一阵,抬手敲了敲门,让过身?后的许梨花:“你来?。”
门内没有动静,瘦猴子再用力敲了下,许梨花开口道:“高娘子,是我,上次来?找你做过衣衫。”
说完,两人?便等?了一阵。屋内还是没有动静,文素素沉默了下,走上前直接推门,破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截别住门的绳子。
“弄开!”文素素下令道。
问川走过去?,拿出?匕首割断绳索,推开了大门。文素素大步走进?去?,四下张望,先到了灶房。灶房的灶膛里还余有火星。
文素素离开灶房,来?到了东房窗下,道:“高娘子,开门。”
屋里安静了一会,接着响起了簌簌的动静,大门开了。高小丫站在门口,上次见过的婆子端着一盏豆大的灯盏,惊惶地站在她身?后。
文素素看着在微弱灯光下,明显在强作镇定?的高小丫道:“对不住,不请自来?。我不是要害你,你哥哥死?了。”
婆子手抖了抖,高小丫死?死?咬住了唇,道:“你来?找我作甚?”
文素素道:“问你一些事,提醒你小心些。”她让许梨花他们都?留在了外面,独自进?了屋。
问川他们熄灭了灯笼,门外又是一片漆黑。高小丫不安地望着外面,咬了咬唇,对走向案桌边坐下的文素素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素素道:“你知道。你哥哥骑着马,撞到了福王妃的马车,福王妃马车翻了,福王妃已经有了身?孕。你哥哥逃走,跳进?了河里淹死?了。你哥哥是畏罪自杀。河中结了冰,你哥哥毫不犹豫跳进?去?,是一心寻死?,或者是不得不死?。你阿娘嫂嫂侄儿侄女们去?了何处?”
高小丫低垂着头,手抠着衣襟,咬了咬唇,害怕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素素干脆利落地道:“好。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多问了。你自己多保重,最好赶紧离开。别人?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高小丫怔怔望着起身?要离开的文素素,问道:“你是谁?”
文素素停下来?,道:“我是周王府的人?,我姓文。”
高小丫神色挣扎,似乎欲言又止。她在花楼迎来?送往,最会察言观色,直觉文素素不会害她。
文素素也不催,知道高小丫有戒心,耐心等?着她。
“你可能护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高小丫突然?哽咽起来?,语无伦次道:“你们这些贵人?,斗来?斗去?。哥哥投靠了福王府,他想着能一飞冲天。我见多了,在贵人?面前,我们的命都?不值钱。哥哥不信,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文素素说是,平静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对不住,让你为难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但?你还是会被牵连进?去?。”
高小丫的眼泪流了一脸,她随便抹了去?,凄然?地道:“我就想活着。哥哥想要补偿我,想要飞黄腾达。哥哥没甚本事,想得太简单了。前两天,哥哥来?找我,让我跟他离开京城。哥哥像是受了打击,说是办砸了差使,被主子抛弃了。我不愿意离开,我不想见他们。哥哥给我留了一些钱财,就离开了,说是要带着阿娘他们去?南边。先前下午的时候,哥哥突然?来?了,我吓了一跳,哥哥像是乞儿一样,脚上却穿了一双崭新的靴子。”
她停顿了下,解释道:“自从哥哥上一次出?事之后,我就只能做些针线活,纳鞋底辛苦,却能多赚些钱。我首先就看到了哥哥的靴子。哥哥看到我在看他的脚,他便提起了衣衫,让我看看得清楚些,说是主家赏的靴子,暖和得很,比起普通寻常人?都?要好。主子还赏了衣袍,哥哥说要留着以后穿,只要脚不冷,浑身?都?暖和了,让我放心。哥哥还拿了一袋子银子给我,让我去?南边,说我有本事,以后阿娘侄儿他们,就托付给我了。我被吓住了,追问哥哥,他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很快就离开了。我觉着不对劲,想要赶紧离开京城,只我与方嬷嬷都?是妇人?,一时半会走不了,准备明日白天再想法子出?城。”
宰相门前七品官,贵人?府邸都?有自己的针线房,要是特意赏给高士甫的衣衫鞋袜,肯定?价值不菲。
兴许,从针线阵脚上,能看出?一些端倪。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是,你们要走不易,尤其是你身?上还带着银子,要是贸然?离开,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高小丫惨白着脸望着文素素,鼓起勇气,一下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娘子,你可能帮帮我,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好生?活着啊!”
文素素伸手拉起了她,“起来?。我可以帮你雇车,拿到路引,至于你能走到什?么地方,走到何处,都?要靠你的本事了。现?在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
高小丫茫然?无措站在那里,看着文素素叫来?瘦猴子,道:“你找个地方,将她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