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鸣解了疑惑，和沈君宜一左一右的挨着顾青秋往马车上去。
顾宜修：……
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顾青秋和沈靖鸣上了马车，沈君宜却是留在了原地。
顾宜修诧异地看着她。
沈君宜却是向着顾宜修伸出了手：“十几年没有共乘一骑了，今日……你不带我逛上一圈？”
顾宜修一怔，然后露出笑容：“好！”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握住沈君宜的手用了巧劲儿轻轻一拉，沈君宜整个人便就此飞舞起来，最后稳稳坐在了顾宜修的身前。
顾宜修一手捏着马鞭，一手拿了披风将沈君宜一裹，再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揽。
“驾！”
只听声音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高兴，以及意气风发。
马车里，沈靖鸣撇嘴，“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他的眼里分明也是带了笑意的。
顾青秋笑了笑。
她能理解顾宜修此刻的激动。
他与沈君宜是自小的情分，对对方的感情早已经深刻在骨血之中，分离这么多年，先前回京城也只是见了几面聊解相思，如今可算是能够恢复身份光明正大的与沈君宜走到一起，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这一日，京城许多人都亲眼见着宜安郡主与一个男人同乘一骑当街而行，竟是丝毫不避讳。
许多人都不由在心里想，难不成宜安郡主这是要再嫁了？
但也有一部分人心中惊疑不定。
顾宜修曾经可是极负盛名的征西大将军，在许多人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是以就算如今离着他“战死”已经过去了十好几年，也并不是没有人认出他。
与宜安郡主同乘的那个人……
怎么看着那么像十几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的顾将军呢？
顾将军死而复生了？
还是，宜安郡主思夫心切，特意寻了一个长得与顾将军相似之人做替代品？
一时众说纷纭。
也正因为这件事带了那么点离奇色彩，消息很快也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在京城传开了，顾青秋等人还没回到将军府呢，消息就已经传到荣嬷嬷耳里了。
荣嬷嬷得了消息迎到了二门外。
直到亲眼见着沈君宜与顾宜修一起出现，她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回来了。”荣嬷嬷道。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这么三个字。
顾宜修来到荣嬷嬷跟前，深深鞠了一躬：“嬷嬷，这些年来，多亏了有您……”
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不管是对顾宜修和沈君宜，还是对顾青秋，荣嬷嬷都可谓是倾尽所有，这样的恩义，无论怎么感激都不为过。
荣嬷嬷将顾宜修扶起来。
看着比记忆里更显沉凝的顾宜修，她的双眼不由湿润起来。
“好，回来就好……”
顾青秋唯恐荣嬷嬷情绪起伏过大会伤着身体，连忙过来搀着荣嬷嬷的一侧手臂，“嬷嬷，我爹回来了，我们一家也就能够团圆了，这是再开心不过的事，要不今晚我和靖鸣给你们煮面吃？”
出门饺子进门面嘛。
荣嬷嬷被顾青秋逗笑了。
她知道顾青秋这是不想让她太过激动呢，便也就顺势转移话题：“那敢情好……”
一家人便也就一起进了内宅。
不多时，沈伯庸和郑氏也到了。
顾宜修心里颇为忐忑。
他这女婿，还是第一次见岳父岳母呢。
在南安城的时候，沈晁清可是恨不得把顾宜修给吃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沈伯庸和郑氏的态度却是意外的好。
沈伯庸冲着顾宜修点头：“你是宜安自己认定的人，既然她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那我们自然乐见其成，你们虽然分开十几年，但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若是你不能善待宜安，我随时都会将她带回家，你知道了吗？”
沈君宜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沈伯庸和郑氏只以为她的夫婿早已经不在了，也不是没动过让沈君宜再嫁的心思。
但是，即使是失忆了，沈君宜仍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
那时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沈君宜恢复记忆，且顾宜修又已经回来了。
所以啊，沈伯庸和郑氏早就想好了，既然这本就是沈君宜想要的，他们又何苦去做那等让女儿不高兴的事呢？
但不管怎么样，该说的话，该有的警告，那是不能少的。
顾宜修闻言郑重点头：“岳父大人您尽管放心，从前是我亏欠了心怡的，往后绝不会如此，小婿活了四十多年，该为国尽忠的已经做得够多了，余生……我只想陪在心怡和孩子们的身边。”
听顾宜修的意思，竟是回来之后不打算再入朝为官了？
沈伯庸和郑氏惊讶之后，便也点头。
沈君宜却是惊讶地看向顾宜修，见着顾宜修微微点头之后，便也就暂且将此事按下不提，只等夫妻俩私下相处时再说。
这一晚，顾青秋和沈靖鸣一起，给大家煮了面吃。
沈靖鸣这才还是第一次下厨，顶多也就只能做些打下手的事，好在顾青秋厨艺不能说多好，简单煮个面却是不在话下的。
时隔多年，一家人再次团聚，吃了这顿“进门面”。
而在一家人叙说从前的时候，在京城的很多地方，有人关注起顾宜修与沈君宜同乘一骑的事，另外一些人，则是留意到了顾青秋也一同回来了。
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大早，顾青秋和沈靖鸣便跟着爹娘一起进了宫。
顾青秋被掳走，景和帝亦是动了怒的，还曾派了大批侍卫出城追踪，只不过白肖等人早在行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之后的一切打算，因而行动可以说是异常的丝滑，等京城里众人反应过来，白肖等人早就带着顾青秋走远了，一步先就步步先，他们又哪里能追得上？
再后来，就是景和帝得到消息，没有再追了。
如今顾青秋回来了，顾宜修也回来了，自然要进宫去一趟。
景和帝将一家人宣到了乾清宫，然后屏退了左右。
很快，偌大的宫殿内就只有景和帝与顾青秋一家了。
景和帝走下来，将顾宜修打量了一番：“你回来了？”
顿了顿。
“辛苦你了。”
顾青秋和顾宜修在南安城住了半个月，赶路又是半个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景和帝收到西离的银面将军在阻止承亲王谋逆时为暗箭所伤不治身亡的消息了。
景和帝自然不曾当真。
毕竟，以他对顾宜修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大意，被什么暗箭所伤的。
当时景和帝就猜测，这一定是顾宜修的金蝉脱壳之计。
可到底只是猜测，在没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直到这会儿亲眼看到顾宜修站在面前，景和帝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在景和帝的眼里，顾宜修不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可以信任的朋友。
从景和帝这些年来对顾青秋的维护，就可以知道，在他的心里，顾宜修与别的臣子是不一样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景和帝拍着顾宜修的肩膀，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觉得于顾宜修有愧，现在顾宜修总算是平安归来，他也就不用一直惦念着这件事了。
顾宜修将西离的事说了一遍：“……臣当时其实能避开那暗箭的，但臣想着，西离那边大局已定，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女帝陛下，有没有臣在都一样，而臣又实在思念家中妻儿，便将计就计……没事先与皇上商量，是臣的错！”
景和帝摇头：“你何错之有？若非朕，你当初也不会远走他乡，一走就是十几年，既然西离事了，你想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朕又岂会拦着你？”
然后看向沈君宜，以及顾青秋姐弟。
“如今，你们一家得以团圆，朕心里也就放心了。”
一家人一起谢恩。
然后才说起了顾青秋被掳走之事。
“青秋，她让人将你带去西离……所为何事？”景和帝问。
说话的同时，景和帝的眼里，竟有那么些难以形容的期待。
但很快，他也就将这点期待敛下。
顾青秋有些迟疑：“女帝陛下……”
景和帝心中便也了然，“她与你说了她的抱负？”
他也是知道的。
顾青秋心情也挺复杂。
如今再回头看，景和帝对丽妃，对燕离，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甚至当初沐雪萤能够顺利离开京城回到西离，也是出于景和帝的成全。
就连燕离，只怕前面那些年的冷落也只不过是对他的保护。
顾青秋本以为景和帝会继续追问，但景和帝却只是摆了摆手，竟是没有再问了。
“如今你们一家得以团圆，朕心里也总算不用再愧疚了……”景和帝看向顾宜修，“顾爱卿，既然你回来了，那大安朝总算又有征西大将军了……”
当然，因为沐雪萤的关系，大安朝与西离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会相安无事，倒是不用再“征西”了。
顾宜修这时却是躬声道：“皇上，大安朝已经不需要征西大将军了，臣这次回来只想陪在妻儿身边，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他们的亏欠，无意再进入朝堂……”
无论是在大安朝还是西离，顾宜修一直都在征战。
这么多年下来，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得天之幸，顾宜修很珍惜这样的幸运。
余生啊，他想陪在妻儿身边，再不像从前那样聚少离多了。
景和帝沉默了一会儿，倒没有动怒，只道：“你想好了吗？”
顾宜修点头。
沈君宜和沈靖鸣都诧异地看着顾宜修。
顾青秋先前是听到顾宜修隐隐流露过这样的念头，因而听到这话也不算太过吃惊，但沈君宜和沈靖鸣此前却是完全不知情，骤然听到顾宜修这样说，又哪里能不吃惊？
不过，当着景和帝的面，两人都没有开口。
景和帝微微叹息一声：“既然这样，那朕也就不勉强你了，于国于民，你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既然是你心之所愿，朕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就由你吧……”
“多谢皇上成全。”顾宜修道。
景和帝摆了摆手，“你们一家人将将团聚，朕也就不多留你们了……”
一家人谢恩之后，一起出了宫。
而这时，顾将军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原本昨日看到顾宜修与沈君宜同乘一骑，还有些人在暗地里嘀咕着，宜安郡主是不是要再嫁了，可今日一家人一起进了宫，消息很快也就传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那哪里是宜安郡主另找的男人啊，那根本就是顾将军啊！
当初顾宜修“战死”，许多人都曾感慨过他的英年早逝，可现在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更让人惊悚不已。
一时之间，雪花一般的拜帖都送往了将军府，大家都想见见顾宜修，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家人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顾青秋的手帕交们，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顾青秋知道，自己当初当着好友们的面被人掳走，几位好友一定都一直牵挂着她，如今她既然回来了，自然要第一时间让好友们安心。
于是，进宫之前，顾青秋就安排了因为她平安归来而激动了一宿的画春和画冬，往宁王府、镇国公府，以及窦悠悠四人那里送信儿了。
这不，福安郡主等人得了信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将军府，哪怕顾青秋进宫了，她们也一直等着。
见着顾青秋，福安郡主几人将她团团围住。
“青秋，这几个月你没事吧？”
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几个月，每次想到顾青秋被掳时的情形，福安郡主几人都是又担忧又自责，她们不知顾青秋被人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顾青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只自责于当时为什么没有多带些人手，说不定那些歹人见着人多，就不敢对顾青秋如何了。
说她们为了顾青秋牵肠挂肚，一点了不为过。
如今总算是见着顾青秋平安归来，几个人都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
顾青秋领着好友们去了自己的院子说话。
“你们看吧，我好好的，一点事没有……”顾青秋在几人面前转了个圈，“至于我这几个月的去向……现在还不方便说。”
有关女帝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听她这样一说，福安郡主几人自然不会追根究底。
“不方便说就不说，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这几个月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们就都放心了。”武玥道。
其他人也都用力点头。
顾青秋问起了好友们的近况：“这几个月，你们都怎么样？悠悠，你们的小学堂怎么样了？”
福安郡主和武玥，这几个月除了牵挂顾青秋，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可窦悠悠四人办的那个小学堂，却是受到了许多的阻碍。
小学堂不收取束修，只要是女子，只要想在小学堂里学一些东西，就随时可以过来上课。
在窦悠悠四人看来，就算世俗观念根深蒂固，但怎么也能吸引不少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子过来才是。
事实上，在小学堂正式开课的那一日，也确实来了好几名学生。
可自那之后，一直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小学堂里的学生也没有增加几名，其中有一半还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这样的学生能学到多少东西不说，就是小学堂里的几位女先生，也因为太过清闲而灰心不已。
武玥道：“小学堂开始授课之后，受到了许多读书人的抨击，甚至还有人到小学堂外来闹事……”
扔烂菜叶、臭鸡蛋，吐口水，怎么能恶心人怎么来。
甚至还有想泼粪的！
若不是周围的住户不想小学堂变得臭气薰天影响到他们，真让那人得逞了，小学堂现在只怕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这些人的影响之下，第一日来的那几名学生，又悄悄走了两人。
“总之，小学堂现在处境很是艰难。”福安郡主道，“就这，还有人在外面拍手称快，说些什么‘女子就应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成日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之类的废话。”
气人，也恶心人。
窦悠悠四人倒都是无所谓的样子。
“倒也不必生气，”窦悠悠笑了笑，道：“虽然这些人使了这么些恶心人的手段，但不也有一部分学生不理会旁人说什么，风雨无阻的来上学吗？”
有这些人在，也就够了。
窦悠悠四人办这小学堂的初衷，本就是帮助那些有想要改变自己命运这种意识的女子，还有这么些学生留下来，这就足以证明她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至于那些中途就因各种原因离开的学生……
只能让她们说上一声“罢了”。
顾青秋若有所思。
她看着窦悠悠四人，沉思了好一会儿。
窦悠悠有些疑惑：“青秋，你是想起了什么吗，若是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顾青秋顿了顿：“悠悠，就算你们已经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但周围的大环境摆在这里，其实你们仍是受到了许多的阻碍，受环境影响，心情只怕也不是那么美好……”
窦悠悠四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她们能够看得开，但并不意味着她们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顾青秋沉吟着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
“换个地方？”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顾青秋点头：“是啊，换个地方生活，换一个……对女子更包容、更能容纳女子一些新奇想法的地方！”
听她这样一说，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
有这样的地方吗？
在大安朝，京城尚且算得上是相对来说风气最为开放的地方了，离了京城，可以说，离京城越远，风气就越是保守。
窦悠悠她们在京城尚且能开办这个小学堂，就算有人阻挠捣乱，但也不会太过分，可若是换到那些风气保守的地方，别说是上课了，怕是这小学堂都早就被人给砸了。
还是说……
几个人都看着顾青秋。
顾青秋也不卖关子：“你们有没有想过，去西离？”
“西离！”
福安郡主几人完全没有想到顾青秋说的会是西离，看向顾青秋的眼里都惊讶不已。
“对，去西离！”顾青秋道，“大安朝如今已经与西离结成了攻守同盟，只待彻底拿下南戎，两国就能各得南戎一半的疆土，有这么大一片的疆土作为战利品，无论是大安朝还是西离，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都不会再顾得上交战了……”
可以这样说，大安朝与西离将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期。
当然了，顾青秋从燕离那里知道了，女帝亲口说过，往后绝不会无故先起战事，若是真的能如女帝所想的那般，将西离变成一个由女子继承皇位的国度，这样的承诺说不定时间还会更往后面延长。
不过，这些现在不能与手帕交们说。
顾青秋继续道：“你们都知道，西离如今是由女帝掌权，前不久西离的承闲王谋逆，被女帝彻底镇压，在这之后，女帝彻底掌握了朝政……”
“女帝自己便是女子之身，据说西离女子的地位在女帝登基之后得到了提高，可以预见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地位的提高还会继续……”
“一位女帝尚且如此，若是西离将来出现第二位女帝呢？”
“有一就有二，谁也说不准的，你们说是吧？”
“去到这样一个能够包容女子各有特性的地方，你们才会觉得如鱼得水吧？”
窦悠悠四人明白了。
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听顾青秋这样说起来，她们竟然真的心动了。
先前经受的那些磨难，练就了窦悠悠四人坚韧的心志，让她们就算经历挫折，就算被外人指点非议，也能坚持“我们没有错”这样的信念，不被打倒。
可是……
不怕，不在意是一回事，并不代表她们就喜欢如此了。
若是可以，谁不想生活在友善简单的环境之中？
谁愿意一出门就面对他人的指点与鄙夷？
从前没有离开，是因为她们也不知道离了京城，她们还能去哪里。
也是因为，她们觉得，就算去了别处，也一样免不了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折腾的必要了。
可是，去西离……
顾青秋说的那些，是真的能实现的！
窦悠悠四人也都知道，顾青秋从来不是会信口开河之人，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她至少是肯定她们去了西离一定会过得更自由更开心的。
不过，人都是难离故土的，更别说是离开大安朝去往另一个从前是死敌的国家。
要做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还需要她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窦悠悠道：“青秋，我们要回去商量商量。”
顾青秋也没想着她们能这么快就下决定，只将自己这次去西离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福安郡主几人对视一眼。
顾青秋没有说她被掳走之后去了哪里，但……
她能将西离的事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想来，竟是去了西离？
与手帕交们待了半日，顾青秋才将她们送走。
而有这半日的功夫，顾宜修回来的消息传遍京城，各府递来的雪花一般的拜帖也都送到了将军府。
人都有好奇之心嘛，顾宜修这个十几年前就宣告战死的人，如今竟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会想登门一探究竟，也是人之常情。
这其中，有些人相信是顾宜修大难不死，总算是回到了京城。
还有一些人，平时显然是没少看话本子，竟是在暗中猜测着会不会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顾将军，而是宜安郡主思夫心切，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与顾将军长得相像的替身，从而慰藉自己的相思之情。
也亏的顾家众人还不知道这些，要不然还不定会怎么无语。
在京城众人揣测不已的时候，顾宜修则去了顾大伯家，邀请顾大伯一家来将军府用晚膳。
顾宜修是知道的，这些年他“战死”，沈君宜又意外失踪，顾青秋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女，正是顾宜平一家对顾青秋多有照顾的。
顾宜修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向顾宜平一家表达自己的谢意。
替顾青秋高兴。
“太好了，你和弟妹都回来了，青秋也就有人护着了！”顾宜平拍着顾宜修的肩道。
从前的顾青秋虽然有荣嬷嬷和他这个大伯，但在外人眼里，到底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若不是景和帝的态度让人忌惮，顾青秋这些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也正因为如此，沈君宜和顾宜修回来了，顾宜平才会如此替顾青秋感到高兴。
顾宜修郑重点头：“大哥，你放心，既然我回来了，自然要护好妻儿，否则我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顾宜平拍了拍顾宜修的肩，叹息一声。
虽然顾宜修没说，但顾宜平也能看得出来，顾宜修这十几年来也定是很不容易。
不过，现在好了。
等吃完晚膳，顾青秋和家人一起将顾宜平一家送出门时，顾宜修向景和帝辞官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顾青秋就纳了闷了：“宫里发生的事，怎么就能传得这么快？”
要说没人在后面推波助澜，顾青秋反正是不会相信的。
至于是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顾青秋和沈君宜对视一眼。
“萧皇后。”
两人异口同声。
对顾家有这么大的恶意，又能够如此精准的得知宫里的消息，并让人将消息散布出来，除了萧皇后再没有其他人了。
顾青秋就不明白了：“萧皇后一天到晚的盯着咱们家做什么？”
上次永寿公主府发生的事，景和帝后来动了怒，就连萧皇后也闹得没脸。
萧皇后这是觉得上次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才又蠢蠢欲动了？
沈君宜冷笑一声：“萧皇后是不是觉得，你爹辞官了，顾家就能由着她揉捏了？”
事实上，萧皇后还真是这样想的。
顾宜修不入朝为官，顾家就算还有沈君宜这个宜安郡主又怎么样？
景和帝对武南王府本就有诸多猜忌，沈君宜是郡主又如何？
所以，第二日早朝，就有人发难了。
“皇上，征西将军府乃是御赐府邸，臣以为，既然顾将军不再为官，顾家人再住这御赐的将军府总归是不合适……”
说话的这人早年曾与顾宜修有过结，即便顾宜修“战死”十几年，也从未放下过往日恩怨。
如今顾宜修回来了，还想不通要辞官，这人自然要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
有人当先，接着就又有一些官员站出来表示赞同。
话说完，百官都低着头等着景和帝动怒。
谁都知道景和帝向来看重顾宜修，且顾宜修也确实立下战功无数，过去的十几年顾宜修“战死”，景和帝都一直保留着将军府，现在顾宜修回来了，若是这就将将军府收回来，岂不是要给百姓一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感？
可是……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景和帝竟然深以为然。
“诸位爱卿说得极是，朕也以为，将军府确实应该换张匾额了……”景和帝慢条斯理地道，“朕已经让人去宣旨了。”
几名提出这个问题的官员心下暗自高兴。
总有那么些人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这几人就是。
他们甚至已经在想象着顾宜修一家被赶出将军府无处可去的窘迫了！
顾宜修当初可是人人敬重的英雄人物，如今没了官身，就连将军府也要易主了，往后就只能做个靠宜安郡主过活的软饭男！
这可真是太让人痛快了！
与此同时。
将军府。
顾青秋一家才吃完早膳，就有丫鬟匆匆进来报信儿。
“荣嬷嬷，老爷夫人，圣旨到了！”
一家人对视一眼，先是吩咐人摆好了香案，又都回去换了身衣裳，然后才一起去了前厅接旨。
传旨的是景和帝身边最受重用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常公公。
见着顾青秋一家，常公公微微点头。
“顾将军，宜安郡主，皇上有旨……”
一家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征西大将军顾宜修战功赫赫于国有功，今封其为世袭武安侯，赐丹书铁券……”
接完旨，一家人都有些懵。
昨日顾宜修流露出去意，景和帝也应下了，原本一家人以为顾宜修往后就真的与朝堂没有任何关系了，却没想到，景和帝同意顾宜修辞官，扭头却是封了顾宜修为武安侯。
诧异过后，一家人又连忙叩谢皇恩。
常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放与顾宜修手上，“武安侯，恭喜了！”
在一家人送常公公出门的同时，宫里也炸开了锅。
景和帝将下面一众臣子的表现看在了眼里，好整以暇地道：“顾爱卿为国征战多年，却从不自得自傲，这次九死一生归来，主动向朕请辞，说是‘大安朝不再需要征西大将军了’，朕想着大安朝与西离未来确实不会再轻易起刀兵，便也就同意了……”
话说到这里一顿。
“不过……”
“顾爱卿对于大安朝的功劳是谁都能看得到的，若是真的任由他从今往后做个普通平民，朕心中有愧之下亦会寝食难安，所以，朕下旨封了顾爱卿为武安侯。”
金銮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文武百官都忍不住炸了。
敢情，景和帝所说的“将军府应该换张匾额了”，纯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从“征西将军府”换成“武安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