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还较为平整着,没有脚步乱踏过的痕迹。不过等放学铃声一响,可就不一定了。
碎雪在路灯下照着,有点点闪光。
夏仰被风吹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看着苍茫的地面:“外面的雪都下这么厚了,好想躺进雪里面。”
“躺。”他说,“我陪你一起。”
她纠结地说:“但是感觉雪很脏…啊!”
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拽倒。
整个上半身压在了男生的身上,脸颊也埋进了他胸口。
段宵那件大衣解开了扣子,几万块的外套给她当地垫用,敞开着裹住了她。
看着她呆滞的表情,他低声笑:“给你垫着了,压我身上就不脏。”
“那你衣服脏了啊,你…”
她皱眉,撑着手肘起身,又被他拽了回去。
段宵握住她变凉的手:“看上面。”
夏仰不解风情:“乌漆嘛黑,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下一秒,又被这个晚上惊艳到。枯藤老树,雪花还在漫天地落下,在橙黄色的路灯下像亮晶晶的星星。
她眼睫毛上落下了雪粒子,眨了几下眼睛。
段宵揉了揉她的手心:“你手好冷。”
她不甘示弱:“你也只比我好一点点。”
“有个暖的地方。”男生蓦地笑得有点坏,带着她的手探进去,“给你摸摸。”
手被牵着放进了他的毛衣下面,腰腹肌肉感受到冰冷,一下紧绷起来。温度在传染,衣料下氛围烘热一片。
他在用腹肌给她暖手。
夏仰感受到那是什么滚烫的部位之后,耳尖都热到变红:“我不要了…”
段宵拽着她挣扎的手,哑声笑:“还没暖起来。”
“段宵!”她羞赧又有点恼怒地喊,坐了起来,低着脑袋瞧他,“你放开我的手。”
他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枕在脑后,挠了挠她手心:“那你过来亲我一下。”
夏仰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平时要亲就自己凑过来了,也不会提前通知。这次干嘛莫名其妙要喊她过去。
她手还被挟持着,咬唇看他:“就一下?”
“嗯。”
“好吧。”
夏仰慢慢吞吞地俯身,唇轻碰上的那一秒正要退开,却被他反手扣着后脑勺。
比起刚才的蜻蜓点水,高于十倍汹涌的吻撞了过来。
抿着的唇被少年沾着清冽雪雾的舌尖探开,鼻尖相碰,半舔半咬地含住她,气息全部浸染进来。
段宵已经把桎梏住她的手松开,却一只手锢紧她的腰身不让人躲。亲得她脸颊通红,唇瓣也湿润艳糜。
这样在外面…还是在学校的雪地上。
太过荒诞。
夏仰感觉到有雪落到自己的后颈,冰冷感将她拉回现实里。她眼眶里被闷出泪水,羞恼地“唔”了声,终于决定反咬他。
唇分开,她腿软地还压在他身上。他大衣松松垮垮的,人懒洋洋地看她,这副模样倒像是她强迫了他似的。
段宵的下唇瓣被她牙尖磨破了点,却怡然自得地望着她笑。百无禁忌,玩世不恭,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她鼓了鼓腮,和他对视,连“明明说了只亲一下”这句话都懒得问出口了。
夏仰起身,闷闷地踢了他一脚。
段宵心情愉悦地站起来,拍了拍她头上的雪花:“走吧,去吃东西。”
因为下周三是高三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学校已经下了假期通知,但高三生的寒假短到只有一周。
而夏仰这批艺术生明天下午就会陆续离校,各自去参加校考。
艺术省考是统一时间,而且有老师带着。
但校考,是指各大高校的一个学院来招生。根据每个学校的官网所示,考试时间、地点都不一样。
所以每个艺考生如果找不到同伴,又没有家人陪伴,其实是非常孤独的。
不过就算找到了同伴,那也意味着你们是竞争对手。
舞蹈生在艺术生里会更艰难一些,要在大冷天,独自拖着行李箱去各所高校参加考试。
每个女孩都要穿着薄薄的舞服,还要配合个别学校面试的化妆要求。
夏仰的省考成绩还没出来,而且参考省考成绩的大学并不多,她也是需要去校考的。
她报名了八所大学,只有五所在京州省内,其他三所都在外省。
去商业城的路上,段宵问她:“你想考哪所?”
“京州的大学和申大吧。”她补了一句,“我老家在申城…不过还是考京州的方便一点。”
毕竟还要考虑温云渺。
论医疗资源,还是京州的更好。
况且温娥当年治病,还欠债了医院和她为数不多的两个朋友。
段宵垂眸:“考京大吧。”
“我报名了京大的面试。”夏仰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其实我的专业成绩不用担心,只要发挥正常就能过。但是京大是数一数二的名校,文化分很高。”
“我这几个月白帮你补了?”他捻了下她的耳垂,“不是能过线吗?”
“最近几次都是勉勉强强过线,万一高考的卷子更难呢…”
要是能考上,夏仰当然也是想上这所双一流大学的。
“那就再说,反正是出分后填志愿。”
段宵没再纠结,牵着她往商城大厦下面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那走。
这家店的装潢还不错,三面都是落地窗全透明玻璃,像一个小型的水晶房,里面的琉璃灯装饰都很漂亮。
新开业的缘故,门外是卡通形状的拱形充气门。
有零零散散的几撮人在点单,坐在一旁调试唱片机的老板娘认识段宵,抬眼打了个招呼:“来了阿宵。”
段宵进门,颔首:“雯姐。”
“嗳这是女朋友?”雯姐探出脑袋,向他牵着的夏仰招招手,“你好啊同学。”
夏仰还是第一次和他一块见长辈,局促地笑笑:“您好,我叫夏仰。”
“那我叫你夏夏哦。你们坐窗边那桌,我马上让人把新品端上来。”雯姐和蔼可亲地笑,又对着段宵说了句,“你女友好靓吖!”
段宵弯了弯唇,回了句:“噉当然。”
他们说的是粤语。
夏仰小时候会看TVB剧,大概能听懂。
坐到位置上,她才好奇地问:“这个阿姨是谁啊?”
“陆嘉泽他妈。”
“难怪。”
陆嘉泽户籍是香港人,爷爷一家是老京腔。父母虽然离异,但平时听他讲普通话也能听出些端倪。
夏仰又奇怪道:“她都是陆嘉泽的妈妈了,为什么你喊她‘姐’?”
段宵瞥收银台那一眼,谨慎措辞:“喊她‘姨’会生气。”
她笑了一下,只觉得这位雯姐很可爱。
服务员给他们上了几份甜品和饮品,模样精巧,味道香甜,很适合拍照。
夏仰快要去考试了,怕有影响,只能每样都浅尝辄止。吃了几口又吃不完的,就推给段宵。
店里在放一首老歌:《隐形游乐场》。
歌手正唱到“生活有时残酷,至少这乐园,永不宵禁。”
夏仰撑着脸看眼前的人,突发奇想:“为什么你一个京州人也会说粤语?”
段宵反问:“好奇怪?我同陆嘉泽都认识五、六年了。”
她皱皱鼻梁:“好吧,感觉你学什么都好轻松。”
他否认道:“也不是,我不会讲你们申城话。”
“可能你和我一起待五、六年后也可以——”
夏仰顺嘴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自己在向他许定什么承诺之类的话,急急闭上了嘴。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年…
她真是糊涂了,心虚地抬眸,连忙看了一眼段宵。
段宵却好似并不在意她的戛然而止,似笑非笑,而后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苹果汁。
正好雯姐那边在喊他,让他过去帮忙搬一下咖啡机。
他一走,夏仰才舒出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坏事,除了算计罗良琛这一桩。
就算是可以为自己找到很多合理理由,但她内心仍然觉得“报复”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卑劣行为。
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一则邮箱信息和一条收到转账的记录。
当初那份照片邮件当然不只发给了学校,她顺手给段氏集团总部的秘书室公共那边也投了一份。
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时候会得到回复。
夏仰不认为多年前的事情讲出来,能让段姒有什么触动。毕竟段姒并没从罗良琛抛弃妻女的这件事中产生什么损失。
但如果是新鲜的“出轨”事件,段姒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想赌一把那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段董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如果不能,那罗良琛这看似平稳的婚姻也算是被她撞破了一个角。
但夏仰看着手机屏幕,对这样的结果有些诧异。
段姒以她自己的名义,向匿名邮箱里回复了一条道歉的邮件。并且她以其他形式找到了夏仰的银行卡,汇过来20万。
说这是她的补偿。
也就是说,夏仰的信息已经暴露了。
可是她没来找自己,反倒诚心道歉,又主动给了赔偿。
夏仰不知道罗良琛到底有什么手段,怎么解释了这件事,才能让一个正牌夫人慷慨至此。
她觉得讽刺,一边惊叹于段姒的“大气”。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手段太不高明,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钱你要是收了,我妈能反手把你送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了段宵低冷的声音。
夏仰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收起手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段宵却神色自若,一副对她做过什么早就一清二楚的姿态。
男生低眸,扫过她发着抖的手指,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罗良琛是我继父。”
她整个人像是怔住了,眼眶都被逼红。
“原来你不知道啊。”段宵伸手,抬起她下巴。眼底藏着烦躁和冷意,“但就算不知道,你还是这么做了。”
夏仰是被他拽着出店门的,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似乎在暴怒边缘,一个战战兢兢到没后路可逃。
往前相对无言地走了一段路,到了没什么人的安静马路牙子边。
段宵放开她的手:“我妈发火的时候喜欢砸东西,那晚她朝罗良琛砸了一张黄花梨圈椅。”
言下之意是:在家闹这么大,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
“照片处理得不错。按道理说糊成那样,我应该也认不出来那是你的背影。”
他一步步走近她,插在兜里的手很轻地蜷了蜷指尖,冷声道:“但偏偏,那晚是我们的第一天。”
她穿着同一身衣服,从酒店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在广场那等他,答应了和他交往。
夏仰低着眼睫,脸被风吹得麻木。
她不敢想象段宵在明知她做过这件事之后,这些天里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和她相处。
她听着他被寒风裹挟的声音,甚至不敢看他此刻的陌生脸色。
为什么罗良琛对他是一种畏惧的生疏,为什么亲生弟弟段屹然会那样揣测他…
或许这才是段宵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一开始,她是怕段宵的,他打人的时候明明这么狠,视弱者为蝼蚁。
是这些日子的亲密,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风中飘来一丝呛人的烟草味,段宵指间那根烟冒着猩热的红光。他两颊微陷,猛地吸了几口进肺,试图驱散那股无名火。
他手倏地捏起她下颌,漆黑瞳仁里倒映着她眼睑处的潮湿:“我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
浓烈烟味顺着风,冲到夏仰的鼻间。
她不敢动,怕稍微一动,那根烟会烫在自己脸上。
夏仰低眉顺眼的,咬了咬唇。蓄满的眼泪终于掉了一颗下来,顺着弧线落在他虎口处。
段宵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从她脸边移开那只夹烟的手。他俯低身,神情还是阴的:“你有没有想过我?说话。”
“我、我想过…但你不是和他关系不好吗?你刚刚也说了,他是你继父。”
夏仰控制不住的声线在抖,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像不成线的珠子。
“我没有把你算进来,是你自己缠我的啊。”
说到这里,她委屈地哭更凶,哽咽。
夏仰这会儿已经不在乎怕不怕了,只觉得自己目的都没达成,还惹了一身臊。
“你说想谈,我没办法才同意的…你不开心,分就是了!干嘛冤枉我。”
段宵看着她哭,喉结涌动。
烟丝已经燃烧到指尖,灼烫的温度让他理智回来了些,那双锋锐冷漠的眼眸也渐渐回温。
他伸手握住她后颈,粗砺指腹抹掉她的眼泪,轻声:“别哭了,把你手机给我。”
夏仰没听到,哭得有点缓不下来。
“宝贝儿,不哭了。”段宵躬身,亲了亲她微肿的眼皮。眸色又深又浓,甚至还笑了,“哭这么惨,我又没把你怎么着。”
这会儿又是个痞气散漫的少年样了,唇红齿白,矜贵英俊,完全不是刚才那个阎罗王。
他长得这么好,温柔起来是很能会哄女孩子的,死缠烂打又是他强项。
但夏仰已经被他吓到了,就算止住眼泪,也是在他带给她的余惧下才强行冷静的。
她吸着鼻子:“我、我没有找你妈妈要钱。”
段宵勾了勾唇,拿过她手机把钱转了回去,漫不经心道:“知道,我妈在弄你。”
如果她收下这笔钱,罪名随时会变成勒索。
夏仰:“她为什么这样做?就这么相信罗良琛是无辜的吗?”
“不管她信不信…段女士很看重面子,罗良琛声誉出问题,就会威胁到家里。”段宵淡声道,“所以她一定会整装神弄鬼的人。”
段宵把她那个匿名邮箱的附件传到自己账号上登陆,把手机还给她:“你又是为什么?”
“罗良琛以前和我大姨有过一段…”
她三言两语讲完那段往事,又有些忐忑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他的人生过得太顺了,很不公平。”
“我帮你。”
夏仰诧异:“什么?”
段宵笑了下,指节蜷着,碰落她眼睫上挂着的半颗泪珠:“我帮你弄他。”
夏仰的校考正式开始, 她春节都没有在大姑家过,当然也没有去找温云渺。
艺考季,外面租房和订酒店都很紧缺。因此近一个月里, 她都在为了奔赴各个高校的考试。
不过在京州这些天里,夏仰倒没有特别艰苦。
因为段宵给她找了位女司机,专程接送她从酒店到考场那一段路,早上还会给她带新鲜熬的热汤。
那天过后,段宵说帮她, 就接手了之后的所有事情。
夏仰惴惴不安了好几天,没见他发消息来说其他事,也只能先专心自己的考试。
三月份, 所有高校舞蹈系的招生考试都陆续结束。
而附中分校的艺术部发来通知:【校园的全面翻修已竣工, 请各位艺考生们返校继续完成文化科目的课程,冲刺高考。】
夏仰回到本部1班, 收拾之前留在教室和宿舍的东西。
她没见到段宵, 出于那晚过后带来的微妙感, 她也没有再主动联系他。
可是回学校时,却在教学楼前面的荣誉板上再次看见了他的名字。
三月上旬,几大名校的保送考试出了结果。
几所学校中的物理系、生物系和英语系都各有学生过线, 不用再参加高考。
而京大数学保送系考试合格的有三个人。
其中, 段宵满分被录取。
班级黑板一侧写着倒计时, 其中89天这个数字被鲜红地打了个圈。
临近高考, 班里氛围都很紧绷, 几个熟悉一点的同学在课间时间跟夏仰告别。
赵云滢陪她回宿舍收拾东西,有些不舍得:“你都没和我正儿八经当过一学期同学。”
夏仰安慰道:“说不定大学还有机会的。”
“你肯定是上双一流大学啊, 说不定都能过清北。”赵云滢努努嘴,“我哪有这么厉害, 能留在京州都不错了!”
夏仰叠着衣服,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你知道这段时间学校的最大八卦吗?之前那个行政主任罗良琛记不记得?罗主任,他居然是段宵的继父!”
罗良琛的资历一进附中就当行政主任,靠着裙带关系,本来没几个学生知道他是段董的丈夫。
夏仰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光哥说的!”
光哥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和罗良琛素不对付已久。见他倒台,又临近学生毕业,自然找着机会落井下石。
“你知道那天有多像偶像剧嘛?突然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女人,应该是个秘书姐姐。她亲自过来帮段宵请了两天假,就把他带走了。”
赵云滢绘声绘色地接着讲:“然后光哥就笑着跟我们说:段宵同学去签过亿的合同了哈哈哈!”
“哇塞,我真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豪门公子哥原来真的就在我身边啊!”
夏仰听得云里雾里:“过亿的合同?这和罗主任有什么关系吗?”
“光哥说罗主任品行不正,好像是出轨了,闹到公司人尽皆知。段董正和他闹离婚呢。”
赵云滢耸耸肩,“怪不得他之前还被学校开除了。离婚的话,名下财产估计要还给段宵吧…”
“那罗主任现在呢?”
“好像出国了,也不知道婚离了没有。”赵云滢又想起什么,“高一那个经常跟你打招呼的小帅哥是段宵的弟弟,你记得他吧?他是罗主任的儿子,一块跟着出国了。”
所以,段宵说他来处理,就是把“罗良琛出轨”这件事坐实放大吗?
可他不是说过他母亲最要面子,睚眦必报。那为什么还将这件事故意弄大…
现在,他妈在考虑离婚,而罗良琛带着段屹然出国,最后的受益者是谁一目了然。
段宵说帮她,真的只是在帮她吗?
夏仰神思微滞,只觉得手心发冷。
学校那些同学间把段家这点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半真半假,甚至有不少捕风捉影的成分。
因为段宵迟迟没再回学校。
按说他不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已经不愁高考。
而段氏的董事会也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小风波。
其实段宵这做法,也只是把夏仰的方式做得更极致一点而已。比起她的小打小闹,他近水楼台,当然可以玩得更刺激点。
况且夏仰不了解段姒,不管她这件事报复得成不成功,但她敢对罗良琛下套就是一种挑衅。
段姒是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段宵拟了个标题,“上市公司股东包养未成年女高中生”这则新闻,亮点十足。
那些照片发到董事会上,其中两派人自然会吵起来。架空罗良琛的股权,是将他边缘化段家的第一步。
至于罗良琛的股份转移到段宵的名下。
那是段姒的要求。
段姒可以容忍罗良琛是个依附于自己的废物,但不能容忍他是个有所隐瞒、有异心的废物。
如果那些照片冤枉了他,他大可以把那女学生供出来。可他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交出人来。
还惹出了丑闻放在董事会上的大麻烦。
提离婚,罗良琛当然不同意。
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说这些年,他在段姒的安排下一事无成,离婚后要何去何从。
所以律师提出分居冷静期的这两年里,罗良琛耍了点小聪明,把亲儿子带走了。
段姒可以对他狠心,对儿子可不一定。
段宵是在家里庭院大门口那拦住的戚秘书,庄园外面的大门开这么大,他偏偏挡着路不让人过。
戚秘书研究生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段姒,已经在段氏做了十年,也算是对段宵很熟悉了。
她恭维地打趣道:“段小公子今天好闲情,在这晒太阳?”
段宵似笑非笑:“等您呢。”
“等我干什么?”
“戚助大周末的还加班,是处理老板的私事吗?”
戚秘书神色认真了些:“确实是之前你家里的那件事情闹到了公司,那女孩…”
段宵打断:“不是她做的。”
“当然不是她。”戚秘书说,“如果她一早能直接发在内部董事会的群聊邮箱里,就不会舍近求远地发到公关部了。耗了半个月才被公关部的人看见。”
段宵听着她的分析,认可地点头:“董事会的邮件是我发的。”
戚秘书的脸色有点僵硬,她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在作什么妖。
段宵高二那年就参加沃顿商赛拿金牌,被好几所国外top大学抛出了offer的橄榄枝。
段姒是商业奇才,他又是她的大儿子,深得名商思维,小小年纪说他八百个心眼子都不为过。
如果真是他发的,那就是为了拿回这继父名下的股份,还顺势借着那位蠢继父的手,把弟弟都给半踢出局了。
可是又感觉不对劲,段宵和段姒一向是互不对盘的性格,他什么时候开始惦记起家产的?
难道因为成年了,慢慢知道钱的好处了?
戚秘书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面无表情道:“事已成定局,我就当没听过你这句话。”
段宵单挑眉:“就是要帮我,瞒我妈的意思?”
“…段董要是问起的话,我还是会说的。”
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段姒现在只想拿惹起这桩事却又隐身了的那位女高中生先开刀。
后续深挖董事会的人,其实没什么必要。
毕竟生意场上论迹不论心,对罗良琛这个小白脸下位的人都乐见其成这起花边新闻。
“瞒一件是瞒,那瞒两件也是瞒。”段宵插着兜走近,长指搭在她抱着的那份牛皮纸文件袋上,“戚助再帮我个忙吧。”
戚秘书有点绷不住了,看了眼他身后那栋宅子:“阿宵,你要干什么?”
她说话间,手里的文件袋已经落到少年手上。
段宵镇定自若,面色淡淡:“资料看过了?”
“私家侦探刚拿给我的,还没拆封。”戚秘书看他不着调的样子,急道,“你快还给我!这是那个女高中生的信息,段董要看。”
“我来处理她,你回去吧。”
戚秘书站那不动,陷入两难。
段宵看她那纠结的样子,笑了笑:“你跟我妈说,我来弄这件事,她会同意的。”
戚秘书:“可是——”
“没什么可是,她最清楚我手段了。”段宵转身往屋里走,懒洋洋地背对着她挥挥手,“周末愉快。”
戚秘书站在原地简直要抓狂,每次对着这位出其不意的少东家都落不着半点好处。
好在后来她和段姒提了一嘴这件事,段姒果然没再问。她对这个儿子放心,也从小就希望培养他扛事儿。
但戚秘书私下多留意了段宵的动静。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搞不懂他高考前那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在圈子里借钱,一开口就是小几百万。
要车要表要古董,直接刷副卡就行。
但段宵没用家里的卡,那就说明这笔消费是要瞒着长辈的事儿。
他身边那群公子哥们都富庶,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弟,但也才和他同龄。
17、8岁常待国外的,家里给钱给得更紧,毕竟怕沾染陋习。
借了一圈也不知道借到多少,只知道他还动用了他自己从小到大没领过几次的信托基金。
按说这点小钱,戚秘书不该提。
但她也怕段宵年纪轻轻拎不清,别是去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上瘾就麻烦了。
于是她把简单地和段姒说了一嘴。
段姒倒是没太在意,只说道:“他都18岁了,可能是拿点零花钱去搞投资吧。”
投资确实是投资,但他那会儿还不是投资生意。
高考一结束,夏仰就回到了京郊的筒子楼。把温云渺从学校接回来住,也带她去医院做了两次检查。
她在等录取通知书的同时,找了份舞蹈机构的兼职。
那天是个阴天,傍晚黑得很快,看着快要下雨。夏仰收了阳台的衣服进屋,听见有人在敲门。
——“咚咚”两声。
在空寂的楼道里显得很突兀。
夏仰擦干净手,走过去开了门:“谁啊…”
话音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刻立马收住,她表情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后退开了一步。
苍浑的暮色下,楼道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着。
男生穿着一身黑,戴着顶压低的渔夫帽,遮了大半张脸,只有锋利的下颌角落了光,线条瘦削又凌厉。
他站在灰墙破败的楼道口,精致得像副艺术画,从头到脚都和这里的建筑格格不入。
段宵伸手抵高帽檐,露出一双漆黑冷冽的眼,看着她震惊的脸色轻笑了声:“Superise。”
夏仰攥着门沿的手微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录取通知书的邮寄地址不就在这吗?”他走前两步,极有压迫感的身高靠近。低声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宝贝儿,你就这么对你男朋友的?”
她以为他们已经算分手了, 毕竟高考之前好几个月没再联系过,他也该懂了。
设计罗良琛东窗事发后是个契机。
她那晚被他吓得不轻,也看清了彼此关系上的本质。
夏仰会因为做了那件事之后, 纠结困扰很久。会持续想到当初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夏仰。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仰起头时,对天无愧。俯下头时,不愧他人。
爸妈对她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她长大后能做一个心胸开阔, 无愧于心的好人。
可是她并没做到这句话,她不坦荡。
一辈子不能与自己和解的坏事,只做一件就够了。
事情交到段宵手上, 本以为会是个了结。但他却以此为局, 坐收渔利,给罗良琛和段屹然父子俩挖了个大坑。
他们果然不是同一类人, 他们哪里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