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鹤归汀—— by野蓝树
野蓝树  发于:2024年06月05日

关灯
护眼

只要能在很远的地方守护着她,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能给予她一点力量就足够了。
因为十六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她也是这样给予自己力量的。
在洛杉矶,家中的抽屉里。
礼汀给自己搽药用的炉甘石洗剂,江衍鹤一直没有扔。
他被江明旭带去参加金融晚宴,误食了松茸,全身红疹。
江明旭明显是为了方兰洲来的。
到了宴会以后,他却和各种女人暧昧,不经意再去观测方兰洲是否关注他,是否会吃醋。
混蛋父亲江明旭,哪有心思照顾第一次过敏,浑身发痒的儿子。
躲在窗帘后。
江衍鹤见惯了别人表面问候,实际虚伪嫌弃的眼神。
这时候,表演完的礼汀发现了。
她走到窗帘后,向他伸出了他小小的手掌。
礼汀十分纤瘦,声音稚嫩:“你不想待在这里吗,我陪你到外面去吧。”
看见她清澈的黑眼睛。
第一次,江衍鹤卸下心防,拉住了她温暖柔软的小手。
穿过大厅,来到前面的立柱旁。
礼汀看到他脖颈上的红色患处:“别挠,我们去药店,这个痘痘....我之前被其他人染上过,我知道买什么药。”
这个在舞池里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小白天鹅,拿着她的零花钱,去药店换了水痘的药。
就着音乐声,礼汀陪他坐在宴会的喷泉水池旁,一点点帮他涂抹。
看见他身上到处都是小红点。
她心疼地差点哭出来:“你别去挠,我去年长水痘的时候,就用的这个药。”
“痒死了。”
黑发微卷,睫毛长长,眼睛是漂亮的小小菱角,长相俊逸的男孩,不耐烦地抓着手臂的患处。
那是七岁的江衍鹤。
他声音有点哑,看着旁边小心翼翼帮他抹药的小天鹅,别扭地问:“我身上药水的味道会不会很薰。”
喷泉外水池边的灰尘,把穿着雪白,从璀璨的舞池里下凡的小天鹅弄得灰扑扑的。
礼汀毫不介意地抹了一下额角的汗。
她倾身,气息微热香甜,贴近男孩的颈侧,嗅他身上的味道。
距离很近。
特别特别特别近。
近到,她的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廓上,感知到他的脉搏。
他的耳朵红了。
江衍鹤的心脏几乎停顿了一瞬。
他紧张地战栗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
掌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青涩的男孩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
礼汀扑棱着眼睫,圆圆的黑眼睛盯着他看。
好乖,好像一只特别漂亮的小天鹅。
“你....干嘛要离得这么近。”
英俊的男孩声音第一次颤抖。
“你长得好可爱,好看死了!”
礼汀把棉签放在圆形水池边,扑过去抱住他,又小心翼翼避开药的位置:“你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
七岁的江衍鹤心脏受到了暴击。
就,特别喜欢。
他喜欢眼前这个没有嫌弃他,正抱着他,不停地贴着嗅他的小天鹅。
江衍鹤被她拥抱折腾着,漆黑的瞳孔里带着薄薄的雾气。
“哪里好闻了,全是药味。”
他的头发也被礼汀摸乱了,转过头,慢吞吞地抱怨道:“不许蹭我,把你裙子蹭得好脏,涂的药都被你抹掉了。”
“可是你的药是我涂的!”
礼汀眼睛弯成小月牙,她小小声说着“喂...喂...你别不理我呀”。
“笨死了,我没有不理你。”江衍鹤闷闷地说。
“这是我的药。”礼汀嗲声嗲气地提醒他:“我当然可以抹掉了,你是属于我的!”
她也好喜欢眼前这个长得好好看的人啊。
是她见过最可爱的男孩子。
他好爱赌气,又变扭。
可是刚刚买药,他一副脾气不怎么好的数钱,看起来好聪明。
“....”
江衍鹤没有反驳,只是声音清冽地嘟囔了一句:“笨蛋。”
所以,很多年后的大学教室里。
第一次,他邀请她去家里坐坐的暴雨天。
他完全嗅不到她身上衣物阴干的味道,只能闻到清淡的花香。
他,其实很喜欢她穿自己的衣服。
因为会染上她的气味。
有的人小时候,明明说他身上味道好闻。
为什么她穿她的衣服,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真笨啊。
礼汀一定是忘了。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海难中他救下溺水的她。
礼汀一定不会记得,那年她对自己微末的善意,他放在心尖最宝贵的地方,积年累月地珍藏着。
直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像一只胆怯脆弱的小猫,充满希冀地拉扯他的浴袍带子。
和他讲,在海难里救下我的人是你,我想对你报恩。
江衍鹤一直努力不在她人生留下任何痕迹地帮助她。
但是他在最致命的问题上,递交了无法选择的答卷。
他心脏在煎熬里疼痛,因为他并不是她应该报恩的对象。
他常年以来的习惯是绝对洁癖,干净整洁的衬衣上淡淡的木质香。
生活中各种不常用的物品都保持着过保质期就丢弃的习惯。
但是那瓶治疗水痘的炉甘石洗剂,下面从沉淀变成干涸的粉末状物质。
江衍鹤却意外地长久保存着。
因为和她有关。
和他长达十六年的动心和恋慕有关。
礼汀,汀汀。
我的小猫汀汀,记性好差,又不认路。
敏感,纤弱,爱哭,胆怯,讲话的声音又轻又细。
但还好,她兜兜转转,又很乖地主动回到我身边。
江衍鹤来到御海洲,立刻有待者帮他拉开沉香木雕花门。
他通过专用的廊道,路上铺陈着科曼波斯地毯,廊道是黄金分割层层蜿蜒向上的鹦鹉螺旋形状。
墙上在转角的立柱上,有价格高昂的鎏金座钟精致细腻,上面雕刻着阿波罗和密涅瓦。
银质的花瓶里装着染着露水的伯利恒之星和剑兰花。
远处的宴会会场,并没有播放礼汀选定的钢琴曲。
而是演奏着圣桑的《天鹅》。
演奏的人是翡姗。
她穿着一袭花团氤氲的礼裙,坐在最显眼的位置,演奏她拿手的大提琴。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江衍鹤终于看到了属于他的小猫。
落地窗的白色窗帘来回晃动。
她五官秀丽雅致,眼睫微微颤抖,嘴唇没有什么血色,雪白的手肘撑在窗檐上,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柔弱到让他怜惜。
礼汀正注视着窗外的暮夏的将逝之绿。
宴会里面的充斥着奢靡和谄媚的迎来送往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就像六岁当年,陪伴他坐在喷泉水池旁边的小天鹅。
陷落在圣桑的《天鹅》里。
不沾染任何的功利。
安安静静的看着远处,有种不识人间烟火的清澈之美。
这里没有绿山墙和幽闭的空中楼阁。
不然她就像仲夏夜之梦的一句诗行,等待着情人跨过天堑,来到她的身边。
周围充斥着纷繁复杂的欲望,暑热杂沓。
她在窗棂上成为致幻易碎的梦中人,独自清霁。
人群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给予他青年时代足够威压的Phallus也变得无所谓了。
他们的面容身形,社会地位,利用价值,和他没有关系。
来的路上。
他满脑子都是礼汀,礼汀,礼汀。
他穿过众人,径直走到窗边。
从后面环住了他放在心尖记挂十六年的人。
窗外远瞭,是蔚蓝色的海洋,一如他们重逢的地方。
察觉到江衍鹤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头顶。
他从背后走近,把她纤细的蝴蝶骨,锁在自己的怀里。
礼汀注意到。
他环在她胸前的衬衣袖口布料上,戳着一截断掉的铜线。
她反应过来了什么,抬头往上看。
礼汀没有抱怨他来得晚,而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明亮纯挚的笑容:“哥哥,累不累呀,是不是没有休息。”
“想着你就不累。”江衍鹤炙热的拥抱更紧了一点,他嗅她发丝清香的味道。
可是这里好多人。
当着这些人,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有一种小钩子撩拨的兴奋感。
很刺激,也有一种炫耀的快乐。她的确对金钱和物质不感兴趣,因为精神世界很丰富,但江衍鹤,却构成了她的灵魂。
礼汀羞涩地蜷缩起手指,病态苍白的皮肤微微漾了一点粉色。
好安稳。
翡姗演奏大提琴的声音停下来了。
现在,连他的心跳声,礼汀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有他在,什么灾厄都不会沾染到她的裙摆。
“还好来得不是太晚,足够告诉他们所有人,我是汀汀的。”
江衍鹤用拇指摩挲她耳垂糜粉的皮肤,低头贴紧她,柔声承诺道。
--------------------
十四章,小汀说想要时间倒流,和他们一起凝望高中的他。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其实她六岁当天,就抱着他欣赏了。
只是她忘了。

凭着敏锐的直觉,能够感受到,背后虎视眈眈的眼神。
Phallus连同他身后的几个人,从连医院监控都能伪装。
为的就是让江衍鹤的措手不及。
他们选择在今天,从暗处潜伏走上台面,此刻宴会现场的气氛阴郁,宛如欲来的山雨。
“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江衍鹤。”
Phallus的神色非常平静,但就像觅食时争夺地盘的野兽,冰凉地紧盯猎物,却按兵不动:“不问问我这段时间恢复地怎么样,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礼貌,眼里只有毫无价值的小情小爱吗?”
江衍鹤不动声色地,把礼汀安稳地护在身后,随即轻佻地笑了起来。
四年以来他从未如此放松,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自在。
哪怕面对数不清的镁光和相机。
眼前对峙着即将咬舐他血管的野兽,他仍旧泰然自若。
江衍鹤凉笑着:“全城都说我囚禁了老师,现在您安稳地站在这里,身体健康,咬字清楚,不就用实际行动说明我的尊师重道吗。”
“倒是您带这么多人来,不是单纯地想找我讨要说法吧。”
这里实在太多人了。
但江衍鹤清冽冷静地嗓音充满威压,镇住了全场所有的声音。
他的思维和逻辑都异常清晰。
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礼汀才注意到,江衍鹤搭在手腕上的西服里装着坚硬鼓涨的物事。
她神经迅速绷紧,寒冷从脊背爬满全身。
这是一把枪。
“我刚醒,全城都找不见你,但各大媒体都说江家在这里举办宴席,目的是订婚。”
Phallus自持地端详康佩帼:“这么重要的决定,凭什么不经过我的授意。我兢兢业业教导了他十八年,连江衍鹤成家立业这种大事,都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确定人选了吗?”
康佩帼:“是的,我也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包括江衍鹤的外公康刿都非常满意。”
翡姗露出不自在地笑容,她急迫地说:“可是我手上有江爷爷亲自送我的翡翠,他选定的孙媳妇是我呀....”
Phallus宠溺又威严地看了她一眼。
抱着大提琴的翡姗一句话娇嗔地喊了声:“Papa,这是事实上嘛。”
翡姗的确有撒娇的资本。
她自小在港澳地区的英文书院就读,假日去京域海景别墅里捕蝴蝶。
礼汀还在摇号进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她能就读私立高中,都是姚世玫的私心,要礼汀辅导礼桃的学业。
礼汀从不撒娇,只有在江衍鹤怀里,她才会甜软地不像话。
Phallus走到康佩帼的身前。
他声音低沉地询问康佩帼:“既然你怎么喜欢这个叫礼汀的女孩,为什么不把她认作你的干女儿呢。江衍鹤的婚姻,牵扯到京域世家的经济合作,克死母亲,为了优越生活离开家庭的心机野种,是不配进江家的门的,兰洲,你觉得呢。”
“......”
人群有微微的喧哗和推搡,礼汀感觉神经都被崩紧了。
的确,自己做过很多努力,刻苦学习,缩短和他的距离。
这四年来,拥有了生与死的羁绊,被他手把手教授各种技能,踏遍地球万里。
灵魂的契合,习惯的相似,身体交融的灼热,只是彼此热烈的爱意。
并不能成为坚实的上层建筑。
那人也做过很多努力,在两人的经济,身世和家庭上。
从未让她觉得怯懦,格格不入,恐慌,没有安全感过。
“谁说不配?”
江衍鹤漫不经心地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天底下只有一个礼汀,我能和独一无二的她在一起,能得到她唯一的恋慕,已经比所有人的运气更好。要说不配,是我配不上她。”
翡姗尖锐地叫起来:“J,你在胡说什么......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不是最擅长践踏这些渴慕你的女生的真心吗?”
Phallus示意翡姗闭嘴,他冷肃地问:“翡姗说你之前过得很混乱,现在收心了?”
江衍鹤何时对别人动过心?
礼桃绝望地别过头。
她知道江衍鹤和她短暂相处的那端时间。
完全只是为了查探她身边,谁曾经校园暴力过礼汀。
至于其他女生,都在争风吃醋和望梅止渴,从未得到对等的爱情,全是谣言捕风捉影地瞎编。
江衍鹤的确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但他的美就像一把钝刀。
刀尖贴着皮肤消磨理智,冰凉到灼热,下地狱之前也会上天堂。
爱一个人,就像献祭,把心脏奉献出去。
谁也无法架空他立法的权利,被爱也不能公允。
可是礼汀,却得到了他倾其所有的爱,刻骨铭心地奉献和坚韧不移地尊重。
就像此刻,他望向礼汀的眼神,堪称含情脉脉。
“随便他们怎么说。”
看见小猫没有相信那些流言,江衍鹤转头,淡道:“我从未践踏过任何人,我也不需要联姻。”
“你放眼望去,别说是京域,全国,全世界,联姻是商业拓展的纽带和增加资本原始积累的方式。”
Phallus充满威严地说:“何况江成炳在世的时候,他帮江明旭物色的女性,哪一位不是千金小姐。你妈妈就是这样一个成功且值得尊重的女性。”
“这就是造成她接近三十年不幸婚姻的原因。”
江衍鹤看向的Phallus模样怜悯又凉薄:“我当年是有点救赎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充满愧疚,甘愿被你当成棋子,拼命赚钱报答您赎罪。您变本加厉的行为,我都懒得去计较。但如果您要对我守护的人不利,我也不复当年荏弱。如果您敢动她,我一定加倍奉还!”
“江衍鹤!”Phallus精心伪装的慈父面具被摔碎,他狞笑着问:“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翅膀早被老师折断了。”
江衍鹤眼神晦涩:“老师,您不是常践踏我的自尊,说我不会控制情绪,一眼就被人看穿,现在,到底是谁更冲动易怒呢?”
气氛堪称剑拔弩张,在场的很多人,都紧张到屏住呼吸。
这样肆无忌惮地把豪门家室里的婚姻不幸,摊开放在台面上来讲,简直史无前例。
“我是在替我自己感到可悲,我花了接近二十年,从装置枪械到量化金融分析,什么都教授给你了,就培养出来一个充满反骨的废物。”
Phallus咬紧牙齿,提高了声音:“我就算驯一只狗,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和我针尖对麦芒。”
礼汀注意到齐涉的眼神。
此刻,齐涉正绷紧肌肉,盯着江衍鹤的方位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就好像已经蓄势待发的野兽,就等着战争彻底爆发的时候,扑上来,咬得他们鲜血淋漓。
“老师会不会感到惋惜,今天的安保十分严格。”
江衍鹤把礼汀拢到他身后的阴影里,慢条斯理地从西服口袋里,把那把枪摸索出来。
宴会上的人看见他拿出黑洞洞的枪口,还是骤然感到恐惧。
江衍鹤冷漠笑着,把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别怕。伴手礼都上百万,难道大家没有同生共死的自觉吗?”
江衍鹤手指冷白,优雅地拆掉了这把枪,指腹摩挲着子弹边缘,随即把子弹扔进远处开满伯利恒之星的花瓶里。
齐涉脖子前伸,留恋又不舍地望着子弹的方向。
“您大概已经认出来了,这把枪是Glock17,只能半自动射击,扣一次扳机一发子弹,松开才能扣动下一次。面对我这样恶贯满盈的逆徒。您带来的凶器,未免也太仁慈了。”
他转身,把枪递到礼汀手上。
枪械很重,女生细细的手指几乎握不稳。
礼汀咬住下唇,她能嗅到这把枪的机油和硝烟的味道。
江衍鹤附耳在她身侧,低声说:“里面还有一颗子弹,别怕,你拿着,他们就怕你。”
礼汀很乖地点了点头,对他,她一直都绝对信任。
“我从来没有威胁老师的意思,我女朋友也完全不会开枪,我只是拿给她防身罢了。”
江衍鹤声线平而凉:“这把枪是我进门的时候,安保说是你们带来的,被他们拦截下来了,我想不通老师究竟又多恨我,会刚醒过来,就拿着这个来江家举办的宴会,要知道在国境,持有仿真抢也是违法的。”
“想不通?”Phallus气急败坏地怒斥道:“你问我怎么醒的,取保候审的警方已经逼到你师母的头上了。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为了你们江家,出生入死,你爸妈都会赌博,我怕你痴迷搏彩,你去一次澳岛,我就跟在你身后和赌场主人交涉。我费尽心血,你搞江行物流,为了在水路上分一杯羹,我拉下脸去沟通各大船舶公司。”
“老师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没有忘恩负义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我回想起这么多年在您的控制下,变得自厌,想死,丧失自我。”
江衍鹤:“我倦了。”
“你现在不就是忘恩负义吗?江成炳老来托孤,我对他尽了最大的忠诚。我培养的好学生,你狠戾地对付我的手段都是我教的,包括如何临危不乱,又如何拿捏别人的痛点和命脉。”
Phallus笑容有些失控的疯狂:“礼记说弊尽而不见恶,江衍鹤,你收集罪证通知警方之前,一定想不到,我做事必留后路。而你,永远输我一筹。”
他身后的律师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繁体字书写,排版竖直,是江成炳的书写习惯,真迹并不在此处。
提笔写信的这刻,我的主治医师告诉我,病灶已经转移到我的肝脏门静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已经看不到病房外玉兰树的新绿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衍鹤。康佩帼的脾气太倔,她和我那个混蛋儿子离婚是迟早的事。你陪我出身入死的过往历历在目,所以我临死托孤。
四年前,我在暹粒发病,你拿着枪抵着医生的脑袋让他给我配药,我至今铭记于心,你承诺说再也不碰灰色产业,早年的阴私和不堪也随着我离去,不再计较。
为了感激你多年帮扶,我把我名下在贡布,白马,承浠市的电信和输变电网的投资产业暂时转移转到你手上。
我唯一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务必助小鹤成才,如果他二十五岁之前,能够登顶京商主席,你将获得上述产业傍身,并成为我信托基金的受益人之一,从而卸下对小鹤的监护义务。
如果他二十五岁之前没有成为京商主席,说明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浑噩轻浮,为了保护家族财务免受无理申索,限制他的挥霍和胡乱动用资产,我委托你全方面监管他到四十五岁。江衍鹤的婚姻,交友,事业,你都可以进行干涉,按照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让他做出调整。
江成炳。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三日.
于港岛圣菲医院亲笔
Phallus的律师拿出笔迹鉴定说明:“检材中的笔迹和样本,的确是江成炳老先生的手写信,因为江成炳老先生当年就把他在东南亚的产业悉数交给翡先生了,并没有涉及财产分割的问题,这封信是有法律效益的。”
此刻,人群变得嘈杂起来。
这封亲笔信,简直就像一万只箭矢,贯穿了十多年的时间,狠狠地把江衍鹤钉在城墙上。
想要摆脱Phallus,只有成为京商主席这一条途径可以选择。
但是成为了京商主席,就按照Phallus的预设人生一样,成为帮他赚钱的好学生。
这几年,为了帮Phallus赎罪,摆脱朱家,他已经殚精竭虑。
可是谁又来放过他呢。
除了眼前这个苍白脆弱的人宠溺的怀抱。
他周身都是各种枷锁缠绕,完全无法放松一秒钟。
宴会结束后。
人群像水一样散场,喧嚣被蒸发,只剩下一地扼待解决的难题。
翡姗和礼桃走在一起,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距离你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一年多,可是京商的下一次选举,只剩下十一个月,也就是你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带动周边企业的发展,收拢人心,让他们认可你,否则,余生你都别想脱离我的控制。”
Phallus临走之前,拄着拐杖驻足,遥遥地冲着江衍鹤说。
江衍鹤并没有回应他。
Phallus走到窗边。
他凝望着,眼前抱着礼汀,正在从后方教她用枪的江衍鹤。
江衍鹤玩枪非常干练,动作娴熟,瞄准的姿态平静,他覆盖在礼汀的手指上,环住她,教授她保险栓的位置。
他语气咬得很轻:“这把枪的持有人不是我,在国内别碰枪。等出国我再慢慢教你,拿到持枪证,这样遇到危险不会害怕。”
礼汀好像有点痴迷他怀抱的样子。
他从后面环上来,她便不受控制地往后靠去,长长的黑发漾在他衬衣前。
Phallus在取保候审的阶段,被限制出行,只要两人出国,礼汀就暂时安全。
但德文的穿刺搭接器,还是让江衍鹤不放心,即使两人不在国内,他也要她安稳平安。
“我开枪会害怕怎么办。”礼汀黏糊糊地问他。
“我们慢慢学,我一点点教你。”他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盈在她的额角。
Phallus就这样看到了全过程。
他教授江衍鹤用来对付危险的枪械知识
江衍鹤用来教小情人提防自己。
他嘴角带了一丝冷笑,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沧桑威严。
他躺了接近四年,他的腿部肌肉没有恢复好,有点萎缩的症状,走路很慢。
Phallus盯着礼汀看。
他的视线宛如侵蚀,就像观赏一只根本无法独立飞行的鸟雀一样。
Phallus的视线转移到江衍鹤身上:“我当年和你说过,她和她妈一样,是没有心的,你一定会毁在她手上,就像你爸一样,一辈子寻找方兰洲的替身。”
显然,礼汀听到“你爸找方兰洲替身”这句话了。
她微微站直了身体,没有再靠着他。
江衍鹤动作顿住。
紧接着他抬起眼,波澜不兴地说:“老师年轻的时候,让不少家庭分崩离析。现在重温就业,也本着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心思是不是,如果实在太闲的话,就回医院坐着晒太阳吧。”
Phallus并不打算放过他:“别忘了,方兰洲是怎么决绝地拒绝你父亲的。”
“哥哥,他为什么会知道呀。”礼汀在他怀里探出头。
Phallus看着礼汀懵懂困惑地眼神,近乎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江衍鹤并没有对礼汀说过两人上一代之间的羁绊。
“真可怜,直到现在被蒙在鼓里,你难道不知道方兰洲曾经是江明旭的情人吗?你怎么不问问,你心心念念的江衍鹤究竟是不是因为赎罪喜欢上你的。他们江家的男人就是把你们当成玩物.....”
Phallus循循善诱,语气逐渐尖锐:“说不定你妈妈当年车祸,就是为情所困——”
“够了!”江衍鹤语气冰凉。
他很少情绪激越,但现在他护着礼汀,厉声喝止准备继续说下去的Phallus:“您再说一句,小心我不客气。”
因为执念太深,江衍鹤额角的青筋绷连,带来一阵头疼。
就在那电光火石地一瞬间。
礼汀,他的小猫,那个纤细脆弱的人拦在他的身前。
“你对江衍鹤有恩,他对你态度礼貌,是他的事。我和你,纯粹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她毫无畏惧地凝视Phallus的眼睛:“你都说了,我为了得到他,花光心机。”
“枪在我手上,我就这一条命,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的羁绊。如果你还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让他痛苦,我不介意对你开枪,以命换命。”
“......”
江衍鹤薄唇带着一丝看不见的微笑,很病态的。
他的瞳孔漆黑,眼睛里一丝光也没有。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胜利了,比起计较父母之间深刻的溯源和羁绊。
礼汀显然更在意,Phallus会不会刺伤他,给他把他钉在绞刑架上,围绕上层层枷锁,让他陷入痛苦。
她好乖,毫无保命伎俩的小猫,居然为了他和罪行累累的Phallus对峙。
“京商主席的确立日期在明年八月底,可是您已经在取保候审了,祝您有本事熬到那天吧。”
江衍鹤平静说完,有条不紊地示意齐涉过来带走他。
他很清楚,稍微行差踏错,就会被Phallus控制一生。
但他此刻病态地兴奋着,或者期待着京商主席确立的时间,因为到时候,就能彻底摆脱Phallus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