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世玫本来就因为这些事,有责怪礼锐颂的意思。
现在不分青红皂白,珍珠没了,姚世玫被男人辱骂败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海水珍珠的生意难以维系。
由于没有淡水金珠,礼至宸现在没办法找张希才打交道,匆匆忙忙订购了一批成色比往年差很多的次品珍珠。
姚世玫看不下去了,和他说,去求陈兮月啊,让他代理他们公司的业务。
陈兮月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可能还计较十多年前的旧怨吧。
再次见到礼至宸。
陈兮月发现,对方沧桑了许多,可是眉眼那种利己凉薄的模样,还是没变。
陈兮月还真的给礼至宸指出了一条明路。
女人穿着雪貂皮革,神色寡淡:“我有个大客户,订金都是上亿元,能直接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你需要吗?”
礼至宸对陈兮月不计前嫌,还帮助他解决资金周转的事情,表示感激涕零。
他忙搓着手问,这个客户有什么要求啊。
“有,他说他女朋友长得很美,但是最近搬回家了,不爱笑,因为小时候家里的刻薄对待,没有安全感,也很爱哭。”
礼至宸有点为难:“这......我能做些什么啊。”
陈兮月抬头,给他指点迷津道:“你的翡翠啊,玉器啊珠宝啊,能让他的女朋友笑,他就会买下这些玉石,顺便支付尾款,但是你要是让他女朋友哭了,后果会很严重。他们不会支付尾款,而且你还要支付三分之一的定金做违约金。”
礼至宸:“笑?多容易啊,正常人怎么可能不笑,他女朋友不会有什么面部障碍或者抑郁症之类的吧。”
陈兮月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礼至宸果然对礼汀漠不关心:“她什么病都没有,唯一的缺点是害怕水。”
礼至宸眼珠一转:“懂了,您这是叫我少使用水滴状的构成元素吧,我会回去好好选择的。”
第二天,礼至宸就签署了电子合同,订单是十亿,联系人是神秘人的秘书。
合同签好后。
三亿的定金已经打到了公账上。
【如果礼先生没有让我老板的女朋友笑,会赔偿一亿的定金,请您认真阅读合同条约,一旦签字,不可撤销。】
“我会尽量做到的。”
【但是礼先生,您也不用紧张。她笑起来很美,而且她之前还对我笑过呢。况且我老板都这么有钱了,根本不会在意玉石和珍珠具体的市场价,就算你用几百万的翡翠让她笑起来,他也会支付尾款的。】
如果真的能用几百万,换到三亿的定金,礼至宸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十个亿。
对方不缺钱,他怎么可能不狠狠讹上几笔。
礼至宸当即就命令京域的各大门店,调来放在橱窗里最好的翡翠玉石金器和珍珠,要给他最大的主顾一个满意的答卷。
回到家,姚世玫听到有这种好事,也惊喜不已。
她甚至拿出了之前拍卖的古玩玉雕,还有从方兰洲那里得到的钻石。
反正以后十亿进账,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姚世玫拿起桌上一个方兰洲戴过的钻石,在手上把玩着。
她也不戴,精明的脸上带着蔑视的神情:“我正好把那个狐狸精用的东西处理掉,省得眼不见心不烦。”
礼至宸:“我可没说要带你们一起去,你们就好好留在家里,把淡水金珠找出来。”
姚世玫早就想培养礼锐颂,当礼至宸的接班人了。
“你们约的什么时候啊,正巧小颂腿伤也复建地差不多了,这次我就把他带去见见世面。”
礼至宸:“啧,带他去,只会给我闹心。淡水金珠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早点找出来,海水珍珠的生意我现在没办法做,淡水市场需要人情才能打进去,其他的质量又不好。”
姚世玫咄咄逼人:“淡水金珠和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啊,你会不会当别人的父亲啊,这么大的客户,不带着两个孩子去见见世面?”
礼至宸心想也是,三亿已经到手了,多少类似的珠子会找不到?
于是周五那场晚宴上,他和他的秘书周揽,姚世玫扶着儿子礼锐颂,以及最近心情郁郁寡欢的礼桃,都来了。
晚宴是开设在江衍鹤的私人山庄里,山脚是梅林,入春后,隐约有白狐和刺猬出没,生态环境极好。
走近庄园,小桥流水瀑布,汀兰草在岸边长势优美。
这里雕梁画栋,沉香木和南洋珐琅壁画,清绿纸上的琉璃储画框,里面装裱的画是齐白石和郑板桥和李可染。
礼至宸几乎把京域整个货舱都搬来了,可以说琳琅满目。
他们在紧张的气氛里等待了很久。
神秘的大佬带了朋友来,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
礼至宸算不上挤进京圈,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算是他需要拉拢的类型。
他们一行人做足了期待。
甚至今天个个都穿着晚礼服,礼桃和李絮绝交以后,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今天却穿了正式的低胸收腰礼服裙。
礼锐颂和礼桃看见霍鸿羽他们一行人走进门。
坐在暗光里的贵宾席的那一刻。
礼汀的心凉了半截,脸色煞白,对姚世兰说:“妈,我不想留在这里这里,我想回去。”
等候的人是顾坚白和霍鸿羽。
礼桃猜测道,原来背后的神秘人是江衍鹤。
礼桃今天穿得暴露,浓妆艳抹,只能更加惹人发笑罢了
姚世兰鲜少参加高端奢侈品拍卖,今天从驶入山庄的那一刻。
她就认定这场玉雕翡翠产出,是单独为他们举办的。
她正兀自沉溺于提升自我价值的快乐里。
姚世兰:“你这个倒霉孩子,大学说傍到了富二代,结果呢,礼锐颂和我说,完全是你自己贴上去的,人家都不带理你。今天是我们的主场,为什么不肯好好表现自己?”
礼桃:“富二代……富二代……妈,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我就是你联姻的工具吗?”
“还不是你爸礼至宸不争气,挤不进人家的圈子,只能在外面晃悠。我可要看看,今天着贵公子到底是谁——”
礼桃尴尬地提了提露胸裙,她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行,那你们好好接待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江衍鹤和礼汀来得很晚。
窗外雪下得簌簌落落。
外面覆盖着雪,明晦天气里,山庄别墅光线很暗,却犹似他那年落雪天,在叠翠山上隔岸相望。
明明是一句话就能互相解释清楚的误会,夜夜在身体上较劲。
在车里,礼汀缩在角落里,她明明喜欢他用温热的臂弯圈着自己,想要把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说不清是发生了什么。
反正换气的时候,纤弱的人被热风呛到,然后咳嗽起来了。
礼汀终于心安理得地滚到了他的怀里,发丝黏着他的薄唇。
她脸颊滚烫,咳嗽的时候,浸出一点细碎的眼泪,耳廓和脖颈都在烧。
白皙的皮肤带着性晕的红,把之前三两点玫红衬托得格外惹眼。
她喘着气,咬了一口他喉结的雪山尖顶:“你不是不准我出门吗。”
“今天是例外。”他吻她染着水光的唇:“你当初不是想要礼至宸给你道歉?满足你。”
只要不诱发危险的情人生气和嫉妒,他都是宠溺绅士的。
她那些隐秘的小心思,他都可以驾轻就熟地拿捏着,宠溺着她,维持之前暧昧说话的模样。
很快,推拒成了一种欲情故纵。
她知道那个人又要索取奖励了。
礼汀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很脆弱纯洁的模样,很适合被人染上糜烂的红。
她呼吸间喘出荡漾的碎吟:“他们....等我们很久了,不可以再继续了。”
“让他们等。”
他用粗糙的薄茧摩挲她蝴蝶骨的皮肤,很轻又很湿地,轻嘬她敞开的背脊。
下滑,琐碎,轻柔。
外面霜寒低冻,车里却堕入湿润迷离的春情。
姚世玫并没有认出礼汀。
她在展览厅下面走来走去,终于看到江衍鹤抱着礼汀走进灯光里。
“来了来了,我倒要看看,十亿换她一笑的美人,究竟有多倾国倾城。”
姚世玫不经意回头往后望。
看见她儿子礼锐颂神情专注地,痴迷地看着灯光下的人。
礼锐颂的眼神带着侵略和进攻,但是却在看见江衍鹤的一瞬间,被灼伤一样地瞥开了。
脸皮下的筋肉不断抽搐着,他再也不敢招惹他丝毫。
澄澈的光线洒在展示台上。
礼汀被江衍鹤抱着坐了上去,她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
嗓音清淡,干净之中带着微冷:“久等了。”
她的眼尾带着薄薄的红,在光线都聚焦在她身上的时刻,她的五官更为糜丽。
虽然清丽纯洁,举手投足都带着秾艳的魅惑。
那一刻,姚世玫脸颊像窗户纸一样地煞白。
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
第一次见到方兰洲的样子。
对方在陌生男人的怀里喝酒,鲜少欢欣。
方兰洲从来不是借酒消愁的人,她喝酒是为了陪酒,帮助礼至宸开拓商场。
但是礼至宸却没有领她一丝一毫的情。
他说方兰洲心里记挂着别的男人。
方兰洲对他好,只是愧疚,想要补偿。
姚世玫逐渐将意识收回。
“我一直都想解开恋人的心结。”江衍鹤抵住唇角咳嗽了一下,他望着身侧的礼汀。
确认对方眼瞳里只有他,他坐到她身旁,沉静地看着作见证的朋友。
江衍鹤伸手触碰她的手指:“自从我买下岚颐院,陪她住进去,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她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给她选选配饰。让她高兴一点。”
礼汀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不好过。
她手指用力地和他交握:“哥哥。”
他把他捞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江衍鹤:“我没有选用别家的奢侈品装饰,因为我认定,由她父亲亲手打造她喜欢的配饰,她会更高兴,只要她喜欢这些配饰,别说十亿,就算几十亿,也千金不换。”
礼汀居然有这种价值?
早知道,他就应该好好对对她了。
礼至宸也傻眼了,他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或者说,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但现在,他公司唯一起死回生的渠道。
他唯一的希冀。
居然是让礼汀笑起来。
礼至宸思绪混乱。
礼桃也傻眼了,她一直都知道,礼汀的骨子里就是淡薄疏离的,一副事不关己的通透。
怎么会对他们这一家仇人露出笑容。
“小汀!好....好久不见。”
姚世兰心下凉了半截:“我真的没想到,你有能耐攀上江衍鹤。”
“我....我不想要看见他们.....”
礼汀往江衍鹤怀里躲,她战栗着拉动江衍鹤的衣角。
“就是他们把我赶出去的。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礼至宸欲言又止。
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为什么他当时没有盘问陈兮月到底是谁。
但他根本不知道礼汀害怕水,也不在乎她性格如何。
就算是知道是礼汀,他也没办做出让她满意的商品。
和田玉,天然翡翠,琳琅满目的商品,并没有让她开怀片刻。
礼汀巴掌大的小脸,并没有鲜明的五官和棱角,散落的发丝衬托得她皮肤雪白。
江衍鹤撩起少女漆黑的乌木发丝。
他心疼地看着礼汀的眼睛,躲在他怀里的人,漂亮清透的黑眼珠里满是惊慌。
他正襟坐好:“礼先生,你说,我女朋友这么害怕你们,你们是不是应该付点责任。”
他把她揽得很紧,努力扶持住对方颤栗的肩膀,很温柔地说:“别怕,我们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汀汀以后再也不会梦魇了。”
“她是装的!”
坐在角落里的礼桃色厉内荏:“江衍鹤,她最会用这种手段,让你可怜她了。”
“你闭嘴!”
礼锐颂说:“礼桃,分明就是你这么多年太过分,高中校园暴力她,把她孤立起来,她可不是装的。”
“别吵了。”
礼汀茫然地看着礼桃所在的方向,她很脆弱地在他怀里撑起身,就像碧蓝里的月色,虚幻,轻盈,美得易碎。
“我很喜欢爸爸的七颗淡水金珠,但是被礼桃扔在意大利的斯里兰卡岛上了。”
当时礼桃为了面子。
李絮看不上那几枚淡水金珠,她的确把那七颗珠子随意丢在海滩上。
礼汀怅惘地说:“爸爸和姚阿姨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珍惜过,可是我想要一点点的关怀,都得不到呢。”
“什么?”
“那几颗我救命的淡水金珠,居然罪魁祸首是你。礼桃,是你偷得珠子?”
礼至宸咬着后槽牙,起身走到礼桃的位置前,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不孝女,养你就是养白眼狼。”
“明明是礼锐颂怂恿我偷的!”
礼桃捂着脸咆哮了起来,“礼锐颂,别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江衍鹤吻了一下礼汀的鼻尖,伸手把她眼尾的濡湿拂去,滚烫的手指贴着她下眼睑,很舒服。
他沉声开口,宛如溶液落入沸水,人群恢复寂静:“你们家事,留在家里解决不好吗,”
“我再说一下今天的目的,是让我女朋友开心。你们再这样胡闹下去,我看你们是不想继续交易了。”
“都是你怂恿我的,你才是白眼狼。”礼桃恼怒至极,她抓起桌上一个玉石砚台,向礼锐颂砸去。
礼锐颂腿伤刚好,试图接住的时候,被绊倒在地。
云石发出清脆的声音,咣啷一声脆响,跌落到地上摔成两半。
“凡事别甩锅在我身上!”礼锐颂不甘示弱,用展示台上的珍珠,向礼桃砸去。
“住手,你们这两个逆子,发什么癫?”
礼至宸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现在急火攻心,差点气疯。
“礼锐颂!我现在罚你滚出我们礼家。”
珍珠滚了满地都是,一件件陈列在展柜的玉石和翡翠,都被破坏掉。
“滚出去?怎么可能。”
礼锐颂拿着金榔头,狰狞地说:“反正你们一家从来没把我当过一个人看,是不是打算以后继承权全给礼桃不会给我,我非要哄她偷出淡水金珠,让她犯错,这样,谁也别想要照这个家产。”
“停下来,停下来。”
姚世兰浑身想被巨大的石快压住,喘不过起来,她哆哆嗦嗦地哭叫起来:“救命啊,别砸了。
江衍鹤主持公道:“如果你们没有让她笑的话,我会收回定金,并通知你多付出1/3作为补偿,因为今天你们让她哭了。”
这时候,礼锐颂发现。
礼汀在榔头的脆响里,已经被江衍鹤抹掉眼泪。
她扇动着睫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砸碎玉石的动作。
她没有流眼泪了,眼尾红红的,就像梦幻泡影塑的蜃楼,遥远,虚妄。
不属于自己的礼汀更美了。
青涩和欲望的结合体,就像一把小勾子一样抓挠着他的心。
礼锐颂想:她一定不是因为江衍鹤收住眼泪,而是自己。
那一瞬间,他坠入进那条狂想和病态的河流里。
如果毁灭这些翡翠珍珠,不属于自己的继承品,能让她开心的话。
那就让我陷入疯狂吧。
可是疯的何止礼锐颂。
礼至宸露出病态狂热的笑容。
因为淡水金珠没有了,他知道淡水金珠的路彻底走不成了。
如果把这些翡翠玉石弄碎,能让礼汀开心。
从而保住定金,得到尾款,他愿意效仿。
礼至宸狠狠踏碎地上的珍珠,然后虔诚地伏低在礼汀的脚边:“小汀,你想不想亲自动手,如果这个能弥补爸爸的过失的话,这个翡翠七位数,你随便砸。来.....往这里砸。”
礼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是一张非常摄人心魄的脸,就像方兰洲年轻的时候,出现在大银幕里一样漂亮。
礼汀声音像雪溶,她缓慢摇头:“这些翡翠都不属于我,让阿姨砸吧,她有经验。当年也是这样,用她那双手,把花园里妈妈的兰草连根拔起。”
姚世玫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凝结住了:“不——不要,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礼汀天真又不解地追问:“姚阿姨,当年你也这样摧毁别人的心爱之物,为什么换到自己手上,一点小磕碰都受不了呢。”
“你砸不砸?”
礼锐颂没好地问,嘴上挂着邪笑:“妈,你舍不得的话,我愿意为你效劳。”
礼至宸撇开叫嚣着的礼锐颂和姚世玫,他还记得那三亿的定金。
他仰起头看向礼汀:
“这些都是你妈妈方兰洲留下来的钻石。给你,爸爸都给你,求你,笑一笑吧,当年抛弃你妈妈是我不对,这么久以来疏忽对你的照顾是我的错。爸爸知错了,不需要尾款了,给你…….全都给你!不要让我赔偿保证金就好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想的只有保证金?”
江衍鹤眼眶有点红,他的眼里阴戾,可怕,一改之前的礼遇态度,我本来只想让她感受到久违的心情,帮她消除梦魇,你们就当着我的面,轮番指责她的不是,还渴望得到保证金?”
暴戾的火从他理智里烧起来,遮天蔽日:“我要你们按照合同的条约赔我一亿,一分都不能少。”
“带我走吧。”
礼汀眼睫扑棱,伸出手指,触碰他额角的碎发,她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他们不可能让我笑的,我不想看见他们。”
江衍鹤抱着她,往门口走。
礼汀担忧地看着,崩裂的玉石碎屑弹射江衍鹤的脚边,有点害怕那些碎末割伤他。
她撑起身,咬着他的耳廓,黏糊糊又湿润地说:“哥哥,亲情和友情,我都没有。我只有你了,你不可以辜负我,一点点也不可以哦。”
两人相携的身影宛如树缠藤,并蒂生长在一起。
暧昧地,旁若无人地,往门口走。
他眉眼的阴戾还没消散,身形线条流畅笔直。
闻言,怜爱地拖着她的身体,弯唇笑:“乖,睡会吧,睁开眼睛就看不到这些人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江衍鹤的脖颈,被她的发丝扫得很痒。
他心尖颤抖,宛如触电般地,一阵微凉的酥麻从皮肤接触的地方潺潺流淌出来。
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是她完全属于自己的喜悦。
话音刚落,追出来和媒体交涉善后的霍鸿羽忽然发现。
伏在江衍鹤肩头,礼汀嘴角挂了一点上扬的笑意。
“小汀笑了?”他跟着嘴角上扬,心里像浸蜜一样甜。
看见两人就消失在庄园拐角的电梯口。
霍鸿羽:“礼至宸,你没有能耐让她笑。按照合同,不仅要退回三亿,还要交出剩下的保证金一亿元。所以,赔偿金什么时候打进来?”
闻言,所有的礼家人,血液冻住了。
“啊啊啊啊——”
礼至宸崩溃的抓着头发,跪在原地:“兰洲,你来带我走好不好。”
--------------------
康佩帼陪同父亲康刿回南加州洛杉矶的别墅里度过新年。
这里没有暴雪骤雨和飓风,棕榈树细长影子矗立在霓虹和浅橙顶的房屋之间,入眼是蓝到澄澈的大海。
康刿的战友会经常约他出来绕着Catalina lsland骑自行车。
几个年迈但爽利的男人简单地闲话周边的水果和子女,对国际金融和时政只字不提。
别人的儿孙都润去北欧定居,闲适享受,风景宜人。
他的外孙江衍鹤冬季却待在京都,说和朱鄂解决Phallus留下来的旧事。
江衍鹤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的一举一动,康刿怎么会不放在心上,拉拢叶家顾家和莫家的事,他还算满意。
在私人家宴上,他坚定拒绝朱茵敏的求婚,甚至大张旗鼓地炫耀吻痕。
这些事,康佩帼提起事,满是对他的溺爱和纵容。
康刿本来笑笑,应当任由江衍鹤肆意折腾的。
直到去年八月末,江衍鹤退股朱家的医药公司,潇洒走人,遣散Phallus剩下的党羽,划清和翡姗的关系,通过霍家和顾家的周旋,往京商最高点爬的时候,康刿才察觉到外孙的野心和欲望。
在此之前,江衍鹤几乎是没有欲望,他什么都不匮乏,所以根本没有驱动力。
江成炳极其渴望江衍鹤成才,为此替他找来了Phallus。
而Phallus利用自己的溺亡,作为逼迫江衍鹤成才的最完美的契机。
江衍鹤觉得自己是Phallus人生完成度的工具。
殊不知Phallus才是江家为了培养他,从他出身就给他磨好的一把刀。
康刿和江衍鹤爷爷江成炳的想法不同。
他的女儿康佩帼已经很优秀了。
唯一失败的就是她没有关注江衍鹤的心里成长,把他直接抛给了Phallus。
康刿现在是真的想做点什么补偿江衍鹤。
太阳极低地贴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康刿回家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个老式的胶卷相机。
今天也有不少的收获。
江衍鹤初中之前,待在洛杉矶的旧物,被康佩帼一一整理出来了。
泛黄的贺卡,剪报,一小截没有演出名字的入场卷,还有一瓶过期的炉甘石洗剂。
康佩帼在公司素日是主持大局的总裁,可是面对自己儿子小时候收集的旧物,心脏却柔软地一塌糊涂。
她当年却把儿子抛给Phallus,错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现在,她满眼都是爱意,任由佣人来触碰其一,她都会严词拒绝。
“这是小鹤那年生水痘留下来的药,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黑人女佣小声嘟囔,不理解雇主的行为。
一旁挥着棒球棒的康刿,也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女儿的叶公好龙。
康刿沉声笑道:“上次他来温哥华的时候,公司里CFO能完成的事,你非要亲力亲为,他走了你才愿意回家。之前避着不见,现在睹物思人起来了?”
康佩帼姿容肃穆,大气典雅,饶是整理了旧物一下午,头发丝都精致不乱。
“这孩子都几年没回来和我过春节了,他忙得话都舍不得和我多说。我回京域找他,又不知道他把他的小情人藏在哪套别墅里,躲着不见我。怕我伤害到那人的女儿半分。”
“哦?”康刿问:“是这个原因吗,小鹤可是对我说,他从没想过把她和我们对立起来。”
“......”
康刿:“是你自己不待见那个叫礼汀的小姑娘,害怕看到和故人肖似的脸?”
康佩帼笑容一滞,很快恢复了常态:“父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教育也很失败。”
“我不否认,这次你回国,就是用一个母亲的姿态,好好教育他们两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康刿收了棒球杆,“没人给我当接球手,我挥三个小时球棒也不尽兴。爱人,是爱具体的人,不是抽象的人。自从荣珍离世以后,我几年都没有提起你母亲的半个字。”
他在广阔的花园草坪上,凝视站在拱卷下的女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在这里。你呢?天天提起小鹤,有想过去京域关心一下他?”
康佩帼给他沏好一杯养生茶,走下来递给他:“生意场上的事,可比养大一个孩子容易多了。我不想他一辈子都觉得我置身之外,从来没有对他有好过的引导。”
上次我们去迦南寺,烧了最好的香,抽到的居然是“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
康刿:“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他以后成什么样都不会管?”
康佩帼叹息:“我也担忧小鹤不学好,变成他爸的模样。以后伤害了最爱的人,礼汀承受不住打击离开了,小鹤后悔一辈子。”
康刿:“错,他一定会把一切的痛苦和磨砺都扛起来,不让那个小姑娘感知到半分。”
康佩帼:“爸,你的意思是——她被他保护的太好了,受不住打击?”
“太脆弱敏感的孩子,我怕他们走不长远。如果像她妈妈一样,神经纤细忧思过重。万一小鹤花心任性,成婚三年五载,轻浮浪荡,女人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带。她想不开走上之前方兰洲的旧路怎么办?江家对不起人家,既然江成炳已经不在了。现在小鹤归我管,我就要让我的他和孙媳妇好好的,撇清不确定因素。”
康佩帼沉默片刻,抬起头说:“爸,我知道怎么做了。”
康刿:“你回国去吧,告诉小鹤,齐涉在国内绝不敢对他怎么样,万事有我,让他安心学业和事业。
康佩帼在回国的第三天,在家里的精油护理室做完全身按摩。
新年刚过,四处灯火通明,江明旭赶在她回来之前飞回了悉尼。
现在家里的巨大水塘里,还有新春佳节留下的彩灯影影倬倬,犹似唐明皇的三百盏莲灯。
清代的景泰蓝瓷器里,两三枝寒梅有一种冷冽的芬芳。
穿着浴袍回卧室的路上,康佩帼的心情挺畅快,甚至抑扬顿挫地唱了一段京剧的《锁麟囊》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唱罢,她发现前厅的红木门半掩着,凤姨看见她来了:“阿鹤回来了,把家里翻了个遍,正在书房等你呢。”
掀开门帘,康佩帼看见书房里果然坐着一个人。
两人太久没见了,那人皮肤宛若无暇白玉,眼瞳漆黑深邃,鸦黑的头发微乱。
正侧对着她,瞭望远处的星火。
是江衍鹤,他披着一件很薄的黑的外套,看上去还是矜贵,冷峻的模样,但今天显然是上门对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