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画三春  发于: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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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时归过去时,三十位姑娘们都到了。
昨日在学堂里的交谈不多,双方也只停留在一个极为浅显的了解上,今日再见时间充足,正能好好介绍一番。
时归先给她们解释了她们的职责,又捡了几个商铺名字说了出来,让她们先有一个印象。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人惊呼道:“云霓坊!可是京南那家极有名的成衣铺?娘子您是林家人?”
时归在外行走不多,经营那些铺面时,也是用得娘亲的姓氏,化名林七,故而外人提起京南的几家红火的铺子,只知主家姓林,实际少有见过真人的。
而她作为司礼监掌印的女儿,出名是出名,但大部分人是无法将她与传闻中的人对上的。
就是在这些姑娘面前,她也用的林七的化名。
时归不欲解释太多,只说:“既然你们都知晓,那就免了我过多解释了。”
“因家中生意增加,京南的那些铺子便有些打理不及,因此才想着招些新人,培养做新掌柜。”
对于她的话,众人表示理解。
但也有人为此感到迟疑:“敢问林姑娘,您说的那些铺子,您能全权掌管吗?”
说话的人怕时归误会,说完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信不过您,实在是您说的那几间铺子太有名,我们又不曾打理过铺子,生怕耽搁了您。”
另一句她没好问出口的。
任凭她们如何看,都觉这个林姑娘,年纪实在不大,或许还不如她们年长,而这样年轻的姑娘,当真能做主那么多远近闻名的商铺庄子吗?
时归很能明白她们的犹豫。
但所谓选择,向来是双向的。
她付出了信任,理当也得到相应的信任。
时归不做强求,只郑重点了头:“我既能说出这些话,必然是能做主的,到时你们去了这些地方,自然也就能辨别我话语的真假了,你们觉得呢?”
“是了。”有人恍然道,“林姑娘实在犯不着骗我们。”
另有人一咬牙,当即下了决定,第一个站出来介绍了自己,又说:“林姑娘昨日说,可让我打理庄子来着。”
时归看了她两眼,渐渐有了印象。
说话的这人姓董,单名一个欣字,长得不算漂亮,性子瞧着也有些怯懦,但听书院的夫子说,董欣办事既爽利又仔细,曾帮助书院管了两个月的收支,未有半点差错。
听董欣说,她今年十二,自小就定了亲,夫家是外地的一个郡守独子,又因府上没有主母,等她嫁过去后,多半很快就会主理中馈了,也是为这,家里才送她来女学,就是想着在女学学几年,于打理家务上能精进些。
若是按照家里的安排,董欣并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只管安安心心等到及笄,依照婚约出嫁就是。
可昨日时归去书院时,在学生夫子眼中一贯不显眼的董欣最先站了出来,直言想试试。
时归没有对她过多评断,听完后想了想,开口问道:“那就在京郊,我有一处庄子,大小适中,但里面另有田产,虽雇了佃户,但管理起来也是琐碎。”
“你若不嫌弃,不如便去这座庄子看看呢?”
董欣顿了顿,很快点头,旋即又问:“现在去看吗?”
时归有点惊讶,但也爽快道:“全看你的意思,你要是想现在去看,我便安排人送你过去,庄子不大,走上一圈也就半日时间,天黑前就能赶回来。”
董欣说:“那便麻烦姑娘了。”
“这样——”时归算了算时间,若临时去找人,可能会有些来不及,索性就点了空青出来,让他护送董欣往返。
想到主子身边还有竹月在,空青也就没拒绝。
有了董欣的例子后,余下的人也跃跃欲试起来。
因庄子多在京郊,而姑娘们替人做事,有好些都是瞒着家里的,并不好经常出入京城,只能遗憾放弃。
好在京南的铺子够多,足够让所有人都分到一间。
最后有两个同样想打理庄子的,又对距离感到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
若说京城里的宅子,除了时府,另有京南的一处。
但京南的宅子时归自己也常去,除了日常歇脚以外,偶尔也会跟阿爹一起去小住两日,就不考虑交给旁人了。
最后两人终于打定主意:“我们去京郊的庄子。”
“不过能不能,将我们两人分得近一些,这样我们进出京城时也好做个伴了。”
“这个好说。”时归说道,“正好有两个庄子紧挨着,前后只需要走上一炷香时间,你们便去那儿吧。”
“你们也要今日去看吗?”
得了两人肯定的答复后,时归只得再将目光放到竹月身上:“你……”
“主子。”竹月垂下头,“您身边就没人了。”
时归摸了摸鼻梁,细声道:“我知道的,不过,这毕竟是在京城,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时间又有些紧,不好再回府找人,不然我定是会留你和空青一人的,你送她们两个去吧,我就在茶楼中,你们回来前哪儿也不去。”
竹月依旧不肯。
却架不住时归再三劝服,又以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为由,只为让竹月相信,留她自己一人绝无问题。
最后实在无法,竹月只能答应。
不过他也说好,等把两位小姐送到后,他立刻就会回来,无非是等傍晚时再接她们一回。
时归忙点头:“好好,就这样办。”
竹月面容冷凝,立刻叫店里的伙计准备了马车,等马车一出京城,马鞭就被甩得啪啪作响,速度极快。
另一边,时归如约等在茶楼中。
姑娘们都被分配到相应的商铺里,有些等不及的,当即就结伴赶了过去,想着提前转一转。
因是在京城内,她们便不需额外护送了。
也有人觉得还有疑问,便陪时归坐着,说是说些闲话,可一个不留神,又谈起正事了。
交谈许久,时归看着不声不响的,可对手中的商铺了解颇多,随便什么问题,都能给出详细解答。
余下的人彻底收了心底的轻视,再看时归时,眼中已带上连她们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意。
转眼到了晌午。
时归问过剩下的四五人后,得知她们还不准备走,就叫外面的小二准备了六人份的午膳。
城门附近的酒楼到底简陋了些,便是午膳也是从旁边的餐馆里买来的,卖相实在不佳。
时归也是饿了一上午,勉强吃了几口,等胃里的饥饿感不那么清晰了,也就放下了筷子。
余下的几位小姐显然对这个菜色也不甚满意,同样也是粗略尝了尝,只等时归一落筷,她们当即也停了下来。
时归歉意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
“只想着这边人少清静,又能与你们各家人都避开,却忽略了餐食上的不便,早知道我便提前准备了。”
时归心中暗衬,等回去了就要寻摸一个雅致的地方,不开门做生意,只用来给她谈事情。
像她之前常去的地方,要么就是客人繁多的酒楼,要么就是自家的宅邸,前者眼线太多,后者又会暴露了她的身份,总归各有各的不便。
但经过今日,她也算有了经验,下回定能周全。
饭后小二换了新茶,说是能解腻清口的,但时归喝起来总觉得有些发苦,还带着些陈年老茶的土气。
这让她彻底没了胃口,接下来无论是茶点还是茶水,几乎再不碰一下。
只不知怎的,这边她们才换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一股难言的疲乏就涌了上来。
时归浅浅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发沉。
旁边的人见状,不觉问道:“姑娘可是累了?”
时归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道:“可能是昨日没歇好,饭后便有些犯困,不过也不碍事。”
“你们且想想,还有什么想问的,趁着竹月还没回来,我再与你们说一说,等会儿他送人回来了,我约莫也要回去休息了。”
几人摇了摇头,道:“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姑娘若实在乏了,不如就此歇一歇,我们就在旁边守着,等您说的那位公子回来就是。”
“不用。”时归这般说着,可眼皮却越发不受控制起来,不知不觉中,便歪了身子,倚靠在圈椅上。
见状,其余几人谈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时归没想到,她竟会在外面睡着。
然等她昏昏沉沉醒来时,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脑袋也是一胀一胀得发着痛,活像被谁打了似的。
正当她想舒展舒展筋骨时,手脚上的束缚感让她一下子打起精神,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时归用力扭动着手脚,终于不得不承认,眼下她一动也不能动,浑身上下都被紧紧绑了起来。
至于眼前的黑暗也很明显,是被布带蒙住了眼睛。
除此之外,她能清晰感受到身边的温热,费尽力气往前蹭了蹭,才发现在她身边和脚下都躺了别人。
只不知那两人是什么情况,被她碰了好几下,也不见任何回应,若非尚有呼吸声,还以为是没了气息。
至于身下的颠簸,时归也很熟悉。
是马车。
还是赶得又快又急,甚至不是走在宽敞平坦的官道上的马车。
这些认知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时归想不明白,为何睡前还在茶楼,睁眼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快速赶路的马车上。
等等——茶楼!
想到她突如其来的困倦,以及莫名其妙的昏睡。
时归心口一跳,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让她将所有意外都串联起来。
可是这些了然,却无法让她有分毫的喜色。
若昏睡是为人所害,那导致昏睡的药,是出自茶楼之手?还是……出自陪她坐最后的那几个姑娘的手中?
时归想不到答案。
甚至由于她连番的思索,大脑中的钝痛感愈发清晰起来,带动得她紧紧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这股不适。
时归本是想等稍微缓和一些了,就想法子探一探如今的处境,谁知她合上眼睛没多久,竟又失去了意识。
被蒙住了眼睛的她并不知道,如今的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而载有六个少女的马车,也顺利驶离京城地界。
倒是京城之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竹月记挂着主子,一路紧赶慢赶,从茶楼出发到回来,也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可就这么两个时辰,等他再回去时,原本挤挤挨挨的屋子已换上了新一波的客人。
小二告诉他:“您是问之前的那些姑娘们吗?她们已经离开了,大部分是晌午前就走的,还有几个用过午膳才走,那午膳就是从旁边的餐馆里买的呢!”
“走了?”竹月登时皱起了眉头。
但当时的他也没多想,只以为主子是有什么急事,略一迟疑,就从茶楼里离开。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竹月又不清楚时归的想法,便是想去找她,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思来想去,只好先到京南看一看。
他在京南确是碰见了几个面熟的人,原是来京南看铺子的姑娘们,转了一圈下来,个个心满意足。
想到日后她们要打理这样好的商铺,她们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同时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雄心壮志,想着一定要做出点什么,必不能叫予以她们信任的林姑娘失望。
见到这些人后,竹月无一例外,全部打听了时归的下落,可遗憾的是,她们也不清楚。
到了这时,竹月已经有些不安了。
这份不安在他见到另一人又达到顶峰。
俞十娘说:“我与甜甜约好了,要一起回家的,我先来看了铺子,甜甜则说要与林姑娘再聊一聊。”
“这都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却还不见她过来。”
竹月面色一变:“你们约的什么时候?”
俞十娘受了惊,磕绊道:“就、就在申时,因我们家都在城南,便说好在拨霞供肆外见面。”
“可我等了她有半个时辰了,一直、一直没见她。”
“敢问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随着俞十娘话音落下,竹月瞬间寒白了脸。
他顾不得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瞬间就有了动作。
原本闹市不得纵马,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旋身上了马儿,只片刻就消失在了街尾。
竹月甚至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司礼监。
在得知掌印去了御书房后,他又二话不说找时一要了牌子,不及解释,当即赶了过去。
彼时时序正与皇帝和太子议事,因涉及北地政权,御书房内只他们三人。
守门的内侍通报后,竹月实在等不及,几乎是与皇帝的通传声一同进来的。
然不等上面的人呵斥,竹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只来得及给皇帝太子磕一个头,紧跟着便看向时序:“大人,主子不见了。”
那一瞬间,时序只觉浑身被雷击一般,一动也动弹不得,大脑的转动也变得僵硬。
最终还是周璟承代问了一句:“时归不见了?怎么回事,还不速速交代!”
竹月长话短说,因他并不在时归身边,对于后面发生的事也不清楚,只知道人可能是在晌午后不见的。
然他才说完,周璟承就厉声问道:“除了那茶楼的小二,可还有谁看见她们是午后离开的?”
竹月浑身一震,忽然意识到什么。
而这时,时序也回过神来。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极其明显的颤意:“陛下,臣……”
不等他说完,皇帝已给出了答复。
“朕明白,时归重要,掌印尽管先去寻人就是。”
时序实在没有心思拜谢,只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从御书房离开,其间并未看地上的竹月一眼,步步生风。
而他前脚刚走,太子就与皇帝说:“儿臣也去看看。”
皇帝点了点头,又嘱托道:“若有意外,可调动御林军,务必保证时归安全。”
且不说时归之于掌印的重要性,她毕竟也算皇帝皇后看着长大的,如今人出了事,下落不明,他们总不能无视了去。
周璟承低声应了一句,很快也告退。
而就在时序和周璟承从御书房离开,前后不过一刻钟,司礼监和御林军皆出现了人手上的调动,一部分去了城门附近的茶楼,一部分则分散到京城各处。
周璟承又直接让人封了城门,短期之内,不得任何人进出京城。
等时序随司礼监甲兵找到时归失踪的茶楼时,只见前不久还有宾客的茶楼已人去楼空,里外空无一人。
竹月跟在最后,见状彻底沉了心。
时序面黑如墨,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刚准备上楼,就听甲兵在楼上招呼:“大人,有发现!”
甲兵在二楼的每间雅间的窗子上都发现了破洞,洞口用一点极细小的香灰堵住,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但时序只放到鼻尖闻了一下,就认出这是一种极常见的迷药。
这种迷药无声无味,点燃后分散极快,但因药性极强的缘故,稍有不慎就会伤及人命,故在市面上并不常见。
这一发现让他颤动的指尖愈发难以控制了,本想将这迷香带回去,谁知刚一拿起,就因手指的颤抖而散了一地。
“来人——”短短片刻,时序的声音全哑了。
与他同行的甲兵领会其意,当即叫人将所有迷药都收了起来,又以茶楼为中心,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茶楼的人抓住。
随着甲兵散开,一直坠在后面的竹月上前一步。
他已被莫大的恐慌所笼罩,全然不敢看时序一眼,只是想到重要线索,才不得不上前来。
“大人。”
时序并未看他。
竹月说:“属下曾听茶楼的小二说,午膳是从旁边的餐馆里买来的,不知那餐馆……”
时序紧跟着就吩咐:“旁边的餐馆也不得放过。”
甲兵领命:“是!”
可不等甲兵离去,只听时序又说道:“另有空青竹月,或藏祸心,即刻押回死士营,命人严加审讯!”
此话一出,两个黑衣人凭空出现。
竹月身体震动,当即跪了下去:“大人——”
“属下死罪,只求大人允属下寻到主子,待找回主子后,属下愿自戕谢罪!”
时序并未理会,只一挥手,竹月就被押了下去。
空青和竹月是否藏有祸心,时序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他们身为暗卫,既无法护主,便是有天大的冤情,那依旧该死。
他没有当场将人杀了,而是送回死士营去,已经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了。
时序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半个时辰后,搜寻的甲兵带回了新的消息。
就在这家茶楼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的开口开得极为隐蔽,又上了暗锁,若要强拆,将引得地窖直接坍塌,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工夫才破开的。
地窖放了十几个铁笼,看大小能装下一人去。
笼中放了麻绳锁链等物,旁边另有用来教训人的鞭子铁棒等,地上的泥土被染得黑红,一进去就是一股难言的气味,角落处还散着几根骨头,看形状应是人的手骨。
甲兵说:“这个地窖应是存在了许久,或有不少人曾被关押在此地,只不知目的如何,又都是何下场。”
时序默不作声走进去,亲自打着火把,将整个地窖看了又看,终于在一个铁笼下发现了被露出来的一点布料。
他退后半步,指着那个位置:“把这里挖开。”
甲兵迅速上前,只片刻就将铁笼下的泥土扒开,下面的东西随之映入眼帘。
只见那布料乃是襦裙的一角,襦裙被撕扯得破烂,七零八落地挂在尸体身上。
是了,铁笼下埋着人尸。
甲兵寻踪可以,却无法验尸。
但他们可以将尸首挖出,小心保管着,第一时间送回司礼监去,交由专门的人来查检。
不过一个不起眼的茶楼,只因地窖的存在,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时序让人将茶楼围了起来,不得任何人靠近。
还有竹月提到的餐馆的老板和伙计,倒是不曾离开,奈何问来问去,他们对茶楼也没什么多余的了解。
时序心急如焚,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只得再次吩咐:“将附近的人全部缉拿,连夜审问,若能提供与茶楼有关证据,赏金百两,若有包庇——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说完,他快步从此地离去。
因时归失踪,整个司礼监皆被惊动。
除了时序去了茶楼那边搜查外,时一等也带人搜寻了起来,中途更与御林军撞见,双方来不及交流,擦肩而过。
太子那边虽下令封了城门,但因不知时归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若是在茶楼遇害,茶楼距离城门又近,兴许早就离开了京城。
就连茶楼的小二,按照周围人的说法,自打申时起就再没见过了,此时他们是否还在京中也未可说。
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时归下手的人必不是第一次。
等到天黑时,时序与太子碰面。
周璟承说:“孤前不久得知,与时归一同失踪的,还有留在茶楼的那五个姑娘,这几家的家人都已报官。”
昏暗烛火下,时序神色不明。
他半晌才说:“查茶楼。”
“只要找到茶楼的人,一切就都能解决。”
此话说得简单,可真正做起来了,方知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一整夜过去,整个京城都被翻找了一遍,却依旧没有时归或茶楼人的半点踪迹。
而一夜的时间,也足够马车抵达目的城池。
瑞城外,远道而来的车马赶在城门开时最先入城。
车厢里,时归再次从昏沉中苏醒过来。
她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但已经隐约能听见车厢外的声音。
也不知马车是去了哪里,长久的安静后,乍然进入一片嘈杂环境中,女人尖厉的声音格外明显。
“这就是从京城来的新货吗?可有什么好货,快让我瞧瞧!”
“且慢——”男人止住了女人的动作,“看货可以,但要先付定金。”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陈金花在瑞城干了这么多年,经手了多少姑娘,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定金一说,怎么,你车上是有什么天仙不成,看一眼都要花钱吗!”
说着,陈金花就要往车上闯。
男人被她的动作惊到,一时不察,竟真的让她闯了过去。
眼见陈金花将车帘掀开来,他面色一变,当即就要把人拽开。
却听陈金花咦了一声,有些怪道:“怎么,这回的货竟还有清醒着的?”
此话一出,男人与时归皆是一惊。
等时归再想合上眼睛时,她已经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动作粗鲁地扯了下去。
“唔——”剧痛让她不觉叫出来,可便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明白,那个叫陈金花的女人,是如何发现她清醒的。

男人莫名生恼,反手就把时归甩在了车厢上。
时归手脚皆被束缚,一时未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顿是一头撞在了木板上,眼前一片花白。
不等她缓和过来,她就又被人捏着下巴拽了过去。
时归从未受过这样粗暴的对待,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全要按着旁人的心思。
正想着,她眼前的黑布被扯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眼睛刺痛,下意识闭紧双眼。
这时,只听一开始的那个女人开了口:“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卢老九你狮子大开口。”
“松手松手,莫要唐突了美人,且让妈妈我先瞧瞧,到底能值多少钱……钱老爷可是打早就跟我打过招呼,要往房里添两个外室,这等小娇儿,可千万不能糟践了,若能叫钱老爷满意了,必少不了你我的银子。”
陈金花将卢老九的手拍开,三五步上前,接替了他的位置,复掐在时归大臂上,避免她挣脱开。
时归也渐渐适应了光亮,缓缓张开了眸子。
因双眼受到的刺激,她眼中漫了一层水汽,雾蒙蒙地蒙在眼眶中,直叫一双星眸愈发璀璨。
陈金花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绕着时归转了两三圈,先是掐了掐她的腰肢,又摸了摸她的脸蛋,每一处五官都要仔细打量,更是掰开了她的双手,用手指丈量她的十指长短。
最后,她又在时归屁股上捏了一把,拊掌喟叹道:“好好好,就要这般精妙的美人儿!”
陈金花满意了,可被她夸赞的美人儿,却是羞得赤红了眼睛,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方没直接骂出声。
时归万万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被人这样细致“检查”,若非是在外面,或许这个叫陈金花的女人,还要直接扒了她的衣裳,一点不落地看过去。
且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她也弄清了自己的处境。
瑞城,陈妈妈……
这两个名词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陈金华又拍了拍她的脸蛋:“来,说句话听听。”
时归:“……”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并不理会。
见状,卢老九顿生不悦,当即上前一步,同时抬高了手臂,欲给她一个教训。
谁知没等他的手落下去,陈金花又跳着脚阻止了起来:“去去去,你这没轻没重的,把可人儿打坏了怎办!”
“不说话就算了,妈妈我啊,在醒春楼待了这么些年,什么烈性美人没见过,可最后不都是服服帖帖的,妈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咯咯——”
“行了,这车上的人我全要了,都给我拉回去,等到了楼里,我再跟你算价钱。”
陈金花对时归尤为看重,看她行动不便,又担心卢老九粗手粗脚地捏坏了她,亲手将她推上了车。
她在安置时归时,顺便把车厢里的另外一人扫了一遍,虽是嘴上没说,可面上的满意之色更浓郁了。
至于任她摆弄的时归,随着车帘被落下,陈金花和卢老九的身影皆从她视线中消失,她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瑞城,陈妈妈,醒春楼。
时归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她初入此世,跟着名义上的舅舅入京寻亲路上,途经的最后一城就是瑞城,寒冬腊月里,她那好舅舅便是找来了醒春楼的陈妈妈,想把她就地发卖了。
只因陈妈妈最多只能给到四两,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又以阿爹的名义,哄舅舅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时的她对醒春楼可谓如雷贯耳,深切记着书里的自己就是被卖进了醒春楼,也是从醒春楼被富商挑中做了外室,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只后来她找到了阿爹,连着对她欲行不轨的舅舅也被处置了,她便以为改变了结局,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
时归终于知道,她十三岁生辰时的不安从何而来。
理清楚这些后,时归难免有些颓丧,但若说她就此放弃了挣扎,那也是绝无可能。
座下的马车晃晃悠悠走起来,许是因为在城里的缘故,比之前的速度慢了不少,不时还会停顿片刻。
时归定下神,原打算的大声呼救,在看清身边人的面容后又被按捺了回去,转试着把另外几人叫醒。
只见横七竖八倒在马车里的另外五个女子,正是先前与时归一起在茶楼里用膳聊天的。若能把她们唤醒,兴许也能得知一二隐情。
时归借着马车急停的冲势,扭动着身子,让上半身伏下去,顺利碰到离她最近的一人。
只是因为害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她不好大声说话,只能用额头在对方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撞着,隔上好半天才会小声喊一句:“韩甜?韩甜,醒一醒……”
许久无果后,时归又将目标转向另一人。
马车行驶得再是缓慢,也总有抵达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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